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
嘉庆三年
外邦突袭,凉关将要沦陷,需从京城调动精锐速去支援,朝野为此口舌之争不断,群臣意见不合,耽误些许时日。
在多方你推我搡的情势下,侯府虞家那位嫡长女主动请缨打断这场纷争,率上万精锐出京征战。
发兵那日,营房里人气哄腾,气氛紧绷严肃,为首的年轻女子在一张桌大的舆图上比划,她眼神坚定沉稳,眉间淡淡戾气。
“我们先兵分千人精查敌军要害,利进败守及时止损。我亲率十万兵马去正面迎敌,刘悠、秦照,你二人留两万步兵等候支援,突发事故以烟花为告;孙之咏,你和三千军守至最后防线,一定要保住活口回京请兵救援。”
众人回:“谨遵虞将军之命!”
虞丹青眸光一沉,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此战凶险,不论生死,都要退敌保城。”
“哪怕豁出性命,都不能让外来杂碎侵脏北周的地。”她戴上护手的牛皮手套,盖住指节的旧疤,“让城墙哨兵吹角,我们该出发了。”
众人应声退了出去,虞丹青独自一人在房中,她走向高台,取下上面的锋利长刀,黑蛇皮刀鞘磨破了几角。
她将此刀别在腰上,走出房门,撞上慌忙来报信的将士。
将士低头犹豫开口,暗中观察着虞丹青的脸色。
怕是说给她听了也没用。
“虞将军,谢大人求见。”
朝野人尽皆知,虞丹青和谢兰机朝堂之上向来水火不容,言语之间针锋相对。
果不其然,虞丹青握刀的手一紧,冷声开口:“不见。”
将士跑回去复命,虞丹青走下城墙,行至军伍最前,翻身上马就要发号出征施令。
可就在此刻,一抹红影强行越过城墙守卫的阻拦,闯入虞丹青的视线,后者勒马缰绳的手微松,看清楚来人后,清眉蹙起。
是他。
谢兰机风尘仆仆赶到她面前,躬身行礼,“计谋未定,虞将军此去这战怕是不妥,还请三思。”
将士们闻声偏头,目向谢兰机。
虞丹青神色肃冷,安抚蠢蠢欲动的战马,“外邦来袭,凉关的子民将要饱受血海之灾,我若再拖延几日,万千性命叫我如何偿还?”
“我知虞将军手下精锐无数,但宫中不是没有其他将军,可以再议谋计,贸然前去难免危险。”
“他们要是去早就去了,还用得着朝堂文武相争吗?没有我出兵,是不是还要拖上几日,那些百姓的存亡又当如何?!”
谢兰机:“无计迎战难赌输赢,万一敌军埋伏暗处来个措手不及,没有备策不好翻身。”
焰气交锋,一冷一热。
“你说够了没有?”
银光刀刃抵住谢兰机的脖颈,虞丹青眼神一沉,持刀的臂膀发着力,尖刃与他的肉皮相抵出一条印子。
谢兰机拱手不动,静在原地,等着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朝堂那些文臣废物纸上谈兵已够让我头疼,待他们吵完,凉关怕是早就落入外邦手里。至于那些怕死懦夫就躲在京城当缩头乌龟好了,我虞家不做这孙子。”
但谢兰机所言不无道理,虞丹青转而道:“我带兵且先去退敌,他们可后来支援。”
虞丹青不欲与他再废话,勒马将走。
“慢着!”
谢兰机拉住她战马的缰绳,胸膛因激动起伏着,他极力缓着呼吸,竟一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能不能再等等。
再等一等……
谢兰机的阻挠又换来一次压喉,虞丹青的刀往他脖颈抵进几分,忽而大脑神经一抽,反射性收回刀锋。
她目光扫过他脖上的红痕,闪过一丝讶异。
为何不躲?
谢兰机明白没有转圜之地,他握缰绳的手一紧。
“战死如何?”
