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京都港区高轮的一角,有一栋像白墙的城塞般耸立着的旅馆,旅馆的20楼,俯视东京湾岸的夜景的总统套房中有五个男人。他们都坐在意大利制的沙发上,穿着英国制的西装,抽着哈瓦那的烟草。唯有男人们的肉体是日本制的。
一个男人把手上拿着的电话听筒放回大理石桌上,对着同伴们耸耸肩。他是一个60岁左右,有满头银发的中等身材男人。
“真是败得彻底啊!一群没有用的家伙。”
“就是因为爱炫耀才会有这样的结果。就算不把他们引到游乐场,也有其他方法可行啊!”
另一个男人冷笑着,他是一个戴着粗架眼镜的纤瘦男人,年龄也大概在60岁左右,刚刚开口说话的男人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回答:
“游乐场是一个非平常的世界,在那种地方没有个人的存在。每个人都只是群众的一部分,即使有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也没有人会引起骚动。所以这不能说是爱炫耀啊!”
“可是,总归一句,还是失败了呀!”
带看粗架眼镜的男人突然显得很愤怒,把还有一大截尚未燃尽的烟草捻熄在烟灰缸中。
“一开始我就反对这个计划的。自从镰仓御前云逝之后,如果我们稍一疏忽,或许就会被那些无能的家伙踩在脚底下,而现在,我们竟然还有空玩这种玩火的游戏!嗯?藤木先生。”
刚刚打电话的男人——日木兵器产业联连事务局长藤木健三微微地笑着。
“可是,你也没有反对啊,高沼先生。”
带粗架眼镜的男人叫做高沼胜,是位于茨城县的国立关东技术科学大学的副校长,也是日本核能振兴协会的理事。
“哼!那是因为你表现得那么有自信。我和你这种只会空谈的知识份子不一样,实务能力,行动力都应该是出类拔萃的……”
“啊,两位吵得也够了吧!”
第三个男人举起一只手,制止了这场无意义的口角之争。这个人个子小,秃头而且皮肤己松弛,年龄也在60岁前后。他就是“道德重建协议会”的专务理事前川菊次郎。他从政治界和财经界的超保守派那边募集了资金,声称要以日本传统的道德培育来训练青少年,自称为教育家。
“藤木先生和高沼先生不都是爱国忧世的同志吗,不要为区区一桩小事就吵架。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握手言和吧!”
前川只不过是来自权力机构的寄生虫罢了,而“道德”只是他追求个人利益的手段而已。现在他竟然自以为是地想居间调停,简直是可怜得令人发笑,可是,藤木和高沼也都勉勉强强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事实上,这个时候也不宜发生阋墙之争。
看到争吵着的两个人都平静下来之后,第四个男人手里拿着白兰地酒杯,开口说话了。
“在仙境绑架他们的行动失败了。这个行动也只好就此罢手,现在得开始策划下一个行动了,藤木先生。”
这个男人此藤木他们三人都年轻,但是也有50几岁了,他就是握有政权的保守党机关报“日本新报”的论说委员长一宫正亲,他的容貌削瘦,有一股绅士风度,可是,两颊却整个凹陷了下去,给人一种阴险的印象。
藤木似乎不太愉快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他把视线移到窗外,凝视着黑暗和光芒交错的夜景。
“绕着竜堂一族和共和学院的人引发骚动实在是不够漂亮,因为那原本该被外甥们杀死的院长一家人都还厚颜无耻地活着,如果不是我们长期的努力,让那些大众传播媒体完全没了骨气的活,只怕事态的发展就不是一个警视厅刑事部长的脑袋可以顶下来的。”
“藤木先生真是个高材生,经常不忘做复习。”
藤木故意不去理会高沼充满嘲讽的话语,对同伴们提出了问题。
“船律大老到些是为了什么这么的焦急?只要多花一点时间,他们就会像一般默默无闻的人一样,任我们宰割了,这样催逼太超乎常理了。”
“可是,该说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吧!”
