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大陆的最内部,西藏高原以北,昆仑山脉以南发生了7.5级的垂直型地震。这个情报也传进了在香港等待竜堂兄弟回来的鸟羽茉理耳里。
发生地震的地方是连正确地图都没有的未开发边境之地,是一块不毛的山丘地带。损害的详细状况根本不得而知。能接到地震的消息已经是很稀奇的事了。
“或许龙泉乡发生了什么事。”
茉理这么怀疑,不过,她马上就把担心从脑海里挥出去了。担心也没有用。如果竜堂兄弟面临濒死的事态,她一定会感觉到的。她是这么深信的。这是一种理性之外的感觉,很难让他人了解。若要勉强说明,那就只能说,以前那么巨大的危机都没能将竜堂兄弟置于死地,所以地震根本不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尽管这是非常不科学的说法。
这一天,茉理面对了重大的场面。从中国内地出来的黄老黄世建和居住在旧金山的华侨巨头黄大人黄泰明两兄弟在阔别了几十年之后,终于再见面了。而茉理投宿的旅馆“亚南饭店”就成了这场戏的舞台。
黄大人已经离开了旧金山,取道空路前来,预定不久之后就会到达香港。为了瞒过敌对者四姊妹的眼线,他经由墨西哥、檀香山、雪梨、曼谷,进行了五天的旅程。另一方面,黄老由弟弟的部下王伯仁、李伯先陪伴着,越过了中国内地,已经进入了广东省。
在十世纪的时候,阿拉伯后裔的海上商人刘隐开启了一个被称为“南汉”的王朝。省会广州自古以来就因为是通往中国内地海洋的门户而繁荣异常,唐朝时候,居住在这里的阿拉伯人、波斯人、印度人就多达数十万人。明清时代,中国几乎全面海禁。所谓海禁就是禁止对外的海上交通、海上贸易,以日本来说,就等于是锁国。在那种时代里,广州就成了向世界开放的中国小窗,聚集了秘密进行贸易的商人和海盗们。另一方面,广州也成了讨伐这些人的官军舰队基地,也是移民海外华侨们的出航地。十九世纪的鸦片战争和亚罗号事件也都发生在这块土地上。
香港和广东几乎等于没有国境了。人力、资金、物资也都依照人们的需求,越过深刻在大地上的界线流进流出。在这个平凡的农村地带,相继诞生了以深圳为首的新兴产业都市,高楼大厦林立。华侨和日本人大力兴建旅馆,开百货公司,进出工厂。有了商店和工厂就有了工作场所,于是,找工作的劳动者蜂涌而至,紧接着劳动者的家人也来了。人口大幅地增加,家一个一个落地生根,于是又形成了新的都市。
汉民族原本就具有的能量和威力在这个地方爆发开来了,茉理不禁这么想着。
利用个人电脑检索情报的蜃海三郎大叫“这是什么?”吸引了同伴的注意。
“呀,真是无聊。”
蜃海一边苦笑着,一边对大家说明事情。
“穿着西洋甲胄,身份不明的人物挥着铁链突破了国境,侵入香港了。这个城市是发生了许多事,可是却很少有事情像这个这样离谱的。”
“那是什么?是在拍功夫电影吗?”
虹川耕平立刻做出了非常识性的反应。如果他乖乖地留在警察组织的话,在他退休之前,应该可以当上某县的警察本部长的,可是他却走偏了,流落到香港来。不过,这个喧闹而充满活力的城市似乎很合他的个性。
“我不想说什么,可是,这好像是玩笑嘛!香港的大众传播充满活力固然好,可是,他们似乎有种癖好,只要事情有趣,真伪就不是那么急着追究了。”
“是啊!现在再发生什么都不值得惊讶了——在看过那种景象之后。因为已经有过在十秒钟之内体验过常识崩坏和感受性冻死的事了。”
记忆一复苏,一种冰冷的酥麻感便贯穿虹川健壮的身躯。那个穿着衬衫的人类身体和架在身体上的牛头。如果能够让人相信那是特殊摄影和化妆技巧所造成的效果,那将会使人多么安心哪。
小狗松永良彦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它就是目击蓝伯·克拉克怪异变身的证“犬”。蜃海看着松永,然后又把视线移回虹川身上,露出了苦笑。他对同伴们的证言半信半疑。
“那是因为你没有亲眼看到。不管你怎么想像都不够去形容你自己有多幸运。”
“是啊,就让你慢慢地去想像吧!倒是今天的事比较重要,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度过?”
