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都要守住邓小姐!但陆明夷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些人谋定而后动,肯定已有一套完备的方案,只怕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把邓小姐抢走。陆明亮急得眼中都快有火星喷出,双手在肩后一探,一把拔出了两枝短枪。
因为是在步下,长枪使用不便,陆明夷带着的是两把四尺短枪。他身形如电,一下冲入了雾汽中,心里只是在叫着:“快!再快一点!”
当雾汽突然腾起来时,座中的人一时间都没有觉得奇怪。就算林先生,亦只是想着:“这热汽怎么还这么多?”耳边却听得陆明夷的喝声,一时间也听不清他在喊什么,雾汽中却见有个人猛地从蒸笼中窜了过来。
蒸笼里居然有个人!林先生吓了一大跳,他刚想喝斥,这人手一扬,一掌推在他的肩头。林先生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涌来,一个踉跄,登时被推到了一边,那人已冲到了邓小姐身边。
邓小姐显然也极是意外,她微微一皱眉,正待站起来,但从蒸笼里出来之人动作极快,一掌压向她的肩头,邓小姐就算练过武功也挡不住,何况她只是个纤弱少女,只觉如一座山压上来,哪里挡得住?一下又压回椅子里,这人左手一场,袖中飞出了一根黑色细索,一下将邓小姐连人带椅子缚了一圈。
他的动作快极,邓小姐被他一下缚住,毫无还手之力,此时那人将手中细索向上一抛,喝道:“快走!”
他们此番出动,共有四人,阿七与他在下攻击,另有两人早已潜伏在屋顶。今日天公作美,大雪纷飞,屋顶那两人已伏了大半日,身上早被积雪盖住,根本没人发现,只等他将黑索抛上,那两人便可将邓小姐凭空擒走。他刚一举手,边上忽地有人喝道:“住手!”
一阵厉风袭来,正打向他的手腕。这人见来者出手甚快,不由微微一惊。这厅堂中尽是些文士艺人,他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有人会拦阻自己,左手一挡,右手仍是将黑索向上一抛。这黑索上装着一个小小铁抓,直直飞上,一下插在了屋顶,几乎同时,屋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一只手探下来,一把抓住了铁抓,便向上提去,而那人正打中他的手腕上,却是一支铁笛。
铁笛也有被当成随身兵器所用的,一打中这人的手腕,便是“当”一声响,发出的却是金属的声音。这人腕上套着一个铁管,便是收藏黑索之用,铁笛正打在铁管上,两人都觉手臂为之一麻。这人心道:“这家伙力气倒是不小。”不过这仅是一个小意外而已,他抛出黑索,右手便顺势过来一把抓住了那支铁笛,人已疾转半圈,一足猛地向后蹬去。
拦阻他的,正是程迪文。程迪文虽然离开军队已久,但当初在军中练就的本领还没扔光,一见邓小姐竟然遭擒,情急之下,抄出铁笛便来下手,在他心中只觉自己只消一出手,那人定然不敌,谁知那人却连缓都不缓,一把抓住铁笛,一脚反踢。这一脚力量极大,程迪文躲闪不及,被他踢得浑身一震,腿骨都似要被踢断,人倒退了两步,喝道:“来人!快来人!”
阿七见程迪文出手拦阻,只道他本领甚高,已从怀里摸出一柄短刀,一个箭步扑了过去,只待一刀将程迪文捅死,哪如同伴一脚就把程迪文踢开,他一刀反倒搠了个空。阿七也没时间多管程迪文,一把抓住了邓小姐的椅子,喝道:“走吧!”两人同时奋力一跃,这黑索坚韧之极,虽然带着三个人一张椅子,但屋顶两人力量甚大,仍是行有余力,椅子一下便被提到了半空中。
林先生的宅院很是轩敞,堂屋的屋顶足有两丈来高,此时椅子已有离地丈许,再过片刻就要提到屋顶。程迪文被那人一脚踢得翻倒在地,见邓小姐被凭空擒走,心知凭自己本事是拦不住了,急得快要吐血,却听得一声怒喝,却是陆明夷一跃而起,举枪向那黑索扫去。
屋中蒸汽腾腾,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但陆明夷有过目不忘之能,每个人的方位都记得清清楚楚,冲进屋里只不过稍缓了片刻。但就是这片刻间,邓小姐已被捕走,底下蒸汽虽浓,快到屋顶便淡了,他看不到邓小姐椅下的两人,但邓小姐却看得清清楚楚,心道:“这些人本领真个不小。”情急之下,猛地冲上了桌子,一跃而起,右手短枪横扫向黑索。
这黑索极为坚韧,但陆明夷看得极准,恰是短枪的锋刃处扫向黑索。阿七见这小军官如此了得,心下一横,手松开了椅脚,双手一把抓住了陆明夷的枪柄。他们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只消计策得逞,自己的性命在所不惜,阿七也根本没顾虑自己,陆明夷力量虽大,但枪上坠着一个人,哪里还扫得动,被阿七一带,人也掉了下来。
完了!
