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提过了,为了节能省电吹冷气,我们全班五十个小朋友,却养了四十九只鬼。
唯一没有养到鬼的就是哈棒老大了。
自从大家开始养鬼的那天起,哈棒老大就没有再提过要去非洲打狮子的事,老实说,私底下大家都觉得养鬼比养狮子还酷炫,强者如哈棒老大多半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吧。
果不其然,哈棒老大终于开口了。
“我要养最凶暴的鬼。”哈棒他老人家郑重宣布。
“老大当然要养最猛的鬼啊!”我只能这么含泪附和。
但到底要去哪里找最猛的鬼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一边吃营养午餐一边讨论。
“要抓最凶的鬼,就一定要去煞气最重的地方。”肥婆毫无犹豫地说。
“有道理,不过哪里才是煞气最重的地方呢?”我不懂。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监狱之类的地方吧?”肥婆乱猜。
“刑场也很可怕,煞气应该是直冲天际吧!”杨巅峰推测。
“我去问一下我妈好了。”王国自言自语。
喔喔喔说到王国他妈,那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以前我粗略提过王国他妈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她恐怖的程度就连哈棒老大也得敬她三分,在人的世界里,哈棒老大绝对是无敌,而在非人的世界里,王国他妈妈同样吃得很开。
还记得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去王国家玩他妈妈的奶罩,玩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药水味,接着就看到一个装了一具婴尸的玻璃罐,我当场吓到喷尿,王国跟我解释那个婴尸是他早产死掉的妹妹,当时他还语重心长地解释,他妈说这种处理对她妹妹比较好……比较好个屁我还是要说。
第二天,王国一到学校就很兴奋地宣布,他妈妈已经用不可思议的方法感应出来了,在整个彰化市里煞气最重的地方,正好就是民生国小。
更精确来说,就在民生国小的六年四班教室,干也就是我们现在的班级。
“有见地,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去拜见你妈!”肥婆猛点头。
“当然了……我们在这里养了四十九只鬼,这里煞气肯定最重了。”我说。
“不,煞气最重的原因,恐怕还是我们家老大啊!”杨巅峰叹气。
没错,哈棒老大的煞气可是天下无双,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不是因为哈棒老大坐镇在教室后面,恐怕我们养的四十九只小鬼早就把教室变成冷冻库了。
“知道煞气最重的地方,然后呢?”我问肥婆。
“然后就想办法把最凶的鬼召唤出来,接着再抓住他硬养!”肥婆冷笑。
所谓的召唤鬼之术,就是大家都听过的碟仙游戏,肥婆建议等放学后天黑了,全校小朋友都回家了,如此一来阳光跟人气全干了,那时再开始玩碟仙,这样比较有机会召唤到真正可怕的鬼。
终于等到放学。
大家叫了一个大热狗比萨乱吃一通后,第一件事就是将灯关掉,把窗帘拉上。
我们将四张小桌子并成一张大桌子,接下来的事都让肥婆张罗。
肥婆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大纸铺在桌子上,那张字纸薄薄的,最底下还画了大大的八卦,好像是专门拿来玩碟仙的,煞有其事。
肥婆多搬来一张椅子,上面放了一只有点破破烂烂的小熊布娃娃。
“那只小熊布娃娃是干嘛的啊?”我很好奇。
“如果玩到最后出事了,我会请碟仙把他的怨气发泄在小熊身上,当我们的替身,这样我们就可以平安无事了。”肥婆有点自傲地解释:“身为一个专业的灵异人士,一定要想好安全的退路啊。”
肥婆接着点了一炷很粗的香,将香插在我原本拿来养蚯蚓的布丁盒里。
除了香,肥婆还点了五支白色的蜡烛,小心翼翼用蜡黏在桌子上列成一排。
最后当然拿出一只纯白色的瓷碟,将瓷碟放在桌子正中央。
碟仙嘛,大家都是第一次玩,每个人都显得很兴奋,摩拳擦掌的。
“有点高兴耶怎么办!”王国笑得很灿烂:“真的好酷喔。”
“请多多指教。”谢佳芸虽然也在笑,但表情有点紧张。
“我才要请大家多多指教呢。”杨巅峰微笑。
明明是主角的哈棒老大则是在教室后面翘着二郎腿看漫画,一副事不关己。
我有点不安:“趁还没开始,肥婆,玩碟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啊?”