一宫回答。
今年六月,那个叫船津忠岩的90岁老人死了。死因是衰老,这件事只刊登在一小部分报纸的一小块篇幅上。一个高龄的中国哲学学者去逝对大部分的日本人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表面上是这样。
但是在政界、财经界,宗教界的幕后所涌起的暴风可不能等闲视之。首先是陆上自卫队隐藏了所遭受到的巨大损害而做的善后工作,其中有些是“原因不明”的豪雨和洪水带来的后遗症。
而接下来的便是权力社会地下构造的再编成。因为那个在每一个范畴都施了咒语般的支配力,连首脑和日本产业团体同盟会长都被他当上。
被称为“御前”的船津老人并没有后继者,因此日本的地下权力便处于没有主人的状态下。也就是说,战国时代已经到来了。
70、80几岁的政冶家、财经界人士、宗教家、文化人们都被欲望染红了双眼。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自己可以独占日本的地下权力。50几岁的“年轻人”们都不被那些年长者放在眼里。可是,他们也有他们的欲望和野心。当轮到他们可以吃甜美果实的时候,果实早就腐败了,这是他们所难以忍受的事情。
“船律大老是一个伟大的人,可惜的是他被国家及民族狭隘的框框给限制住了。现在已不是那种时代了。该是我们改变时代的时候了。”
“时代的变化和这一次事件有什么关系!”
高沼的粗眼镜闪着光芒。
“竜堂兄弟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啊!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
“最重要的是先把竜堂兄弟给抓来,至于考虑到其利用法,那是以后的事了。不,应该说只要把他们弄到手,就有充分的价值了。”
“都是推测吗?”
高沼的声音紧接在前川之后。
“难道他们会是船津老人的私生子!”
再也没有其他的推测比这个更离谱了,可是,没有人笑得出来。每个人只是闪着阴惨的疑惑眼神。对于权力病的重症患者而言,不管什么样的妄想都不会被视为妄想。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负责监视的同志送来了报告。竜堂兄弟已经顺利地离开了仙境,现在在湾岸道路上朝着东京前进。”
藤木说明了目前的状况,把粗暴的视线停在室内的某个角落。
“奈良原!”
他傲然地呼叫着。
被叫到名字的第五个在场的男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原地动也不动。他是防备保全公司的社长奈良原昌彦。不管就年龄或地位来说,他在一伙人当中都是最低的。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内阁官房副长官高林健吾的手下,而在高林触怒了船津老人而被秘密肃清之后,他就像老鼠一样躲进了自己的公司。
然而,在无政府的状态下,奈良原所具有的“物理力”却有其用途。当藤木和高沼的集团需要暴力和臂力时,奈良原和他的部下们就派上用场了。因为,此事与21世纪日本的地下权力者宝座有关。如果必须用到暴力来解决事情的时候,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轮到你上场了。我对你抱着很大的期望。”
“遵命。”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就让你当上议员。不要担心,日本是一个即使原本是暴力集团的伤害罪犯也可以成为阁僚级政冶家的国家。”
“是,多谢关照。”
奈良原缩着他那强健的身体,低头应诺。
“那么,在下需要和部下们好好商量一番,请容在下告退30分钟。”
暂时退出的奈良原搭上电梯来到大厅,快速地对着在大厅侯命的部下们下了指示。
然而,奈良原在做完这件事之后并没有立刻回总统套房去。他把电梯停在八楼,走进了八二二号房。这是一间单人房,不过,因为是打着高级旅馆的招牌,所以,整个布置是采北欧风格,房间里有一种高尚的格调。唯一没有格调的就只有房间的宿主奈良原而已。
奈良原走向电话拿起话筒。当对方接电话时,他马上丢下自大的态度,恭恭敬敬地哈着腰。
“啊,老师,我是奈良原。是的,关于那件事,都照着老师的计划运行。藤木和高沼都没有起疑心。他们好象深信只有他们自己才是聪明人……是、是,一切都照老师的指示。”
挂掉电话之后,奈良原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愤愤地说道。
“哼!每一个人都以为只有自己才知道一切事情。只有在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才是幸福吧?”
