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076章 大结局1

这两人都只当铁锤是个小姑娘,举刀冲过来的架势不像砍人,反倒像是在逗她?玩儿,一边驱马还一边笑,似乎已经看到了?她?被吓得?哇哇大叫的场面。

然而,铁锤一个飞身,挥剑唰唰两下,那两人的笑容骤然僵在脸上。

“呃……嗬!”

古怪的咕噜声凝聚在两人喉咙里,举着刀的手缓慢落下,换成了?捂住脖子的动作。

下一刻,血液喷溅而出?,两人齐齐倒于马下。

对?面的胡人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看向铁锤的眼神不再是嘲弄和?戏谑了?,完全没有想到。

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竟然还挺厉害。

“妈的。”眼看着清清被仆役背着上了?山,头领咒骂一声,向身后的人怒道,“把她?给我杀了?!”

这句吼叫声如洪钟,不远处的白檀听见?了?,下意识想要过来拉铁锤。

铁锤却?凶她?:“你怎么还在这儿?难道准备让老张给小姐接生吗?还不快去伺候着!”

白檀一愣,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知道铁锤是不想让她?送死,可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铁锤身陷险境呢?

夫人那边也的确需要照顾,一时间,白檀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檀姨娘,你还愣着干什么?”半山腰的老张焦头烂额地喊她?,“快过来,别让铁锤姑娘分心。”

“听见?没?别在这儿碍事?!”铁锤撂下一句,提剑与面前的三人缠斗起来。

那三个人亲眼看着两个同伴轻敌的惨状,自是不敢托大,一招一式都奔着要命的地方去的。

可铁锤身形灵活,招式凌厉,三人联手竟然都打不过她?。

胡人头领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一会?儿功夫,铁锤已经杀了?他手下五个人!这小姑娘什么来头?

眼看着清清已经隐蔽在了?夜色之中。

山上路途崎岖且尽是茶树和?木林,若不及时阻断他们的去路,再想找玉玺就?难了?。

不过,那女人好像快生了?……

胡人头领眯起眼睛,不再让身后的人上前。

而是一夹马腹,缓缓踱到震前,解开身上乌黑如墨的披风,语气冷淡而残忍:“小姑娘身手不错——我来会?会?你!”

骏马扬蹄奔来的瞬间,手里的长鞭也毫不留情?地向铁锤甩来!

铁锤猝不及防,被劈中左侧肩膀,火辣辣的痛感从肩膀瞬间蔓延开来,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

又是一鞭落下,铁锤连忙侧身躲避,鞭子紧擦着她?的侧脸落下,在地上甩出?震天的巨响。

堪堪躲过一记,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下一鞭又紧接着落下。

铁锤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竖起耳朵听着鞭子撕破空气的声音,凭着本能躲避。

可不管她?走到哪里,那鞭子就?跟生了?眼睛似的,紧紧粘着她?。

没一会?儿她?就?累了?,脚尖轻点,站在马车顶上。

胡人头领却?狠狠一鞭劈在她?脚下,直接将马车给劈成了?两半!

这个人……好强!

铁锤眯起眼睛,隔着朦胧的夜色望向领头的胡人,想要判断他的身份。

可惜起风了?,月亮被云遮住,天气阴沉了?下来,只能看见?他极具特?色的长相,根本分辨不出?在哪里见?过。

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号人,要对?她?们赶尽杀绝。

铁锤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打不过他,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阁下是什么人?”铁锤捂着心口,咳嗽了?两声,“不知与我家小姐有什么仇怨。”

胡人刚刚那几鞭子抽的她?毫无招架之力,不由得?又找回了?几分逗弄幼小生物?的快乐,仰头笑了?起来。

“我乃犹耶部特?勤犹耶相率,与你家小姐无冤无仇。”犹耶相率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话说到这里,铁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要找的东西不在这儿。”铁锤已是在强撑,硬着头皮说,“我家小姐临盆在即,犹耶特?勤能否行个方便?”

犹耶相率玩味地瞧了?她?一眼,把玩着手里的鞭子:“我若不肯呢?”

