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
圣旨降下,储秀宫骤然冷清不少,不少宫人都回了内务府等待再次分配。毕竟钮祜禄氏之前是大福晋还成享妃例,因此伺候的人不在少数,而如今这些人要是还在的话,那便是逾制了。
其中还有些见她失势想另寻高枝的人不提。
钮祜禄氏的一应家私也尽数搬到了西配殿,地位降了,住不得主殿了。
西配殿中
秀禾满脸气愤地看着秀珠:“格格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她,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秀珠径直往地上一跪,膝盖与地面碰撞出了厚重的一道声响,脸上都是惊恐之下流出的泪水:“小主,奴婢没有害您的心思……”
钮祜禄氏却面色平静,没有因她成了证据一环就迁怒于她:“无碍,不是你,也会是秀禾、秀水……我的结局,早在阿玛他们上了那道折子后就已注定。”
秀珠哭声一顿,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洗脱了冤屈。
被钮祜禄氏这样近乎明示地一点,秀禾脑中像是有道闪电划过,惊道:“格,格格您的意思是说……”她不敢直接宣之于口,只能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
钮祜禄氏点了点头,面上到底忍不住泄出一点讽刺:“以他们的地位想要算计我们,又是有心算无心,我们哪里防的住。我也就罢了,万岁到底留了情面,不过降了位份,我担心的是阿玛他们。”
她难得与她们剖析内情,其一是不想她们因误会导致仅剩的几个自己人还内耗;其二也是,这些话在她心里憋太久了无人倾诉,也实在想找人倾诉一番。
在殿内伺候的几个心腹都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不,不会吧,大人他们位高权重……”
“多尔衮当年摄政临朝,论权柄还在阿玛他们之上,你们看他的下场。”亖了都被拖出来鞭尸,最后死无葬生之地!
压制皇权的臣子,只要最终没能篡位成功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什么好下场。
“而且你看,今日皇后是与万岁一同来的。”
几人不明,往日宫宴的时候,万岁和皇后也是次次同来,在他们眼里已成惯例。
“近几个月皇后犯了大错,被夺了宫权,可太皇太后和万岁仍常赏赐,后宫仍是她一人独大,她还有孕在身。
再有万岁再次宣告皇后地位不变的作为在,赫舍里家就还和万岁一条心!”
“你们莫不是忘了赫舍里氏当年为何能被拱上后位?”
秀禾抿唇。她虽然不通政事,可万岁是要借赫舍里家的力量来一起对付鳌中堂和她们家大人,才会导致格格丢了后位的事情,她又怎么会不清楚。
“我现在就盼着阿玛他们能早日醒悟,说不得万岁看在往日情面上还能从轻处置。”可惜她如今身处深宫,竟是连劝都无处寻法。
这爱新觉罗家的皇帝,从先前那两个看来,可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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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琭跟着康熙进了乾清宫暖阁,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坐在坐榻上的康熙,没有去坐坐榻的另一侧而是直接坐在了他的身侧。
以为他还在为大格格难过
她上前握住他的一只手掌,眼神对上他的,担忧道:“还好么,章太医也只是说大格格身子受损,却没说她一定长不大,皇宫里多的是医术高超的太医和珍药,咱们金山银海填下去,说不得大格格坚强就能平安养大呢。”
玛琭宽慰着康熙,却连自己都忍不住悲观,一个才过周岁礼的孩子……而且在她的记忆里,那个九龙之一的胤禔阿哥,才是康熙第一个长大成人的亲子。
“不玛琭,朕不难过,我只是在想。”
“朕其实知道,”康熙一笑,“皇玛嬷的这个法子才是最好不过的,皇玛嬷从小就教导朕学会权衡利弊。
与前朝的事情比起来大格格不值一提,皇玛嬷甚至因为心疼朕不惜动用埋的那么深的棋子替朕下令,可朕还是接受不了,甚至与皇玛嬷大吵一架。
朕,太感情用事。”
玛琭一愣,不禁回忆起从历史事件中剥丝抽茧出来的康熙皇帝形象。
他多疑狠辣、醉心权欲……千种不行万般不是,但他对自己的孩子还是保留了一点温情。
虽然因为他的权术平衡弄出了著名的九龙夺嫡,但直至最后他也没有杀过一个儿子。
甚至在他们被圈禁的时候时时注意他们的衣食起居。
足以见得他是个舐犊之情颇浓的父亲。
玛琭嘴巴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来宽慰他一番。
可康熙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她嘴巴一动他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他下一瞬就伸出食指轻轻落在了她的唇上,堵住了她想吐出来的话语。
他摇了摇头:“你听朕说,朕现下不需安慰。”
玛琭顺从地闭上了嘴,眼神对上他的,乖巧地充当起倾听者的角色。
康熙将手从她唇上移开后,见她这样,干脆手上用力,将她整个人一转,侧坐在他的大腿上,手臂揽住她的纤腰,整个人往后靠在了软枕上。
继续道:“朕明白,大格格是如今的朕必须付出的代价,这是朕的无能。只有执掌更多的权柄,朕才能在权衡利弊中护住朕想要护住的人。
我可以,也必须忍耐。不就是忍吗,我登基以来忍的东西也够多了。”
康熙自嘲道,“有些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是真窝囊。大格格是朕付出的第一个重大代价,也希望是最后一个。”
……
两人间沉默了许久,都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气氛却不尴尬,反而有一股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转。
“那钮祜禄格格怎么办?”玛琭靠在他的心口位置,突然低声问道。
“她?”康熙挑了挑眉,没想到她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钮祜禄格格既然是被冤枉的,以后即使不能澄清,会用其他什么东西补偿一下她吗?”
“补偿……”康熙失笑,感叹于怀中人的心慈手软,“玛琭,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错了受惩罚对了的奖励的。有的,是输赢。
她输了,那便承担输的后果,看在她无辜的份儿上,朕已然留了情面,给她的判决是冒犯圣颜而非残害皇嗣。钮祜禄氏在被她阿玛送进宫来时就该有觉悟了。
她阿玛尚且不心疼,你我又有什么好怜悯的?”
玛琭不知道自己在康熙心里的评价已经变成了心慈手软,她想起之前在储秀宫见到的钮祜禄氏,似乎才十岁左右的年纪,脸上却满满都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也许是她过于幼小的年纪遭遇这些,才让她生出了恻隐之心。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我让人关注一下她的衣食,至少别挨饿受冻可以吗?”
宫里人的捧高踩低简直不要太常见。钮祜禄氏经此一劫,若无人关照,被搓磨简直就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康熙无奈于她的心软,笑叹了口气道:“成,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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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自登基起就一直致力于在朝堂中培养自己人,水磨工夫下已有些成效。唯一可惜的是,其中大多数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员,占据高位者寥寥无几。
有些意外的是,这天遏必隆竟上了一道荐折。
荐的是康熙一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