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重新修葺好的那日,沈意摸着牌匾之间烧灼的崎岖纹路,旧物难复原。
可她不愿换牌匾,总想留下一些先前的东西。
旧物总是寄托了一开始的期待和欣喜。
萧元祁将牌匾重新挂上去,刚下来回头就看见沈意身边围着王灵灵和银儿,李兰站在不远处。
“沈姐姐,放火之人怎么处理了?”
“在牢狱之中,想来应是不好过。”
至于宋希芸,她远在京城,那可能是她一生都不会踏足的地方。
可是她也不愿意就此放过她,像上次一样得饶人处且饶人,宋希芸只会变本加厉。
她想了想让谢县令修书一封,附上口供,送往京城的大理寺之中。
宋希芸虽然有些身份,但谢县令的信应该也有些重量,只要大理寺的人过问一遭,便足以给她一些震慑。
沈意抛开这些思绪,带着她们进屋,先将李兰带去了客房,“你和银儿以后先住在这里,白天帮着我打理医馆,若以后有了别的打算,再与我说就好。”
李兰现下并无安身之所,见沈意如此真诚,不胜感激的应了:“叨扰沈娘子一段时间了。”
同时她也会尽快寻着合适的住所;和长久的活计。
一切都按了顺序在前行,因着多了两个人,一切与往日有相似,却又带了几分新意。
李兰手脚几位利索,应付一些难缠的病人也颇有心得,自她来了,沈意从未下过厨房,每每踏入,总被推拒出来。
让沈意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果断决定,给她加钱。
吃过饭,萧元祁拉住沈意,“我听闻县里最近来了一个在治疗眼疾上颇有声誉的神医,我想带你去看看。”
喝了许久的药不见成效,沈意本来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却原来还在记挂着。
沈意想起前日一事,想治好眼睛的心也有了几分热切。
她知晓齐玉应是长得不错,来医馆看病的小娘子有些见过他的,暗自起了心思,竟趁她忙碌时跑去用拙劣的伎俩引他注意。
结果却被齐玉冷喝一声,脸色三分青白三分臊红,掩面退了出去。
之后沈意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些说那女子胆大的有些过头了,一点也不知羞,有些则道好好的二郎娶了一个有眼疾的妻子,也真是可惜。
她听过也算了,并未表露在脸上,心中却掀起波涛。
她想治好眼睛,想看看他,想和他一起并肩走时,人们不会惋惜好一表人才的郎君,怎会配了个瞎眼娘子。
“好。”沈意回握住他的手,答应了下来。
于是李兰和灵灵便先看顾着医馆,灵灵跟着她学了这么多时日,小烧咳嗽之类的药也会抓了,但是见血的症状还是不敢下手,倒是李兰止血包上手挺快。
萧元祁按着地址,在酒楼里找到了那位神医。
一手抓着烧鹅,一手端着酒杯的人头也不抬,“想看什么病,准备好银钱没有?告诉你们啊,老夫出手最少一锭金。”
沈意被着狂妄的语气和要价惊到了,一锭金子抵得上数几人家一年的开销。
“齐玉咱们回去吧。”沈意有些担心被骗,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一锭金可以,你最好能值这个价。”萧元祁将钱稳稳的抛入了他怀中。
“出手这么大方,难得,难得,看在你这么诚心请我出手的份上,那咱们走吧。”他将烧鹅丢回盘子里,又喊了一句,“小儿,打包。”
“去哪?”沈意还是有些摸不清楚他的做派。
“自然是回家,不然我在这怎么给你看。”
路上沈意问道:“还未请教神医大名。”
“叫我神医就好,听起来舒服。”
沈意腹诽,他还真的是一点都不自谦。
随着他,沈意觉得好像进了一所小院,一院子的药香。
神医让沈意坐下,检查了一会儿,得出结论,“你这眼睛是脑中淤血结块所致,时间有些长了,不过最近好像松散了许多,也不是不能治。”
沈意想来是最近喝了那许多药的缘故。
“我给你脑中的淤血疏散一下,然后再敷上药膏,最多不超过半个月,你便可重见光明。”
这人听起来倒是有两把刷子,沈意安心了许多。
“你也懂些医术?”神医闻见她身上浸染浓重的草药香。
“跟着家父学过一些,但自是不及神医医术高明。”
“会说话。”他笑呵呵的语气上扬,听起来十分受用。
此后,沈意每天按时按点的过来,有时齐玉衙门里的事务忙脱不开身,便让银儿为她领路。
神医为她疏通两三次后,虽无很明显的改善,脑海里却轻快了许多。
县衙里,谢县令一脸喜色,朝堂之上二皇子作威作福了这么久,终于偃旗息鼓了。
“陛下醒了,如殿下所料,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有意的针对二皇子,加之我们的人上谏二皇子监国时期的种种违规之举,二皇子被夺去身上的职务,关在府中反省两个月。”
“仅仅是关禁闭,小惩戒罢了,看来贵妃在一旁没少吹枕边风。”