话说到这儿,已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铁锤神色一凛,竖起宽剑,纵身跃起,声音清冽透彻,如金似玉:“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

她?身影矫健,速度极快,在起风的初秋夜晚,如鬼魅一般,顷刻间闪到犹耶相率跟前,近身攻向他。

宽剑闪着寒光从犹耶相率眼前擦过,他急急后仰,不得?不下马迎战。

长鞭柔软且雷霆万钧,远攻时无人能敌,近处却?漏洞百出?。

可犹耶相率身形英武,力大无穷,即使铁锤找出?了?漏洞,也根本无能为力。

不过须臾,铁锤摔在地上,被一鞭子抽中后背,当即皮开肉绽,唇边溢出?鲜血。

方才两人打得?难分难舍,把后面的人都看呆了?。

此时胜负已分,众人便起哄。

“杀了?她?!”

“别磨蹭了?,赶紧弄死她?!”

“小丫头还挺横。”

……

铁锤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可她?却?不肯认输。

宽剑杵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犹耶相率挑了?挑眉,抱着胳膊戏谑地看着她?。

在他心里,龙腾寺近在咫尺,即使这个小姑娘拦得?了?他一时,也拦不了?一世。

她?死后,自己可以慢慢搜山,迟早能把真正的传国玉玺找出?来。

可是这么有趣的小孩儿,他许多年没见?到过了?。

“里面是你家小姐,也就?是你的主人,是吗?”犹耶相率问?她?,“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拼命?”

随即又说:“我出?双倍,你跟我回犹耶,当我的奴隶,怎么样?”

身后的起哄声更大了?,更多的是调笑。

铁锤两手杵着宽剑,讽刺地笑了?一声,一咧嘴,尽是殷红的血色。

“奴隶?”铁锤一瞪眼,“我是你爹!”

她?竭力拎起几十斤重的宽剑,没有任何技巧,仅凭意识抡向犹耶相率。

此时的她?,在犹耶相率眼中,动作比蹒跚学?步的儿童还要慢,慢到轻易可以避开,慢到一抬脚,就?能将她?踹飞出?去。

铁锤后背破碎的皮肉贴着地上枯黄的落叶。

竟让人感到几分诡异的柔软。

她?觉得?好累,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可是,还不能休息。不能让他们上山,不能让他们打扰小姐生产。

于是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站起来。

然而,刚坐起身,就?又被一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力道将她?打了?个卷儿,再次摔在地上。

这一回,她?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眼皮似有千斤重,睫毛被血糊住,连眨眼睛都成了?困难。

意识突然变得?无比空茫,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离她?远去了?,她?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犹耶相率残酷的目光。

她?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看向了?漆黑的夜空。

明月被乌云遮住,牛毛般的细雨缓缓飘落,像是情?人哀怨的呢喃。

脸上、身上被雾气笼罩,衣物?粘腻地贴在身上,不止是雨还是血。

不远处的龙腾寺亮起了?灯火,将夜色照出?一点薄红的光彩,悬在山顶,像是柴火棍上一颗陡然迸射的火星。

咚——咚——咚——

不知是谁,敲响了?龙腾寺的钟。

钟声沉旷悠远,宛若梵音,透过微凉的雨夜,穿过茂密的茶林,隔着一座似乎永不能翻越的山,传进了?铁锤的混沌的意识里。

铁锤突然笑了?起来。

太好了?,她?们到山顶了?。

一瞬间,疲惫如潮水般涌来,铁锤面色平静,安详地阖起双眼。

“不识抬举。”犹耶相率阔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浑身是血的小丫鬟。

脚尖踩住宽剑的剑柄,轻轻一提,宽剑惯性向上,落入他宽大的手中。

身后的人不再起哄,甚至不再说话,细雨将他们的面目晕开,融进漆黑的夜色。

——在方才她?一次又一次顽强地想要爬起来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产生了?放她?一马的想法。

算了?吧,还是个小姑娘。

伤的这么重,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吧?