陆明夷的心刹时便凉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但这最后的机会也失去了。他右手枪被阿七抓住,变招快极,左手枪已翻了过来,正砸在阿七肩头,这一招神鬼莫测,阿七虽然精擅步下击刺之术,却也挡不了,枪共有两三斤重,陆明夷出手又稳又狠,他肩骨立被打得粉碎,惨呼一声,松开了陆明夷的右手枪,人摔倒在地,只是被他一阻,陆明夷上冲之势已尽,自己也落了下来。就在这一瞬,邓小姐被提出了屋顶。
这些人居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也要擒住邓小姐!陆明夷心中已是暗暗生寒,一夫搏命,万夫莫敌,这话平时也听得多了,但真正要不顾性命,却也很少有人能做得到。眼前这敌人竟然真的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陆明夷本来自恃本领高强,敌人定不会是自己对手,可就算敌人斗不过自己,最终自己还是失了先机。
阿七被打翻在地,程迪文已抢上前去,一脚踏在他前心。这些人暴起发难,直如鬼魅般将邓小姐擒走,他见冲过来这人正是先前护送邓小姐的陆明夷,叫道:“陆将军,怎么办?”
陆明夷道:“程主簿,你放心。”话虽这么说,心中亦是茫然之极。邓小姐突然受袭遭擒,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他现在才知道天下之大,奇才异能之士实非自己所能想象,自己实是太过轻敌了。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他转身便向外冲了出去。林先生的宅第如此高大,谁也没本事一跃冲上屋顶,要是搬梯子过来,那些人早就逃得不见影踪了。他一冲出门,齐亮已迎上来道:“明夷,怎么办?”
屋中的变化来得太过突然,直到现在雾气也没散尽。陆明夷道:“阿亮,你跟我去追!”
齐亮知道两个人带着邓小姐上了屋顶,追上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但现在已没别的办法,他心底暗暗叫苦,忖道:“这回可真是糟了,明夷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他们奉命保护邓小姐,本来想着不会有什么大事,谁知怕什么来什么,邓小姐一出事,邓帅震怒之下,陆明夷定然罪责难逃。只是陆明夷看上去仍是镇定自若,他心里亦是一定。
陆明夷到了院中,马上便冲到了院角。他虽是第一次来林先生宅中,先前却已将这院子查探得清清楚楚。院中种了好几株大树,院角有一株离院墙极近,他将双枪插回背上,将身一跃,抓住了一根树枝,翻身上了院墙。这院墙上也已积满了雪,但他跳上去仍是稳稳当当,虽然从院墙过去可以走上屋顶,但院墙比屋顶要低不少。他刚跳上院墙,已见几个人影从正厅屋顶冲过,冲向偏院。虽然他反应极快,可还是慢了一步,陆明夷见这些人在屋顶亦是如履平地,自己就算上了屋顶也肯定追不上,心中更是惊慌,忖道:“难道真没办法了?”
他心中正慌,忽然听得前面传来几声交手之声。陆明夷一怔,心道:“援兵到了?”他本已万念俱灰,此时已生了一线希望,精神一振,快步向前跑去。哪知刚跑了两步,毕竟不惯这般轻身纵跃,脚下一滑,一下从院墙上摔了下来。齐亮此时也已过来,见陆明夷摔下来,连忙过去,但不待他扶,陆明夷已翻身站起,喝道:“阿亮,托我上前!”
院墙有一人多高,齐亮也没本事一跃而上,但要托起陆明夷却还不在话下。他将双手向后一并,叫道:“来吧!”陆明夷也顾不得站稳,马上又一跃而起,正跳到齐亮手上,齐亮双手猛地一托,陆明夷借这势头又跳上了院墙。只是这般一阻,方才的金铁之声又听不到了,正厅屋顶上只留下一串脚印。他摔下来一次,不敢再过于大意,小心地向前走去,双手抓住正厅屋角,翻身上去,却见屋顶自雪中,有几行向西北而去,西北面大约二三十步外,有几个人影正缠作一团,看样子,正在交手。
真有援军?他怔了怔。显然有人拦住了那些刺客,可看样子来的只是一个人。他不知道这个意外的援手究竟是谁,快步沿着脚印而去,心中只是不住地默念:“无论如何,都要顶住!”