肥婆清了清喉咙,说:“玩碟仙一定要注意的是,请大家保持尊敬的态度。”
当谢佳芸猛点头的时候,哈棒老大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杨巅峰跟着冷笑:“尊敬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我也不懂:“我只尊敬哈棒老大耶。”
王国也皱眉了:“为什么不是碟仙尊敬我呢?”
无奈的肥婆只好接着讲解第二个规则:“第二,千万不要问碟仙关于利益的事,比如说哪一支股票会涨,六合彩的头奖号码,下个月石油会涨到多少钱,这些都不能问。”
哈棒老大又朝地上吐一口痰。
老大今天的痰真多。
“这些都不能问,难道问我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谢佳芸抢先说。
“哈哈哈哈因为碟仙也不知道,问了碟仙会觉得丢脸啊!”杨巅峰哈哈大笑。
“碟仙最烂了!”我举手大叫。
“最烂了!”王国举双手大叫。
肥婆不理会我们,继续说明:“第三,不要向碟仙索取任何好处。”
这不需要等哈棒老大吐痰,我都想吐痰了。
“那还玩碟仙做什么啊!”我踢椅子。
“难道跟碟仙玩大老二吗?”杨巅峰嗤之以鼻。
“他不给我们好处,难道是我们给他好处吗?这样干嘛玩啊!”谢佳芸很悲愤。
“碟仙好烂!”王国大叫。
“规则又不是我订的,我也没办法啊!”肥婆有点生气了:“到底还要不要玩!”
“要!”我们异口同声。
“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问碟仙的私人身分。”肥婆很严肃地瞪着我们:“比如问他是男是女,家住哪里,什么名字都不能问,而最不能问的就是碟仙是怎么死的,这点是最大的禁忌!”
“问了会怎样?”我感到头皮发麻。
“会很恐怖。”肥婆的语气很严厉。
“但不恐怖的话就不好玩了啊。”王国有点失望地说:“我妈妈说,玩碟仙最重要的是越恐怖越好,如果可以玩到有人死掉的话那就最好了耶!”
“哇靠,你妈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啊?”杨巅峰瞪着王国。
“真的啊,有时候我妈妈想杀人,但不想被警察抓去关,所以就跟那个人玩碟仙玩到他隔天出车祸或自己跳楼死掉,真的超方便耶!”
“高招,这肯定是真正的完全犯罪。”杨巅峰啧啧不已。
“反正不能问!”肥婆大叫。
“等等,这不对吧?如果我们不问他当初是怎么死的,要怎么知道跑来应征碟仙的是不是真的很凶猛啊?”杨巅峰摇摇头,表示反对:“老大要养超凶猛的鬼,当然跟这个鬼当初的死法很有关系吧!”
“身为一个灵异人士,我当然有办法知道那个鬼有多凶啊!”肥婆真的被我们气到了,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准备了这五支白蜡烛,就是为了感应这个鬼有多凶猛,不仅灵异,还很科学!”
“用蜡烛啊?用蜡烛怎么感应?”我追根究底。
“听好了你这个智障,鬼气就等于阴气,阴气就等于阴风,这点白白吹了好几天冷气的大家都感同身受了对吧,普通等级的烂鬼一出现,阴风就只能吹熄一支蜡烛,更凶暴一点的鬼出现阴风就吹掉两支蜡烛,以此类推知不知道!”
“知道啦。”我们懒洋洋地附和。
咚地一声,肥婆把瓷碟放在满满是字的纸上。
我们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就连哈棒老大也抓了一下头发,摩拳擦掌地靠了过来。
“注意了,一旦开始,就不能随便结束。”肥婆慎重其事地说:“把碟仙请回去之前,绝对不可以有人离开。”
我们严肃地点头。
“绝对,不能,有人,中途,离开。”肥婆拖长了声音。
哈棒老大、谢佳芸、杨巅峰、我、王国、和肥婆,我们总共将六只手指小心翼翼放在碟子上,在肥婆的带领下所有人一起低声念道:“碟仙碟仙赶快来,碟仙碟仙赶快来,碟仙碟仙赶快来……”
一边重复念着,一边觉得四周阴风阵阵,好像又变得越来越冷了。
老实说玩碟仙应该很恐怖才对,但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感觉,我肯定不是不怕鬼,也肯定不是觉得反正碟仙不会来,那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了呢?
正当我暗暗觉得奇怪的时候,忽然哈棒老大大骂:“到底来不来!”
煞气瞬间爆发,瓷碟飞转,还差点脱离我们的手指控制。
“来了!”肥婆惊唿。
那一刻我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我跟哈棒老大一起玩碟仙,当然什么也不必怕啊!