救回来也得?残废了?。

……

犹耶相率反手拿着她?的剑,观察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给她?一个痛快。

-

龙腾寺内,两个小沙弥急忙收拾出?一间禅房,给清清安置。

禅房里只有硬板床,可此时也讲究不了?这么多了?。

老张连忙将清清放到床上,白檀紧随其后,扯过被子盖住清清,絮絮叨叨地安慰着她?。

说是安慰她?,其实更像是安慰自己。

“忍着点儿,夫人会?没事?的,很快的。”白檀神经质地给她?掖被子,颤着声音催促老张去烧热水。

产婆死了?,眼下只有白檀在,不管她?愿不愿意,能不能胜任,清清只能依靠她?。

长时间的阵痛让清清很难开口说出?完整的话,清醒的间隙,她?死死握住白檀的手,气若游丝:“铁锤呢?”

白檀眼神闪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么多的追兵,铁锤就?算是钢筋铁骨,恐怕也无法抵挡。

可这种时候,她?怎么敢告诉清清?

“去找她?,让老张去。”清清把她?的手往外推,语气是久违的脆弱,“让她?回来,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说完,有一阵摧枯拉朽的剧痛袭来,羊水早就?破了?,她?能感觉到腹部的挤压感,她?的孩子正拼了?命的,想要活下来。

“快去!”清清攥紧被角,咬着牙忍受。

白檀六神无主,只能按照清清说的做,而她?也担心铁锤,便暂时离开,想要去找老张。

开门却?见?两个小沙弥守在门外,似乎打算保护她?们的安全。

生产需要大量的热水,总不能让寺内的僧人去烧,白檀想了?想,只得?拜托两位小师父,让他们下山救人。

两个小沙弥对?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下山去了?。

白檀再次关上门,回去跟清清说。

刚握上清清的手,就?听见?了?寺内的钟声,沉旷悠远,宛若梵音。

瞬间,焦躁的心情?被无形地安抚。

“夫人,我们会?没事?的,铁锤会?没事?的。”白檀将她?的手贴在唇边,贴在脸上,祈祷着,“祖母在流光寺为我们祈福,佛祖会?保佑我们的。”

清清听不到这些,她?疼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接着又一阵一阵发白,不间断地耳鸣,加上脱力,恍惚间甚至看到了?阿娘。

“好疼……”清清的声音几不可闻,“阿娘,真的好疼啊,我、我不想生了?,可不可以不生了?……”

白檀只看到她?苍白的嘴唇轻颤着,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焦急加上心疼,整个人都在发抖。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疯狂冲击着她?的脑海,她?根本平静不下来。

之前产婆跟清清讲过生孩子时的情?况,以及需要她?如何来配合,白檀当时就?在旁边,多少有些概念。

清清疼得?神志恍惚,根本记不住产婆说的那些话。

白檀却?在瞥见?硬木床上的小包裹时,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那里面,是她?缝的小被褥、小肚兜,就?是给孩子准备的,现在,她?要亲自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

“夫人,听得?到我说话吗?”白檀擦干净眼泪,给清清鼓劲儿,“夫人不要怕,先试着深呼吸,我们会?没事?的,很快就?不疼了?。”

一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一边往清清腰下垫了?个枕头,让她?双腿屈起,去看阵痛的情?况。

仔细回忆着产婆所说的话,白檀其实也一知半解的,可这个时候,顾不得?这么多了?,再耽误下去,大小都保不住。

白檀把心一横,出?去喊老张要热水。

老张早就?把木盆和?水桶准备好了?,就?放在门外。

他不好进产房,就?在外面等。

白檀兑好热水,先仔仔细细地洗了?手,之后便按照产婆之前说的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

清清一开始还能感受到阵痛的间隙,有缓解的空档儿,很快,阵痛就?变成了?持续的无法忍受的疼痛。

“夫人,你喊出?来。”白檀往她?嘴里塞了?卷巾帕,让她?咬着,别伤了?自己。

可清清即使在疼得?几乎想要撞墙的时候,也一声都没有吭。

她?总是这样,不习惯表达自己的脆弱和?难过,t疼到无法忍受,也是咬着牙无声地流泪。

却?更加让人心疼。

白檀一颗心都碎成十八瓣儿了?,恨不得?替她?承受:“快了?,真的就?快了?,夫人再忍忍。”

她?早就?说快了?,结果疼痛越来越剧烈,孩子却?始终不肯出?来。

清清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实在太疼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满身的汗,甚至想要一头撞晕过去!