蜃海指的当然就是黄氏兄弟再会的事情。身为大报社的记者,蜃海当然有挫折感,可是,大众传播人员的心志却是很强的。如果今天黄氏兄弟可以见面的话,蜃海就可以看到传说中的革命家黄世建了。
黄世建在中国革命和抗日战争中所获得的武功多不胜数,他那神出鬼没的战术和破坏工作受到中国民众的尊敬,被称为“宋景诗再世”。宋景诗是十九世纪有名的游击战士。他抵抗清王朝的腐败和暴政,掀起叛乱,使得清军的骑兵指挥官将军僧格林沁战死沙场。僧格林沁出身蒙古贵族,击破太平天国军队和英法联军,是一个名声远扬外国的猛将,因此,他的死让清王朝感到战栗不已。在获得大胜利之后,宋景诗就行踪不明,一说他被清军处刑,一说他躲进了山中成仙了。而黄老就被誉为其再世。
“这个奇怪的老爷爷是希望之星啊!”
虹川手上拿着相片喃喃自语着。那是他从旧金山的黄大人那儿拿来的。相片上的人不像是历史上的伟人,只是一个穿着人民服,充满活力,带着笑容的老人。虹川知道光凭长相来判断一个人是极其愚蠢的事,可是,相片上的人确实让人感受不到一点伟大感。
至于茉理,姑且不论对方是不是历史上的伟人,她就是打定主意要从那个老人口中打听到竜堂兄弟的事。她相信始他们还活得好好的,她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碰面的?又是怎么心灵相通的?
原为陆上自卫军队官的水池真彦已于一个小时前前往启德国际机场了。本来似乎没有先行前往的必要性,可是,这个男人就是这种个性,他总是希望单独行动。蜃海看着手表。
“放水池一个人去撒野,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现在虽然早了点,不过,我们是不是该到机场去了?”
“是啊,早点到至少不会失礼。”
虽然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将近一个小时,可是,三个人还是依计离开了亚南饭店前往机场。他们不坐计程车,而是使用旅馆的专用车,驾驶工作交由黄大人的直属部下负责,这是理所当然的小心行事。他们是平安地过了香港岛,可是,到有机场的九龙不到十分钟的距离却遇上了出入意料之外的大塞车。驾驶员打开了收音机,车内开始播放着关于机场的情报。
塞车时间超过了十分钟,当在车内的日本人们再也没有办法悠然地坐在位子上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异样的声音。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虹川坐在驾驶座旁,巨大的身躯不快地动了动。
“是不是有奇怪的笑声?”
“是谁按响了自己设计出来的喇叭吧?”
蜃海毫无根据地回答。由于塞车塞得心浮气躁,他也无意去深思事情。蜃海打开后门下了车。前后方有无数大小新旧的车海把路面给掩埋住了。
“啐!干脆用跑的去吧!这种速度走下去,明天也到不了机场。”
“少来!你会落得心脏麻痹的下场哦!最近你的生活太不健康了——”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虹川的声音和奇怪的笑声重叠在一起,这一次连蜃海也注意到了。喇叭的响声、怒吼声和惨叫声,再加上仿佛撞到什么东西的异样声音。蜃海的视线一转。他是在将视线固定于距离他们的车子一百公尺之后时看到了那个景象。
好像有一个发着光的巨大东西飞在半空中。仔细一看,那个东西是在阻塞着的车顶上跳动着。每跳上一辆车的车顶,就发出了“咚”的怪异声音,车顶也随即陷落下去。蜃海哑然失声,再次定睛一看。当他确认了那个正在移动的怪异物体的真面目时,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滋味。
那是一副像是在欧洲古城或是陈列在博物馆内的中世纪甲胄。不,正确地来说,那应该是穿着甲胄的人吧?可是,那究竟是不是人呢?