“任何时候都要活下来。”
这是竜堂家不成文的家风。从仙境的大混乱中顺利逃出来的竜堂家四兄弟开着自己的车行驶在湾岸道路上,向东京的方向前进。这辆车原是他们祖父的所有物,是一辆已经开了八年的老国产中型车。
道路的左手边是一片绵延两公里的人工沙滩。是在掩埋,破坏了天然的沙洲之后,花费巨大费用建造起来的。该说是一种无谓的浪费呢?或者该说是人们好不容易才了解到环境的重要性呢?
湾岸道路因为受到仙境大骚动的余波影响,车行并不是很顺畅。在被卷进长蛇般的车列之后,只能以时速20公里的速度勉勉强强行进。面且还是走了三分钟就得停下两分钟的情况。现场就是这样不断地重复停停走走。
坐在副驾驶座的续找到了放在座位一角的历史学会会员名单,顺手翻了翻。
“大哥,你成为正式会员了吗?”
“是啊,可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仔细看看我的名字吧!上面是写着竜堂始吧!”
一般人都认为,竜就是龙的简体字,事实上,“竜”这个字是古体字,经常是指巨大而神秘的生物形象。
竜堂四兄弟的祖父司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视为反战思想者面被特派秘密警察所逮捕。当时,调查报告书上是写着“龙堂司”,当竜堂司要求将“龙”改为“竜”时,被警察吼了一声“别神气”,脸上挨了竹刀刮了一巴掌,一只耳朵的耳膜也因而破裂了。总而言之,竜堂家从江户时代初期就一直是“龙堂”。从来没有称呼为“竜堂”过。
竟然任意更改别人的名字。
始很不高兴他说道。续吃吃地笑着,把名单放进副驾驶座下。
“大哥,你真的在写文章吗?”
“嗯,是叫亚特兰提斯或雷姆利亚之类的杂志。他们要编写成吉思汗是源义经转世的故事特集,所以要求我写些东西。”
“你要写吗?”
“别傻了!成吉思汗的出生又没有什么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谜题。只有出生年月日不详尽而已,其他关于他父母及祖父母的资料都很清楚。就算失业了也不能去编写这种无聊话题啊。”
说完,始看着后照镜。
“余呢?睡着了吗?”
终让熟睡了的弟弟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灵巧地耸了耸另一侧的肩膀。
“真是有胆量。要是我,没有完全静下心来的话是睡不着的。”
坐在副驾驶座的续突然列举了几本书的名字。
“《西游记》、《三剑客》、《绿野仙踪》……”
“什么嘛?世界名作全集吗?”
“在这些故事里面都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共通点。在四个人的团体中,最有潜在能力的人通常都是被其他三个人保护着。就像西游记里的三藏法师及三剑客里面的达尼安。”
“小妇人呢?”
排行第三的男孩问道,两个年长者并没理会。
“我们一定也是这样的。你不觉得吗?大哥。”
“续,你有时候总是用这种夸大的形容法。”
“续一定是受到父亲和兄长不好的教育所影响的吧!”
“我已经受了大哥15年的教育了啊!”续笑着说。
“那么,说来我好像是万恶的根源罗。”
“啊,听起来是这样吗!”
“我听起来是这样。”
终把两个手肘靠在前座的靠背上笑着。这时候刚刚好不得不停下车,始腾出一只手,重重地拍在快速地想往后躲开的终的头上。
“好痛啊!体罚对教育是不太好的。教育如果只是让学生对大人产生不信任感,会造成不好的结果的。”
“是吗,结果既然已经出现了,就不需要再拘泥于原因了。”
“等、等一下。这个嘛;对了,只要哥哥再多给我一些零用钱的话,我可以再相信教育和大人一次。”
“哟!不要太勉强了。对教育的不信任就是小孩子长为大人的第一步哪!你就快点长大好给一些生活费吧,终。”
“现在绝望还太早哪,老哥。要实现理想还是得有坚忍不拔的毅力啊。”
续一边吃吃地笑着一边听着哥哥和弟弟的对话。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景象。
当续九岁时,他非常在意自己和其他的人不同,曾经因为自我厌恶而沉沦在阴森的情绪当中。当时续连祖父的劝说都不听,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生闷气,始就在这时来到他房里对他说道:
“续,你或我生成这样子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不,不是的。”
自从九岁的时候开始,续就已经是这样的讲话方式了。
“那么,是因为你的缘故吗?是你自己想生成这样子的吗!”