阴风从我们脚底下一卷,蜡烛马上给吹灭了三支。
瓷碟在字纸上停了下来,落在“到”这个字上。
谢佳芸看着杨巅峰,杨巅峰看着我,我看着王国,王国看着肥婆,大家屏息凝神。
“碟仙碟仙,你好,很荣幸今天晚上……”肥婆戒慎恐惧地看着碟子。
“喂,你怎么死的?”哈棒老大打断肥婆,第一个问题就超展开。
大家吓了一跳,肥婆更是满脸惨白。
碟子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用极快的速度在字纸上转来转去,明明就是我们的手指压在碟子上,还压的不轻,碟子里却涌出一股力量,轻易地将我们的手指载着跑,真不愧是碟仙啊!
最后碟子转转又停停,分别停在“车”、“祸”两字上。
“滚!”哈棒大吼。
“太普通啦!”杨巅峰马上跟进。
“哈哈哈算老几啊你!”我也哈哈大笑。
“好像有一点点不够凶呢?”谢佳芸腼腆地笑着。
碟子瞬间一阵哆嗦,我感觉到附在碟子上的力量忽然消失了,一动也不动。
“碟仙走了的样子耶?”王国歪着头。
“有一点点没礼貌呢他。”谢佳芸小抱怨。
肥婆脸色铁青,一言不发,重新点着了被吹熄的白蜡烛。
“碟仙碟仙赶快来,碟仙碟仙赶快来,碟仙碟仙赶快来……”
我们再次将手指放在碟子上,随意嚷嚷。
不多久,一阵冷飕飕的阴风刮了过来,白蜡烛给吹灭了两支。
碟子才刚刚要动起来,哈棒老大就瞪着碟子:“你是来吹蜡烛的吗?滚!”
我们哈哈大笑。
杨巅峰干脆从书包拿出纸笔,写下“猛鬼面试大会,无法吹熄五根蜡烛者,勿扰”几个大字,用胶带随便贴在讲台上。
“对啊,我们只要猛鬼,其他的烂鬼拜托不要浪费我们时间好吗?”我叉腰。
“真希望那些烂鬼懂得什么叫尊重呢。”谢佳芸嘀咕。
肯定是因为要一直点蜡烛,肥婆的脸色很难看,好像被鬼干到屁眼一样。
“碟仙碟仙赶快来,碟仙碟仙赶快来,碟仙碟仙赶快来……”我们重新开始。
这时阴风阵阵,蜡烛给吹灭一支。
我们一起怒吼了:“看不懂字是不是啊!”
下一阵阴风吹来,蜡烛给吹灭了四支。
谢佳芸尖叫:“烦耶!”
又一阵阴风徐徐,蜡烛还是给吹熄了一支。
王国也怒了:“怎么有比我还笨的鬼啊!”
再一阵阴风扑来,蜡烛陡然灭了三支。
哈棒老大冷冷说:“想再死一次是不是?”
就这样,蜡烛又点又熄,陆陆续续来应征的烂鬼弄得大家心情都很差。
正当大家开始讨论要不要去校门口买点咸酥鸡之类的,阴风又起。
乖乖不得了啦,一股让我脚底发麻的寒意涌上,五支白蜡烛全灭。
“这次有机会喔!”杨巅峰点头。
碟子剧烈震动,扛着我们的手指在字纸上飞来转去,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力气这么大,你应该是男的吧?”我直接问了。
肥婆用力瞪我一眼,碟子就转到“女”字。
“哇,那你一定是个壮娘。”王国噗哧笑了出来。
碟子迅速转了三个字“要”、“你”、“管”。
“碟仙很没礼貌耶。”谢佳芸皱眉的样子也好可爱喔。
碟子迅速转了“你”、“才”、“是”三个字。
不等谢佳芸发作,杨巅峰就问了重点:“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啊?阴气这么重!”
碟子迅速转到了“钓”字。
我不懂了:“钓鱼死掉的?”
王国:“钓鱼是怎么钓死人的啊?”
杨巅峰:“应该是钓鱼钓到一半,被什么大鱼给咬死的吧?”
谢佳芸:“真的好不小心喔。”
我发挥推理的精神:“或是去钓鱼的时候脚滑了一下,摔到水里被淹死的。”
谢佳芸:“这样也好不小心喔!”
杨巅峰:“摔到水里淹死的话,碟子就会跑到淹,或溺,别胡乱推理。”
我不甘示弱:“如果是被鱼咬死的话,碟子应该跑到咬这个字吧!”