“香港什么时候成了异次元魔境了?”
蜃海想起了先前电脑中传进来的情报。看来那个情报既不是误报也不是开玩笑的。甲胄人每一秒钟都在前进,朝着蜃海他们逼近。随着蜃海下车的茉理和虹川在知道事态之后,不禁都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朝着这边来了。是不是该挡住他?”
“我有同感,可是,怎么挡他?”
驾驶人一个一个从阻塞中的车子里跳出来。原本是想对着踩踏车子的暴乱者大吼一阵的,可是,看到那前所未有的景象,每个人都只发出了“哎呀”的叹息声,根本没想到要去加以制止。就在车子动弹不得,还没来得及下判断逃命的时候,甲胄人来到了他们三人面前。看来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这三个人。他的手上握着巨大的电锯。
“乖乖就范吧!小姑娘。”
声音听来像是中年女性的。
“哦呵呵呵!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我要拿你当人质,好把那些邪恶的人类公敌竜堂兄弟引来。”
茉理不禁又吃了一惊。这个怪异不堪的甲胄女似乎和竜堂兄弟有什么关系。是渡海前往中国内地之后认识的吧?
“哪,你有话就问吧!否则我怎么继续我们之间的交谈呢?小姑娘。”
“有话就问?”
“就是我和竜堂兄弟之间的关系啊!”
“嗯,哦,你和竜堂兄弟是什么关系?”
“问得好。”
怪女人撞起了罩着甲胄的胸膛。
“那几个兄弟是背叛神明的恶魔手下。而我,我是要将他们打下地狱的爱和正义的使徒!正义和邪恶的最后战争就要以香港为舞台展开了!胜的一方,当然就是我!”
甲胄女高声地笑了。趁这个机会逃走也是个办法,可是,茉理尽管再怎么大胆,总有吓破胆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她是一步也动不了了。
“要杀你也要等抓到那些人类公敌之后再一起动手。现在,为了防你逃走,我只先砍断你两脚的阿基里斯腱就好了,你就原谅一下,并且感谢我的慈悲吧!”
电锯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开始旋转起来。松永那微小的叫声也被旋转声给盖过去了。唇海吞了口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哦呵呵呵!心怀感激地接受这个安排吧!接受正义使者爱的一击吧!我将带着诚意砍断你们的腿!”
怪女人把电锯举到头上挥着。可是,一个在半空中旋转着飞来的东西命中了她的手腕。原来虹川从车子的行李箱拿出了螺丝钳丢了过来。换作是一般人,或许手腕骨早就断了。电锯发出了猛烈的声音落在怪女人右脚的脚背上。就在同时,松永往地上一踢,跳上怪女人的脸。它原本想咬住她的鼻子,可是,却因为有甲胄挡着而无法得逞。
“记住做一只狗该有的举止!”
松永避过怪女人挥过来的手,落到地上。
“呵!撒旦退下!鬼畜美英!月月火水木金金!”
怪女人用力地踏着路面,松永牺牲了两根尾巴上的毛避开了她的猛击。茉理抄起了松永那小小的身体,跳了开来!
“报……报上你的名字来!”
茉理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一点,怪女人高声地笑着。
“哦呵呵呵!美丽的女神维纳斯转世,小早川奈津子就是我!”
茉理知道怪女人的名字,可是,她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下毒手。而她的疑问在怪女人接下来的一句话中冰释了。
“我的父亲就是战后日本的帝王船津忠岩!他就是被极道者竜堂兄弟所杀的正义殉死者。我要为我所敬佩的父亲报仇!”
“不要把事情颠倒了!”
茉理尖锐地反驳。在了解事情梗概之后,愤怒便压过了惊异,她的舌头也就恢复了活动的机能。
“绑架余、绑架我们一家,你以为你的父亲披着权力的外衣在做什么?什么战后日本的帝王?说穿了只是让政界和财界无止境地堕落、腐败的始作俑者罢了!有什么好逞威风的!”
“住、住口!”
小早川奈津子咆哮着,用力跺着路面。
“原打算请你原谅我砍你的阿基里斯腱,可是,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扯下你那逞口舌之勇的舌头!正义的铁槌就要惩罚侮辱尊皇爱国圣者的非国民了!”
