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柳依依就发现天气变得更冷了。
风雪似乎变大了一些，阻碍着众人前进的脚步。
那座庙坐落在深林之间，整个庙宇都是木制的，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土地般的颜色，整体几乎都融入了这片枯萎的树木之间，如果不是有人领路，而只是路过的话，大概很难发现它。
也因为这个原因，柳依依甚至有一种它是凭空出现的错觉——就像是隐蔽性极好的动物突然显出原型，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样。
这个庙十分破败，屋顶塌了一角，基本无法挡风，木制的地板踩起来吱呀作响，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坍塌下去。
但当柳依依走近了才发现，它虽然看起来很小，实际上却很深，是一个四进的小院子，跨过门槛便能隐约看见内部的构造。
正中间的屋子里，高台上确实有一尊神像。
那神像是一尊看不清面目的身体，神像的双脚悬空在桌上，手却举起，掌心向上，很是怪异。柳依依从没有见过这样姿势的神像，并且一如林语默所说的，神像身上披着一件惨白腥臭的皮，头上顶着半个熊头，熊头上原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却空荡荡的，被挖空，只剩下两个腐烂得露出白骨的眼眶。
仔细再看，那身皮居然是缝在神像上的。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众人都默认它应该是人皮。
何辉琢磨了一下：“这个神像举着手......不会是要我们供奉吧？”
这句话就连柳依依都给听得无语了，心想这人也太......好听点说是胆子大，难听点说那就是作死。
这样诡异的东西也敢拜，谁看了不得说一声作死。
可偏偏何辉还觉得自己说得很对，他往前走几步，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捆香，很普通的触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要试试看吗？”
柳依依劝他：“还是别了吧，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供这种东西，谁知道是神还是鬼？”
“那香放在那边不就是让人取用的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何辉举起香，看了看还是又放了回去，偃旗息鼓，声音逐渐变弱。
谢同尘冷冷笑了一下，说：“谁告诉你举起手就是要香火的？这种举手神像要的都是祭品。”
柳依依：“......”
虽然以她微薄的认知，不能分辨谢同尘这话到底是真话还是他单纯想阴阳怪气，但这种说法听起来真的还怪慎人的。
小梨也说：“你小心自己成为它的供奉了。”
林语然绕着神像边缘，左看右看，过来一会儿，他脸色变得很差：“有人来过了，这里和之前不一样。”
众人一愣。
林语然指着高台下说：“这下面原本有一堆衣服和头发，现在消失了。”
高台下空空如也，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
“找找看有没有在这附近吧。”林语默说，“我看那堆东西不像是这里会出现的，里面有专业的登山设备。”
按照昨天的分队，几人选了不同的房间进去查看。
柳依依选了靠外的一间，她问谢同尘：“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神像举起手来就是索要祭品？”
“当然。”谢同尘说：“神像的手心摊开向上，说明它手里本该有东西的，现在消失了。”
消失了，就要补足。
“那何辉……？”
“看他运气了。”
柳依依不说话了，和他一起打量着室内的装饰，侧室没摆放什么特别的东西，墙壁上倒是有一些壁画，但画面脱色掉落严重，很难看出里面画的是什么。
“认得出来这是什么吗？”谢同尘问她。
“唔......应该不太行。”柳依依老老实实地说：“我有了解过一些历史文物之类的壁画，但是这种的没见过，如果有大面积图片的话应该能看出它讲的是什么。”
这个画面出现在神庙里，那就应该是很重要的内容，可惜损坏得太严重了，实在很难分辨。
两人看了一阵，也没看出什么东西来。
柳依依说：“先去看看其他房间吧。”
她一边走一边将昨天得到的那支枪解开，检查了一下。
昨天晚上是太晚了，而今天早上明显场合不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柳依依没好意思拿出来拉仇恨。
她摸了一下，扳机、枪栓都没什么问题，但等到她想退开弹夹时，手指摸到底下才发现它的下面是空空如也的，别说子弹了，就连弹夹也没有。
一把枪要击发，最不可少的就是子弹，柳依依难免失望。
“会用吗？”谢同尘问她。
柳依依点点头，在她上大学时，柳迟偶尔会带她去射击场玩。虽然她并不感兴趣，但起码的瞄准和开枪对她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柳依依隐晦地将那个空荡荡的枪托部分给他看。
虽然现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她也敏锐地意识到，死亡的威胁不一定只来源于怪物，它们也有可能来源于身边的人。
所以这件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应该还在猎人的小屋里。”谢同尘当机立断，“你先去前面的房间和小梨汇合，留在这里和其他人一起，不要离开大部队，我回去找，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一个小时之内我就回来。”
一个小时，如果脚程快的话，来回跑一趟勉强来得及。
他们现在已经基本确认，那个诡异的怪物只在夜间出现，所以危险性也不是很大。
柳依依没有反驳，如果自己跟着他一起的话反而可能拖累他的脚步，让其他人也发现这件事。
“好。你......”柳依依虽然知道以谢同尘的能力不需要担心，但她只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你小心，找不到就算了，快去快回。”
谢同尘“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依依居然觉得他心情不错，“我去去就回。”