虞丹青挺背坐在马上,威风凛凛,淡漠眼神直直俯视着他。
“战争必有人亡,如果我怕死就不会走这条路。谢大人屡次三番阻拦我,难不成是想让我虞家背上千古骂名吗?但虞家没有孬种。”
“你不是权能无双吗?若能催动那帮废物来舍命,往后我也能敬你三分,若不能,还请勿扰我等军心。”
她不能退,一退,寒的是凉关子民的心,天下民的心。
虞丹青心知此次突发的战事会涉入夺命凶险,可对于一位将军来说,战死疆场是自担职起就该有的准备,从她踏上这条路起,赴死便已在心底扎下了根。
谢兰机,纵然你是好意,这回我也不会听你的,来不及了。
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压在谢兰机头上,两人对视良久,最终谢兰机松开了缰绳。
虞丹青挥手道:“城门风大灰重,送谢大人回宫,不得有误。”
侍卫:“是!”
黄沙一望无际,滚滚风尘如烟,夹杂着浓郁的血腥。
凉关一战烽火连五月,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将士们拼命把凉关夺了回来。
三千将士,三千英魂。
北周这一战全军覆没,声名鹤立的虞将军战死沙场,奸臣露出面孔,朝野动荡不安,如狂风暴雨卷袭而来,死的死,伤的伤。
谢兰机发动政变,拔除奸佞小人,颠覆朝野诸等权贵,然后策马去了凉关,再也没有回来。
……
虞丹青濒死之际,一朝明月在她眼前,遥遥在上。她张目呆望,想起倒下前的胜利,便觉死也值了。
脑海里的走马灯不停回放,虞丹青莫名回想还是闺阁千金时,与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嬉笑打闹、与父母相伴的日子。
那时她还未参军。
可这样明媚阳光的幸福,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如果可以重来,她想再好好活一回。
……
好疼,好累。
“小姐,小姐。”
“小姐你醒醒…”
红袖的声音忽远忽近。
虞丹青头痛欲裂,她听到红袖在唤自己,想睁眼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小姐……”
一只手放在虞丹青额头上,催醒了她的迷痴。
虞丹青猛地睁眼,蓄满悲恸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猛地咳嗽出气,全身如野兽在疯狂撕扯,疼到身心麻木。
红袖又惊又喜,泪水一下蓄满眼眶,跪在床前抽泣起来。
虞丹青的意识在她的哭声下渐渐清晰,连带着视线一起看清。
红袖没发现她的异样,哭道:“小姐你落水后昏迷了好几天,老爷夫人都担心死了,少爷守了你两夜没睡,昨日才被夫人赶回去睡的,我们,我们都…”
虞丹青恍若隔世,听完红袖的话没反应过来。
她这是……重生了?
“小姐,你怎么不说话?”红袖见她发呆以为变傻了,急在原地团团转。
虞丹青拉回思绪,把闷在胸口的一团淤气吐出来后胸口舒畅不少,她拍拍红袖的手,“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缓缓就好了。”
当真是梦吗?还是说,她又重来了一回?