小早川奈津子摊开了两手,抓向茉理。不,当她正要出手抓人的时候,钝重而又强劲的声音微微地摇撼着地面。小早川奈津子和茉理都不由得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她们看到了机场的方位冒起了黑烟。
“不得了了!启德机场好像发生了爆炸的恐怖行动。听说从曼谷来的班次被炸掉了。”
旅馆专用车司机大吼,茉理和虹川、蜃海都倒吸了一口气。从曼谷来的班次,那不就是黄大人,也就是黄泰明所搭乘的班次吗?那绝非是偶发事件,一定是某人在幕后下的手。
“走了!”
蜃海催促着茉理等人。“等等!”小早川奈津子大叫,跳上半空中。她想跳向茉理的背部。可是,那足以让大猩猩也骨折的一踢却被茉理沉下身子给闪了开来。小早川奈津子的巨体以两公分半之差飞过茉理的头,脚整个踹进行李车箱中。“碰”的一声,行李车盖发出了可怜的声音被踹破了。小早川奈津子整个人形同踹穿了行李车盖,身体动弹不得了。她两手在半空中猛抓,不断地挣扎着。
三个人和一只狗没有多余的时间发笑,开始在人行道上跑了起来。在半路上,运气好像来了。就在蜃海的心脏要宣告罢工之前,他们跑到了车阵的前面,拦下了计程车。机场前道路被封锁了,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只好下了车。虹川对着呼吸还没有调整过来的蜃海说道。
“你不适合从事太激烈的工作,就待在车子里吧!”
“哪有这种事!黄氏兄弟世纪性的会面,再加上意图阻挠的人,如果不将这些大事报导出来,那岂是一个大众传播人员的作为?我拒绝!”
蜃海断然地拒绝了。朝着机场跑去。茉理和虹川跟在后面,然而,有一个声音在他们耳后响起。是“哦呵呵呵”的笑声。
“虹川先生!”
“不要回头,继续跑!”
虹川下了一个明智的决断。
几道带着冷冷的恶意的视线追逐着往机场奔去的三个人和一只狗。视线的数目不少,可以用打为单位来计算了。大部分都是隔着太阳眼镜直射出去的。
“目标抵达了。”
一个手上拿着行动电话的黑衣男子做了连络之后,一个中年绅士即从停在停车场一角的克莱斯勒轿车中下来。修长的身材裹着一袭无可挑剔的服装,男人用洗练的手法摘下太阳眼镜。
华尔特·S·汤生。四姊妹远东地区的负责人。昨天晚上,他才从英国回来,如果因此就露出时差的疲态,那又怎能担当横跨世界的集团中精英份子之类极度繁忙的工作呢?他在德连佛德庄园接受了蓝伯·克拉克·缪龙和老丹尼尔的命令。
“在香港杀掉黄氏兄弟!至于方法就不用有任何考虑了。”
老丹尼尔还这样告诉他——如果汤生没有达成这个任务,四姊妹的组织内就没有他的位子了。一次的失败就可以将汤生过去的所有成绩都一笔抹杀掉。他感到一种双重的屈辱感。蓝伯命令他做任何事时,他都不能反驳。他知道自己惧怕蓝伯。
爆炸再度产生,黑烟弥漫向天空,机场内外的混乱状况更加厉害。
在机场大楼内,爆炸声的残响拍打着人们的耳膜,茉理处在一种异样的静寂当中。虹川和蜃海都张合着他们的嘴巴,可是,她判断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她看到他们的嘴形。是母音A、U、A、I——危险。突然之间,茉理单膝跪地。蹲在地上。
往前一看,虹川和蜃海反而站了起来。他们把手高举过肩头,脸上露出了紧张的表情。茉理看着他们的表情,倏地回头一看。好几支枪口正从极近的距离瞄准着她。茉理制止了松永的咆哮,站了起来。她和汤生再度碰面了。尽管不是她所希望的。
汤生的脸色不能说很健康。疲劳和懊恼的表情穿透意志的波动若隐若现。打一开始,茉理对他就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她还真想慰问他一声“你累了吧?”汤生慢慢地,以茉理也可以了解的正确发音开了口。
“我以一个绅士的身份并不想选择从背后杀人的行动。可是,很遗憾的,游戏的时间和青春的日子一定有结束的时候。”
“那么,现在要开始做什么游戏?”
