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死亡

伊丽莎白垂眸听着下属的汇报,手中把玩着一支羽毛笔,神情中看不出满意与否。

站在下首的人背后却全是冷汗,硬着头皮继续汇报。

“陛下,那家衣帽店五天前就被一把火烧了,里面的人早就全部不见踪影,我们排查了留下的废墟后,找到了这个。”

一枚宝石被递到了伊丽莎白的桌上。

她漫不经心地拿起那枚宝石,经历了一场大火,它的光泽也没有丝毫暗淡,翻转过来后,隐约的刻纹浮现出来。

“哧……梅蒂奇家族的家纹”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面容普通的密探手指颤动了一下,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陛下,对方处理的这么干净,不太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失误,留下带有家徽的物品。”

伊丽莎白当然明白幕后黑手不可能这么蠢,对方也知道她不可能会信,留下这块宝石,恐怕挑衅的心思居多。

有能力对卡利娅出手的,不外乎是那几个家族,而看看现在莱恩的形式,最有可能是哪家,不是一目了然么。

被护卫军战斗力吓破了胆,明面不敢动弹了,暗地里来使这些手段么?这是笃定她找不到证据。

‘呵,真是可笑,证据这种东西只有在强者愿意遵守游戏规则的时候才有用……没有实力还不识时务,就只能去见天神了。’

“谋害公主的歹徒被护卫军抓获,查明身份后,发现是费古大公的骑士。”

“歹徒秘密聚集的衣帽店中,搜出了大量带着费古大公印章的书信。”

伊丽莎白慢条斯理地说着,面上一派温柔和气,仿佛她不知道这一句话会让多少人死去。

密探心里一惊,忍不住抬头窥视了一眼桌后的主人。

这是找不到证据,就自己造么。

而如果造都造不出来,那他们恐怕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打发走汇报的密探后,伊丽莎白独自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让仆从去准备出行的那车。

“老师,这次您还会站在我的身边么。”

她注视着那块宝石,向来坚定的语气难得的带了些许迷茫。

……

……

刚刚享受完一场高水平歌剧,尼卡古.梅蒂奇一本满足的跨进了家门。

“卡斯拉的演绎真是堪称艺术巅峰,以后的演员恐怕都难以超过他了。”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错过经典的诞生。

可惜这份闲适很快就被打破了,向来表情管理满分的管家洛尔,却掩不住脸上的焦急。

“公爵大人,女王陛下已经在书房等您很久了。”

尼卡古.梅蒂奇心下一沉,

这个节骨眼上,女王秘密来访……

伊丽莎白欣赏着墙上挂着的画,听到脚步声后,转头看向眼前面含歉意,恭敬行礼的老人。

她静默了一会儿,喊了一声久远得仿佛没存在过的称呼。

“老师。”

尼卡古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顿。

老师啊……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这声老师仿佛将他带回了遥远的过去。

那时的他尚在壮年,继承人的位置早已归了兄长,任他如何才华横溢,出生的顺序就已经决定了一切。

而眼前深不可测的女王,也深受自己兄长的怀疑,举步维艰。

那些狼狈不堪、报团取暖的过往似乎早已被两人心照不宣地埋葬。

直到现在被一声老师唤醒……

尼卡古叹息了一声,卸下了那些防备与疏离,眼神恳切地看着眼前眼角已经长出细纹的弟子。

“陛下,无论您是否相信,但我是把您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的。”

“或许这对您有些冒犯,但我这一生都没有孩子,您对我来说,就是我理念的传承者和继承人,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某些东西似乎短暂的消失了,有一些可以称之为温情的东西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伊丽莎白也有些动容,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尼卡古可以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但梅蒂奇大公呢……

要知道,大贵族和王室立场向来都是相斥的,一方强盛就意味着另一方的衰落……

“老师,刺杀卡利娅的主使,已经查明是费古大公,法伦派遣来投降的使者也交出了费古大公通敌的书信。”

“我不能容忍不忠者,王室护卫军将会到费古大公的领地捍卫王室的尊严。”

伊丽莎白意有所指地说。

相处多年,尼卡古很快就明白了她真正的意思,‘不忠者’指的恐怕不仅仅是费古大公,还有那些反对奴隶解放的贵族们……

他看着眼前等待着他回答的弟子,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书房内的温度随着他的沉默仿佛降到了冰点,伊丽莎白身上的动容消失不见,眼睛变得越来越冷。

良久,尼卡古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

“陛下,比起梅蒂奇大公,我先是莱恩王国的首相。”