拦住那些人的,正是郑司楚。先前陆明夷和齐亮过来查看时,他只听到一句话,只道陆明夷要对付的是裘一鸣。裘一鸣得到的情报肯定至关重要,绝对不能失风,郑司楚思前想后,亦想不出一个通知裘一鸣的办法来。今天林府宴客,裘一鸣应该没有机会堂而皇之地进来。如果他见势不对,放弃了今天的接头之机倒还好,就怕裘一鸣自恃有纵跃之能,急于求成,暗中潜入林宅来与自己接头。裘一鸣现在又不知道自己是以严青杨的身份躲在林宅,自己若不露面,北军见此情形,定然猜到自己就在宅中。林宅里仆佣虽多,如果他们一个个排查,自己也要插翅难逃。
看来,只能铤而走险了。
躺在床上,郑司楚想了半天,最后终于打定了主意。自己不露面,最多只是躲过燃眉之急,却是后患无穷。事已至此,也只能将错就错,赌一下运气。好在父亲说过,接应早已安排好,随时可以出发。
他拿定了主意,却也只能听到大雪落下之声,怎么都听不到有异样。天越来越暗,他等得亦是越来越心焦,正在焦躁不安之时,忽然听得边上屋顶传来“喀”一声响。郑司楚皱了皱眉,心道:“裘一鸣这般不当心?”
裘一鸣的小巧腾挪本事非常好,据说不下于他的师兄,只怕太不小心才弄出声响来。他一听得这声音,便再也坐不住了,翻身起来,打开了后窗。郑司楚心思细密,外面白雪皑皑,他生怕留下脚印被人看破,因此从后窗出去。边上的偏院里,那些乐班正吃得欢,声浪一阵阵传出来,他沿着屋檐下走到偏院后门,这才翻身上了屋。后门外是茅房,在偏院里吃酒席的人偶尔总会离席登东,因此后门外脚印甚多,郑司楚担心的只是在这个当口有人会出来。好在这时偏院里正吃得热闹,郑司楚就算稍有声响也没人发觉,他翻身上了屋顶,谁都没觉察。
上了屋顶,郑司楚这才松了口气。与宣鸣雷到了五羊城后,刚进水军那一阵因为见宣鸣雷的斩铁拳和斩影刀十分厉害,他虚心求教,宣鸣雷倒不藏私,阖盘托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时为了能在战船上对敌,也常在跳板上练习,此时郑司楚的拳脚本领虽然还较宣鸣雷稍有不及,实已不遑多让。他翻身上了偏院屋顶,正见前面有几个人冲了过来,不自一怔。
自己只安排了裘一鸣,怎么会有好几个人?
当郑司楚一眼看到屋顶上有好几个人,其中并没有裘一鸣时,第一个念头是后悔。若早知道不是裘一鸣,自己实在不该现身出来。但当他看到其中两人抬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的竟是邓小姐时,又是大吃一惊。
这些人是谁?他们竟然对付邓小姐,显然是要对邓帅不利,换而言之,这些人应该是支持南军一方的。难道是父亲定下的策略,要借劫持邓帅之女来要挟他?父亲也许会定这样的计策,但郑司楚马上也明白过来这些人肯定不会是父亲安排的,因为那几人见郑司楚突然出现,也一般大吃一惊,当先一人皱了皱眉,拔刀向郑司楚猛地冲了过来。
父亲知道自己在林宅,如果是他安排的,肯定不会如此。郑司楚再不犹豫,待那人冲到自己跟前,身子略略一侧,右手忽地一掌向他手腕削去。
这正是斩铁拳的一式。郑司楚原先只精于刀术和枪马,拳脚功夫不算太好,他对自己这短处心知肚明,因此跟宣鸣雷学习时,对斩铁拳练得远较斩影刀刻苦。拔刀向郑司楚攻击那人正是从蒸笼里冲出来的那刺客,郑司楚能在屋顶出现,他自然不敢小看郑司楚半分,但郑司楚这一出手却也让他大惊失色。这一招此人明明亦是烂熟于心,可就是太熟了,眼前这敌人突然使出来,他反倒不知该怎么应付,只一怔忡,郑司楚一掌已击在他的手腕。
斩铁拳摧枯拉朽,若是强抗,这人腕骨都要被郑司楚击断。虽然惊愕之下失了先机,但这人慌而不乱,手腕一屈,短刀已脱出掌心,手掌就如断了般弯下来。郑司楚一掌虽然击中他手腕,却觉掌沿一滑,根本用不上劲。
这人竟能破了这一式斩铁拳!
