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福运之女”
康熙回宫歇息片刻，宁寿宫总管求见，说太后有请皇帝叙话。
走在去宁寿宫的路上，康熙的脸色凝重肃杀，甚至比在胤禛府里的时候还难看。
“岁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太容易被人钻空子，怎么可以采信？
胤禛病得蹊跷，胤礽的反应也不正常！
莫非有什么人在暗中作乱，搅风搅雨？
宁寿宫前殿。
太后等得心焦，已经坐不住了，在嬷嬷的搀扶下站在殿门口向外张望。
康熙远远的看见了，慌忙加快脚步跑过去，不停地告罪。
“怎么能让太后在门口等！儿子罪莫大焉！”
太后一把握住康熙的手臂，康熙赔笑道：“太后放心，胤禛他好多了……”
太后摇了摇头，细看了一番康熙的气色，才开口道：“老四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但你如今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就这么熬了一天一夜，我不看看你，实在是不放心。”
康熙心中一阵酸涩，差点撑不住笑脸，“多谢皇额娘疼惜，儿子没事。”
太后命人拿来反复加热过的热帕子，一边看着康熙擦脸，一边轻轻地道：“儿女都是债，怎能不关心。你也不用瞒我，胤禛究竟是怎么样？”
康熙平复了一下心情，也就不再报喜不报忧，如实说了。
太后听了，慢慢点了点头，满面沉重。
“我已命人在坤宁宫设坛祈福，并连夜去盛京请大萨满。照这么说，还没找到病根儿在哪里，老四能不能好，还在两可之间。”
康熙也十分苦恼，“这个怪病来势汹汹，胤禛是个骄傲的性子，历来生病都要硬撑，从不肯示弱，但昨夜他的眼神竟然全空了。”
在皇额娘面前，康熙暂时放下皇帝的威严，展露了父亲为孩子担忧的一面。
太后轻声道：“那就不能再等，为今之计，只能先冲一冲了。”
康熙怔了怔，“皇额娘的意思是……”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太后叹息一声，“皇帝你想想，秀女甄选才过去一半……”
康熙明白了，这是要从秀女之中选人给胤禛冲喜，属于拿死马当活马医，所以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只是这三年一次的秀女甄选，入选者都是满汉八旗官员之女，其中有不少家世背景深厚，指婚给皇子做嫡福晋都是够格的。
胤禛的病情并未保密，只怕已经传扬了出去。此时为他指婚，谁不知道这是冲喜？
天子虽然为八旗共主，也不能任意而为，八旗之间的势力平衡才是最重要的。
天下间最尊贵的母子对视了一眼，都心里有数，这番操作的难度，不比医治胤禛要小。
康熙转念又一想，胤禛是个较真儿的性子，办差一向雷厉风行，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这次怪病是被算计了也说不定。
如果胤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岂不是让那起子小人称心如意？皇家的威严何在？
太后看康熙神情便知他的心意，她是不会提前朝一字半句的，只是继续说秀女。
“这届秀女人数并不算多，花名册上都注有生辰八字，不妨命钦天监算上一算，看看可有福气深厚的命格，皇帝再看其家世，挑选合适的也就是了。”
就是说尽量选择家世低微之女，以降低影响。
“也只好如此。”康熙点点头。
前些日子胤禛弹劾两广总督，康熙有些不满，觉得他在选秀大典之前说这个，有哗众取宠之嫌，于是敲打了他一番，后来还误以为他使性子在装病。
如今康熙亲眼见到胤禛是真的病重，觉得自己之前对老四太苛刻了，很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决定尽全力救治胤禛。
“此事还要劳烦太后主持，又让皇额娘费心了。”
“分内之事，何足挂齿，”太后命人端来晚膳，“时候也不早了，皇帝就在这里一起用膳吧。”
“谢皇额娘赐饭。”
母子二人其实都没有胃口，只是为了陪伴对方，才多少吃了一些。
钦天监算起了秀女们的八字命格。
四贝勒府里，胤禛在傍晚苏醒，精神头好了很多。
乌拉那拉氏喜极而泣，胤禛破天荒拉着她的手，给她道了辛苦，又见了弘晖，温和地问了功课。
弘晖到底年幼，以为阿玛醒了就是没事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和颜悦色的阿玛，不由得开心起来，雀跃地道：“儿子的功课得了先生的夸奖！”
“做得好，平日也不用太过辛苦了。”胤禛点头赞许，让嬷嬷带大阿哥回房，目光却一直跟随儿子的背影，直到被门帘阻挡。
“爷，你这是——”乌拉那拉氏渐渐觉得不对，脸色也变了。
“没什么，派人给永和宫传话，说我好了，让额娘不用挂心。”
“已经派人去送信了，”乌拉那拉氏泪落如雨，“爷，你别吓我，你真的好了？”
“好不好都是命罢了，”现在胤禛十分佛系，“李氏那里怎么样？”
“并没有什么大碍，胎相也稳定了，只是暂时不能起身。”
乌拉那拉氏察言观色，紧张地道：“爷，要不要将李妹妹抬来这里，和您说说话？她这一胎有些辛苦，但嬷嬷都说，看情形八成是个阿哥，您就要再添一子了……”
