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们“拜访”的那户村民的房子离得不远,然而这次却完全不用敲门,只是轻轻一推,门就自动滑开了。
众人心里一沉。
不用再看,从屋内冲出的血腥味就足以说明一切。
“不用再看了,去下家吧。”林语然说着,关上门。
柳依依站在后面,本来也打算转身就走,但在视线余光看见屋前雪地里的一段很浅的脚印时,却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穿过人群,目光直直看向那原本空荡荡的灶台——灶台的地上,放着几个很小很小、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见的骨头残渣,已经被咬到最碎,几乎无法辨认。
但柳依依心里天然已经有了标的物后一眼就看出了那什么——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他们就吃了这种东西。
“雪地里的猎物。”她喃喃自语。
“什么?”小梨问。
“雪地里的猎物!”谢同尘拉了跑在众人身后的她一把,柳依依一边跟着众人往别家跑去,一边大声说:“他吃了雪地陷阱里的那些猎物!如果只是在雪地里放上一些陷阱就能收获食物的话,即使担心熊皮人而不敢出门捕猎,村民也可以去布置陷阱的,可为什么他们不吃那些猎物?为什么还会有饥荒?!”
这个问句其实是一个肯定句,男人的死已经为这个问题作答了。
那么多人,甚至林家兄弟也在那个房间,为什么熊皮人只盯上了柳依依?
——因为她吃的最多,谢同尘剥出来的那一袋子全被她一个人吃完了。
柳依依刚刚想到这点,还来不及说,那阵如影随形的腐烂臭味就已经蔓延了过来。
它奔跑的速度比众人预想中更快,几乎是几个眨眼间就已经跑到了大路上来。
“别管那么多了,”谢同尘提溜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柳依依,“随便找哪个房间,躲一躲才是要紧事!”
然而那有那么容易?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谁也不是傻子,会让他们带着熊皮人进家门。
很快,那沉重的脚步声响在众人身后,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楚听到,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血腥味顺着冰冷的风刮来。
“啪嗒、啪嗒、啪嗒。”
何辉一咬牙:“谁来拦着它?我撬锁!”
“杨柳!”不用他说,柳依依已经将枪从肩膀上解下来,谢同尘接过枪,重重地将柳依依往何辉身边一推。
不用他再多说,众人也已经意识到逃跑不过是第一夜的重演,在混乱中即使被拖走了也无法反抗,不如博取一线生机。
看到众人停下,熊皮人的脚步反而慢了,它匍匐着,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闪进左右两边的房屋阴影中。
村落的道路并不宽敞,房屋建设得十分错落,更别提门口屋外放着的各种杂物、废弃的牲口棚,很快,他那庞大的身影就消失在众人眼中,只剩下急促紧张的呼吸声,和阴魂不散的臭味。
“它走了?”林语然说着,稍微直起身。
他慢慢地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自己哥哥。“它好像怕......”
“等等......!”
“趴下!!!”
然而就在柳依依和谢同尘异口同声喊出这两句话的瞬间,变故突生!
熊皮人庞大的身体从阴影中窜出来,速度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径直冲向了背对它的林语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语默疯了一样向自己弟弟扑过去,抓住他的手。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熊皮人枯骨一样的脑袋已经咬住了林语默的脊背,林语默的身体瞬间就软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抓住他!”谢同尘也扑过去,拉住林语默的胳膊,“枪!”他一抬手,将枪甩给小梨,“上子弹!”
小梨“我草”了一声,攥在手里的子弹摸索着上膛。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柳依依居然看见她的手在发抖,找不到枪膛的位置。
——她居然并不会用枪?!
柳依依心里暗骂了一声,赶快冲过去撞开她的手,拿过那颗子弹,快速地退膛上弹,“咔哒”一声,昭示着安全的沉实声音响起。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柳依依抬起枪时只听见一声惨烈的哀嚎,雪地里溅上热气蒸腾的鲜血。
她呆了呆,看见雪地里那半个身体,和林语然直直失神、未曾闭上的双眼。
林语默还抓着他弟弟的手,“不要!!!”他剧烈地哀嚎着,仿佛那伤是在他身上一样。
熊正大快朵颐地进食着,在众人面前。
柳依依呼吸急促起来。
“开枪!”
“砰——”一声震天巨响。
她和谢同尘的声音一起,扣下了扳机。
......
“没事吧?”