目送谢同尘出门后，柳依依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走进小梨刚才进去的房间。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刚刚出门，小梨就已经在过道之间向她走来了。
“谢微走了？”她意味不明地问。
“他去找卫生间。”柳依依镇定自若地回答：“你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小梨说：“我确实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并且我也确定，谢微不管在找什么，他都不会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小梨突然上前一步，抓着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摸去。
柳依依原本还不明所以，但等到她摸到小梨口袋里那个形状分明、十分坚硬的东西时，却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枚子弹，子弹的边缘有繁复痕迹，摸起来很像是刻痕，昭示着这颗子弹的不同寻常。
“原来你在营地里找到的......就是这个。”
小梨道：“可惜，猎人房间里最安全的就是那个木柜，如果不是谢微比我快了那么一点点，我会先选择那里的。”
如果她选了那里，枪的本体也会顺理成章地被她找到。如果没有谢同尘，即使柳依依选了那个位置，她也会强行把那里据为己有——至于到时是让柳依依进来躲避，还是推她送死，就得看她的表现了。
但没有如果，现实就是谢同尘的反应比她快。
柳依依抿唇：“我们可以合作。现在我们有枪，有子弹，只要我们合作击退那东西，剩下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寻找线索。”
“击退？”小梨轻蔑地说，“你太小看梦境了吧？梦境里的道具只能自保，而那些鬼怪是人类根本就无法对抗的。”
她说：“但比起相信他，你不如相信我。”
“那既然如你所说，道具只能自保，只有一颗子弹，我怎么确定危机关头你会给我使用而不是留着自己用？”
小梨微微勾起唇角：“那你怎么确定，谢微会给你使用呢？”
“你在挑拨我们的关系？”柳依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是我能确定，他不会让我陷入危险境界。”
“真的吗？你是能确定谢微不会让你陷入危险，还是确定他不会舍弃你转而和我合作？别太自以为是了，等我把子弹给他看过，这把枪就再也不会回到你手里了。”
她的声音里含着嘲弄和笑意，十足具有煽动意味。
但柳依依坚持不为所动，镇定地回答：“那你试试吧。”
小梨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其实平心而论，说柳依依心里没有怀疑是假的。
谢同尘原本就并没有答应陪自己入梦，是她不小心将他拉进梦中的，虽然谢同尘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还在梦中几次保护了她，但......
啊啊啊啊啊别在想这种事情了！小梨是坏女人！不能听她的挑拨！！！
柳依依甩甩脑袋，让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从自己脑袋里滚出去，她随便走进一个房间里，一边找人一边专注地看着墙上的壁画。
正好走进林语默和林语然兄弟俩查看的房间，不过估计他们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也和她一样在研究壁画，只是因为比她来的早，此刻正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最末尾的部分。
三人点点头，没有过多的寒暄。
这个房间的壁画要比刚才那个清晰一些，勉强能看清楚画面的大概，虽然还是缺失了很多，但磕磕绊绊，连猜带蒙，也能像是看连环画一样看下去。
壁画的第一个画面，展示了一副丰收的图片，几个人围着猎物欢呼。
柳依依一看就愣住了，因为这明显是连环画的开头，证明这个壁画真的是有剧情、有线索的，甚至很大可能是梦境副本的关键信息。
她赶紧往下查看。
壁画讲述了一个富饶的猎人村庄的故事，在最开始，壁画都显得平淡而没有过多信息，但等到中后期，画面却开始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因为连年的大雪封山，村落猎不到食物，也不能离开，就在最饥寒交迫，村子里甚至连植物的根系都被挖光吃完时，突然，住在村头的猎人猎到了一头同样饥肠辘辘的野熊。
猎人将熊带回了村落，却被饿疯了的村民抢走.......
而下一幅画，熊和猎人都出现在了餐桌上，显然村民们早已经失去理智，任何东西都不愿意放过，所以他们将熊和猎人一起放进了锅中。
柳依依看到这里，幡然想起，每次猎人的出现都伴随着熊，第一次是登山的夜晚，只是那一次猎人在明处，而熊在暗处窥探，第二次就是它们一起出现。怪不得每到白天猎人就消失了，传言中死在一起的生物会被束缚，它们只能成群结伴的出现。
饥荒一直未曾过去，可很快，食物就来了。
这次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些一看就和村民们不一样的，穿着十分现代的人。
这些人仿若从天而降，在画面中的描述就像是“仙人”一样，而“仙人”的最后归属也只是村民们的口腹之中而已。
再一次得到食物之后，村落开始了祭祀，他们选出了队伍中的一个年轻女性......
这里的画面再次变得模糊脱落，文字和画面都沾染了红色，柳依依下意识地凑近观察。
他们选出了队伍里的女性，将她剥皮，往她血淋淋的身上缝上熊皮......女孩惨叫着，她长长的头发落在熊皮上......
柳依依忽然感觉有人站在她的右边，探头过来，以一种几乎要贴到她脸上的距离，和她一起专注地看着壁画。
“谢......”
柳依依的声音忽然卡住了。
因为靠在她肩膀上的，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凝结的熊皮下是一个腐烂的人脸，血肉、白骨，黑发披散在熊皮上。
那股腥臭的味道，此刻才慢慢弥散开来。
和之前的每一次见面都不一样，这一次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幽深腐烂的眼眶凝视着少女被剥皮的那幅画。
它缓缓地转头，和柳依依“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