“不,不是我的缘故。”
“对啊!那么,你就没有必要把它放在心上了。我们必须对因自己而发生的事情负起责任。可是,相对的,我们也不需要扛起不必要的责任。否则,富士山爆发、快递送迟了不也都成了我们的责任了吗?”
这一段理论虽然还不是很成熟,但是,始却是拼命他说服,想去除弟弟精神上的负担。
这正好是十年前的事。从那次以后,续对于自己兄弟和别人的差异就不再那么耿耿于怀了。就在从非建设性的想法中解放出来的同时,续觉得自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自己的立足点。
话是这么说,可是,如果自己一个人,或者是弟弟们一个人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话,到底会有多么孤独啊!就因为现在有四个人在一起,而且又有长兄屹立不摇于中心,减轻弟弟们精神上的负担,所以他们才能如此地活泼、开朗而勇敢。所以,续对兄长的判断和决断总是言听计从,总是尽可能不以小事去劳烦哥哥,一切事务上的事情都由自己去处理、判断。现在,他也要哥哥把车子停在沿着湾岸道路的服务站前,他好去做补给的工作。
“啊,对不起。请给我一打热狗和四盒炸鸡,还要三大瓶的可乐。”
他露出了微笑,女孩子凝视着客人那如梦幻般的美貌数秒钟之后,恢复了意识,匆忙地把客人要的东西准备好。续抱着大纸袋回到车上后,对着兄长眨了眨眼睛。
“没有补给就不能作战。至少要做好准备工作。”
“哟,看来第二回合的战役要开始了。”
始的视线伸向夜空。飞行船的小红灯闪闪烁烁的,在他们的头上飘浮着。它们一点一点地在夜空移动,追踪着竜堂兄弟。
“补给部长真是用心良苦啊!现在就来补充一下能源吧!”
始说了这句话,终便把弟弟摇醒了。
车内开始了一场狼吞虎咽。始也一手拿着热狗,有时把热狗送到嘴里,另一只手则操纵着方向盘,突然间,他露出了要呕吐的表情,把手按在嘴上。
“怎么了,哥哥!”
“啊!芥茉块……好大的一块。”
竜堂家的长男流着眼泪,从弟弟手中接过了可乐纸杯,在熄灭了口中的火灾之后,他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终于静下来之后,他改变了话题。
“注意到了吗?看来我们是有事情做了。”
“今天晚上可真是招待周到啊!”
续一边整理着餐后的纸屑,一边苦笑。他一边苦笑,一边对填饱了肚子的终下了信号。
终从窗户探出头,然后又把上半身探出去,仰望着夜空。几道红光急速地逼近,并不是飞行船。震人耳膜的爆音扩大了。
“……是直升机!”
粗黑的钢缆在车体的左右方摇晃着落下来。
直升机想要将竜堂兄弟坐着的车子吊起来,钢缆的前端安置强力的磁石,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吸住了车体。竜堂兄弟当然不知道,只要有三组这种钢缆和磁石的组合就可以把陆上自卫队的制式战车吊起来。
而现在,车体的左右方和车顶就被共计三根的钢缆给吸住了。
看到这个景象,从被车阵堵住的车子中走出来的驾驶人们引发了一场骚动。
“喂!他们在干什么?是不是该联络警察啊!”
这时,一个站在路旁的男人把脸朝向这些起凳的人们。他的脸有几分像猴子。
“啊,是出外景啦,电影拍外景。”
男人暧昧地笑着,举出了一个过半数的日本人都知道的美国电影导演的名字。
“他们以湾岸道路为舞台,拍摄车子和直升机的追逐镜头。光是这场景就花了50万美元呢!”