然而,疼痛却?越来越剧烈,还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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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

犹耶相率高高举起宽剑,剑尖正对?着铁锤的心窝!

得?不到的就?要毁掉,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既然不愿意和?他回大漠,那就?在这儿做个孤魂野鬼吧!

本就?粗狂的脸上挤出?一抹残忍的狞笑,在身后众人或哀叹或不忍的眼神注视下,用力刺下!

“啪!——”的一声,一枚暗器从斜刺里掷来,正打在掌宽的剑身之上。

剑身一抖,犹耶相率猝不及防,向后一个趔趄,宽剑扎进了?铁锤耳边的泥土里,直没入近半。

犹耶相率眯起眼睛,敏锐地望向暗器袭来的方向。

是一片半人高的草丛,若有人躲在里面,轻易不会?被发现。

冲草丛的方向偏了?偏头,立即有两人心领神会?,上前查看。

但有铁锤的先例在,两人不敢轻举妄动,一边用剑鞘试探着草丛,一边缓缓靠近。

躲在草丛后面的孙圆圆和?李照对?视一眼,直接把被捆得?五花大绑的李照推了?出?去。

李照:“……”

孙圆圆不知道李照的身份,只以为他是跟夫人沾亲带故的臭小子。

因为闯了?祸,害的谢家连夜奔逃。

来的路上她?看到了?那两辆马车,丫鬟、仆役、产婆无一幸免。

这些无妄之灾全是李照带来的!

本来就?压着股火,又担心清清的身体?,再一看铁锤那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如何还能冷静?

“你们是来找他的?”孙圆圆目光落在铁锤身上,无法判断她?的死活,“她?留下,这个废物?你们随时可以带走。”

犹耶相率抱着胳膊冷嗤一声:“你们中原人,都这么自以为是?”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理由和?我谈条件?”犹耶相率大笑,“她?要死,这个人我也要带走,至于你……这么关心她?,不如下去陪她?吧!”

说着,长鞭一甩,兜头向孙圆圆甩来。

孙圆圆暗卫出?身,速度极快,普通人只看到几个残影闪来闪去,再一回神,就?见?孙圆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犹耶相率的身后。

“特?勤!”身后的胡人齐声惊呼。

犹耶相率下意识屈肘向后袭去,却?正对?上孙圆圆直踹过来的脚。

只听咔嚓一声,犹耶相率的肘骨错位。

然而他只皱了?皱眉,就?灵活地一转身,突然用鞭子缠上孙圆圆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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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常人,被这么缠住早就?慌了?,而在打斗当中,尤其是这种近身缠斗的情?况下,慌乱就?代表着出?错。

也就?代表着给对?手机会?,更代表着把命拱手让给对?方。

所以,犹耶相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孙圆圆竟然会?是主动在等他凑近自己,越近越好!

所以她?不仅丝毫不显慌乱,反而无比冷静,像是预判了?他的一切似的。

犹耶相率没有第一时间发觉,就?好比他一开始小看铁锤那样,他认为孙圆圆只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年轻的中原女人,根本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即便像铁锤那样有几分毅力最后还不是要死在他手里?

看着孙圆圆尤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他的脑中甚至已经浮现起了?这个女孩子漂亮的娃娃脸被勒的发紫、眼球外突的画面。

嗜血的本性暴露了?出?来,他残忍一笑,当即就?要收紧鞭子。

可就?在这个瞬间,只听见?“嗤”的一声,类似利刃划破布匹的声音。

犹耶相率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双手的力道被瞬间卸去,呼吸被剥夺,他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脖子上有森寒的凉意传来,温热的鲜血顺着脖颈汩汩流淌。

他茫然地伸手去抓,却?摸到一手滑腻的血。

——他自己的血。

孙圆圆顺势接过鞭子,灵活地向后一跃,拉开与他的距离,随即,用力甩开长鞭,狠狠抽在犹耶相率脸上!