这时碟子像是生气了,以几乎要震开我们手指的力道在字纸上横冲直撞,最后在“吊”这个字上紧急刹车时,我的手指还隐隐发疼呢。
“原来是上吊的吊啊?”杨巅峰啧啧啧,有点傻眼。
“哈哈哈哈好好笑喔,碟仙写错字耶!”王国笑到岔气。
“所以说把书读好真的很重要呢。”谢佳芸遗憾地摇头。
“对对对!说不定她就是因为常常写错字,所以气到上吊喔!”我大笑。
这时碟子像吃了炸药,在字纸上大暴走,冲来冲去就是停不下来。
“碟仙好像生气了耶?”杨巅峰失笑。
“碟仙好容易生气喔。”谢佳芸小抱怨的嘟嘴也好可爱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丢脸转生气吗?”我皱眉。
“碟仙不是生气,她是不知道要选哪个字才不会写错啦!”王国随口说。
王国一说完,我们疯狂大爆笑起来,好像在唱大笑之歌,好欢乐。
碟子转来转去就是不肯停下来,恐怕真的是识字不多,我开始同情碟仙,正要好好安慰她几句的时候,哈棒老大暴喝一声:“尿急是不是!转个屁!”
宛若五雷轰顶,碟子瞬间止住。
“为什么上吊!”哈棒老大质问。
碟子战战兢兢滑到了“情”字。
“上吊的鬼本来就很恐怖,为情上吊,更是凄惨,恐怖加凄惨,阴气逼人,果然有五支蜡烛的架势。”一路脸色铁青的肥婆终于开口了:“老大,这鬼很凶,绝对可以养!”
哈棒老大冷冷又问:“穿什么衣服上吊的啊?”
碟子轻轻滑到了“白”字。
白色啊……白色啊……白色?
我看向哈棒老大。
“不是最厉害的红色?”哈棒老大轻蔑地说。
“吼走开啦!”我们异口同声大骂。
碟子剧烈一晃,仿佛重重挨了一脚感到晕眩似的,然后就动也不动。
肥婆简直要晕了。
本教室的煞气极重,接下来还有不少的猛鬼前来吹蜡烛,不是五支蜡烛等级的烂鬼直接被我们骂走,而五支蜡烛等级的猛鬼也得接受进一步的面试。大家嘻嘻哈哈的,好像在开同乐会。
来了一个跳楼死的鬼,感觉好阴森,可他不是直接倒栽葱用头插在地上死掉的,姿势不够恐怖所以哈棒老大不想养。
有一个烧死好几人的王八蛋纵火犯的猛鬼来自首,但他承认他是不小心被自己放的火给烧死的,感觉很笨,所以老大也不想养。
然后有一个赫赫有名的枪击要犯跑过来,一开始他还想把碟子摔碎展现自己与众不同的凶残……这点哈棒老大是挺欣赏的,但后来发现他是被小弟出卖在睡觉时偷偷用枪打死的,而不是跟警察枪战死掉的,老大就很嫌弃他,毕竟一个连小弟都带不好的大哥,死后变成的鬼也一样没出息。
比较瞎的是,有一整栋旅馆的鬼跑来集体报名,那些鬼说他们都是在鹿港一间小旅舍陆陆续续自杀死掉的,死法各式各样,死后千奇百怪,不过哈棒老大觉得他们太热闹了,感觉像是来比赛讲笑话的,很不正经,所以用难听的话把他们给骂了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个故意把自己溺死在顶楼水塔里的女鬼跑来报名,她说她为了确实变成一个厉鬼,还特别穿了红衣服再跳水塔,感觉很有自信,可一问之下才发现,她溺死之后的隔天就因为自杀前摆在水塔外面的红鞋子被人发现,尸体马上被警察捞了出来,没有顺利在里面把自己泡到腐烂、泡到变形、泡到住在大楼里面的每个人都喝了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尸水,显然是死得不够积极进取,哈棒老大叹了一口气之后还是把她给骂走。
半个晚上下来,肥婆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老大的标准好严格喔。”谢佳芸感叹:“真不愧是老大。”
“那当然啦,老大养的鬼一定要超凶暴的啊!”我科科科:“这样我们也有面子。”
“老大,如果精准一点来说,你想养什么样的鬼啊?”杨巅峰喝着仙草蜜。
“吕布。”哈棒老大言简意赅。
这下连我都拍案叫绝啦:“对!老大要养的鬼,就是鬼中的吕布!”
