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课结束,烟浔回到车里,又到了她的休息时间,靠在车窗上,懒洋洋地翻着相机里面的照片。
拍了很多,有花,有蝴蝶,还有人。
文商羽也在看相机,看到烟浔,有些腼腆地抿唇微笑,把相机给她看:“我技术不太好,好在你漂亮,你看这几张,蓝色的蝴蝶和你的面具好搭……”
烟浔不想看照片,她有点困了,听着文商羽轻柔的声音,她把头偏向文商羽,轻轻靠在她的肩上。
文商羽话音一顿,小心地稍稍偏头,目光肩上离她超近距离的人,呼吸都屏住了。
太美了。
就算这么近也看不到任何瑕疵。
文商羽没再说下去,慢慢把头转回来,摆弄相机的手也放在腿上,没敢再乱动。
烟浔靠得很舒服,中途还抬头稍微换了一下姿势,她的长发从前排座椅之间流出来一缕,随着车子颠簸,那一缕在慢慢滑向座位旁边的夹缝,眼看就要卡在里面。
裴渡抬起手,然而他的指尖却没触到那一缕长发,因为另外有一只手先他一步挑起了她的发梢。
裴渡侧头,谢惊野冷冷看着他。
谢惊野的目光更凌厉,但也更早移开,胡乱将指尖的那缕微凉顺滑的乌发塞到座椅前,语气嫌弃:“晃来晃去,太碍眼。”
他的动作不温柔,可放得极轻,就像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是气音。
做完这些,他立刻又别开脸,看向窗外。
文商羽感觉到什么,幅度很小地转头看了看。
裴渡把手放下,平静得就像什么也发生。
窗外的余晖灌进车里,四个年轻人都很安静,直到一阵铃声响起,烟浔眼睫颤了颤。
谢惊野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进裤兜里,已经很快地拨开手机静音键了,可烟浔还是被吵醒,慢慢坐了起来。
裴渡看向谢惊野,坐在前排的文商羽也是,特意转头看他,谢惊野本来就烦,看他们看他,更不爽。
看他干嘛?
就是他吵醒她的,怎么了?
谢惊野回看裴渡和文商羽的目光十分理直气壮,却还是忍不住看向烟浔,他以为没事都要撒一下娇的女生这下有了正当理由肯定会对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却不想,她根本没看他,拿出刚刚也震动了一下的手机。
是“摄影老师”,她给他们布置了课后作业。
[请大家邀请一位同学做模特,拍一张主题为“心动”的照片,周末前,和今天的课上作业(最美的花)一起发给“百变园丁”。]
[注意,本次作业将由老师们打分分档,每档对应不同学分,学分对大家非常重要,可以兑换不同奖励,请大家努力获得更多的学分哦~]
文商羽看完信息转头看烟浔,放轻声音问:“你有想选的人吗?”
谢惊野抬起眼看向前面,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我想选……”烟浔还有点没醒,微微拖着长音。
提出问题的文商羽在她要说出什么之前,突然意识到什么:“诶呀,我是不是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好奇心太重了。”
“没关系。”烟浔这么说,但没继续说她没说出口的答案,歪头又靠在文商羽肩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文商羽微微弯起唇,似乎往后看了一眼,又似乎只是在看烟浔有没有压到头发。
谢惊野看着聊了个开头就不聊了的两个女生,心里有种上不去下不来的憋屈感。
抬手捏了捏自己没出息的耳朵。
竖起来想听什么?
她选找谁当模特管你屁事。
【啊啊啊烟浔妹妹想邀请谁啊?!文商羽妹妹你怎么可以问到一半不问了?这么关键的时刻,你怎么能急刹车呢?要不是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都要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小野狗要逗死我,一副很讨厌烟浔的样子,然后帮烟浔弄头发的手比旁边的裴渡还快,说着最嫌弃的话,但声音放得那么轻,生怕把烟浔给吵醒了,后面文商羽妹妹随口问一句烟浔想选谁,狗狗耳朵都要伸到前排去听了,结果啥也没听到,哈哈哈哈哈。】
【小野狗你完啦,你坠入爱河啦~】
【何止小野狗呀?爱河现在里面都是人,比如我就在东南角为烟浔妹妹疯狂撞河床呢。】
车子回到心动小屋,刚进大门,烟浔就闻到了香味,抬起脸,鼻子嗅嗅,闻一下香味,电量就多百分之十,等走到客厅,烟浔已经充好了电,和刚下车时眼睛都懒得睁开的样子截然不同。
“好香呀!”文商羽也闻到了,看向厨房,“是上烹饪课的同学做的吗?”
裴渡口欲很轻,闻到了香气也没太大的反应,谢惊野对厨房里的情况看着也不是很感兴趣,两个人直接上楼了。
谢惊野上楼前,听到烟浔问文商羽要不要去厨房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谢惊野皱眉,抬手把和眼睛一样好用的耳朵捂住,能不能别总听她的声音。
文商羽和烟浔一起走向厨房,别墅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离老远就能看到里面,一道身影站在案板前,他穿着一身整洁的白色休闲装,皮肤也白,人看起来格外干净,切菜的速度不算很快,手法却非常娴熟,今天最后的天光包裹着低着头的他,修长的身子上围着个白色的围裙,看起来温柔又安静。
烟浔和文商羽动作很轻,可他马上察觉到她们的目光,抬头看过来,他脸上戴的竟然是恶鬼面具,和他本身,和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都有种违和感。
【不行了,看着孟越琛学长戴着恶鬼面具那么贤惠地做菜,我就想笑,节目组是会发面具的。】
【你们不觉得这种反差很带感吗?恶鬼人夫,上得庙堂,下得厨房,居家旅行,人手必备,晚上睥睨百鬼夜行,白天相妻教子,以后有小孩了,都不用看恐怖片,直接看爸爸的纪录片。】
【哈哈哈哈恶鬼跑庙堂砸场子吗?】
文商羽没想到孟越琛会发现她们,对上他的眼睛,一时没想到要说什么。
是孟越琛先开口,声音和外形的匹配度极高,温润如玉,但又不过分柔软,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感,让人非常舒服。
“你们饿了吗?”