“啪!——”的一声响,犹耶相率粗犷的脸登时爬上一道深深的血痕,被惯性带的摔倒在地。

接下来,孙圆圆又泄愤一般抽了?他好几鞭。

直到犹耶相率彻底咽气。

直到对?面的胡人队伍反应过来,齐声喊杀朝他们冲来。

孙圆圆抡起长鞭,对?着乌泱泱涌过来的黑甲军,直接杀红了?眼!可李照被五花大绑着,又不会?武功,这儿就?她?只有一个人能打。

即便她?刚刚杀了?犹耶相率,也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运用了?暗杀的技巧。

现在直接暴露在众人的面前,技巧派不上大用场,暗器不够,武器也不趁手……总而言之,根本抵挡不了?眼前这么多的兵马!

不过,就?在她?和?李照以为三人会?被胡人兵马踏成肉泥的时候,身后传来廉诚的声音。

“永宁郡主已死,授其命令的黑甲军务必速速撤回!”

廉诚身后还带着黑压压的一群人,皆以斗篷遮面,看不出?是哪里的队伍。

犹耶特?勤就?这么死了?,这群胡人本不欲善罢甘休,可形势比人强,他们打着黑甲军的旗号,行动时自然就?要受制于这身衣服。

况且,廉诚的人比他们多,真打起来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你们是谁名下的?”廉诚眼神扫过这群胡人,“圣上让你们抓人过去问?话,不是赶尽杀绝!

“数十条人命,你们拿什么来赔?!

“来人,将他们给我拿下!”

廉诚借机发难,胡人无可辩驳。只能先任由对?方绑了?,带回禁卫处听候发落。反正首领会?救他们的,而这个草包皇帝,不敢不放人。

胡人足有上百人,加上尸体?,廉诚差人将他们押解回京,山下瞬间空旷了?不少。

廉诚这才翻身下马,焦急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夫人和?铁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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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圆圆被问?得?发怔,她?同情?地看着廉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廉诚前些日?子总往谢府跑,他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铁锤……

她?方才看到铁锤躺在那儿的时候,都觉得?心脏抽疼,若让真心爱她?的人见?了?,该有多难受?

“你自己看吧。”

孙圆圆不会?安慰人,只艰难地往旁边让了?让,将原本挡在身后的小丫鬟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她?不敢看廉诚,也不敢再看铁锤,所以只僵硬地走到队伍旁边,托人去城里请大夫。

话刚说完,那人还没有走,她?就?听见?廉诚撕心裂肺的低吼声,像是濒死的野兽,发出?的绝望哀鸣。

他在悲痛,在悔恨,在哭泣。

秋日?微凉的雨夜,山野萧条、横尸遍地,廉诚跪坐在铁锤身边,不敢碰她?一下,不敢喊她?一声。

那崩溃的神态,能让再冷漠的人,都跟着心底发沉,眼眶酸涩。

“去请大夫吧。”孙圆圆拍拍那人的肩膀,对?方忙不迭跑开,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京城。

雨珠从润物?细无声的毛毛雨逐渐变大,淅淅沥沥地落在身上。

所有静默地看着廉诚。

看着廉诚从无助到拒绝再到接受。

他先是小心翼翼的,将铁锤的乱发整理好,有条不紊地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干,看着她?总算有点儿人气的清丽脸孔。

他终于哭了?出?来,额头抵在她?冰凉的额前,哭得?悄无声息,哭得?整个人抑制不住颤抖,哭得?心肺俱痛。

相识以来的场景跑马灯一样在面前闪过。一开始的怀疑,后来的好奇,再到心疼,到欢喜……

在这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情?,有过这么多的回忆。

以至于每一个画面浮现在脑海里时,都仿佛连根拔起,拉扯着他的思绪、他的心神乃至他的灵魂。

疼,彻骨的疼。

可他没办法不去想,没办法不去回忆。

因为他的小姑娘彻底离开了?他。

除了?这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回忆——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笑的是,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心意,不知道他想要和?她?打打闹闹的一直走下去,照顾她?疼她?一辈子,钱都给她?花,天天带她?吃好吃的。

他还什么都没做,就?没机会?了?。

“廉诚……”孙圆圆眼睛红的吓人,“你别这样,先带她?回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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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对?,回去!铁锤你不要怕,我、我这就?带你回去。”