“啊!好大的手笔。”
现代日本人就像灭亡期的罗马人一样,把事件置于所有价值的最上层。只要是事件,就算发生再怎么非常识性的事情,他们也都视为理所当然。反对事件存在的人反而会被当成怪人对待,而这已是最幸运的事了。
三架直升机一逛闪着灯光。一边停留在夜空中,不久之后,三架机体开始微微地上升了。地上的车体也随着被吊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许多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啊!”的声音。一架下降到距离地面只有10公尺高的直升机机体倾斜了。驾驶员慌忙想恢复平衡,重新升空,可是,钢缆却阻碍了其行动的自由。直升机瞬间失速,倾斜得更厉害,撞击在地表。
一开始发出闪光,下一瞬间就变成了橘色的火焰。几乎在同时,轰隆声震动了人们的耳膜。
“哇!太棒了!太棒了!”
“美国人做的事果然不一样。”
在一片兴奋的叫声当中,第二架直升机也失了速,一边旋转着一边坠落。声音和光芒如一波波的浪涛袭击着起哄的人们。
接着第三次的爆炸发生了,橘红的色彩在人们的视线中扩散开来。巨大的声音响起,热风龙卷而起。起哄的人们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大家面面相觑,畏缩地退后了二、三步。
从上空俯视而下,只见湾岸道路化成了一条橘色的彩带,看来就像把不夜城东京的东南边缘和海洋给隔开了。
“一个可乐瓶就让整个机能麻痹了,湾岸道路也未免太没用了。”
终的话显然是针对原因和结果下结论,可是,他却巧妙地避过事件的中途经过。把可乐瓶丢到直升机的旋转翼上,使三架直升机坠落的就是竜堂家的老二。
三架直升机喷出了火焰和烟雾燃烧了起来,偶尔还会响起小小的爆炸声,黑烟乘着夜风弥漫在整条路上,挡住了驾驶员的视线。
“快逃啊!燃烧起来了!”
在警觉到跟前的景象不是拍外景之后,起哄的人们立刻落荒而逃。
竜堂兄弟也以极快的速度夹杂在人群当中逃跑了。他们不得不放弃车子。在始的指示下,兄弟们跳上了堵塞着的车子的车顶,开始在车顶上跑了起来。
车内的驾驶员惊慌地大叫。
“喂!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对不起,请原谅!”
余不断地对着发出怒吼的车主道歉,可是,他并没有停下从汽车的车顶跳到另一辆车顶的动作。在堵塞的汽车专用道路上,这是最快速的移动方法。但是,也需要有像竜堂兄弟一样的活力和轻巧度才行。
被部分日本人认为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高速公路”的湾岸汽车道路现在变成了危险的障碍赛跑场地。
从东京方面赶到仙境,然后又赶到失火现场的巡逻车、消防车、救护车队也无法突破堵塞的车阵只能不断发出歇斯底里的警笛咆哮声。再加上不能抛下车子不管的驾驶人们的喇叭声,湾岸道路就淹没在一片喇叭声中。从巡逻车窗探出头来的警官看见在动弹不得的车列上奔跑的竜堂兄弟时,瞪大了眼睛。
“那边的人,站往!”
他透过麦克风下了命令,却没能止住竜堂兄弟的脚步。年长的两个兄弟是下定决心不去理会警官的命令,而两个小的却不认为自己何罪之有。
四人现在已在变为世界上最长的收费停车场的湾岸道路上,不,车列上跑了两公里了。
“可恶,你们想干什么!”
