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街区的新一天，从捡垃圾开始。
陈辰带伊瞬来到专门堆放衣物的“仓库”。
当年政府把所有衣物都集中扔在了一个区域，陈辰住进来后找了几个废弃的建筑机器人拆家具、拼木板，把整座衣服山给圈成一座大仓库，避免布料继续受到雨水的浸泡。
最上层的衣服受多了风吹雨打，大多只能挑挑拣拣当抹布用。
最下层的衣服常年泡水发烂，一碰就散。
能淘出货的衣服基本都在中间层，男女老少的衣服都混在一起，有可能找出来一件染着血迹的高档定制礼服，也可能拽出来一条缠着死老鼠的袜子，跟淘金一样，又花时间又看运气。
有建筑机器人在，至少人不用费劲往上爬。
陈辰把几个建筑机器人切换成爬坡模式，然后就找了个地方翘着二郎腿坐等。
每个机器人手里都兜一个麻袋，滚着脚底的轮子爬上衣服堆，翻出一袋袋中间层的衣服装进麻袋，最后再像垃圾车往焚化场里卸货一样全倒在地上。
这些衣服大多都是又脏又旧，撒下来就是一股刺鼻的霉味。
伊瞬东挑西拣了好久也没能往她准备的小篮子里放入一件。
陈辰在旁边静静看着她挑剔，也不催她，只是淡淡说了句：“再过五分钟就走。”
说着用光表投影了倒计时显示在半空中。
伊瞬皱起眉似乎是想了想，丢掉了篮子，直接硬着头皮往麻袋里一把一把地揣衣服。
最后倒计时结束时，伊瞬的衣服已经装了满满一麻袋，沉得根本抱不动，拖着没走两步就开始冒虚汗。
陈辰有点不解：“你刚刚不是还嫌弃的不行，现在捡这么多是这是打算在我这里赖一辈子？”
“我现在没钱，已经没有嫌弃的余地啦。多拿几件，或许能捡里面好的部分裁剪，拼出几件好的。”伊瞬老实地答道。
还算识相。
“那你打算怎么把东西带回去？等你拖回家天都黑了。”
伊瞬眨了眨眼，往旁边的机器人身上一指：“有它们在呀！”
陈辰点点头，知道利用工具，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傻。
看来不是脑子太笨，只是经验太少。
“那你自己操控。”
陈辰把建筑机器人的操纵面板投影在半空中。
面板上各种参数、按钮密密麻麻，第一次接触的人绝对一头雾水。
陈辰就是故意刁难她，或者说想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伊瞬笑得灿烂：“谢谢姐姐！”
陈辰环抱着双臂打量她，心想你还真能笑得出来啊。
伊瞬盯着界面看了一会儿，伸出白嫩的手指试探着乱按几下。
陈辰看出她按得根本没有章法，心想试探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正想接管过来，谁知伊瞬手指竟然突然来了一通快得残影都看不清的触手怪级操作，竟然一下就编写出了正确指令，让建筑机器人唰地一下扛起了麻袋！
陈辰震惊得差点失去表情管理。
搞笑呢吧！
这些机器人都是近一百年前的老古董，她当年在有点机械基础的情况下都花了近两天时间才完全掌握操控方法！
伊瞬竟然只用了几分钟。
这除非是以前就会，否则得是什么级别的天纵奇才啊！
“姐姐，怎么啦，你一直在看我。”伊瞬一脸无辜地眨着懵懂的大眼睛看陈辰。
陈辰心虚地别过头：“谁看你了！你走你自己的少东张西望！”
“奥！”伊瞬听话地点了点小脑袋，专心地使唤着建筑机器人往回搬东西。
这一路行云流水的操作把陈辰看得三观震碎。
“姐姐，我可以继续借用这几个机器人吗？”
伊瞬问的时候，陈辰还没完全回过神来，“随便你啊。”
“谢谢姐姐！”伊瞬又是甜甜一笑，一通连贯操作把几个本来应该古板难用的机器人指挥到水管边蹲下来围成一圈搓洗衣服。
陈辰思考一会儿，觉得伊瞬身份诡异，还是得先摸清她的身份。
陈辰等伊瞬空下来，拉着伊瞬用光表绘画，让她按记忆画出出事房间以及那个神秘女人的肖像速写。
陈辰想象中这个过程可能要折磨很久，嘲讽伊瞬画技的垃圾话都提前想好了。