“你们的末日。”
这个不好笑的笑话正足以说明了汤生的失常。这个出色的精英份子成了二流的坏人,他本身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汤生带着不甚愉快的表情命令部下绑架茉理一行人。可是,除了茉理等人之外,他们还有同行者。把枪顶着茉理侧腹的男人突然发出了惨叫声。右脚踝被小狗狠狠咬住,锐利的牙齿刺了进去。
几乎就在同时,虹川强烈的一击决定挥在对方的下巴上,男人吭都没吭一声,倒在地上。这个时候,松永已经袭向第二个人的脚踝,它躲过了敌人的怒吼和猛踢,让第三个的手背受了伤,以自由变换的速度不断地立下战果。
枪声回响。
倒下的不是虹川,而是工作人员。只见他抱着被射穿的右膝,滚倒在地上。其他的工作人员无视于鲜血淋漓,痛苦呻吟的同伴,一个个飞退开来,藏身在隐密处。他们抬头看着楼上,把火线集中在隐约可见的人影上。如雨般的子弹射中了柱子,打碎了栏杆,四周漫起硝烟的味道。
三个日本人在勇敢的小狗带领下,低着头企图逃离现场。他们知道楼上的人影就是先行到达机场的水池。看到日本人们想逃跑,一个工作人员对准了枪口。就在同时,一条准确的火线从楼上突刺而下,鲜血从工作人员的右手腕窜出。
“接下来才是大问题。二十对一是有点不利哪!”
在楼上重新握紧枪的水池耳边传来了像损坏的喇叭般的笑声。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水池的心脏加装了厚重的装甲——他的朋友这样深信着。可是就算装甲没有破,也难免感受到了震动。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景象就在水池的眼前展开了。一个穿着中世纪甲胄的怪人跳进了恐怖份子的正中央,用甲胄弹回了枪弹,像暴风一样袭卷而来。
“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眼不见为净的事情啊!”
水池感叹不已,随即动了起来。他避开了烟雾,压低身子跑下了阶梯。前方出现了人影。瞬间的紧张一下子就松懈了,水池终于和三个同伴会合了。虹川的说明化解了水池的疑问。
“那个怪物是船津忠岩的女儿?!”
连水池都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那如果一开始就让这个女儿当贴身保镖的话,日本的黑幕或许还会健在呢!为什么不这样安排呢?”
“我不懂黑暗帝王的心情。大概是不太愿意在人前出现吧?”
“嗯,原来是藏在深闺的千金哪?看在她和四姊妹同类相残的分上,管她是魔女或圣女,我们都应该表示欢迎的……”
水池心有所感地喃喃说道。
“不管怎么说,被她摆平的四姊妹喽啰实在挺可怜的。”
要让水池感到同情,大概就是四姊妹陷入绝境的时候吧?而事实上,他们也正慢慢步上绝望之路。被小早川奈津子打到的人吐着胃液飞向半空中,被踢到的人则断了肋骨趴在地上。被践踏的人嘴角冒着泡沫,手脚无助地挥舞着,被狠揍的人从嘴里吐出了血水和牙齿,狼狈不堪。在汤生的人生历程当中只怕还没有过这么滑稽而凄惨的败北。
“哦呵呵呵呵呵!挡我路者绝不宽贷!”
怪女大叫,她似乎没有搞清楚挡路的是她自己。
“想办法解决掉那个怪物啊”
“想办法”不是一种命令,只能说是一种责任转嫁。大声地吼出这种话就证明了汤生的精神正滑向颓废当中。身为四姊妹最优秀技术官员的他现在对自己的过去和现在有着深度的疑问。他一向以精英的地位追随人类的支配者。他看到了支配者的真面目,同时他也受到了非同小可的冲击。哪里有人在知道自己的支配者是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时能够不受到任何冲击的?