姜氏得知女儿醒了后,一路奔赶而来,瞧见虞丹青靠在榻上和红袖聊天,泪流满面地踉跄了一步,紧紧抱住虞丹青。
虞丹青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才忍不住眼红落泪。
“娘还以为…”姜氏说着,眼神暗淡下去,声音如有沙风吹过变得沙哑低沉,不知哭了几个日夜。
姜氏忽觉上句话不吉利,闭声转话,边说边抚摸虞丹青的后脑勺,“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子矜饿坏了吧,娘这就去给你做吃的。”
姜氏起身时有些不稳,虞丹青立马扶住了她,看她面色不大好,便知这几日有多难熬。
虞丹青:“娘你先歇息吧,让下人们去准备,您陪我说说话就好。”
跟着哭的红袖抹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转身吩咐下人备好补身佳肴,回来又趴在床头继续哭。
虞丹青怎么哄也哄不住,像红袖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逗得虞丹青无奈,还是姜氏哄好了。
红袖自小侍奉在虞丹青左右,在虞丹青入伍前一直形影不离,两人情感深厚亲如姐妹。
“你好好休息,你爹那儿已经叫人捎口信了。子鸣还在学堂,待他回来给他个惊喜,这小子红眼鼻涕了好几天,这下能根治了。”
姜氏打趣口吻说着,虞丹青却鼻子一酸,知道自己昏迷的五天他们日日以泪洗面,不愧疚是假。
虞城子收到口信,一下朝就马不停蹄赶回府,看见脸色渐润的宝贝女儿,当即满泪纵横,姜氏在旁边哭笑不得。
虞丹青苏醒的消息传了开来,她是当朝侯府嫡长女,自然身受万目关注,崇贞帝也特意派人送了珍补助她康复。
这几日,虞丹青在府中歇着,哪儿也没去,虞城子也免去了她读兵书习武。
虞丹青自幼习武,这是虞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嫡长出生不论男女皆需熟读兵书勤奋练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精忠报国。
所以她挣得了几日闲。
自虞丹青醒来,红袖嘴里就滔滔不绝,除了吃饭睡觉基本没停过,天天跟在虞丹青屁股后面,虞丹青也宠得随她任性。
于红袖而言,也许就隔了几天,但对虞丹青来说,隔的是七年。
她十八岁参军入伍,卸下侯府千金的名分,成了北周羽军的将军,一年到头没多少空回来探望,过年只有第一二年得空回家团聚,后面都在军营度过。
说起来,虞丹青还是死在上元节的前夕,想到此,她自嘲苦笑。
不过虞丹青有一个问题,她对落水前的事没有任何印象,于是红袖又有得忙了。
“小姐你居然忘了,上次踏青来的可都是皇亲贵族,不仅秦家大公子去了,谢家二公子……谢大人也在。”红袖觉得谢家那位叫公子不礼貌,及时改口。
“然后呢?”虞丹青瞌目躺在椅上晒太阳。
“小姐你嫌人多嘴吵,自个儿去水边赏荷去了,我,我也没寻着,后来找你的时候才知道你溺水了。”
虞丹青嘴角一抽。
上一秒红袖还在嘟嘴自责,下一秒就咧开嘴道:“不过好在谢大人发现了小姐,小姐才及时得救!”
……谁?
虞丹青睁眼,直勾勾望向她。
红袖以为她没听清,又强调道:“是相府谢家的二公子把小姐你救了上来。”
虞丹青知道红袖对她不会撒谎,只是这真相她不爱听。
重生还能跟谢兰机有牵扯,虞丹青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这缘分莫不是用铁牵的?
虞丹青:“嗯,我知道了。”
不多时,姜氏身边的丫鬟过来招红袖说话,又急忙回去了,红袖双脚踩在地上像被烫了似的,瞪大眼睛动如脱兔跑到虞丹青面前。
“小姐,夫人要您换身得体的衣裳去正堂行见礼,说是有点急事,叫您赶紧去。”
这几日虞丹青吃着珍补恢复得不错,换上碧荷广袖衫裙,明亮色更衬得她出水芙蓉,不过穿久了军装,再穿千金服老觉浑身不舒服。
正堂门口放着几个箱子不知是干什么的,虞丹青没多想,顺着池边亭道过去。
她看着敞开的正堂大门,随着脚步走近,死角缓缓露出,坐着一个笔直的人。
身着红袍,气度温雅。
虞丹青瞧着有些面熟,因还有段距离没看太清。
红袖先进去报了信,虞丹青听到姜氏对那男子笑道:
“瞧瞧也是颇巧,正说着她人就来了。多亏谢大人救命之恩,小女这马上来敬谢。”
久违的称呼轻轻敲击了一下虞丹青的心。
她猛地抬头,与那人四目相对。
他模样看着二十出头,五官周正,面若透润玉雕,剑眉锋而不利,眸深而亮,透着一股温润意,偏是眼神和薄唇显得清冷几分。
虞丹青觉得眼睛要瞎了。
这谁?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谢丞相吗?他来干什么?来问候她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殊不知对面人也在打量她。
谢兰机抬眸,眼前人的瘦影落入眼帘。
女子烟眉清眼,一指胭脂点唇而朱,楚腰劲瘦,轻步沉稳,不掩身子里的骨子劲,一看就知是有功夫在的,只不过被礼仪遮了起来。
他眼神绵绵浅浅,似怕惊扰了她。因从未见过,因而想多看几眼,却又觉此举不妥。
“子衿,别发愣,快跟谢大人行礼。”
她?跟谢兰机行礼?