“暂时不见了，让她好生养着。”
胤禛心里算了算，李氏怀着的很可能就是梦里的弘时了。那也是个时运不济的孩子，如果不是他的儿子，可能过得更好一些。
“爷！”乌拉那拉氏跪下哭道，“你可千万不能——”
“四哥！”十四阿哥胤祯一头闯了进来，打断了乌拉那拉氏的话头。
“四哥你没事吧！啊，四嫂也在，弟弟失礼了。”
十四阿哥胤祯以往每次来亲哥这里，都很不情愿，逆反心理严重。他觉得四哥太端着，总想教训自己，根本没有兄弟的热乎劲儿。
过了担惊受怕的一夜，胤祯脑子乱哄哄的，反而想起了不少亲哥的好处，赫然发觉自己每次和四哥闹脾气，实际上也是因为“反正你是我亲哥”而没了顾忌。
“额娘一直放心不下，让我来看看。”十四别扭地道。他不肯承认自己也想来，语气却比往常和软得多。
“让额娘担心了，是我不孝。”胤禛看着十四，百感交集，“你不要像我这样，以后行事多思量思量，别总闯祸，好好孝顺额娘……”
十四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四哥，他们不是说你好了吗？四嫂，四嫂你怎么还哭呢？”
胤禛凝视着窗外逐渐浓重的夜色，身心的疲惫让他的呼吸都有些费力。
如果今晚妖魔再来一次，自己可能抗不过去，梦中那些事，也没有机会去验证了。
胤禛想让十四回永和宫照看德妃，但十四还拧上了，打了个哈欠，“额娘已经没事了。我一宿没合眼，今儿就在四哥这睡了。四嫂，给弟弟弄点吃的吧，这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乌拉那拉氏连声答应，吩咐下去，膳房很快给兄弟俩做了一桌清淡的席面。
十四挑挑拣拣，没个吃相，弄得汤水乱飞。胤禛却十分耐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聊，一句教训的话都没有。
十四渐渐吃不下去了，胤禛也不催他。
乌拉那拉氏就在旁边，赶也赶不走，眼泪都快流干了。
十四一摔筷子，“四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害你？”
胤禛看着掩饰着关心的弟弟，和梦中反目成仇的情形大不相同，心里好过了一点。
沉吟了半晌，他才慢慢地道：“先看我能不能熬过今晚，再说不迟。”
“啪！”十四抽出腰刀，拍在桌子上，盘子碗碎了好几个。
“好！我陪着你！看什么妖魔鬼怪敢来！”
一夜过去，竟然平安无事。
十四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胤禛和乌拉那拉氏对坐一夜，面面相觑。
晨光渐亮，苏培盛整夜守在门外，脖子都长了三寸，终于听见主子的声音。
“辛苦福晋了，你快些回房休息。苏培盛，进来把桌子收了。十四，醒一醒，这一晚你也辛苦了……”
四贝勒被邪魔附体，十四阿哥与他兄弟连心，亲自坐镇四贝勒府，竟吓退了妖魔。消息传遍紫禁城，这哥俩顿时成了兄友弟恭的代言人。
老四还坐轿进宫，和十四一起给德妃请安。德妃大喜，头痛不治而愈。
给康熙请安的时候，胤禛才说了实话。
“儿子梦中见群魔乱舞，惊怖异常。靠诵经静心初见成效，但后来邪魔变本加厉，儿子夜不能寐，以至油尽灯枯。昨夜十四弟在旁，侥幸无事发生，却不知何时就会反复。”
“原来如此。听这情形，可能真是冲撞了什么邪祟。”
鬼神之事，敬而远之。康熙没有多问，安慰胤禛道：“你放心，太后已经派人去盛京请大萨满，朕也会找一些辟邪之宝给你带回去。钦天监已经在算秀女命格，有福运深厚、主平安顺遂的，朕就指到你府里去。”
“秀女？”胤禛一愣，苦笑道，“皇阿玛，儿子朝不保夕，何苦再带累一个。”
康熙瞪眼道：“什么话，身为龙子凤孙，岂能如此灰心丧气！你这次病根还没查清，如果不是冲撞，而是有人害你，朕岂能放过？如此阴毒之法，害到朕身上又该如何？”
胤禛忙跪下道：“是儿子想左了，一切听从皇阿玛安排。”
如果皇阿玛也看到那些，还不得血流成河？胤禛实在不敢想下去。
一连三天，十四都住在四贝勒府里，胤禛果然平安无事，全府上下都对十四爷感激涕零。
十四得意洋洋，自觉压了亲哥一头，以往那点叛逆心理得到中和，兄弟俩感情是前所未有的和睦。满紫禁城都啧啧称奇。
此时钦天监也送来了经过验算的秀女名册，根据康熙授意，在命中带福或者主吉、辟邪的秀女命格里，挑出了三人，都是五品以下官员之女。出身不高，指婚的余地就大一些。
康熙一见有三名秀女符合，本是一喜；仔细一看，又皱起了眉。
第一个唐佳氏，镶黄旗六品通判之女，命带福运，宜子孙。
唐佳氏是前几批阅看的，复选留了牌子，虽未明发，但已经准备指给太子胤礽。若给了胤禛，胤礽会怎么想？
第二个苏佳氏，镶红旗七品笔帖式之女，命格中平，主辟邪平安。
辟邪平安倒是正合适，但此女双亲皆因瘟疫而殁，哪里辟邪了？何况她已经撂了牌子，出宫回家去了，想来是各方面都不出众。
第三个张氏，汉军镶蓝旗九品知县之女，命格中福，宜子孙。
因汉军旗位置靠后，张氏尚未轮到阅看。她本人的家世并不起眼，但她的隔房伯祖父却大大有名，乃是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英。她的伯父是新授的翰林院检讨，康熙颇为看重的张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