当车列中断,竜堂兄弟跳回地上的时候,一群年轻的男人围在他们的前后方。他们的发型、服装、表情都在说明了他们是“典型的飙车族”。眼看自己的爱车的车顶遭人践踏,他们哪有不生气的道理,只见几人手上不是拿着木刀就是铁炼,一副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找麻烦的样子。
“愚蠢的人之一就是和交通阻塞扯上关系的飙车族。”
终踢倒了左右两旁不知竜堂兄弟的可怕性的男人们说道,余也顺势加上了一句。
“不是吧!是在家具店顺手牵羊的人。”
两人一边进行着赌上生命的障碍物赛跑,一边打着哑谜。始不禁对两个小的欠缺危机感感到惊讶。未免太过好整以暇了吧!他们或者躲过满怀怒气袭来的飙车族,或者放倒他们,或者击倒他们,把他们的身体一个一个堆积在路上。
“好歹节制一点吧!不要再把骚动扩大了。”
始制止弟弟们,冷不防后脑勺被人用螺丝钳给重击了一下,发出了钝重的声音。始不但没有昏倒,甚至连晃也不晃一下,“满怀诚意”地揍了那个一手拿着螺丝钳,呆立在当场的飙车族。
留着时髦发型的年轻男人嘴里吐出了牙齿和血水,飞到半空中,撞击在隔音墙上。或许在他有被选举权之前,都得装上假牙度过他的人生。
“以后要注意,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不喜欢吵架的和平主义者的。”
当始拍拍他弄脏的双手的时候,他的三个弟弟已经在他的四周堆起了犹如垃圾袋般散乱在地上的昏死者了。有几个警官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所以兄弟们便立刻撒腿就跑。
在跑了五分钟之后,火焰和喧闹都远离了。四个人放慢了脚步,在夏日夜风的吹拂下开始在路上走了起来。始失望地拢了拢头发。
“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咦……可是,哥哥,你不用过去式来说,应该有理由的吧?”
“理由、理由就是那个啊!”
始用左手的大姆指指了指黑暗中的一处。第三回合的战役开始了。危险的气氛像瘴气一样弥漫开来,在其中心点有实体存在。这时响起了脚步声。
“辛苦你们了,不过还是要请你们和我一起走,竜堂兄弟。”
黑暗中的人影发出充满优越感和恶意的声音出现了。始和续,终和余相对而视,耸了耸肩。
喧闹的夏夜似乎还没有结束。
“你们让我们相当为难啊,不过,游戏就玩到这里了。现在请你们坐上快艇,到达目的地去吧!”
或许这个男人是传奇动作小说的热情读者、或者是冷酷的惊险小说的拥护者。总之他是得意洋洋地说出了这句似曾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台词。
他深信自己是处于优势的立场的。他这边有手枪,而且人数有十人之多。竜堂兄弟被上了手铐。对方根本没有发现到始是打算要夺取快艇才乖乖地听话的。
东京湾上,炮台公园的岸边。隔着东京湾,中央区和港区的灯火在夜空下形成了一月光海。夜风轻拂过肌肤,如果是恋人的话,一定会陶醉在这样罗曼蒂克的气氛当中。
被10个凶恶的男人包围着的竜堂兄弟当然感受不到这样的气氛。
“哥哥,我们今天是不是来到动物园了?”
续的低语让始不禁哑然失笑。这些男人的带头者是一个有张让人联想起猴子的脸孔的人。他们在仙境和兔人争斗,现在经过湾岸道路又在炮台和猴男面对面。难怪续会有这样的反应。
“因为我们是竜堂,所以十二生肖中的三种动物都聚集在一起了。”
终说完,猴男尖锐地制止他。
“不要说话!安静地走。”
始刻意地露出了笑容。
“听到了没!续。所谓的‘世纪末魔都’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形吧!因为戴着猴子面具的狗竟然说出人话呢!有时候当人还真是累啊!”
炮台被一种比黑暗更厚重的沉默给笼罩着。在搭上快艇之前,竜堂始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毒辣的话,这是猴男所无法理解的。
续回答兄长。
“这是一个靠国民的税金过活却想伤害国民的人们滥用权力的国家。在这样的国度中,人们饲伏在地上,而狗却两脚站立起来了。”
“这是个狗儿当道的时代啊!”
“连狗都不如呀!养狗只要三餐让它吃得饱,它还知道要感恩的。可是,那些公安警察们却只会窃听电话,以莫须有的借口搜索市民运动家的家里,真是太过分了。”
猴男不高兴地压低了声音。
“你们认为我们是公安警察了。”
“因为会采取这么高压而无能行动的,除了公安警察之外好像没有其他的单位了。”
猴男咬牙切齿道。
“真是不巧,我们并不是公安警察,而是隶属于更高指挥体系的人。”
“猜错了吗?”
“当然错了。”
“……大概是吧,大哥。”
“是吗?”