廉诚似乎终于想起来什么,将外衫脱下来,盖在铁锤身上,想要将她?抱起来。

可他的手一伸到铁锤的背后,掌心就?触碰到了?那条几乎横亘在整个后背的被长鞭抽出?来的巨大裂口。

破开的皮肉外翻着,被雨水和?枯叶的碎屑弄得?一团糟。

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痛苦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卷土重来。廉诚艰难地抱着铁锤,半晌,都没能成功站立。

铁锤太轻了?,也太瘦了?,拢在怀里简直没有重量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廉诚凄惶地问?,“为什么你不多等我一会?儿?我们来了?很多人,你看到了?吗我们真的来了?很多人!”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看这一幕。

直到马蹄声渐近,谢铎身穿黑色大氅,策马奔腾而来。

“吁……”谢铎勒马,拧眉。

“让你们上山来保护夫人,都在这儿聚着做什么?”谢铎厉声问?。

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廉诚怀里模样凄惨的人。

眉头拧得?更紧了?。

虽然这个小丫鬟平时总表现得?很怕他,见?了?他连话都不敢说,但是谢铎一向护短,她?对?清清无微不至的好,谢铎都看在眼里,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而他对?自己人向来大方,也向来直接。

“死了??”谢铎问?。

没有人回答,廉诚脸上悲痛之色更加明显,几乎快要压抑不住了?。

“怎么死的?”谢铎又问?。

孙圆圆想要引开话题,于是连忙指了?指犹耶相率的尸体?,说道:“铁锤拦着他不让上山,他就?……”

谢铎认出?了?他的身份,盛怒之下,反而笑了?。

这个李九可真行,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和?这种亡命之徒联手对?付自己人!

让她?死得?如此草率,实在是便宜她?了?!至少,也该让她?尝尝铁锤所受过的痛苦。

孙圆圆原本想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可一看谢铎的笑,当时就?慌了?,忙闭紧了?嘴巴,旁的话一句也不敢多说。

谢铎翻身下马,走到廉诚的身边。

廉诚似乎在对?谢铎那句直白的“死了?”而生气,见?他走过来,什么反应都没给。

谢铎本也不是奔着他来的,而且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也没有说任何的话。

但他有一件事?情?,必须尽快确认。

——高大的身影散漫地晃到廉诚面前,微微弯腰,与常人相比略显苍白的手捏住了?铁锤的手腕。

此时铁锤的手像是没骨头似的,软软地向下垂着。

谢铎脸色当时就?变了?,无奈中带着几分烦躁,中食二?指并拢着搭上小丫鬟的脉门之后,脸色更是难看。

直接松开铁锤的手,任由她?的胳膊直接砸在廉诚怀里。

谢铎的眼神、表情?、语气都十分古怪。

不解之中带着些许愤怒,仿佛想要骂人,但看着廉诚这么可怜的表情?,只能选择隐而不发所带来的郁闷和?内伤。

“你都这么大人了?,就?算不懂医术,难道连常识都没有吗?”

谢铎真生气了?,点了?点铁锤的手腕,“人家心跳稳健的很,你在这儿哭得?哪门子丧?”

听了?这话,廉诚还有茫然,眨了?眨眼,才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谢铎,眼睛里缓缓打出?两个硕大的问?号。

没、没死?!

众人:“……”白陪着流眼泪了?。

还好还好,人还活着就?好,谢铎医术高超,他说死不了?,就?一定不会?让她?出?事?。

谢铎冷着脸:“再这么淋下去,可就?不敢保证了?。”

“我、我马上回去。”廉诚瞬间像打了?鸡血似的,抱着铁锤往山上跑去,甚至因为激动,还险些绊了?一下,却?始终稳稳地抱着铁锤不肯松开。

看着他转悲为喜,众人也仿佛经历了?大起大落,望着他的背影唏嘘不已。

此时,受了?白檀的嘱托,要下来救人的两个小师父刚好与他们遇上,见?冲突已经化解,俱都单手合十,慈悲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既然如此,谢夫人也可放心生产了?。”其中一位小师父松了?口气。

