第2章 交锋

谢宝嘉猛地抬头,看见是大夫人身边的奶嬷嬷。

那嬷嬷生得端正,一张脸写着严肃恭敬,正经的问安姿态显得不卑不亢。

孟容兮面上不显,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这迫不及待找她过去问话的样子可真是那位嫡母的风范,生怕别人不知道二房的笑话。

整顿了一下着装,孟容兮就带着谢宝嘉往主屋去了。

一路上穿过画栋连桥,游廊厢房。

已是盛夏光景,主屋的两个丫鬟给主人家打着扇子。

屋内笑语连连,时不时传来几声调侃和女孩子娇羞的应答。

外头的丫鬟见孟容兮和谢宝嘉来,福了福身,“二少夫人,二小姐。”

孟容兮提裙走进了屋内。

堂上坐着两妇人,坐在位首的那位身着五蝠捧寿花纻丝锦服,笑得一脸和蔼。旁边那位端坐在旁,面上挂着勉强的笑意。下首站着位身材高挑的妙龄少女,体态婀娜,白皙的脸恍若珠光,笑着和端坐的谢大夫人说笑。

“给夫人请安,给母亲请安。”二人福身问好。

一旁的少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侧过身来向孟容兮问礼,“嫂子来的赶巧,正说着你呢。”

又恰似讶异地看向了谢宝嘉,几步走来握住了谢宝嘉的手,“今儿个妹妹怎么有空,素日里可是不怎么见妹妹出门。”端的是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

谢宝嘉浑身僵硬,交握的手都在发抖,对上了谢宝蓉玩味的笑意,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二小姐还是这般胆怯,看来这规矩还是要好好学呀。”谢大夫人一双凌厉的眼透着威严,将手里的茶盏砰的一下放在一旁的桌上。

那声响听得谢宝嘉浑身发颤,她脱开谢宝蓉的手,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

“宝嘉失礼,请夫人恕罪。”声音带着颤抖,凌乱地跪在地上。

一旁的谢二夫人欲言又止。

孟容兮敛眉,看来这二房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起来吧,跪没有跪相,一旁坐着吧。”高高在上的语气,仿佛施舍一般。

谢宝嘉一时猛地跪下又站起,颤颤巍巍地被自己的丫鬟扶了起来,咬着嘴唇,脸色发白,朝着孟容兮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她没事。

二人就坐后,堂上传来谢大夫人的声音。

“晚棠可是好福气,你这刚进门二房就要添丁了。”谢大夫人笑着拿帕子掩了掩唇,扭头对一旁的谢二夫人道:“阿姊,这可是你盼了好久的孙子。之前知慎还没娶妻的时候你便忧愁万分,如今好了,新妇刚娶进门,孙子也有了。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这明晃晃的嘲讽被点成了喜事,莫名添了几分诡异。

谢二夫人的脸色来回变了几个颜色,堵在喉咙里的话遛了几个弯都没说出口,最后只喏喏道:“夫人说的是。”

孟容兮端起旁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行云流水,皓腕恰似霜雪,与锦服相称出眉眼的明媚来。

她唇边挂着一抹笑,“我听闻这柳姨娘是从大夫人院里出来的是吧,进东苑三年了也没听闻有过身孕的消息,好巧不巧,偏偏在这时候有孕。妾氏不检点,在正房入门前整出这种丑事。也就夫人您能说出是喜事这样的话来了。说出去也不怕人耻笑,堂堂长平府的规矩就是这般?不怕传出去有辱侯府的门楣吗?”

谢大夫人面色不虞,这妾氏有孕的消息左不过是她羞辱二房的一场戏罢了,上上下下她都打点好了。

没料到这刚进门的小妇人有如此胆识,竟敢跟嫡母叫嚣,真是小看她了。

原本选中阮流月那个没脑子准备给二房添堵,不料换了个边城小地方来的小娘子还神气起来了。

她到没有怎么正眼看过这个阮晚棠,只记得议亲的时候这小姑娘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一声也不吭,走起路小家子气的。

本见过阮晚棠之后就安下心了,不曾料竟装得这般好。

旁边的谢宝蓉见母亲面色不好,心下顿时就恼了,哪里见过有媳妇这样顶撞嫡母的,话里话外都有所指向。就算是郡主出身的侯府世子妃被训了也只是恭恭敬敬地听训,断不会出言不逊闹得个不孝的名声。

谢宝蓉一向看二房不顺眼,平日里嘲讽和辱骂都是惯了的事情。

连二房自己从来都是忍气吞声,不敢说半句不是。

哪知来了个阮晚棠,在她们大房面前如此行事。

心里兜了几个弯,出口的话还是有分寸的。

“嫂子这是哪里的话,柳氏是从我母亲的房里出来的。那不是见二房门下人丁不旺,希望多些人开枝散叶罢了。听闻柳氏有身孕时,母亲心中是如何的欢喜。二哥哥膝下无子,如今得以添丁那也算是喜事一件。”