始露出了一个带着危险气息的笑容,点点头。猴男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说,他们是站在一个巨大的幕后主控立场。
猴男下了信号,男人们便站在竜堂兄弟的左右方,抓住了他们的手腕。第一个要搭上快艇的续回过头来看着哥哥。
“要动手了吗!大哥。”
“好吧!”
始确实地许可了弟弟发挥他的实力。
“动手罗!”
微笑着说这句话的是余,有着一张如天使般脸孔的少年轻轻地动了动两手,铝合金制的手铐发出了声音弹开了。猴男张大了嘴,在还来不及发出声音的时候,终也挣脱了手铐,高高地跳了起来。这个老二的脚跳了起来,踢倒了一个男人,在着地的同时,又踢碎了另一个男人的胫骨。不管是速度也好,威力也好,都不是男人们所能对抗得了的。
没有任何枪声响起。在发射手枪之前所有男人都被打倒了,他们匍匐在地上,吐着血,压着被打断的肋骨及膝盖,发出了痛苦的哭声挣扎着。他们在这时候受到了以前所累积起来的暴力行为的反弹。
猴男不禁软了脚。或许他认为自己之所以毫发无伤是因为对方要留着他拷间。他笨拙地想改变身体的方向。竜堂家的老三挡在他面前。
“老哥,这家伙怎么办?”
迎面看见终那好战的眼神。猴男不禁发出了动物般凄惨的叫声。
“好可怜啊!他好像一下子忘记了人类的语言了。回去一定会被他的饲主骂的。”
“猴子的饲主应该是桃太郎吧!”
嘲讽地笑过之后,始用鞋尖轻轻地压往已完全软了脚的猴男的肩上。猴男整个人翻了过来,睁大了眼睛。
“回去转告桃太郎;鬼岛上的众鬼们喜欢过着和平的日子。不管你们再怎么想要宝藏,也不能做出跟以前的日本军一样的行为。”
“你、你、你们……”
猴男好不容易才以血红的眼睛和声音迸出这一句话。在今天以前,他对自己的强势是没有丝毫怀疑的。他相信包里在权力内部的暴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
在日本,法律是禁止拷问的。可是,在许多冤狱事件中,以拷问的方式逼迫无辜的人认罪的警官却不曾被问之以罪。就算支付赔偿金,那也是从国库支出的。对他们来说,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像他们这样以国家和法律为盾牌,将痛苦加诸没有任何防御力量的民众身上那么快乐的了。而这几个兄弟……
“你们、你们、你们……”
“终,把这只小猴子丢到水里去洗个澡吧!这是很适合热带夜晚的活动呢!”
“遵命!”
终抓起了不断惊叫的猴男的衣领。用一只手轻轻地将他举起。微微一动就把不断拍打着手脚的猴男丢了出去。飞向夜空的猴男发出了诅咒的声音。
“你们给我记住……”不久之后,夜晚的东京湾发出了东西落水的声音。
在高级旅馆中,奈良原缩着身子面对着在总统套房中的一伙人。
“真是丢脸。目标好像从湾岸道路逃向海上了。”
出乎意料之外,藤木并没有痛骂奈良原的失策,他洒脱地承认了现状。
“在我们的紧逼之下,他们好像已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了,在闲人稀少的东京湾上反而有利于我们采取行动。从海空两方面夹击他们!时间还多得很。”
他似乎充满了自信,好像自己能掌握一切似的。竜堂兄弟刻意选择海上做为逃命路线并不是为了逃走。始和续早就知道“敌人”的组织力了。
在滑出黑暗的大海的大型快艇上,始和续快速地商讨对策。始提出基本构想,续配合以实战阶段的技术方案,达成了共识。长兄和次子就如同司令官和参谋长。
“哪,到没人的海上去吧;他们一定会欣喜若狂前来攻击的。到了海上就不需要再客气了。终,就彻底地重创他们一次吧!”
“我等着!”
以前也不曾手下留清的,可是,终听到哥哥这么说,精神也不禁为之一振。
竜堂家的家训尽管有“反击”要让猴男的饲主们知道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