更严重的问题的是,冲击性虽然慢慢地削减了,但厌恶感却与日俱增。汤生试着说服自己。“管他皮肤是黑的,眼睛是蓝的,头发是红的,或者脸是牛脸,那又怎样?外表是没什么意义的。不管是什么外形,他就是支配者,是我的主君。”
然而,汤生却没有办法真正说服自己。事态并不在他理性的支配下。
秀才官僚是体制的祭司。只有在现在的社会秩序和体制当中才能发挥能力。人们在目前的考试制度下获得优秀的成绩,进了“好大学”,在最大的强者手底下做事,这就是人生的意义。受到具压倒性的权威保护,发动组织,监视民众并指导他们。获得位居自己上位的人的“认可”就是最大的幸福。
“现在的体制是正确的吗?现在的社会状况难道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吗?权力者们的想法没有错吗?”
如果开始想到这种事,有这种疑问的话,就当不成官僚了。官僚的身份就是“对体制和权威、秩序的信仰强度”。“体制是正确的,权威是绝对的。秩序是神,批判体制、怀疑权威、捣乱秩序的人才是邪恶的。”
汤生有他的信仰,那就是——四姊妹支配世界才是正义。如果这个信仰产生动摇,他的能力当然就没有办法充分发挥了。而当他的部下发现这个情况时,他同时就失去了部下对他的信赖。
飞机场大楼的地上散乱着人体。超过二十名汤生的部下们带着浑身的血和痛苦、屈辱滚倒在地上。有四、五名就这样躺着动也不动。直属汤生的破坏工作小组可以说全灭了。而汤生本身在没有任何护卫的情况下面临了最大的危机。小早川奈津子跳向汤生,用小指指尖就把他的手枪踢掉,两手就要捏碎他的咽喉了。
汤生的气管眼看着就要被捏碎了。他发不出声音,两手两脚在半空中猛烈拍打着。
一个工作人员额头上流着血,却仍然勉强地站起来。手上拿着喷雾容器,从侧面逼近小早川奈津子。戴上甲胄之后视野就变窄了,所以小早川奈津子没有发现到他。当无力化喷剂喷进甲胄的隙缝时,小早川奈津子发出了愤怒的咆哮转过身来。
汤生被抛到地上。他张大了嘴巴好像要裂开了似的,发出声音拼命地吸着空气。身体各处的毛细孔都破裂了,咽喉出现了瘀血,两眼布满了血丝。不要说下指示了,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小早川奈津子虽然摇摇晃晃地,却一点也没有要倒下来的样子。她左右摇晃着穿着甲胄的巨体,离汤生而去。汤生一行人没有追杀她的力气。在一片黑烟和警笛声中,他们得想办法让自己逃走才是。
来迎接的有四个人,被迎接的也有四个人。他们终于碰面了。茉理和三个恶人迎接的是黄老、黄大人以及王伯仁、李伯先。黄大人没有在曼谷搭乘往香港的直飞班机,因而躲过了四姊妹的恐怖活动矛头。
“离开台北之后,我们就包了一架小飞机。被卷进这次恐怖行动中的人我会想办法补偿他们的。”
“对。以后都要连本带利向四姊妹要回来,现在就先由你负责吧!”
黄老对弟弟说道,然后转动着他的眼睛。
“啊,好个美人哪!”
黄老用了早已不为人使用的日语用法称赞茉理。他伸出了手跟茉理握手,却久久都不放手。
“唔,是竜堂家长男的爱人啊?配那种不成熟的人太可惜了。”
他好不容易才放了手,把手交抱在胸前。
“我呀,总是被人称为革命英雄或游击战的天才,真是伤脑筋哪!如果这是客气话的话我当然会加以否认,可是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啊!害羞的我只有红着脸接受了。唉,这是名人的痛苦啊!”
好个跟谦逊无缘的人哪!蜃海心中想着,可是却没有一丝丝的反感。黄老这个人有把自己当成笑话来源的雅量。
“大哥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嘛!我还以为在拘留所的生活应该会将你洗洗脑,改变你的性格的,看样子是徒劳无功。”
黄大人苦笑道。蜃海从旁插嘴要求采访黄老,黄老带着戏谑的表情答应了,他看着茉理。
“要采访只要有美人就成了。从国家机密到历史秘闻,我都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这样好吗?”
