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节庆里欢闹喧腾的城市本身就给人一种异次元的印象,在日常性外又里上一层非日常的薄膜,使得人心因此浮动;当然另一方面,感受到人为的非日常性所带来的诡谲感而刻意疏远的人也是存在的。“雾立国际戏剧节”这次兴建巨蛋并未破坏森林资源,因此还不至于遭到环保人士的抗议。
比较起日本人异常喜爱的奥运比赛,这只能算是一个地方性的活动。然而报章杂志上却邀请知名艺人不断刊登大篇幅报导,电视上也出现密集广告,甚至播放特集节目,感觉就像是要举办例行的全民活动一般,原因就在于幕后的赞助者法眼隆元不惜手笔投注了巨额资金,广告界的人将他的做法形容是“花钱如流水”,而心理稍微不平衡的人就会说成“脑筋不正常”或者“自暴自弃”。
站前广场的电视台摄影记者摆好阵势,目前正在做现场实况播出。
“好的,记者所在的位置就是雾立镇,全世界一流的演员、演奏家、脚本家齐聚一堂,可谓是戏剧界奥运比赛的国际戏剧节在今天正式开幕,请看!此时正值渡假与观光的淡季,这条中央大道原本应该跟往年一样冷清才对,然而今年就不一样了,现在充满了热闹的气氛与大批人潮,令人感觉到这座雾立镇仿佛是个国际性的都市!”
担任报导工作的是一位年约三○的女艺人,身旁则站着一位年龄是她的二倍、在地球人来说已算是近半百的男性,身材瘦削、头发灰白并戴着眼镜。
“这位是在节目中负责说明的戏剧评论家广冈老师,请您先向观众们说些话好吗?”
“嗯,整座城镇就是个刚揭开序幕的舞台一般,但是请各位不要只注意热闹的庆祝活动,对于一出出的舞台表演也要用心地欣赏,因为这次来参加的全是一流的舞台人士!”
“例如有哪些人呢?”
“在舞台演员方面,有圣派特尔布罗克高等戏剧学院的伍拉基米尔·巴拉休夫、连续蝉连贝尔卡蒙戏剧金奖的加拿大演员奥德莉·辛克蕾、去年首度参与电影演出便荣获奥斯卡最佳男配角的赵明正、还有……”
老师正想继续说明,主持人眼明手快打断他的话。
“哇!一听就知道阵容超强!”
“这些人平时是很少在电视露脸的。”
评论家话中带刺,女主持人则充耳不闻。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国际戏剧节最大的卖点就是——伦敦舞台剧界的鬼才奈杰尔·契恩帕斯的最新力作即将作全世界的首演!就在此地哦!广冈老师,请问契恩帕斯爵士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评论家眼镜下的目光一闪,以不甚愉悦的口气答道:“爵士不是给予家族而是个人的称号,不能与姓而是与名并排,必须称之为奈杰尔爵士才对,契恩帕斯爵士的说法是错的!”
“……原来我说错了,真抱歉,事前没做好功课。”
“是啊,麻烦请你以后用功一点。”
评论家与主持人交换著称不上友善的视线,只是主持人意识到摄影机的存在,脸上立刻挂起职业笑容,提高音量转移话题。
“我们来看看目前的人潮状况,大型巴士不断驶进站前广场,乘客陆续下车。由于新干线并未经过这座城镇,因此必须先搭新干线从东京来到离此最近的车站,接着再搭三○分钟的巴士才能到达本镇。各位请看,走出巴士的乘客有四分之一……不、三分之一都穿各式各样的舞台戏服,那是罗密欧与茱丽叶吗?瞧瞧那位罗密欧一脸福气相。”
歇口气之后,主持人继续聊下去。
“在国际戏剧节期间,也同时邀请观众参加化装表演,表现杰出者还能获得奖金哦!这项活动的目的是使观众能够与职业演员共同参与国际戏剧节,一起共襄盛举!就像那边有两名在分发汽球的少年,一位扮成怪盗亚森罗苹、还有另一位是怪盗二十面相吧。”
高礼帽、燕尾服、斗蓬到脚底的皮鞋,一身是黑的两名少年站在站前广场的花时钟旁,向熙来攘往的行人们分发各色汽球的是竜堂家的么弟,手持广告看板的是三男。
“喂、为什么我们要打扮成这个样子呢?”
