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滞,铁锤和廉诚在侍卫们拔剑的瞬间也手握剑柄,预备着随时与之?一?战。
谢铎却笑了。
他本就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是有一?种颠倒众生的俊美,修长的指尖把玩着手里的茶盅,语气漫不经心。
“那就,”谢铎看向赵心菀,“杀了吧。”
赵心菀面色僵了僵。她最担心的结果出现了。
——刺客都已经抓住了,杀了便是。他们此番代表朝廷出面查案,难道真要?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大动干戈,让成山王与朝廷为敌?
咬了咬牙,赵心菀仍不甘心。
“王爷,胧月伺候过我几年,与我也算有些交情,留她一条性命吧。”赵心菀面色痛苦地说。
这?态度,和谢铎的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刺客”有心,定然会被她以德报怨的态度所感动。不知情的人也会感念她的善良。
“你少假惺惺。”胧月出言打?断,“我与你没什么交情,我既已动手,就是抱了必死之心,只恨昨夜没能杀了你。”
“胧月,你这?又是何苦呢?”赵心菀媚色天成的脸上尽是怜悯,说了一?句,便对侍卫说道?,“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管。”
侍卫上前要?把胧月拖走,胧月还在奋力?叫喊:“赵心菀,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说着,竟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小刀,对着脖子就要自尽!
所幸侍卫眼疾手快,将刀抢了下来,并把她按住。
“胧月,你……”赵心菀痛心疾首地望着她,随即瞪向清清。
好似在质问她为何如此冷血,看着尽忠职守的属下在面前了断自己都能无动于衷。
清清也是不解,问胧月:“事情都没说清楚,你这?么着急死干什么?”
胧月被按在地上,挣扎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侍卫捂了嘴,拖下去了。
茶室再次安静下来,成山王板着脸:“胡闹。”
“谢老弟,你方才所言,是承认了?”一?拍桌子,怒火中烧,“如此目中无人,来人,把他们给我带下去!”
侍卫训练有素,当即要上前来。
铁锤和廉诚“唰”的拔剑,战斗一?触即发。
“九叔,”清清语气轻而软,“气大伤身,九叔且息怒。不若听我一?言,届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先前他们一直不屑于辩解,成山王问了几次,谢铎都是高高在上只当他无理取闹的态度,他自然生气。
并非是气案件本身,更多是气谢铎让他下不来台。
眼下清清给?了他一?个台阶,听了他们的解释之?后再发落,自然更有说服力?。
便冷哼一声,重新坐定,表示愿意给清清一?个机会。
赵心菀盯着清清气定神闲的态度,眉头紧锁,如此铁证之?下,她要如何辩解?
为什么她永远都不会慌,为什么好像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影响不了她,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把她踩在脚底下,让她跪地求饶,让她后悔当初那样对待自己?!
“人是我派来的。”清清嘴角噙着笑,看向赵心菀。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小姐,你在说什么?”铁锤快急死了,小声说道?,“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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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不清楚,日夜陪伴她的铁锤自然是清楚的,赵心菀算什么东西,值得小姐差人刺杀?
且不说这是在成山王府,就说那个胧月,是赵心菀房里的人,和她们根本就没有联系,即便真要?行刺,也不会派那样一个人去。
此事就是成山王在借题发挥,认了,不就等于把刀递到他手里了吗?
别说她着急,赵心菀的脑子里都“嗡”的一?声,愣神了好一会儿。
她要的,可不是她直接认下啊!
要?要?的是他们死不承认,届时,王爷就可以以调查案件为由,将他们关押,或者直接请出成山,送回京城,将此事拖得?越久越好。
她直接认下,案子就此结束,成山王又杀不了她,她的努力,就白费了!
说不定,还要?搭上胧月一?条命。
想到这儿,赵心菀眯起眼睛,看向他们夫妻二人。
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刚刚谢铎那句“杀了吧”是什么意思。
“怎么都这副表情?”清清觉得?好玩儿似的,笑了起来,用格外俏皮的语气,对赵心菀说,“你不也没死吗?少得?理不饶人。”
赵心菀浑身一震,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话还是之前她说来气她的,当时便被扇了一?个巴掌,现在亲耳听了,才?知道这?话的杀伤力竟然这么大,快气死她了!
“开个玩笑。”清清收起戏谑的表情,正色对成山王说道,“人是我派去的,目的嘛,自然是要赵心菀的命。九叔可知为什么?”
她这一?招反客为主,弄的成山王也不懂了,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说。
“赵心菀刺杀我的事情,九叔已经知道了,但九叔可知她为何要?这?么做?”清清问。
“无非就是后宅那点儿破事,也值得你翻来覆去地说。”成山王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他倒是真把清清当成小辈,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几日相处下来,清清也看明白他了,在相熟的人面前,他就是个小孩脾气,俗称真性情,帮理不帮亲。
若有正当理由说服他,他是不会偏袒谁的。
“我原也以为不过是后宅那点儿破事,可后来才发现,并非那么简单。”清清坦坦荡荡,“当年我父因何而死,九叔应该知晓,实不相瞒,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
这?话犹如一?记惊雷,叫成山王正襟危坐起来,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无奈地训她一句:“你啊你,说话也不分个时间地点,竟张口就来。”
“你们先出去。”成山王对着几名侍卫说。
侍卫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听的,忙不迭离开了。铁锤和廉诚也配合地一同离去。
廉诚脑中天翻地覆,看看旁边面沉如水的铁锤,欲言又止。
大将军的死难道另有隐情?
可夫人怎么能直接跟成山王说呢?若有隐情,成山王是最可疑的人选啊!