杨巅峰也赞叹不已:“当然得是鬼中的霸主啊!”
“不是,我要养吕布变成的鬼。”哈棒老大阴狠地说:“真正的吕布鬼。”
我们都呆住了。
“老大,吕布死很久了耶。”我小心翼翼地说。
“我要养吕布。”哈棒老大淡淡地说。
“死了大概有几百年了吧?还是一千年啊?”杨巅峰谨慎地计算。
“干我就是要养吕布。”哈棒老大轻轻握拳。
“都死那么久了,说不定吕布早就投胎了?”肥婆面有屎色:“不,肯定投胎了。”
“干你娘我要养吕布!”哈棒老大对着肥婆大叫。
这个世界上没有老大养不起的东西,就算是吕布……就算是一个早就投胎了的吕布,只要哈棒老大想养,我们就得无所不用其极地把吕布给抓来。
重新调整思维,我们的手指再度搭上冰冷的碟子。
“吕布吕布,快点来面试……吕布吕布,快点来面试……吕布吕布,快点来面试……吕布吕布,快点来面试……吕布吕布,快点来面试……”
我们像智障一样念了好久,碟子还是不动声色,看样子吕布真的很大牌。
“烦耶。”哈棒老大打了一个好臭的呵欠。
我立刻大叫:“出来啦!”
杨巅峰加码:“是不是不敢出来!”
正当我们你骂一句我干一句,干来干去五分钟后,一支蜡烛熄了。
无声无息。
“才一支蜡……”我才刚要取笑,第二支蜡烛也熄了。
明明就没有风。
一点阴风也没有,两支蜡烛就这么无端端灭了。
然后第三支蜡烛也灭了,像是被无形的手给捻熄。
“哇靠。”王国瞪大眼睛。
第四支蜡烛熄了。
第五支蜡烛也熄了。
这种慢吞吞的蜡烛熄灭法,原来比一阵阴风吹来还阴森一百倍啊。
“……还满恐怖的耶?”我的牙齿打颤。
“是超恐怖的好不好!”王国的声音听起来很抖,不晓得是太兴奋还是太害怕。
我仿佛听见肥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哈棒老大的手指随意离开了碟子,抓着裤子上的皮带,站了起来。
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饿了。”
哈棒老大说完这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我们面面相觑。
这不就是犯了最大的禁忌,玩碟仙,中途绝对不可以有人离开吗?
老大这一走,教室的气温急降了好几度,我们戳在碟子上的手指好像要结冻了。
“现在怎办?等老大回来再继续玩吗?”我挺不安的。
“还是干脆……不要玩了?”谢佳芸弱弱的问了这一句。
“不行!”肥婆严厉地看着我们所有人:“碟仙已经来了!不把他请回去就结束的话,所有人都会死于非命,被车撞死,被活活饿死,被水淹死,被火烧死,被鬼掐死,被活活饿死,被活活饿死!总之一定会死得很惨!”
“你刚刚活活饿死说了三次耶。”王国提醒肥婆。
“……是吗?活活饿死我说了三次吗?”肥婆皱眉。
我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但是哈棒老大忽然走掉了耶,不是说中途不能有人离开的吗?”我问。
“没错,但……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中途有人走掉,跟碟仙没有请走就结束游戏一样恐怖,而且你们今天晚上一直在做很没礼貌的事,这间教室已经不是充满煞气那么简单了。”肥婆看起来很紧张:“今天晚上,一定会发生很恐怖的事。一定。一定会有人被活活饿死!”
干嘛一直提活活饿死啊……
我一阵哆嗦,还一路从头皮麻到包皮,胯下一阵紧缩,很想尿出来。
王国举手了。
“抱歉我尿出来了,请问我可以去厕所洗一下裤子吗?”王国傻笑。
“不行!”我们异口同声瞪着他。
都已经少一个人了,再走掉王国的话岂不是更恐怖!
怎么办?
“阿就少一个人啊,能怎么办?”王国的尿好臭。
“少一个人还是要继续玩下去吧?”谢佳芸冷到都流鼻涕了。
“反正老大吃饱就会回来,到时候一定会没事的啦。”我深唿吸。
“谁也猜不到老大,老大搞不好吃一吃就自己回家睡觉了。”杨巅峰也紧张了。
马的,这点倒是很有可能啊!