随即对?在场的其他人说道,“佛门清净之地,实在不便容纳这么多人,且寺里来了?位临盆的夫人,禅房是连着的,男女有别,事?急从权,故而只能恕敝寺无理了?,还望各位施主见?谅。”

他说话声音不大,客客气气的,却?让谢铎瞬间瞪大了?眼睛,语气不自觉带上了?颤抖之意,实在是从未有过的失态。

“生产?”他重复了?一句,不等小师父回答,纵身一跃,顷刻间消失在了?茂密的茶园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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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圆圆看他们都一溜烟走了?,“诶?”了?一声,想追,却?想起来还有个李照。

她?答应一定要把李照带回去的,于是重新抓着李照身后的绳子,征得?小师父的同意后,拎着他上了?山。

李照一路上都在碎嘴子,孙圆圆越是不爱说话,他越是想要气她?,逗她?说话。

两人本还正常斗嘴,后来李照无心说了?句觉得?廉诚方才痛哭的样子很好笑,直接把孙圆圆给惹恼了?。

看着他兴致勃勃的脸,孙圆圆问?他:“如果我不抓你过来,你打算去哪儿?”

李照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神情?严肃,是真的动了?怒,也笑不出?来了?。

“没准备去哪儿。”李照说,“我就?是出?去办点事?情?,办完就?回去……”

没说完,让孙圆圆一脚踹在膝窝,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孙圆圆,你别太过分。”李照猝不及防,他长这么大都没让人这么侮辱过。

清清骂归骂,可也是为了?长本事?,这人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上脚踹,好歹他也是天家子弟,容得?她?如此放肆?

然而,没等他发火,孙圆圆先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你所谓的‘办事?’,十多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他们也有家人,有爱人,你觉得?廉诚好笑,那他们的家人哭的时候,好笑吗?”

这是李照从未想过的问?题,直接把他问?傻了?。

原本升腾起来的怒火,也因为这样一个带有责备意味的眼神给浇熄了?,甚至有些愧疚。

“如果铁锤真的死了?,你怎么跟夫人交代,你怎么跟廉诚交代!”孙圆圆失望地看着他,像是没有见?过这么凉薄的人一般。

事?实上,李照只是心大,他是想说幸好铁锤没有死,而在铁锤没死的前提下,廉诚哭成那样显得?很好笑。

可是,铁锤虽然没有死,但是半条命都没了?,即便养回来,被鞭子抽过的地方也一定会?留疤。

而这一切,都因为他的心急、毛躁,若再稳妥些,让人找不到漏洞,查不到谢家,谢家便不用遭这样的罪了?。

他似乎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孙圆圆也懒得?与他理论?,只撩下一句:“谢统领准备了?这么久,无非是想要好好迎接这个孩子。

“可现在,没有产婆,没有舒适的环境,你让夫人在山顶的寺庙,在没有谢统领陪护的情?况下生这个孩子。

“李小胖你最好祈祷夫人平安无事?,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说完,不再理他,加快脚步奔向山顶。

李照跪在半山腰的茶树之间,良久没有缓过神来。

雨停了?,他抬头望着山顶亮着灯光的寺庙,真寒酸啊。再看看身边穿着土黄僧袍的小沙弥,眼圈一下子红了?。

清清姐要在这种地方生孩子?

在这个巴掌大的破寺庙,在他了?错事?引火烧身之后?

想到谢家宽敞明亮的院子、风雅舒适的房间,又想到谢府那么多好吃的,李照生平第一次彻底绷不住了?。

“清清姐!”李照大哭起来,站起来往山上跑。

上一次他这样哭,还是被太子丢进暗道里的时候。他摸着黑走了?好久好久,却?得?知太子永远地离开了?,从今以后无人护他周全。

如今……他根本不敢想。

若清清有个好歹,他也不活了?!与其让悔恨折磨一辈子,不如以死谢罪!