清清却完全没把成山王当外人,继续跟他说:“我不相信父亲会叛国,一?番调查之后,果然让我找到了关键证据。”
成山王先是沉默,良久之?后,悠悠地叹了口气。
“我又何尝不知?”他说,“你父亲走后,我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若不是沈老将军临危受命,出山掌军,成山便是下一?个平疆,难啊。”
这?话便是要撇清关系,表明立场了。
清清自然不会全然相信他一?面之词,并未接他的话,只说:“但是,就在我要?把证据上达天听的时候,遭到了赵心菀的刺杀。”
成山王的注意力被她从回忆中扯出来,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九叔,现在你还觉得?,单纯是因为后宅那些破事儿吗?”清清执起桌上的茶壶,安静地将几人面前的茶盅添满。
茶室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茶水缓缓倒入杯中的细微动静。
良久,赵心菀憋出一句:“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王爷自有判断。”清清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桌上。
赵心菀一?看那信封,脸色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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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想伸手去拿,被清清一?棍子敲在手上,白皙的手背当即落下一?道?红痕。
成山王却没有再说什么。
“当日在永宁郡主诗会上看到你,我就觉得?奇怪。”清清说,“郡主连你是哪号人都不知道,你是如何混进去的?”
赵心菀说不出来,额上冷汗涔涔。
“夫君让你去丰螺山休养,又是谁助你逃走的?”清清抿茶,“你失踪的地方到成山千里之?遥,你双腿皆废,又是如何过来的?”
一?句一句,让赵心菀无力?招架。
清清将茶盅放下,最后问她一?句:“我原以为你是九叔安排在谢府的,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你费尽心机接近他,甚至站在了他身边的位置,又有何目的?”
话赶话说到这儿,已经不是清清有没有犯案的问题了,更事关家国社稷。说白了,她就是个细作,清清杀她,那是为民除害。
“王爷,你不要?听她胡说!”
赵心菀终于慌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底细竟然全被她翻了出来,也顾不上找她算账了,连忙向自己最大的靠山求饶。
“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她这是、是在陷害我,她刚刚也说了,她想要我的命!王爷你不要?相信她。”
成山王一?向多疑,从他看到信封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判断了。
似乎没有听到赵心菀的哭诉,粗糙的大手伸向桌上的信封,拈了起来,拆开。
白纸黑字,是赵心菀的笔迹。
看行文内容,似乎是去丰螺山之?前,她写信给上面的人求助,信里没有提及对方的信息,但看她的意思,是谢府已经待不下去了,请对方将她带出去。
她应该也没有想到,谢铎会念及旧情,留了她一条命,甚至被她多番挑衅也没有杀她,反而要?送她去丰螺山疗养。
“如此看来,是我错怪谢老弟了。”成山王将信放在桌上,“斗米恩,石米仇,你也不容易啊。”
赵心菀脸色煞白。
铁证如山,根本无从抵赖。好在,他们没有查出更多的信息,主人应该没有暴露。
然而,她刚这?样想,就听见清清说:“前些日子在城中撒了些网,倒是捞出了不少大鱼。五王爷对九叔可是关切的很?,九叔是不是该礼尚往来?”
“你这?臭丫头。”成山王似乎被戳到痛处,有些尴尬,一?瞪眼,“要?你来教本王做事?”
清清嬉皮笑脸地哄了他两句,撑着脸看赵心菀:“值吗?”
她不说话,清清又问:“谢家没亏待过你吧?”
原本清清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五王爷合作。后来在成山遇见?她,才?发现她或许是恨谢家的。
爱慕谢铎应当只是幌子,她的内心,从未真正认同过谢家。
“没有亏待我?”赵心菀神情麻木,恶狠狠地说,“你看过亲人一?个个惨死在你面前,你却只能躲起来,哭都哭不得?吗?
“甚至还要?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手下讨生活,百般讨好却换不来一个正眼。
“你没有看过,没有经历过,你凭什么说我?”
她看向谢铎,眼神复杂而痛苦:“你欠我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我父为了救你,搭上全家人的性命,你有什么脸对我漠不关心、冷若冰霜?谢铎,你根本就没有心!”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怎么样?
她一天不死,主人就会救她,只不过,以后怕是不能为主人尽忠了。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成山王突然开口。
赵心菀握紧拳头,牙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王爷,现在此案该如何断,侄女儿都听您的。”清清将皮球抛回去给他,自己偷偷在桌子底下牵谢铎的手。
这?封信,是谢铎给她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她想都不敢想的证据。
也是她看过了那些证物才知道,当初之?所以不杀赵心菀,是因为她还有用——她递给?五王爷的所有消息,都会先到谢铎手里。
没用的才?会交给五王爷,必要?的时候还会做一?定的修改,以确保最大程度地保持五王爷和成山王之?间的平衡。
若不是赵心菀作死陷害清清,他也不会放弃掉这?颗棋子。
得?知这些的时候,清清打?心眼儿里觉得?,谢铎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幸好他在自己面前很?乖,不然,把她卖了估计还帮他数钱。
“既是老朋友的人,就卖他个人情,押送回京吧。”成山王说。
这?话一?出,赵心菀强撑着的平静顿时土崩瓦解。
——若将她赶出去或者控制起来,说明她还有价值,城中的同僚会想尽办法?救她。这?样大喇喇地将她押送回京,不就等于昭告天下她是五王爷的细作吗?
非但不会救她,恐怕还会杀她灭口!
成山王这?是要她死!
不行,她要想个办法?,她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得?这?么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