“还不都是救命恩人的命令!始哥在教师休息室里被小早川老师逼得根本拒绝不了,有什么办法。”
终将手上的广告看板高高举起,而广告看板上则以鲜红的文字大刺刺地写着:“来哦!快来看哦!!悲剧大天才小早川奈津子的华丽大舞台!!”
竜堂兄弟实在看不出小早川奈津子跟悲剧有何关联,总之就照她所说的拿着广告看板,分发她硬塞的汽球。
这套戏服原本就属于“银月王”的七种变化之一,因此由常盘舞台艺术学院的关系者穿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大约二○公尺远的场所也站着一个一身黑的人影,将手杖挂在手肘上分发着传单,而身旁围绕着一群年轻女性,莺燕娇声清脆响亮,终见状不禁砸嘴。
“那些女生根本就不知道续哥的真面目,只知道以貌取人的话,最后倒霉的是自己!各位!站在那边分发传单的人外表一看的确是绝世美男子没错,不过事实上却是个披着地球人外皮的恶魔,拿下高礼帽,头上还有两支角……”
冷不防地,终的后脑勺吃了一记飞拳。
“啊,好痛!反对体罚!”
“这叫爱的教鞭!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尖尾巴,还敢批评自己的二哥!”
这句话来自长兄始,他也是一身黑,甚至鼻梁下还有一道漂亮的黑髭须,这当然是贴上去的假胡子,余端详着长兄。
“始哥哥,你留胡子很好看耶!”
“是吗?”
“是啊,看起来好象一个大色鬼。”
三男报了刚才的一拳之仇,话脱口而出的同时,人也用力往后跳并以广告看板当盾牌,摆好架势以防御第二波攻击。然而此时周围的人们响起鼓掌叫好的声音,看来他们以为这是为了造势所做的特别表演。
“啊,谢谢、谢谢各位如此热烈的掌声。”
说着便举起广告看板。
“记得来看哦!这是最后一天的表演,只要看过一遍就永生难忘,每天还会梦到哦!”
终自认这番广告词没有一句是假的,而始则无奈地摇摇头。
“先前还听他抱怨一大堆,想不到他是最投入的一个。”
“终哥哥的服务精神旺盛嘛。”
么弟冷静地做下判断,这时次男迎面走来。
“传单已经全部发完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也要去!”
么弟将汽球交给长兄,然后与二哥走向盥洗室。才走了约两分钟的距离,便看到一群在铺有磁砖的步道摆摊子的年轻人。
“灵异照片、快来买灵异照片!”
从海面伸出的手以及浮现在石头上的死者脸部,张张经过精挑细选的灵异照片一张只要一○○○日圆!年轻人口沫横飞地高声向过往行人宣传叫卖,么弟显得兴味浓厚。
“有人在卖灵异照片耶,可不可以去看一下?”
“所谓的灵异照片全是假的。”
“为什么呢?”
“即使灵魂是存在的,但也不属于可见的物质,有些能够通灵的人士看得见还说得过去,但照相机是绝对拍不到的,灵异照片的出现更是令人无法理解。”
音量似乎太大了,而且续很有可能是故意的,只见年轻人们满怀敌意地瞪着续,然而并未采取下一步的行动,大概因为往来的行人太多,对旁人的目光总是有所顾忌。
接下来的事情可说是祭典的余庆:雾立镇各处座落着干净的蕈型公共厕所,续走出洗手间一边以意大利制的绢质手帕擦拭着手部,一边寻找着早一步出来的余,么弟正专注地观察行人,只听他突然低喊一声:“咦?”然后仔细确认着某人。
“余,怎么了?”
“那个人是法眼雅元先生。”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名中年男子反射性地将视线转向余。
一看到余,雅元大吃一惊,所谓“白天看到鬼”就是他现在脸部表情的写照,甚至脚底还踉跄了一下。
“你、你居然还活着……!”