跌跌撞撞地跑上山,进了?龙腾寺,踏进大门的一瞬间,一声石破天惊的婴儿啼哭声,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李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禅房的方向,独自一人,在夜色的掩护下,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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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他不够聪明,没有本事?,想帮忙却?害了?大家。

若不是孙圆圆把他骂了?一通,他还觉得?沾沾自喜,因为自己只用一个小小的计谋,就?把李贯文给逼急了?。

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计谋,会?让多少人因此送命。

就?这种见?识,这种格局,就?算得?了?天下,又怎么样呢?难保他不成为另一个李贯文。

这一刻,他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恐慌,为曾经缺失的同理心而感到羞愧,更为自己的刚愎自用而自惭形秽。

他要学?的东西还太多。

想去看看清清,又不敢去,怕谢铎打他,加上还被绑着,难看的很。

不过,他做了?错事?,谢铎打他也是应该的,总归不会?杀他,也让自己长个教训。

可没想到是,过去以后,根本连谢铎的面儿都没见?到。

白檀和?孙圆圆在外面守着,两人明显都累了?,一边一个倚着门柱站着,一个望着夜空,一个目视前方,两人的视线都有些放空,显然是在发呆。

见?了?他,孙圆圆连个眼神都欠奉,一直仰头看着天,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

“你能不能……先帮我把绳子解了??”李照与她?打商量。

孙圆圆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一边走向他,一边活动关节,明显是想要用行动告诉他,这绳子究竟能不能解。

吓得?李照连忙逃跑,却?被孙圆圆抓回来,故意折磨他似的,让他在清清门口负荆请罪。

李照刚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谢铎就?知道了?。

只是清清太累了?,好不容易在他怀里睡着,他担心吵醒清清,就?一直动也不敢动。

皱巴巴的孩子裹着白檀做的小被子,放在床里面。

红彤彤一只,像个大耗子,谢铎看第二?眼的想法都没有,还无情?地将孩子的襁褓往床里面推了?推,可别挤到了?他家夫人。

如愿生了?女儿,谢铎的心情?其实挺好的,只是这孩子太有主意了?,比原本推测的生产期提前了?几天,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这之前,他很少有恐慌的情?绪出?现,几乎没有过。

但从小沙弥嘴里得?知清清正在禅房独自承受生子之痛时,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只能加快速度,竭尽所能地陪着她?,给她?力量。

白檀接生并不熟练,但胜在有耐心,谢铎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快生了?。

他就?紧紧握着清清的手,给她?擦汗,给她?安慰,用力抱着她?,不知不觉,眼眶红得?吓人。

生产时抱着清清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是一种不自觉的,仿佛骨缝里泛上来的震颤,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恐怕无论?如何也不能感同身受。

以至于清清因为劳累而陷入沉睡,怕是打雷都不会?醒的时候,他也根本舍不得?放开。

“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苦了?,不会?再让你疼了?,以后只疼你。”谢铎心疼地抚摸清清的额头,将汗湿的头发拨开,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熟练地贴过去,感受着清清皮肤的温度和?平稳的呼吸,纷乱的心从渐渐平静。

襁褓里的“大老鼠”也在睡觉,现在太小了?,连翻身都不太顺畅,举着肉乎乎的小拳头艰难地挥来挥去,看起来格外有活力。

“丑东西,你是开心了?,可辛苦了?你阿娘。”

谢铎伸出?食指,将襁褓拨正,小拳头再挥几下,果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呜咽,不再闹了?。

盯着瞧了?瞧,根本看不来长什么样子,索性放弃,随意地拍了?拍襁褓,搂着清清温柔地摩挲她?的侧脸。

一家三口并排躺在一起,俊男美女加绣花别致具有特?点的襁褓,看起来格外和?谐养眼。

“以后我就?是孩子她?爹了?。”谢铎在清清额头落下一吻,无所谓梦里的她?有没有听到,郑重而疼惜地说道,“辛苦啦,孩子她?娘。”

说完,更搂紧了?昏睡的妻子,仿佛她?本来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谢铎想起那日?在家中散步时他与清清说过的话,他其实是想说:一天只有十二?个时间,但他对?她?的欢喜,永不停歇。

——希望她?不要觉得?烦,可以一直一直与他相爱。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这不就来了吗?

哈哈。

感谢一路看到这里的宝子们,超级超级爱你们!

后面还有点点事业线,和番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