“不是这样的,没看到我点的这支超粗的香吗?你以为这支香是点好看的吗?这支香就是时间限制啊,如果老大慢点回来就惨了,我们一定要在这支香烧完之前把碟仙请回去,否则就会全部活活饿死!活活饿死!活活饿死!活活饿死!”肥婆看起来真的快崩溃了。
那支从刚刚就被我们一直忽略的大香,现在只剩下五分之一不到。
“你干嘛一直说活活饿死啊!”杨巅峰不高兴地看着肥婆,眼神却像是被吓到。
“我哪有一直提!”肥婆尖叫。
“你明明就有……”我弱弱的插嘴:“你是不是故意吓大家啊?”
“谁吓谁啊!你们今天晚上才一直乱搞碟仙!想吓死我啊!”肥婆超气的。
王国举手。
我们看向他。
“刚刚老大走之前,也说他肚子……好饿耶?”王国呆呆地问。
这时气氛降到最冰点,我们都被吓到哑口无言了。
谢佳芸举手了。
我们看向她。
“可是碟子从刚刚到现在,都完全没有动啊,这样不就代表碟仙还没来吗?”谢佳芸试着扮演冷静的角色:“碟仙还没来,游戏就不算开始吧?那我们就不要玩了就对了……吧?”
对啊,我猛点头。
“我也不知道碟子为什么没动起来。”肥婆咬牙切齿,但眼神却飘来飘去:“但碟仙真的已经来了,要不然蜡烛也不会熄灭,还灭了五支……碟仙一定在哪里?一定在哪里?”
原本我们刻意留着的唯一一盏日光灯开始急速闪烁。
黑板旁放扫地用具的柜子,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打开。
三小啊……
我们极度僵硬的脖子,不约而同转向那慢慢打开的柜子。
一个黑色的人影慢吞吞地从柜子里走了出来。
王国张大嘴巴:“是吕布吗?”
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骂王国智障了。
我当仁不让地尿了出来,就连杨巅峰也是一脸正在尿崩的扭曲。
那黑影以虚弱的步伐,歪歪曲曲走到我们面前。
“少一个人的话……我可以一起玩啊。”
说话的,是两眼挂着超深黑眼圈的好学生林俊宏,两颊削瘦,嘴唇发紫。
我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
一看,发现我们五个人戳在碟子上的手指全都在发抖,指甲抖到不断敲着碟子。
莫名其妙,林俊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从柜子里走出来?
我忍不住瞥眼看了一下地上,确认一下这个版本的林俊宏有没有……影子?
不过灯光太暗,完全看不清楚林俊宏有没有影子,倒是发现慢慢接近桌子的林俊宏走路的姿势有点怪怪的,仔细一看,原来林俊宏是把脚尖踮起来走,难怪走起来摇摇晃晃。
林俊宏自己默默拿了一张椅子坐下,这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那我就一起玩了喔。”
林俊宏慢慢伸出他那毫无一点血色的干瘪手指,按在碟子上。
反正尿都尿了,我勉强自己观察了一下林俊宏。
他的眼神超级空洞,身上还有一种好臭的味道,感觉像是屎。
对,就是屎味!
王国的鼻子抽动,面有难色地看着林俊宏:“你好臭喔。”
我简直快晕了。
“对不起,我刚刚在柜子里睡着,就顺便拉屎在裤子里了。”林俊宏道歉。
林俊宏讲话的声调完全没有抑扬顿挫,眼神也超空洞。
“你干嘛去柜子里睡觉?”杨巅峰坐如针毡的表情还真是少见。
“啊?我今天流超多血,没体力走回家。”林俊宏看起来就是血超少的。
“原来如此啊,真是辛苦你了。”我只能点点头。
“辛苦了。”肥婆看起来好像也是刚刚尿过的样子。
“……辛苦了。”谢佳芸哭了,看样子她正在羞耻地尿尿。
不过王国举手了,显然有完全不一样的思维。
“林俊宏你真的好臭喔。”王国居然还在抱怨:“你就这样坐在自己的大便上玩碟仙,这样对碟仙很不尊敬耶。”
“……你们不是都尿出来了吗?”林俊宏呆呆地看着我们。
“我没有!”谢佳芸死不承认。
“我也只尿了一点点。”肥婆低下头。
“就算我们都尿出来了,你坐在大便上面还是最脏啊。”少十几根筋的王国正经八百数落着林俊宏:“我以前也常常拉屎在裤子上,但我每次都会赶快跑到走廊洗手台去洗裤子跟洗屁股,你太夸张了啦,大便就大便,但你都不管,还坐在大便上跟我们玩碟仙,真的有够臭的,你屁股都不会黏黏的吗?”