谢宝嘉有气在心也不敢发作,堪堪转头看向孟容兮。

孟容兮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倒是没见过哪家小姐这么关心哥哥嫂嫂房中之事的。左一句人丁不旺,右一句开枝散叶。未出阁的姑娘也不怕害臊。”

和谢宝蓉愤怒的眼神对视上,孟容兮笑弯了眉眼,“话传出去,可别让人笑话我长平府的规矩不好。”

谢宝蓉一拍桌子,面色铁青,“阮晚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了,说够了没有。”

谢大夫人怒上眉梢,却又勉强缓和着心神,左右这新进府的小丫头片子还做不了什么妖,只能耍耍嘴皮子罢了,这后宅里折磨人的手段多的是,不必逞一时之气。

最是这样略带怒意的表情让谢二夫人惴惴不安,忽得听到上首的谢大夫人对她提点了几句:“阿姊,入门的新妇还是要好好教,别没规没矩顶撞嫡母。眼下我也乏了,带着你这新妇和丫头回去吧。”

谢大夫人顿了顿,把玩着手中带着的帝王绿翡翠手镯,漫不经心道:“柳氏为二房开枝散叶,可不许怠慢了她。”

笑着和谢二夫人讲着,却让她感觉到了□□裸的威胁。

***

三人带着丫鬟在游廊里走着。

谢二夫人心神未定,只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惊心动魄。

她遇事少,过去那些年就算和大房有冲突,大多都是忍气吞声罢了,哪有今日这样的硬碰硬,心下觉得孟容兮刚刚的言语不妥当。

“晚棠,以后万不可这般顶撞嫡母。传出去怕是有人要笑话咱们二房没有规矩,影响了知慎的名声。”谢二夫人语重心长地对一旁的孟容兮说。

孟容兮停了脚步,明晃晃的灯笼照的她眉眼温柔,“母亲,大房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一昧的忍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这些年二房女眷日子好过一点全赖夫君顶着二房。如今夫君有出息了,我们也不需时时看大房的脸色。”

谢二夫人自从丈夫过世后就一个人拉扯着二房的三个孩子,府中人看风向,处处怠慢,可怜孤儿寡母这些年处处受大房欺负。她性子软,遇事也只会哭哭啼啼,连带着女儿在府中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

也就谢长聿入仕之后日子才算好过些。

可多年的冷眼和嘲讽哪能就此罢休,上位的人最是见不得从前比他们差的人过得好了。

于是大夫人明里暗里变本加厉,更是在谢长聿的婚事上动了手脚。

谢二夫人受了多年的冷眼和排斥,哪里不想挺直腰板做人呢。只是她怯懦惯了,生怕一点风吹草动毁了来之不易的安宁。

“母亲,你就别怪嫂嫂了。她知道该怎么做的。”谢宝嘉抱着谢二夫人的胳膊亲昵着。

她瞅着嫂嫂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说起话来严肃又不失风度,丝毫不输浸淫后宅多年的大夫人。二房在府里都是受气的,就算是哥哥有本事了,她和娘亲也立不起来。幸好有嫂嫂入了府。

谢二夫人叹气,“你呀,再这般胆小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谢宝嘉撇嘴,嘟囔着才不嫁呢。

临送谢二夫人回到房中,她转过身来握住孟容兮的手,“晚棠,母亲知道柳氏有孕委屈你了,可……这是知慎房中第一个孩子。”

“母亲,你放心,我不会在意的。”孟容兮安抚道。

罢了,孟容兮领着绿绮走回了揽香阁。

梳妆时,绿绮欲言又止,孟容兮好笑地看向她。

“怎么,你还想亲自动手?”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镜子取下红翡翠滴珠耳环。

绿绮摇头,接过梳子帮孟容兮拆解发髻。

“估摸着谢长聿得到消息了。”她凑前照了照镜子,轻轻用手擦了一下眼皮。

***

书房里

一男子端坐在桌前提笔写着信函。

烛光晃晃,照见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乌发用玉冠束起,显得清冷疏朗。

青竹走了进来,步子踏得悄无声息。

“公子,府里有动静。”

闻言,谢长聿搁笔将信函放在了一旁。

青竹将今天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重点说了柳氏有孕以及二房和大房今日的交锋。

谢长聿屈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书桌,好看的眉眼在灯下显得整个人越发俊秀。

“看来我这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早在缔结婚约的时候,他就查过阮晚棠的底细,一切如常,就是一个受嫡母欺压被流放变成的小姑娘,在边城养得有些胆识。

不过日久见人心,还需细细查验方能确定底细。

“去把柳氏处理了。”

柳氏一动,杀鸡儆猴,省了他些麻烦事。

“是。”青竹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