就是没想到伊瞬竟然是个画画能手，连草稿都每打，随便几笔就勾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线稿！
伊瞬茫然地摸摸后脑勺，谦虚地笑：“我还以为我画不出来呢，没想到一下没注意就画完了。姐姐你看我画得能看懂吗？”
陈辰：……
何止是能看懂，恐怕当代艺术家看到伊瞬的绘画过程都得管她叫一句大师！
“勉强能看吧。”陈辰违心地揉了下鼻子。
伊瞬盯着画看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姐姐你看，我如果去接单给人画画，是不是能挣到钱，有机会攒到一百万呀！”
陈辰震惊之余收起画：“有闲钱定制画作的人都在全息世界请人直接用意识作画，立体投影或者打印出来。我没有全息头盔。”
伊瞬听了有点沮丧，不自觉嘟囔着：“看来攒钱换水晶回来行不通……”
她视线一转，盯着陈辰脖子上挂吊坠的位置一脸愁苦。
陈辰嘴角一抽。
孩子也太单纯了，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一读就透。
得给她上一课。
“我累了，休息一会儿。”陈辰故意整理了一番衣领，把吊坠从衣领里掏出来，然后摸出个眼罩戴上，靠着椅背半躺睡下。
做作得不能再做作了，换个人来可能会笑出声。
但对伊瞬来说，她只能看到那颗黑水晶就这么明晃晃坠在面前，散发着微弱的乌光，仿佛在对她招手，快来拿我呀。
伊瞬脑袋里灵光一闪。
陈辰只说让她凭本事拿走，没说一定要用什么方式拿。
正道不行的话……歪门邪道？
伊瞬坐在原地，不敢拿正眼看陈辰，也不敢大声喘气，就默默地等人睡着。
她谨慎地选择多等一会儿，等陈辰睡熟了，确保能一次成功。
至少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不动的人肯定是睡着了，那时她就有机会了。
等待让伊瞬觉得度日如年，但她始终按捺着焦躁不安的心情，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终于，一个小时流逝过去。
伊瞬屏住呼吸，开始缓缓伸出手。
手在搭上吊坠绳结的那一刻，伊瞬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努力控制着呼吸，放轻动作，两手共用去解绳结。
可是她越是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手就颤抖的越厉害，她把全部的控制力都用光了，依旧没法让两只手平稳下来。
坚持了一分钟，陈辰忍无可忍地抬手，一把攥住伊瞬细白的手腕。
“拙劣。”陈辰挑起眼罩，表情平静地丢下两个字的评价。
烂到她都懒得嘲讽！
“对，对不起……”
伊瞬吓得站都站不稳，向后跌退一步，要不是陈辰还抓着她的手腕，她现在已经跌坐在地了。
陈辰站起身，把吊坠重新塞回衣领：“这只是一条绳子，不会报警，也不会咬人。但我是个活人，我有自己的警觉。我出去办点事，你自己看着办。不准乱动我的东西，不准乱跑，不然后果你知道。”
伊瞬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臀部，目送陈辰离开。
直到陈辰走远了，她还在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伊瞬回过神来，从羞愧到自责，又从自责到颓丧，觉得她自己好像什么也干不好。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剪刀，情绪低落地剪布料。
咔嚓咔嚓的声音又让她脑海里灵光一闪。
对了，她可以用其他工具啊！
陈辰走前说的那句话，想想就是提示。
伊瞬赶紧回想着陈辰临走前丢下的这句话。
一条绳子，不会咬人，也不会报警。
绳子不过是死物，在动手的时候要注重效率，舍弃掉没用的顾虑和情绪。
而反观活人，则与绳索不同，活人有自己的警觉性。