“美人比国家机密更稀奇,是人类的至宝哪!国家机密被知道只对那些寄生于权力机构的害虫有损,可是如果没有美人,男人们就都没有斗志了。”
“大概吧!”
“女人们如果没有美男子的话也会觉得无聊吧?”
“那是当然的。”
黄大人很有礼貌地插进了哥哥和茉理的谈话。尽管恍如隔世的再见让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但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才是当务之急。
“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吧!”黄大人说道,对着茉理用紧张语气说道。
“有极机秘情报进来了。四姊妹的中枢部门统合了北美和西欧,建立了大西洋帝国。”
“大西洋帝国?”
“是的,而皇帝就是那个蓝伯·克拉克·缪龙。”
“蓝伯……那个蓝伯!”
与其说是感到惊异,不如说愕然来得贴切些。自从在密西西比河上见过面之后,茉理对蓝伯从来没有过多高的评价。虽然不是极恶之人,却是个奇怪的变态之流。尤其是茉理一点都感觉不出蓝伯有那种征服世界、支配人类的霸王资质。
“那个人哪能当皇帝?打生下来之后就一直生活在那种幽暗环境当中。”
“我也这么想,可是,看来我们好像得对他重新评估了。”
一行人快速地离开机场,搭上亚南饭店的关系人准备好的小型巴士,随即飞奔而去。不管是走路或坐车,总有制止的声音传过来。可是,他们总算在烟雾和混乱当中离开了现场。
“也有人说蓝伯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总之他好像变得很不寻常。”
“变得很不寻常”这句话让茉理打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因为有过那件令人厌恶得在无意识中想将之忘记的事情。“变貌”——容貌改变。这件事确确实实发生在茉理眼前。坐在小型巴士的座位上,茉理僵硬着身体。
“小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黄老的声音那么若无其事,表情是那么坚毅,让所有坐在巴士上的人都像被电流电到一样。茉理重整了自己的呼吸,开始说起几天前她所目击到的景象。
另一方面,败阵者们继续逃亡。从机场大楼逃出来的只有一半的工作人员。丢下同伴自己逃出来,浑身青紫的工作人员坐在驾驶座上对着同事说道。
“看来汤生先生是不行了。”
“行事迟钝了吗?”
“而且运势也开始滑落了。今天的丑态已不是我们的能力所能挽救的了。那是天灾啊!你不认为吗?”
“是、是啊!”
坐在驾驶座旁的工作人员用力地点点头。
“那是天灾没错。是东洋的魔术,人力是无法与之匹敌的。说到她的笑声……”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工作人员的脊背滑过了冰块千般冰冷。后面的座位突然转了过来,原本只要透过后视镜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可是,一种迷信的恐惧让他们全身僵硬地动不了。平常杀人不眨眼的他们现在连抓住手枪皮套都觉得非常辛苦。像永远那么漫长的几秒钟之后。正想回过头看的工作人员之一被抓住了颈子,然后被推向前方。
工作人员的身体撞破了前车窗,一边散落着光粉,一边弹跳在车盖上。他发出了惨叫想抓住车体,可是失败了。手掌徒劳地在喷漆上滑过,人也就滑落在地上。就在他弯下身时,另一辆车驶了过来。剧烈的紧急刹车声淹没了惨叫声。
另一个工作人员想要抓住方向盘,一个包着铁手甲的拳头迎面给了他一击。顿时下巴骨碎裂,头撞上了天花板,人立刻就昏厥过去了。抓住方向盘的是从后面座位伸过来的巨手。
“哦呵呵呵呵呵呵!正义的战士是不死之身哪!英雌的生命重于地球,恶徒的生命轻于卫生纸!这是故事中的黄金模式啊!哦呵呵呵呵呵!”
车子以突进中的非洲犀牛之势改变了方向,突破了连续的紧急刹车声和怒吼、冲撞声急驶而去。目标是亚南饭店,小早川奈津子要杀的极恶之人的人数现在应该成倍数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