郑司楚不由一怔,这人的反击却也来得极快。他被郑司楚击中一掌,虽然及时化去,手腕仍是和断了一般疼痛,右手一时间也抬不起来,左手却从右手下忽地穿出,一拳向郑司楚击了过来。郑司楚见他这一拳,更觉奇怪,因为这人使的这一式宣鸣雷亦曾教过他,分明亦是斩铁拳。他不等这人一拳打来,左手便五指分开探出,只待接住这人的拳头,右掌又要一掌削去。谁知那人的左拳刚要击去,见郑司楚拳法已变,左拳亦是一展,食中两指伸成了剑指,若郑司楚还要抓来,这剑指便戳中他的掌心。
两人交手,只不过一瞬间的事,但这一瞬间里两人的拳势都已变了三四变,一招一势,丝丝入扣,郑司楚只觉就和宣鸣雷教自己这套斩铁拳时两人喂招一般,心下再无怀疑,这人也会斩铁拳。
宣鸣雷说斩铁拳是他家传,但五羊城也有传承。不过这人既然不可能是父亲安排的,那么是狄人的可能性居多。现在狄人中的狄复组已经加入南方再造共和势力,十一长老会中有一个正是狄复组。郑司楚已是心头雪亮,这几人有八成便是狄复组的人了。
狄复组一心想要复国,但大统制对国中各族一视同仁,狄人中也大多不认同狄复组的所作所为。在狄复组看来,想要在大统制治下复国已是不可能,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推翻他。郑司楚因为宣鸣雷的身份,对狄复组并无恶感,何况他们也已加入再造共和,应该是同盟,只是这些人竟然去劫持邓小姐,这种做法他也绝对无法赞成。和这人在转瞬间换了几招,只觉这人的拳脚极佳,不下于宣鸣雷,他们三人若是齐上,自己定然不是对手,便低声道:“你们是狄复组?”
和郑司楚交手之人忽然身体一震,眼中却现出了一道寒光,那抬着邓小姐的两人中有一个将邓小姐一放,一个箭步冲上,手中却已拔出了一把短剑。
郑司楚想的完全没错,这些人确是狄复组之人。狄复组虽然被大统制连番打击,但现在大统制的首要目标是五羊城,狄复组也不想让大统制对狄复组过于看重,因此此番行事,务必要机密,只要让邓沧澜觉得那是南军所为。但这个林宅仆役突然半道里杀出,本领异乎寻常的高明,甚至还会斩铁拳,一眼看破了他们的真正身份。这消息传到大统制耳中,狄复组的处境将要更加艰难,他们惊心之下,只觉不杀了这少年仆役,就算能把邓小姐顺利劫走,此行亦是彻底失败,因此再不顾一切,便准备合力将郑司楚杀了再说。郑司楚对付这一人已觉吃力,见另一人也冲上来,心头更是一慌,正待说明,却听后面有人喝道:“站住!”
那是陆明夷追到了。
陆明夷的小巧功夫远不及他们,可他毕竟精熟武艺,就算在屋顶,走得也不慢。那三人见陆明夷也已追到,知道这手使双枪的小军官本领非凡,再想带着邓小姐逃走己无可能,如果不能在转瞬间收拾了郑司楚,他们三个人都逃不掉,那第三个人叹了口气,将邓小姐放在屋顶,也从怀中摸出了一柄短剑。
郑司楚见这三人齐齐冲来,虽然不怕,却也暗自苦笑。这些人本来应该是自己一方,可阴差阳错之下,自己与他三人反而火并起来。若落到那军官手里,谁都没有好处,他不想再战,向后一闪,低声道:“快走!”
那三人都是一怔,却仍是不约而同地冲了过来。郑司楚生怕还要不明不白地与他们交手,索性扭头便走。他们四个人身法比陆明夷高明得太多,待陆明夷追到,四人都己逃出了偏院,跳下屋顶。陆明夷见邓小姐安然无恙,暗暗松了口气,忙解开邓小姐身上的黑索道:“邓小姐,您没事吧?”
陆明夷本以为邓小姐定会吓得魂不附体,只怕已昏过去了,谁知邓小姐双眼明亮,脸上毫无惧色,看见陆明夷,只是低声道:“陆将军,多谢你相救,把我送下去吧。”
这些刺客来得突然,而这个突然杀出,助了自己一臂之力之人更让陆明夷生疑,他本来还有追击之意,但邓小姐毕竟更加重要。他道:“邓小姐,请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陆明夷带来的冲锋弓队士兵已有几个也爬上了屋,偏院里的人听得屋顶突然有异声传来,一个个全都莫名其妙,有两个跑出偏院后门查看,一时间偏院后院里挤出了好几个人来。陆明夷喝道:“快闪开了!”说着,扶着邓小姐走到屋顶边缘,揽住她的腰肢向下一跃。幸好偏院没有正厅那么高,他跳下去还没什么难。他一跳下地,齐亮已挤了过来道:“明夷!你把邓小姐救回来了!”
邓小姐如果出事,陆明夷就算不被治罪,下半辈子在军中亦无前途可言,齐亮到这时才松了口气。陆明夷扫视了周围人一眼,喝道:“阿亮,那个活口呢?”