我们都吓死了。
“那怎么办?大家都一起大便好了。”林俊宏面无表情地说。
我还没搞懂林俊宏为什么那样说的时候,忽然我就大便了。
不只我大便了,就连杨巅峰的表情也在那瞬间变得很吃惊,好像他也大便了一样。谢佳芸那张脸则根本就灵魂出窍了,不是仿佛,我确确实实听见了噗噗噗的声音。
肥婆也满脸大汗地看着我,还大口大口喘气,我超想猫她一拳的。
王国则是直接喊出来:“我大便了,我要去洗屁股!”
“不能走!”肥婆扯开喉咙大叫:“通通不能走!手指不可以离开碟子!”
看样子,大家都大便了。
我看着谢佳芸。
她当然还是哭了,而且哭得很纠结,哭得一收一放的,我完全可以从谢佳芸充满律动感的表情去想象她的屁眼正在吞吐大便的收缩节奏……我的天啊,我真的是太幸运了,谢佳芸大便的表情原来那么可爱啊!
“谢谢你。”我忍不住说了。
“……快点把碟仙玩完啦!”谢佳芸啜泣。
“对啊,快点把碟仙玩完吧。”林俊宏面无表情地说:“香,就快烧完了。”
对耶,那炷香只剩下一点点,绝对撑不了十分钟。
大家虽然一定要把碟仙玩完,不过毕竟大家都没有坐在自己大便上聊天的经验,一时之间所有人脑中一片空白,你看我、我看你,只觉得屁股湿湿热热的,六种不同口味的屎闻起来各有千秋,总之就是超臭!
“不是要问碟仙是怎么死的吗?”林俊宏的语气很冰冷。
“这种不礼貌的问题,我完全没想过要问。”杨巅峰正气凛然地说。
“没错,这种问题一点都不尊重往生者,简直没品。”我也坚决表示反对。
“啊?可是我想问耶。”王国天真无邪地问:“碟仙,你怎么死的啊?”
碟子没动。
一动也不动。
“碟仙是不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哈哈哈……”王国哈哈大笑。
我超想哭的,谢佳芸逃避得干脆把头别过去。
“我是饿死的。”
开口说话的,毫无意外是林俊宏。
“我在问碟仙耶。”王国皱眉了。
“……”这时林俊宏的脸已经不是毫无血色,而是满脸的绿光。
无缘无故,哪来的绿光啊?
大概只有王国那种程度的白痴,才看不出来林俊宏已经被碟仙附身了。
“我从小就有灵异体质,简单说我是一个超能力者,我可以透视底牌……”
林俊宏的声音变成一个女人的腔调,感觉超恐怖的。
“谁有液晶体隐形眼镜,谁都可以透视底牌啊?”王国不解。
我们都叹了一口气。
“……他平常就是这样吗?”林俊宏用哀怨又阴森的眼神扫视我们。
我们又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林俊宏继续用女人的腔调说下去:“我可以靠意志力移动物体,我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心思,我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一切,我甚至可以跟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讲话……久而久之,我的能力让很多人感到很不安,所有人都不理解我,就连爸爸也觉得我是一个妖怪。”
“感觉在哪里听过?”王国插嘴。
虽然我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我更想一拳把碎嘴的王国打昏。
“最后,我爸爸终于发现,原来我不是他亲生的,我其实是海里的妖怪跟我妈妈搞出来的,他很生气,也很害怕,有一天他在我喝的水里下药,把我……”林俊宏讲到这里,忽然哽咽了一下下。
“啊干!然后你爸爸就把你丢到井里对不对!”王国大叫:“我就知道我在哪里听过嘛!就七夜怪谈啊!林俊宏你抄七夜怪谈干嘛啊!”
