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013章

第013章 “避人耳目”

胤禛敏锐地觉察到苏佳氏在偷看自己。

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清澈的目光里满是好奇,纯净中带着不自知的热烈。

胤禛表面不动声色,想起她那一晚握着自己的手就睡着了,手指不禁微微一颤。他急忙端起茶杯,借品茗转移注意力。

安和被正主抓包,吓得立刻低头屏息,心中懊恼。

身为服装设计师,在各种发布会、秀场“阅人无数”,什么俊男美女没见过,却从未这般“色令智昏”!咳咳,给穿越者丢人了。

侧福晋李氏挂在嘴边上那句“世人没有不贪新厌旧的”,实乃至理名言。

如今胤禛看着后院诸人,想起的只有“旧”事。只有苏佳氏,让他觉得自己是“新”的。

仅凭这一点,胤禛对待这个冲喜的庶福晋就注定与别个不同。

苏佳氏冲喜有功,却至今未曾承宠,实在是委屈了她。胤禛想得越多,心中越是怜惜。

只是他现在有多少大事要办,“静养”是最好的保护色,因此不去后院走动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苏佳妹妹刚还跟我说要做衣裳,何不让她给爷做一件,看看她的手艺。”

乌拉那拉氏见苏佳氏一径低着头,只当她胆小不敢说话,再想不到她内里是个怪阿姨,竟然为贝勒爷的“男色”所迷!

穿越以来,安和要么守孝要么宅,还不知道这会儿的审美流行趋势。

在四九城的八卦里,威武雄壮的直郡王胤褆、玉树临风的八贝勒胤禩才是公认的美男子。四贝勒胤禛这样严肃瘦削的型男,这会儿并不吃香。

安和恰恰最吃这一款,虽然没到“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地步,也达成了“迷妹眼里出男神”。

胤禛听福晋一说,转头问道:“苏佳氏可是短了用度?何用自己动手?”

他不是怀疑福晋克扣,而是以为苏佳氏胆小,不合意也不敢开口。

乌拉那拉氏明白胤禛的意思,笑着解释了一遍。

胤禛满意地点点头,“既然这次福晋为苏佳氏做了主,她自当要回报你的。”

他又看着安和,一本正经道:“这样吧,冬至过后,苏佳氏你先给福晋做一件,不拘是什么,拣你拿手的做,让福晋看看你的才艺。”

“爷这么说,我可要当真了。”乌拉那拉氏掩口而笑,知道贝勒爷也只是在调侃。

“是,妾身遵命。”安和笑着答应。做衣裳那是自己的主场,谁来都不虚!

谈笑几句,胤禛见苏佳氏渐渐敢说话了,有意无意地问起她在广州守孝的见闻。

安和心中一动,低头应是,然后说起在广州各处寺院教堂祈福的经历。话里话外的,带出了教堂里精致的西洋机械,码头上拥挤的远洋货船。

胤禛发现自己很喜欢听苏佳氏说话。她的声音字正腔圆,不疾不徐,言辞简洁精当,很有说服力。听着她娓娓道来,广州港的繁忙景象仿佛就在眼前。

那苏佳-松克门庭不高,倒是很疼爱女儿,将和嫣教得很好。又或者,是在广州的三年,知府之母给她请了不错的先生?

双亲病故,独自抚养幼弟,她吃了多少苦头,才成就了孝女之名?真是难为她了。

“妾身登船之前等了好久,码头真是堵得水泄不通。传闻外海有海盗杀人夺船,所以商船上都装了什么炮,西洋打造的,据说很是厉害。”

“商船运来的西洋料子卖得很快,广州城内外的富裕人家里已经流行起来了。妾身上香时也见了。镂空蕾丝是亚麻和丝绸制成,贵重一些的还要用上金线银线,西洋人都爱在领口和袖口镶嵌上数层,好像层叠花瓣一般。虽然不如我们的四大绣精雕细琢,也是自成一派的。”

“还有一种据说是俄罗斯国用孔雀毛拈了线织的‘雀金裘’,光华绚烂,有价无市。那水银玻璃镜子,也是从西洋贩卖过来的。人影儿是照得更清楚了,但价钱比铜镜翻了多少倍,简直不像镜子,倒像那么大一块银子!”

“妾身只是不服,西洋人做得出来,凭什么我们做不出来,白白让他们赚了那么多银子去。”

“说得有理,他们做得出来,我们自然也能做出来。”胤禛微微一笑,“你给福晋做衣裳,若做得让福晋满意呢,就赏你一块水银玻璃镜子。我再派人去南边儿,给你买那什么雀金裘,让你瞧瞧怎么做的,如何?”

“多谢贝勒爷!”安和施礼谢恩,心中暗道,愿意去了解已经是进步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胤禛露出倦容,乌拉那拉氏赶紧带着安和告退了。

回到正房,心腹嬷嬷忍不住低声道:“苏佳氏表面老老实实,竟是个话口袋子,在贝勒爷面前滔滔不绝的,该不会有什么旁的心思罢?奴婢怎么觉得,贝勒爷仿佛听进去了呢?”