齐亮黯然道:“明夷,那家伙自杀了。”
“自杀了?”
陆明夷惊得叫了起来,齐亮点点头道:“是,此人领角暗藏剧毒,方才我们缚住他的手脚,但不曾防备这一点。”
陆明夷心急如焚,沉声道:“快过去看看!”
他们护送邓小姐回到正厅,正厅里仍是乱作一团。吃乳猪吃出这等祸事来,林先生亦是吓得不住发抖,见陆明夷护送邓小姐回来,他直如平地里捡到了一个无价之宝,急急冲过来道:“邓小姐,您不要紧吧?”心里只是道:“邓小姐来了两回,两回都出了事,幸好都有惊无险,不然我这份家当只怕要守不住了。”
他急急过来问候,程迪文却也更急,抢到邓小姐边上道:“邓小姐,您受了伤没有?”
程迪文方才曾舍命相救,邓小姐亦看在眼里。虽然她对程迪文观感不好,心中还是有些感激,微微一笑道:“我没事了。”
程迪文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陆明夷道:“林公,你即刻下令,让府中所有仆役下人传来此处,一个都不能少!”
林先生不知他突然要这么做有什么用意,怔道:“怎么?”
陆明夷喝道:“此事定有内奸!快去,迟了便要毁灭证据了!”
拦住那几个刺客的,是个身穿仆役衣服的人。虽然天色已晚,陆明夷根本没看出他的相貌,但那人身上的衣著却看得清楚。陆明夷能够过目不忘,心知此人可能还不曾回到林宅,现在查点人数,马上就能看出这人到底是谁。这人刚才固然是助了自己一臂之力,可这个人的身份实在也可疑之极,一定要查个清楚。林先生见他说得急切,不敢再说,马上唤过施国强,要他立即召集府中仆役过来。
林宅的仆役有二十七人,因为召集得太急了,所以过了好一阵才到齐。最先过来的是偏院那些,陆明夷只是扫了一眼,便让他们站到了一边。林先生见他没说什么,还有点忐忑,小声道:“陆将军,这里没有可疑之人么?”
陆明夷道:“方才我看到他们都在偏院,这些人不会有可疑的,最先出来的是这两位,边上那个跟着两个乐师出来,他们不会是内奸。”
方才在偏院里杂役有三个人,林先生见他扫过一眼便全都记得,有点不相信,问道:“刚才你们是最先出来的么?”
这几人刚才都在偏院吃酒席,听得异声,最先出来,本来还在后悔,觉得不该好奇趟这浑水,只怕要说不清楚,听得陆明夷记得清清楚,全都又惊又喜道:“陆将军说得正是!”
林先生暗自咋舌,心道:“邓帅怪不得派这陆将军前来,有他保护,邓小姐难怪不曾出事。”
杂役陆陆续续进来,站立在一边,每进来一个,陆明夷便扫一眼,看到方才在偏院里见过的,让他们站在一边。但偏院未见过的人,陆明夷却上前,与这人握握手,又细细打量了一下。他查得极快,有些人站在一边,但有些人却让他站到另一边,林先生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陆明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明夷在正厅里盘查,郑司楚却刚回到房中。
他在屋顶逃走时,很快就跳下屋顶,并没有出林宅。那三个狄复组之人急着落荒而逃,并没有为难他,他暗叫侥幸。一回房中,却见严四保和严青柳都在屋中,严青柳已将乐师外套脱了,两人眼中都有焦急之色。一见他回来,严四保急道:“青杨,你跑哪里去了,快换上!”
林先生下令全体仆役都要去正厅,严四保最为焦急。让严青柳换上郑司楚的衣服去吃酒席,在严四保是舐犊之情,但被林先生发觉却只怕要有后患,他急着要让严青柳把衣服换回来,可一回房,却见郑司楚没在。郑司楚怔了怔,脱下衣服,严四保连忙道:“青柳,快换上!”