凭什么?
以往都是谢兰机对她行礼,如今虞丹青却要向他低头?
笑话。
虞丹青挺直了身,无敬礼之意,姜氏不解且暗示她,“子衿,谢大人救你也在家中休憩了几日,你…”
“不碍事,姜夫人。”谢兰机道,“多年邻居之谊而已,举手之劳,况且虞姑娘身子应当还未好全,俗礼就免了吧。”
虞丹青陷入沉默。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谢兰机不同了,总感觉他的语气多了以往没有的客气。
挺会装,谢兰机在朝堂对她可不是这样的。
虞丹青投去审视,刚巧对上谢兰机的目光。
若是上一世,她会立刻移开视线,此刻却将他的眼睛搜刮了个干净。
说实在的,她也没见过他二十出头的模样,如今看起来确实青涩几分,还没有上辈子那般老奸巨猾。这样一想,她倒有点兴趣会一会这小子了。
这一眼对视后,谢兰机转头依旧与姜氏侃侃而谈,虞丹青却总不自觉地往谢兰机身上瞟。
侍立一旁的红袖偷偷伸手戳她,压低声音:“小姐,你收敛一点。”
虞丹青一脸平静,“怎么,看不得了?”
红袖一脸看穿似的表情,“喔——原来如此。”
虞丹青:“……你想什么呢?”
“原来小姐也为美貌动容?”
谢兰机书卷气十足,看着温文尔雅,脾气温和,加之位居丞相,是许多权贵臣府欲求的女婿。
虞丹青从不觉得他有多好,反而对他恨得牙痒痒。
他们只有儿时有过交集,后来很少见面,两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地疏远,直到她参军上朝才与他再次碰面。
青梅竹马的缘分平淡如水,故人相见本能重圆旧缘,虞丹青却因立场不同和谢兰机成为政敌,两人见面分外眼红。
谢兰机屡次破坏她的事情,虞丹青做梦都想把他从相位上踹下来以解心头之恨。
姜氏自然不知虞丹青这些小心思,聊着聊着越发打心底满意谢兰机,谈吐举止皆颇得她意。
要是谢兰机平常多笑笑,不板着脸,姜氏倒可以考虑把虞丹青嫁给他。
谢兰机茶水见了底,姜氏再叫人去添,他抬手打断,站直身。
“谢某此次到贵府不只为了探望虞家嫡千金,也是有意向贵府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1.非单纯恋爱文,有江湖朝堂双线剧情,私设复杂,江湖背景微灵异奇幻,分单元剧情
2.前面炸裂且可能无聊,不喜勿入
3.群像剧情人物多,爱恨情仇和人情世故也有。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4.作者文笔比较青涩,因为过于性感,会有些许矫揉造作和煽情
5.he、 he、 he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然我也会走不出来,不做自虐的事情是对自己最大的善待
6.日更不了,我保质不保量。只写自己想写的,不喜欢勿扰
7.非娇妻赛道,我的女鹅是一个暴躁的小太阳,誓立要保护身边所有人,还有他
立意——爱要学会大声呐喊
感谢一直支持的读者,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