那么自己的行动就要尽量考虑到每一个举动可能对目标造成的影响，避免惊动目标。
再更深一层的话，如果自己能反过来利用目标的警觉性……
伊瞬眼前一亮，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仿佛有一道金灿灿的门打开了。
第十九街区入口处。
陈辰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她刚喝过活性药剂，没道理这个时候生病。
陈辰没多想，躲在通道里揉了揉鼻子，用光表的雷达功能再三探察，确定周围没有智能设备，又用望远镜从缝隙中向外窥视，确认周围没有人，这才敢挪开钢板与裹尸袋从通道里钻出来。
陈辰换了件斗篷，一头扎进十八街区的小巷中，七拐八绕，一直绕到位于西半区的垃圾焚化场。
焚化场由联合政/.府在二十年前建造，专门用于焚毁三个下级街区内产生的所有垃圾。
平时会有环卫机械按照固定路线在下级街区巡逻清扫，收集到的垃圾全部装车堆卸货到这里，于每天中午十二点开始统一焚化。
焚化会一直持续到半夜停止，届时有专门的机械公认来清理焚灰、维护焚化炉，这样就能确保第二天中午焚化炉可以正常工作。
其实如果能把整个系统都做成全机械，这个焚化场的出现还算造福人民。
但很致命的问题是经费根本不够。
机械的维护费用高昂，政/.府下发的经费却很有限，负责人最开始是出于无奈，用更廉价的人工劳动力代替机械搬运垃圾。
但到了后来，一些小帮派发现这里面有利可图，再加上负责人的更迭与政/.府的疏于管理，垃圾焚化场没几年就彻底变成了暗地里销毁赃物的地方。
不管是哪个势力，只要能给这里的负责人或安保人员一笔钱，就可以匿名来这里做交易，烧毁尸体、烧毁证物之类的事并不少见。
大家甚至会把这里戏称为“小金市”。
陈辰在暗处猫着，眼看时间差不多了。
还有半小时就要到中午十二点，今天的焚化马上就要开始，一般末班车生意都在这前后来。
这时安保人员的巡逻是最严密的，一般人很难潜入。
但陈辰何许人也，从小就干这行的，早就摸清了这里安保人员的巡逻路线，估算好了十几秒的安全空档。
陈辰每走一步都确保能躲过监控，从墙头轻松一翻落进焚化场后院，行云流水地摸到一辆最近的大型集装车旁，把自己准备好的布包抛进去，一秒没停翻墙就跑。
落地的同一时间，陈辰光表上的倒计时归零，焚化场里，安保人员正好带着“客人”迈进焚化场后门。
一个布包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昨晚的垃圾堆中。
布包里装着伊瞬血衣的碎片，以及处理过伊瞬伤口的手术刀，除此之外陈辰还特意让布片沾上了其他部位的人体组织液。
陈辰这么做的原因是觉得伊瞬来头不小，不管是追杀她的人还是支持她的人都肯定不会放过对大小金市的探查，尤其是小金市。
因此陈辰猜他们会想办法串通小金市翻昨晚到今天上午的垃圾，而且为了不太过引人注意，他们只能翻一趟，同时为确保万无一失，就一定会赶在末班车的时间来。
追杀者在检查布包后应该会认为伊瞬已经被杀人越货了，东西落在了别人手里，比起大海捞针地找伊瞬本人，他们会更着力于寻找杀了伊瞬、拿走水晶的人。
同样，伊瞬一方的人也会寻找这个杀人者为伊瞬报仇。
而他们想找这个人，自然就会先从布包上透露的线索寻找。
陈辰没用十九街区的布，特意用的是一块曾经从金市悄悄顺出来的布料，这样就算怀疑也绝对怀疑不到她头上。
只看未来几天，谁急着去试探金市，谁自然就是这件事背后的涉事者。
自己只要隔岸观火，观察金市的反应就能大致猜到是哪些人卷入其中。
届时再看看对方诚意如何，再考虑把伊瞬交易给哪一方。
办成了事，陈辰心情很好，步伐轻快地溜达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陈辰：老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