只是一件外套,换上倒也容易。严青柳急急穿上了,跟着严四保两人赶去正厅,郑司楚穿上乐师衣服,心里却不禁有些犹豫。
看来,那小军官是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仆役衣服了,只是林宅仆役这么多,谅他也查不出来。只是这人既然已经生疑,林宅自己是不能久呆了。郑司楚换上了乐师衣服,只觉脚上生寒,却是刚才在雪地里踏了一阵,鞋面已被雪水打湿,便换了双鞋,将湿鞋放到火炉边。
出了这么件意外,接下来该怎么办?至少可以肯定一点,裘一鸣今天是不会来和自己接头了,希望明天能顺利接上,便事不宜迟立刻渡江回去。郑司楚本来觉得对这一趟行程已经考虑得滴水不漏,只是真正的情形却往往会越出自己的想法。
这个意外会有什么后果?他想着。邓小姐应该没有发现自己,方才他见那两人挟着邓小姐,邓小姐已是昏了过来,只怕发生了什么都不曾发觉。一想到这个第二次见到的少女,郑司楚心里就是一动。第一次见她,自己是以施正的身份,第二次又是以严青杨的身份,什么时候能用本来面目见她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邓小姐是邓帅的女儿,现在南北交锋,两军势成水火,她虽然不是军人,也是自己的敌人,可是对这个少女,他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想伤害她,也不想让她失望。可两次见她,都差点伤害了她,而她对自己只怕亦完全没有感觉。在黑暗中,他抱头躺在床上,眼前却依稀闪现了邓小姐的面容。
真奇怪,我爱上她了?郑司楚想着。自己总是这样,爱上不应该爱的人。第一次是名花有主的萧舜华,第二次是与宣鸣雷情投意合的申芷馨。这一次,还会和前两次一样吧?郑司楚想着,心底升起了一种无法抵制的失望。
他躺了一阵,门响了,却是严四保和严青柳回来了。他忙起身,严四保倒絮絮叨叨地道:“青杨,你躺着吧,今晚真是事情多,唉,好在有惊无险。”
那个小军官查到谁了?郑司楚想问,偏生严青杨是个哑巴,说也不说出来。只是严四保本来是个多嘴的,两个儿子又都是哑巴,他一肚皮话总是说不出来,一进屋,一边从火炉拿下水壶倒了壶,一边道:“那陆将军也真是奇怪,还拉手摸鞋的,要做什么?真是怪事。”
拉手摸鞋?郑司楚心头忽地一阵寒意升起。在严四保看来,那位陆将军这种做法很有点古怪,但郑司楚知道这并不是无谓之举。刚才自己在屋顶与那三人斗了一场,在雪地中踩了好一阵,鞋子已湿。鞋子被打湿,固然不能说明什么,但今晚的仆役中除了送菜的那些,别个都在房中做事,不应该会把鞋子打得那么湿法。而刚才自己是在屋顶上,手脚一定也已冰冷,在短时间里肯定无法回暖,而常在屋中的人手心却是热的,从这两点就可以排除不少人,剩下的便是可疑之人了。
严四保一边喝着水,一边道:“那陆将军记性倒是好,一个个居然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口就说出没照过面的人。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唉,青柳,你不象你哥哥那么有一手本事,就只好当杂役。若是陆将军不认得你,还不是也要被怀疑了?”
郑司楚越听越是心寒。那姓陆的小军官竟然能够过目不忘?不过这么一来,也可以断定在屋顶上他并没有看清自己的样貌。严青柳一直在屋里吃酒席,鞋子不湿,手也是暖的,那小军官自然不觉他可疑,否则严青柳肯定要被怀疑了。此人竟有如此过人之能,北军中看来后起之秀亦复不少。他只盼着严四保再说一点,但严四保这时倒不说了,只是要严青柳烫烫脚上床睡觉。今晚虽然出了个乱子,受了一番惊吓,但一桌酒席还是吃到了肚子里,亦算划得来。想着大儿子被林先生赏识,自己一家三口能在东阳城里安身立命,严四保已是心满意足,不住赞着林公厚道,洗过脚睡到床上后,还说了几句赞叹的话才打起鼾声。可郑司楚哪里还睡得着,躺在床上只是思前想后。
林宅己不能长居,事不宜迟,务必要尽快与裘一鸣接上头后回去。他早就有个脱身之计,只是这般一来,不知严四保和严青柳两人会怎么样。但林先生看来确是个厚道之人,只要自己未露破绽,他们在林宅的杂役还是能一直做下去的。
只是,那三个人,真是狄复组么?
他想着,这三个人八成是狄复组的人。狄复组加入再造共和,郑司楚原本对他们并无恶感,但狄复组若真个如此不择手段,他对这个组织的观感也大为变恶。这些人居然要殃及无辜,只怕都不是善类,将来再造共和即使能够成功,狄复组再次成为不安定因素也未必无可能。只是现在想这些太远了,只能回去后跟宣鸣雷说说此事。宣鸣雷也是狄复组成员,而且听他的意思,将来甚至可能接掌狄复组。如果能由宣鸣雷主持狄复组,这个组织才会脱胎换骨吧。
他在想着的时候,陆明夷也在沉思不定。
虽然找到了五个可疑之人,但盘查再三,发现这五人并没有可疑之处。其中三个在事发之时,有旁人佐证,确实不在现场,另两个虽然没有佐证,但一个是妇人,另一个身材魁梧,根本不是自己见到的那个人影。邓小姐也说当时她已吓得晕过去,根本不曾看到那人的模样,更是让他失望。
最可疑的,是这妇人么?可是陆明夷怎么也不相信这个胆战心惊的妇人会在房顶与刺客恶斗一番。也许她深藏不露,可这种深藏不露法未免也太过份了。那么,唯一的结论,就是有人假扮仆役,混入了林宅。可是如果这个人真的假扮仆役混进来,肯定另有所图,怎么反而会截住刺客,救下邓小姐?