房间里的温度瞬间回暖,但他挺直的脊背却控制不住的微微弯曲,整个人似乎老了三岁。

伊丽莎白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身后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她将带着她体温的宝石递给了眼前的老人。

“老师,莱恩会记住您的功绩。”

……

……

卡利娅没察觉到这些暗地里的刀光剑影,时间也没因为她满心的纠结而停止,很快,行刑的那天就到了。

那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

卡利娅坐在王室专用的高台上,面前的桌子摆着还带着水珠的葡萄,冰块的凉气消去了夏日的炎热。

以扇遮面,矜持优雅的贵族女性聚在一处窃窃私语,男士们则边喝着上好的葡萄酒,边高谈阔论着犯人的罪无可恕。

平民们就没那么讲究了,迫不及待的催促声和兴奋的表情构成了一副荒诞的画面。

她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自己与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这些人好像不是在死刑现场,而是在开酒会和庆典。

艾莲娜被卫兵粗粗暴地拖上了绞刑架,她全身控制不住的发抖,面前的绳索似乎已经被血液浸透,泛着猩红的色泽。

母亲、哥哥和弟弟绝望的哭求声在耳边回响,她此时才深刻意识到了她真的要死了,之前所有的心里建设一瞬间崩塌了。

她无头苍蝇般疯狂的哭求着,对着绞刑师,对着看台上的贵族,对着周围的民众。

但这无济于事,那根猩红的,杀死无数人的绞索还是套到了她的头上。

兴奋到狰狞的脸庞和热烈的叫好声就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副画面。

卡利娅惨白着脸,胃部不受控制的翻涌着。

她看着头尸分离的尸体,血液在它们分离的那一刻迸溅出来,民众们仿佛看到戏剧高潮般欢呼着,旁边的贵族们眼睛里泛着兴奋的光芒,她的旁边坐着的似乎不是人,而是穿着衣服的野兽。

但这场漫长的刑罚还没有结束,

卫兵们从旁边牵出几条恶了几天的狗,腥臭的口水从它们的口中滴落,眼里全是凶狠的、贪婪的光。

那些断成两截的尸体,顷刻间变得更加的残破,欢呼声再次迎来一阵高峰,已经有贵族按耐不住地离开座位,探头去看……

卡利娅再也忍不住了,身体开始离开座位,她想呕吐,她想尖叫,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狱……

但一只手把她按了回去,伊丽莎白搂着自己的小女儿。

声音温和,轻柔,但内容就完全相反了。

“卡利娅,亲爱的,请您认真的、仔细的看看他们,对这些叛逆者施与无谓的仁慈,他们不会感激您,只会集合起来,把您也送上绞刑架,就这样吊死。”

“您应该高兴一些,亲爱的,所有人都在为处死谋杀您的罪人而庆祝呢。”

往日温柔、慈爱的声音此时就像是毒蛇的嘶鸣。

卡利娅被按坐在椅子上,无法逃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血腥荒诞的一切,她的手不停地哆嗦着,面上却只能弯出一抹僵硬的、仿佛画上去的笑。

……

……

夜晚,女仆们熄灭了房间里的煤油灯,城堡的主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卡利娅躲在被子里,整个人不停地发着抖,细小的、压抑的哭声传出。

这个时代终于朝她揭开了残忍的一面。

她自转世后就一直顺风顺水,伊丽莎白看似严厉,但对她也颇为溺爱,彼得就更不用说了,在这次事件之前,就算理论一大堆,她也没深刻体会到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残酷……

直到现在,白天的一幕幕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闪现,所有的画面都泛着血色的光。

孩子的。老人的残破面容不停出现在她脑中。他们扭曲着脸庞痛苦的尖叫,身上的血肉一片片剥落,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在质问她,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明明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却要如此惨死。

卡利娅没办法回答,只能看着他们拖着残破的身体向她走来……

头上的被子突然被掀开,煤油灯的光亮照亮了这一片小小的黑暗。

卡利娅茫然地抬起糊了一脸泪水的脸,看到了伊丽莎白恨铁不成钢的脸……

老母亲看着她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仅仅是爬上了床搂着她,轻柔地安抚着被吓坏的孩子。

卡利娅再也忍不住,趴进她怀里痛哭出声。

“呜呜……呜呜,妈妈,我好怕”

“亲爱的,没关系,妈妈在这里”

“我……呜呜……不想这样。”

伊丽莎白抚着她背的手停顿了一下,忍住了即将破口而出的教训,继续给她拍背……

‘算了,还小,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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