萧元祁心中冷笑,他对他们母子二人当真厚待,这等不臣之举按他多疑多疑,竟也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他日渐衰老,一边放不下手中的权利,一边又想要天伦之乐,世间哪有这么双全的事情。
“还有就是,陛下派来的那批人虽被误导了,此刻却也反应过来,往回赶,殿下早做准备。”
“嗯。”
等沈意眼疾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
一连过去小半月,最后一场秋雨冷冷清清的泼洒下来,带着刺骨的寒凉之气,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
医馆的声名渐渐起来了,因着费用不高,治理的又好,每天的病人都很多,李兰和灵灵二人搭配的越来越好。
沈意的眼前蒙着的黑影一层一层的慢慢散去,她被纱布盖着眼睛,虽然还不能视物,却对极亮的光线开始有反应了。
神医说脑中的淤血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药膏再敷个一两天就可以拆除纱布了。
沈意来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嘀嘀咕咕抱怨声,不由得失笑起来,这位神医虽一把年纪,却有趣的紧。
“这破地方一点不好,冷的我老骨头都开始打颤了。”
他看见了沈意,“你来的正好,过来我看看,赶快把你眼睛治好,启程去南方了,听说那边最适合我这种老年人养老。”
他指使着随行而来的银儿,“你去给炉子里放上两块碳,我给你沈姐姐瞧瞧眼睛恢复的如何。”
随后他走到沈意身边,一圈一圈给她拆掉眼上敷着药膏的纱布。
沈意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光线逐渐亮堂起来,纱布落在地上,眼睛没了束缚。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睫毛微微颤颤的抖动着,半是期待,半是害怕。
明亮的光线穿过黑暗,争先恐后的涌到她的眼底,她情不自禁的抬起一只手略微遮挡。
她看到笑咪咪的立在自己眼前的神医,如她所想的一般,虽满头鹤发却自有生趣,看到银儿梳着两个丸子发髻,小脸白白净净的,蹲在炉子前。
她能看见了。
沉寂在几个月的黑暗里,陡然得见天光,喜不自胜。
沈意缓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向神医一拜,无比感谢。
神医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这些,他转身拿着算盘捣鼓了一会儿,然后取了一些钱还给沈意。
“来找我的大要么是绝症,要么就是十分棘手,所用的药材也是难寻,不收一锭金,我怕是自己都要去喝西北风。
不过你家夫君在乎你在乎的紧,药材都找好了,只多不少这是多出来的钱。”
神医絮絮叨叨的诉苦,理由听起来也十分合理。
“这些钱神医收着吧,权当去了江南的养老钱。”沈意笑着,笑容明净,眼里也闪着细碎的光亮。
“那我便不客气了,你的眼睛还要好好将养着,仔细别再伤了,知道你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见你那俏郎君,去吧去吧,我也收拾收拾,准备离开此地。”
沈意被他打趣的脸色微红,却也没有反驳。
“神医一路顺风,沈意在此拜别,有缘相见,无缘还祝珍重。”
沈意拉着银儿回去的路上,无数次的预想着,自己应是能一眼认出齐玉,等见着了他又该说些什么?
银儿只觉得眼睛好了的沈姐姐,更像月亮了,柔柔莹莹的发着光,好像还更加开心了。
沈意的步子第一次感到坚实,这条路她走过来许多次,却第一次觉得既漫长又短暂。
终于到了,“同心堂”三个字高悬着,只是不知为何门被关上了,屋前一片冷寂,听不到人声。
沈意推开门,李兰和灵灵也不在前面,心中疑窦更甚,这个时间齐玉也该回来了,他们可是遇着了什么事?
走到后院,沈意愣住了,她看见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所跪的方向,端坐着的人五官英挺逼人,不怒自威。
空气寂静的像是要凝结,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像是落在她心头的鼓点,声音喧沸的让她不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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