文商羽摇头,她感觉上午吃的甜点什么的还没有消化。
烟浔点头:“饿了。”饿得她都没力气营业了,没刻意装可怜,只是话尾稍稍往下压了压,轻软的声音就够令人心疼的了,她还轻轻眨了眨眼睛,更叫人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给她。
文商羽就有这种冲动,这不太应该,因为她对烟浔有一定的了解,她很清楚其他人对她的评价:心机,绿茶,拜金。
她对烟浔的善意有一多半都是装出来的,她并不喜欢像烟浔那种性格的人。
而这种冲动,不是装的。
文商羽唇角微抿,意识到了自己的奇怪。
她必须把自己拉回正轨,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文商羽想着,弯起眉眼:“那我上楼看看有没有吃的给你拿下来。”
她的房间没有吃的,她也不会下来。
这只是个远离烟浔,让自己恢复正常的借口。
文商羽说完,冲烟浔摆摆手,就上楼了。
烟浔也没有勉强她留下陪自己,看向孟越琛,不用她开口,后者就很善解人意地主动问:“那么可以麻烦同学帮我品尝一下我的‘作业’吗?”
他的语气温和,但又不会过分热情。
“当然可以。”烟浔很开心地走进厨房。
孟越琛把手里的刀放下,看起来像是随手一放,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用过的厨具摆放得都非常整齐。
尤其是刀具,全部垂直于料理台边缘,刀尖朝着不对人的方向。
烟浔目光从这些厨具上扫过,最后停在孟越琛给她盛饭的手上,停在他食指上的那道伤疤上。
可能是他的手生得太好看了,有这一点刀疤,反而更有魅力,君子端方中敛着恰当好处的锋芒。
“这些可以吗?”孟越琛的声音让烟浔收回目光,看向他手里的白瓷碗。
“再多一点。”烟浔比划了一下,“我真的好饿。”
“好。”孟越琛眼里浮出浅浅的笑意,“但是我做的菜不一定和你的胃口。”
“不会的。”烟浔抬头看他,“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一个人没吃过另一个人做的的菜,甚至可能还不知道他是谁,就这样笃定地说会因为他,喜欢他做出来的饭菜。
傻子才会相信这是真的。
可这种假得要命的话由她说出来,就很难让人再有分辨的理智,看着她的眼睛,就算听到她说太阳是绿色的,方形的,都愿意相信。
孟越琛看着烟浔的眼睛,眼里的笑意不多不少,没因为她的话有任何波澜,无论是正面的,负面的。
也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点点头,又加了一些饭:“这些够吗?”
“再多一点。”烟浔也不是很在乎他有没有相信,看着孟越琛里的白瓷碗,认真指挥,“再多一点。”
孟越琛在她的指挥下,盛了一碗冒尖的饭,递给她。
“菜在外面的餐桌上。”
“谢谢。”烟浔双手捧过饭碗,脚步轻快地走向餐厅,孟越琛看着她,觉得她看米饭的眼神比看人的要真诚很多。
烟浔把饭碗放在桌上,看了一遍餐桌上的好吃的,刚要去夹,想起来她没拿筷子,起身要去拿,一只手从她旁边伸过来,手里是包好在餐巾里的筷子和汤匙。
“谢谢。”烟浔抬起手去接孟越琛给她的餐具,她和他的食指都落在深色的餐具上面。
孟越琛看着他和她的手。
一个有道浅浅的疤痕,一个有颗红色的小痣。
挨得那么近,有一瞬甚至都要叠在了一起。
仿佛他的伤口又回到了最初被刀尖划开的那一瞬,她的痣,就是从他伤口里沁出的一滴血。
烟浔也在看他们的手,把餐具放下,又拿回到他的手边:“你的伤疤,和我的痣在一个地方诶。”
孟越琛也把手指打开,看着自己的那道疤,眼底沉寂,好像藏着无数秘密的深海:“是一个地方。”将手指蜷起,遮住了那道疤,眼里又现出笑意,“小时候不小心割到了。”
“很疼吧?”
孟越琛想到了刀锋划开皮肉,血流出来的那一瞬,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很疼。”这两个字他说得轻缓平静,不像在描述自己经受过的痛苦。
烟浔皱起眉,很心疼地看着孟越琛。
这是正常人听到不讨厌的同类受伤的正确反应,只是她眼里的伤心有点过了头,不应该是为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
孟越琛小时候就从周围人身上学到了这一点。
后来也会模仿他们的样子在与自己的亲人同学受伤时,给出相应的反应。
孟越琛对烟浔笑着摇摇头,表示他没关系,这是他结束人们没必要的关心的方法,转身要回到厨房。
“你喜欢吗?”
孟越琛微停住,她是在问他是不是喜欢疼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