“你也听见了,说起衣裳料子她才停不下来的,”乌拉那拉氏不在意地笑笑,“贝勒爷是做大事的人,岂会对这种小事上心?不过一时闷了,逗她说说话。她呀,真是傻人有傻福!”

这后院里争奇斗艳,谁没有一两样拿手的本事?如果苏佳氏一无是处,她怎么扶起来跟李氏打擂台呢?

安和回到自己房里,就扑在各种衣料的样品上,摸摸这个,翻翻那个,哪样都舍不得放下,要不是听雪进去三催四请的,根本不想出来用晚膳。

点了灯她还看个不停,听蓉连哄带劝,说晚上看东西费眼睛,安和这才作罢。洗漱之后,到底还是抱着一堆料子不撒手,一脸幸福地睡下了。

“都笑成一朵花了,”回到外间,听雪小声道,“看着那些料子比在贝勒爷跟前笑得还开心,真是个傻的。这些也要报上去吗?”

“事无巨细,据实上报,”听蓉面无表情道,“她哪里傻了,傻子能几下子化好妆吗?”

“是,知道了。”听雪翻翻眼睛,“看了这么些天,要不是给福晋请安,她连院子都懒得出,日常妆容就是随便弄弄罢了,胭脂水粉有什么就用什么,好伺候得很,怎么看也不像有媚上的心思。”

“可她随便弄弄就比我弄的好看,”听蓉叹了口气,“也不是说多么精致,但就是看了舒服。我在宫里好歹有个‘生花妙手’的诨号,这让我面子往哪里搁?”

听雪噗嗤一声笑了。

前院书房里,苏培盛服侍着胤禛用完膳,觉得主子今天心情不错,趁机凑趣儿。

“依奴才看,爷这身衣裳也是家常旧的了,该换新的了……”

胤禛咳嗽一声,虚踢了苏培盛一脚。梦里这老东西跟了自己一辈子,最后还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还真就狠不下心来踢他了。

苏培盛笑嘻嘻的,知道主子没恼。主子这回病好了,脾气可是变得好多了,不再那么冷硬紧绷了,但威严气势却有增无减。

胤禛坐下吃茶,淡淡道:“派几个妥当人去南边儿,详细查访一下苏佳氏那三年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受委屈。各种时新花样儿的料子采买一批来。”

哟,主子这是对庶福晋上心了?苏培盛赶紧答应着。

“据苏佳氏讲,广州城里西洋人很多,查查他们平时是否安分,日常都做些什么,与什么人来往。再想法子从他们手里弄一些西洋好药,像金鸡纳霜那种的,或是用银子,或是用手段,把方子搞到手。”

苏培盛这可听不懂了,“主子,您这是?”

胤禛肃容道:“皇阿玛为了救我一命,大费周章,彻夜未眠,耗了多少心神。我为人子的,难道不如苏佳氏知道孝悌?平三藩的时候,皇阿玛曾有不适,用过西洋的金鸡纳霜,过后收的都是成药。总要把方子弄了来献给皇阿玛,我才能安心。像这样的药,多多益善。”

苏培盛没口子地夸赞:“主子一片孝心天地可鉴,皇上知道了一定高兴,也让旁人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孝顺。”

“噤声!蠢笨的奴才。这件事要悄悄地办,成与不成都不许张扬。”

“主子,这是为何?”

“我的孝心只要皇阿玛知道就行了。你安排人手的时候,让他们都记住,对外就说给苏佳氏采买各种玩意儿。旁人知道了,最多说我宠爱妾室挥霍银子罢了。你主子病了一场,也该吃些教训,如今修身养性才是正理。”

苏培盛心疼得快要掉泪,“主子真真是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连孝心都要悄悄的了,奴才这就去安排。”

熄了灯烛,胤禛躺在榻上,反复思量这番说辞有没有漏洞。

皇阿玛可不好应付,刚刚说的话只怕天亮就呈在乾清宫案头了。“梦中”自己坐过那个位子,怎么会不懂这一手呢?我一片孝心并非虚假,只希望看在这一点上,皇阿玛能早点撤了监视。

胤禛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一次又是驱邪又是冲喜,已经太招摇了。自己活了下来,反而成了一种古怪的存在。以皇阿玛的性格,当时救自己的时候是真心,如今的忌惮也是实实在在的。

这种情况下,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经得起推敲,所有安排布置都必须慎之又慎。

其他事都可以慢慢来,西洋事务他却一刻都不愿等,只想立即一探究竟,越快、越详细越好。

不仅仅是药物,还有那些机械、船舶、武器……苏佳氏还真是个有福的,我提个头,她就说到了点子上,话赶话儿的我就有了派人南下的理由。真好似想瞌睡送个枕头!

而且苏佳氏颇有见识,说得很对,西洋人的东西,一定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别人做得出,我们没道理做不出来!

为了避人耳目,这一次要委屈她当个招牌了。她是个难得的,过了这段日子,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