小梨来问时,柳依依正坐在村民家中的矮板凳上,谢同尘手掌正贴着她紧绷的背,一下下帮她顺气。
她没说话,摇摇头。
手中的猎枪还在微微发烫,震颤之声仿佛还在耳边挥之不去。
没人能想到,那颗子弹居然是无法击发的。
无法击发的子弹只吓退了片刻熊皮人的觅食,趁着这个时间,何辉开了门,众人抢回了林语然残缺的尸身。
就在屋内的村民还在激烈反抗时,猎人却突然出现,他还是昨天晚上那个模样,提着一盏煤油灯,但又仿佛只是路过,片刻后,屋外的动静停歇了,气味也消散殆尽,熊皮人终于还是走了。
何辉正在对村民们问话,他大概是所有人之中受影响最小的一个,林语默刚刚死了兄弟,此刻颓然地坐在墙根底下,抱着头。
“怎么样?”谢同尘问。
“壁画上的事情倒是承认了。”何辉颓然地叹气。“但其他的什么也问不出来,这里的人要不就是敷衍我们,要不就是自己也不太清楚实情。”
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更有可能是后者。
这个梦境千头万绪,一边是穷追不舍的熊皮人,一边是心怀鬼胎的村民,祭祀、神像、饥荒、猎人,即使何辉有心想问,也很难理清楚头绪。
“问一下猎人的事情吧。”小梨说:“现在我们关于猎人的线索最模糊......他刚才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有声音。”谢同尘思考着,“那个声音很熟悉,我们应该都听到过。”
柳依依坐在原地,疲惫地抬头,只是说:“你只问他们,猎人的灯是怎么回事?”
“灯?”何辉说,“什么灯?”
“我听见灯响了,第三次。”
第一次,第一天的那个夜晚,第二次是熊来的时,而刚才,猎人来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出现了。那是一种摇晃的撞击声,是提灯的灯罩和提手之间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这么说,我好像也听见过。”小梨说,“杨柳你应该也听到过吧,那天熊来的时候。”
“嗯。”柳依依点头,“谢微应该也听见过,我们第一个晚上在橱柜里时。”
何辉点点头:“好,我去问。”
村民早就被几人合力制服了绑在凳子上,隔得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刚好能听见几人的交谈声。
小梨去看看林语默的情况,柳依依则向着谢同尘靠得更近了一些。
“这把枪......算是道具一样的存在吗?”柳依依问他,“如果是道具的话,会出现无法使用的情况吗?”
谢同尘沉思片刻,让她把枪给自己看看。
谢同尘上手后先是掂量了一下,又试着拉动扳机,都没有问题。这东西看起来就是普通枪支的模样,如果说是道具,为什么却无法使用,如果不是道具,又为什么只有这一支,甚至枪和子弹都是分开存放的?
“是道具没问题,”谢同尘说,“应该是用错了,这也许不是给我们用的。”
不是给他们用的,那就只能是给猎人使用的了。
“我们都以为猎人想要取回自己的枪是习惯反应,但现在来看,枪恐怕只有猎人才能使用。”
“嗯。”
两人还没交谈过两句,何辉就回来了,这次有了方向之后,他果然很快问到了线索。
“提灯在他家里。”何辉说,“村民说这里又没有电,全靠那种小灯照明,家家户户都有。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是不是得找到那个灯?”
谢同尘想了想:“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我也拿到过灯,第一天晚上的时候,事实上那时候营地里就有好几盏灯,但那些都只是普通的灯罢了。猎人身上拿着的是煤油提灯。”
他这么一说,柳依依也想起来,因为那天晚上他们在队伍的末尾,谢同尘就随手在篝火边提了一盏灯照明,只是那灯看起来很新,远远没有猎人手里那个那么陈旧。
那灯在被熊皮人袭击时摔在了地上,摔坏了。
何辉苦笑了一下,用近乎绝望到平静的语气,“这还不够难?我已经完全被绕晕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刚刚在旁边一直被忽略了的林语然站起来,他似乎压抑到了极点,上前几步,一脚就踹翻了绑着村名的椅子。
“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开门!你要见死不救,今天晚上我就把你挂到村口的树上去!”
小梨赶紧上去拉他:“林语默你冷静一下!”
“我冷静什么,我冷静......”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群怪物......你们都是熊皮人,是那个怪物的伥鬼罢了!!!”
伥鬼,传说中死在野兽之口中的人类会因为死得太过惨烈而无法转世托生,不得不徘徊在野兽身边,在夜间就会假装成普通人类的模样引路,吸引无辜路人被野兽吃掉。
这个本来只是泄愤的说法却仿佛迷雾中的一盏明灯,点拨了几人。
何辉:“......猎人确实是一种伥鬼。”
很像,但不太对。这是柳依依的第一反应。
“如果猎人是伥鬼,为什么他还要取回自己的枪?”谢同尘第一个提出反对。
“可他也确实带路了,他带的那条路让我们被袭击了。”
不对,不对,柳依依忽然想到什么:“可他不是被熊皮人杀死的。”
伥鬼是被野兽驱使的鬼魂,可猎人并未被驱使,他甚至不是被野兽杀死的,相反,是他最开始杀了那头熊,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个故事里最初的、最无辜的受害者,就是猎人。
他不可能是伥鬼。
反而是村民,更像是伥鬼。
一切问题又绕回了最开头,那个满是谜团,只对他们说过两句话的猎人身上。
而柳依依直觉,他的身上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总之,我们还是更需要小心村民。”
谢同尘也点点头,示意何辉将被绑着的村民单独放到一个房间里去,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今天就要在这里休息了。
众人在屋内搜寻许久,才在壁炉里发现几个干巴巴的面包,和几乎发霉的小麦放在一起。
在一顿十分难吃且难以下咽的晚饭后,怀着忐忑的心情各自找房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