“王国可以麻烦你闭嘴吗?拜托!”杨巅峰虎目含泪看着王国。
“对不起他一直都是这样。”我无奈地看着满脸发出绿光的林俊宏。
“……我爸爸不但把我丢到井里,还用大石头把井封起来,我在里面爬啊爬啊,爬到指甲都断了,手指也断了,还是没有办法爬出去,里面黑漆漆的我好害怕,好不容易爬到最上面,却推不开那个大石头,我又摔了下去……”
“你不是有超能力吗?靠意志力把石头丢掉就好啦。”王国越听越纳闷:“要不然你就瞬间移动嘛,咻咻咻一下子就跑出去了啊。”
“……你到底是哪里有毛病?”林俊宏瞪着王国。
“大家都说我是白痴。”王国傻笑,好像得了什么奖似的瞎爽。
“我在一片漆黑的井里,孤孤单单一个人,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饿到连井水都快被我喝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已经没有力气往上爬了,我也没有力气打开我的眼睛了,最后我就活活饿死了。”林俊宏越说越凄厉:“我恨!我恨这个世界!我恨这个不了解我、害怕我、仇恨我、把我遗弃的这个世界!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窗户玻璃都裂了。
所有的桌子跟椅子全都震动了起来。
黑板发出手指用力刮在上面的尖锐声。
教室后面的大鱼缸甚至破了,稀里哗啦流出一大堆的水,那只被我们养大的淡水鳄鱼也摔了出来,甩着尾巴,茫然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
而被我们不断发抖的手指按住的碟子,正慢慢漂浮起来,漂浮在半空中。
为了不让手指离开碟子,我们被迫站了起来,这时我第一个感觉是刚刚喷出来的大便从屁股附近往大腿摔落,十分想死。
教室好像整个天摇地动起来。
“香快烧完啦!”我吓坏了:“快来不及啦!”
“怎么办?”谢佳芸尖叫。
“肥婆!”杨巅峰大吼。
“碟仙碟仙今天晚上谢谢你!请问你可以走了吗?”肥婆大叫。
林俊宏面目狰狞地大叫:“我不走!我要所有的人在七天之内!全都!死掉!”
碟子越飘越高,我们只好站到了椅子上继续按着它。
情势危急啊,杨巅峰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肥婆!小熊!”
对了!还有那个预备当我们替身的小熊布娃娃啊!
“天灵灵地灵灵!”肥婆激动地大叫:“把你的仇恨都集中到那只小熊身上吧!”
林俊宏怒吼:“当我是什么等级的烂鬼啊!”
蹦!
那只破烂小熊瞬间爆开,变成一堆四面飞射的棉花。
“七!天!”
林俊宏怪叫一声,马上用非常奇怪的姿势昏倒。
碟子在林俊宏昏倒的瞬间涌出一股超乎寻常的力量,一下子就甩开了我们的手指,在教室里飞来飞去,敲碎了好几支灯管,好像夺命血滴子。
“完蛋啦!”我惨叫。
“死定啦!”王国也吓坏了。
“不要放弃啊快想办法!”杨巅峰大叫:“南无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
“怎么会搞成这样啊!”谢佳芸还是哭。
“都是你们一直乱玩!”肥婆在这个时候还在说这种没营养的话。
碟子飞来飞去,越飞越急。
碎掉的灯管掉在地上,所有的桌椅都给震得离开地面,连黑板都裂出七、八条缝。
碟子越飞越猛,猛到刮开空气的声音都充满了呜呜声。
“死定啦!”我绝望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瞥见教室后面的门边,伫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是一个立志要养狮子,不,要养吕布的小学生。
他是我老大。
哈棒。
我感动得快哭了。
“老大!”我们齐声大吼。
只见哈棒老大左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泡面,皱着眉头,慢慢走了过来。
他无视教室里惊天动地的一切,无视我们的大叫。
老大只顾着在四周找来找去,好像很烦恼的样子。
这时被怨灵附体的碟子,正以无与伦比超高速的速度射向哈棒老大的咽喉。
啪。
哈棒老大很自然地接过碟子,看了看,像是松了一口气。
老大将碟子盖在冒着热气的泡面上,表情非常满意。
“差点找不到盖泡面的碗呢。”哈棒老大笑了。
教室恢复平静,宇宙也恢复了秩序。
我们全都软瘫在椅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五分钟后,我们看着老大把闷好的泡面津津有味吃光,看样子老大真的很饿。
恐怖的夜晚就这么结束了。
关于养小鬼这个风气却没有因为碟仙事件而停止,毕竟狗都不可以随便弃养了,何况是鬼。养了鬼就要有责任感,所以我们后来一直养到毕业,只是林俊宏真的快没血了,我们只好恢复值日生割手指的制度。
当我们从民生国小毕业的时候,我们正式把四十九个塞满鬼的瓶瓶罐罐,送给继承了这间拥有无限冷气教室的学弟妹,教导他们节能省电的重要性。这个传统不晓得今天还在不在?
有时候我回忆起那天晚上,我总是猜想……
会不会碟仙也被哈棒老大给吃进肚子了呢?碟仙吃起来又是什么味道呢?
我不知道。
肥婆也不知道。
我猜,大概只有王国他妈妈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