陆明夷越想脑子越乱。此时已到了后半夜,大雪仍是纷纷扬扬,他肩头都积了薄薄一层,但陆明夷却似毫无察觉。自己向来觉得自己足智多谋,思维缜密,可今日之事实在太奇怪了,这个不知面目之人到底是什么用意?一直到了临时帅府,他仍在想着。
进了临时帅府,邓小姐从车中出来,向程迪文行了一礼道:“程主簿,多谢您相助。”
程迪文送了邓小姐回来,实盼着能和她多聊一阵,可邓小姐对他一直不冷不热。他自觉虽然自己曾奋力救她,可功劳却实在谈不上,也没脸自夸,待邓小姐向他告辞,程迪文已是茫然若失,回了一礼道:“邓小姐,您也担惊了,早点歇息吧。”
他只想和邓小姐多说两句,但邓小姐却没再和他多说,只是向陆明夷行了一礼道:“陆将军,今晚也有劳您救助,小女子实是铭记五内,感激莫名。”
陆明夷翻身下马道:“邓小姐,这是末将职责所在,不足挂齿。邓帅尚未安歇么?”
邓帅的书房还亮着灯,显然还没安歇。邓小姐道:“阿爹没睡吧。陆将军要见他么?”
陆明夷点了点头道:“今晚之事,末将尚需向大帅禀报,请邓小姐让人传个话,说末将求见,请大帅拨冗。”
程迪文心想都这么晚了,你还赖在这儿不走,说什么要见邓帅。他实在也很想说自己也想见见邓帅,好多看一会邓小姐,但道:“是啊,下官也想见见邓帅。”
邓小姐道:“那好,我即刻去向阿爹传禀。”
她说来仍是不假颜色,仿佛今晚发生的事与她全然无关,却唤过一个工友来,让他去向邓帅禀告。程迪文本想面见邓帅,邓小姐总该在一边陪坐,这样好多看她几眼,但见她居然自己不去说,不由大失所望,心道:“真是何苦来,我该说什么?”但话已出口,总不好说现在不想见了。
他们倒没有等多久,很快那工友过来道:“程主簿,陆将军,大帅有请。”
他们一进书房,邓沧澜已迎了过来。虽然这两人年纪和资历都比邓沧澜差得远,但邓沧澜对他们倒很是客气,先谢过了两人相救之恩。程迪文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是随口安慰了两句,便要告退,陆明夷却并不走,待程迪文走后,他才道:“大帅,末将有一事相禀。”
“什么?”
陆明夷顿了顿,才道:“此事末将想来,大有蹊跷。”
他将在林宅屋顶看到有个穿仆役服的人曾阻住刺客之事说了,又道:“大帅,此人行踪跪秘,只怕另有内情,末将查看过,自尽的那刺客脸上竟然蒙着一张面具。”
邓沧澜诧道:“面具?”
“是。末将看过,竟是从林先生家中那仆佣阿七脸上剥下。这些人如此残忍阴毒,只怕所谋非小,请大帅下令,对林宅严加盘查。”
邓沧澜看了看他,慢慢道:“陆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此事倒不必过虑,此人既然能相救小女,定然与刺客并非一路,他既不愿露面,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岂有此事陆明夷几乎要叫出声来。不论那人是不是救了邓小姐,这人的面目实在大成问题,怎么能这般轻轻放过?但他听邓沧澜这般说了,也不敢多嘴,只是道:“是,末将遵命。”
“陆将军,今晚辛苦你了,早点回去安歇吧。”
看着陆明夷离去,邓沧澜却隐入了沉思。
看来,大统制这道擢贤令着实下得及时。他本觉南军人才济济,北军中却颇显暮气,但看起来,北军里也并没有才士,在这非常时刻,更需不拘一格地提拔使用。
这少年军官才具非凡,堪当大用。他想着。
邓沧澜想着的时候,可娜夫人却也没睡,正听着女儿说着方才之事。如果陆明夷能够听到,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邓小姐说她被吓傻了,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就算邓小姐措手不及,被刺客擒住提上屋顶,她其实都一清二楚。
可娜夫人听着女儿低声说着,一直沉默不语。今晚之事,谁也没料到,虽然她早就听得有人会来行刺,想的更是自己。毕竟,自己才是丈夫的智囊,而且是大统制之妹,女儿到底只是丈夫的义女,如果要要挟邓沧澜,自己是更好的目标,所以林先生殷勤来请,她自己没去,只让女儿成行。只是连她也没想到,这些刺客居然会饥不择食,居然对女儿也下手了。
“是那个笛师的兄弟么?”
邓小姐点了点头,低声道:“他们相貌一般无二,肯定是。”如果陆明夷听到了,更会大吃一惊。陆明夷有过目不忘之能,邓小姐却也有此能,连席上只见过一眼的一个笛师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娜夫人喃喃道:“这人,只怕有八成就是南军的细作了。只是他为什么会救你?”
邓小姐道:“女儿也不知。妈,”她犹豫了一下,又道:“抓住他后,能跟阿爹说,看在他救过我,不要难为他么?”
可娜夫人笑道:“阿容,你的心肠也真好。他救你,只怕另有图谋。”
邓小姐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他能有什么图谋?只怕这人也颇具恻隐之心……”
可娜夫人打断了她的话道:“小丫头,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他既然有所图谋而来,哪会为了一点恻隐之心救你。”她说到这儿,见邓小姐有点失望,心中终是不忍,小声道:“阿容,你放心吧,阿爹现在不会对付他的。”
邓小姐吃了一惊:“不会对付他?”她的眼里闪烁了两下,想说什么,却也没说,可娜夫人道:“阿容,这事可是至关重要,你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不能跟别人说。”
邓小姐道:“是,我知道了。反间计。”
母亲只是一句话,但邓小姐已刹时明白过来了。可娜夫人抚了她的头发一下,微笑道:“阿容,你确是聪明。”
这个和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女儿,心思之灵敏,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号的自己。可娜夫人想着,站起身道:“阿容,你早点睡吧,也好压压惊。”
走出了女儿的房间,可娜夫人走到了书房里。站在门口,她沉了沉气,小声道:“沧澜。”
“可娜。”
门开了,邓沧澜将妻子迎了进去。待她一坐下,邓沧澜便道:“怎么样,阿容发现了什么没有?”
“是林宅那个笛师的兄弟。”
邓沧澜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是这人。”
现在南北交锋,表面上不禁平民往来,但邓沧澜哪会不防南军细作趁此而来?每次有人渡江北上,他都下令对新来之人暗中严加察看,严四保这一家三口虽然并没受到特别关注,却也并非漠然处之。可娜夫人道:“这人有如此胆色,当真不凡,真不用管他?”
邓沧澜笑道:“细作细作,细处而作,难成大局。此人纵有胆色,毕竟只是个细作罢了。对了,阿容怎么样了?”
“她没什么,倒是说那个叫陆明夷的军官很有才干,让你多多关注,此人应能大用,但这人野心不小。”
邓沧澜道:“野心么?军人要的就是野心,若无野心,终将一事无成。”
可娜夫人听丈夫话中颇有感慨,眼睛看向案头的一尊木雕马匹,小声道:“也对。唉,沧澜,其实你的野心也太小了点。”
邓沧澜苦笑了一下:“生性如此,你我夫妻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么?”
野心对一个军人来说,实是一柄两刃剑。邓沧澜明自,大统制虽是自己的妻舅,但这么多年来对自己信任有加,最关键的只怕就是因为自己没什么野心。如果野心太大,便如利刃时刻在心,旁人定要生忌。可娜夫人暗叹了口气道:“也对。沧澜,你也早点歇息吧,反正香饵已经抛出去了,就等他们上钩。”
他们夫妻二人歇下的时候,邓小姐却仍然未睡,她想的仍是那个在屋顶上截住了刺客的人。
这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但她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不是相貌,而是身形,以及动作。她虽然不曾习武,但自幼就在军中,军人练武不知看过了多少,那个人出手之际总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施正。
就是先前带走王真川的那身份不明之人。那个施正虽然长相平淡无奇,年纪也有四十来岁了,但最后当船上火起,他冒险来救自己时,眼神里流露出的却哪里是个中年市侩模样?分明英华内敛,豪迈挺秀。可是,施正与今晚这人相貌却完全不同,她又实在搞不明白。
这两人会是一个人么?一个人的眼神怎么也骗不了人,就算相貌不同。难道这人有一种任意改变容貌的方法?如果母亲和父亲知道了这个人曾经两次潜入己方,一定会对这人的胆色大加忌惮,甚至可能拼着反间计不成也要除掉这人以绝后患。邓小姐不知为什么,总是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因此她并没有向母亲说出自己的怀疑。只是把这件事瞒过了父母后,她还是茫然。
这个人应该已经见过第二次了,可是他的真实面目到是怎样的?他到底是谁?邓小姐想着,第一次觉得心头如此空虚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