在续听来,这句话就等于犯罪的告白。
“据说我的兄弟受到你相当大的照顾。”
续以近似滑行的步伐接近雅元。
“让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吧,顺便做初次见面的问候。”
续的脸上泛起如同艳阳蓝天般的灿烂笑容,只不过这是台风眼当中所出现的晴空。雅元早已领教过余与外表毫不相符的恐怖,因此可以联想在质量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续会有多可怕。雅元的嘴角喷出唾泡与哀嚎,跌跌撞撞地逃开,由于过度惊慌失措,他反而拼命逃向人烟稀少的地方,最后来到观光巴士公司的仓库旁,正好有六名年轻男孩坐在那里抽着烟,雅元见状立即咆哮道:“喂!快来救我,有两个人要找我麻烦!”
年轻人们似乎无意对陷入困境的人伸出援手,反而对这名狼狈的中年男子摆出个嘲弄的嘴脸,接着准备转身离去的前一刻,他们突然停下脚步,同时表情也逐渐变得凶恶。余见过这些人,他们就是五分钟前还在向观光客兜售灵异照片的那群年轻人。
“真糟糕。”
余心想,而年轻人却把他的表情误认是畏惧,于是他们的嘴里挂着粗俗的恐吓字眼并逐步靠近,手上还拿着原本搁在仓库墙边的方形木棒。
续本身学过棍术的技巧,虽然习得的功夫尚未臻至炉火纯青的境界,但是凭借着从他那优美风雅的外表完全无法想象的力量与速度,只有基础程度的底子却可以表现得神乎其技。
“我看还是算了。”
余试着提出忠告,只不过在面对一群不以多数欺负少数为耻的角色时,这一类的忠告实在很难令人接受。年轻人们抓着木棒,牙龈随着虐待狂般的笑意显露出来,接着扑向续。
只见续的手杖一闪。
带头的年轻人手上的木棒应声折断,碎裂的门牙飞上半空;第二闪,第二名年轻人跌在地上,抱膝痛哭;第三闪,第三名年轻人呕出胃液,整个人满地打滚。
接下来的第四闪已经不需要,剩下的三人丢下木棒,以几乎差点往前摔倒的姿势逃离现场,雅元的期望在仅仅一○秒内被击个粉碎,本想匍匐逃走,不料臀部被续的手杖一戳,他当场全身瘫痪。
“我、我那时只想着要找凯撒,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凯撒?”
“是他的狗。”
么弟向二哥说明。
“哦、你的狗叫凯撒啊?反正我不管它叫安东尼还是布鲁图,先把狗的事放在一边,我要问的是关于人的事。”
续伸手揪起法眼雅元的衣领,他只手轻而易举地将体重比自己重了许多的雅元拖起身,并对不断挣扎企图逃跑的他提出警告。
“容我再次重申,依我的个性,我能够完全无视我讨厌的家伙所承受的痛苦,想必您也见识过刚才的光景了吧?”
雅元顿时感到整个胃凉了半截,立即不顾形象地求饶。
“住手啊饶命啊!”
“如果你乖乖合作,我会考虑放你一马。”
“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对你的事情没兴趣,你只要告诉我关于你哥哥的状况就够了。”
雅元闻言猛咽了一口水。
“袒护你的大哥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不过,也许他在你眼中是个值得尊敬的好兄长吧。”
续观察着雅元的反应,“值得尊敬的好兄长”这句话明显对雅元造成了刺激。雅元再怎么无能,至少还听得出续这番话是一种充满嘲讽意味的挑拨,然而,即使理智上如此告诉自己,却无法消除生理上的反应。雅元的双眼所浮现的目光由原先的恐惧转为对兄长的厌恶,接着变成盘算与自我合理化,续在一旁带着恶魔般的表情静静地看着他。
“你、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那当然!”续若无其事地撒谎。
“我哥他表面看起来是财经界的大人物,实际上他根本没有什么经营手腕,而且他以前在学校时成绩也很差,所以我爸爸对我的期望比较高。”
“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续压根不相信雅元的话,这只是败着胡诌的叫嚣罢了;而雅元的舌尖一旦开始运转,几乎无法停止。
“我哥在日本的大学里年年留级,名声整个跌到谷底,只好以留学做借口把他赶到美国,可是他到了美国居然沉溺在女人跟麻药里,三次被送到警察局,到最后连当地的大使馆也袒护不了他,只有秘密将他送回日本。到现在我对这件事一直装聋作哑,说穿了他只是个连我父亲都弃而不顾的窝襄废罢了。”
“也许你大哥在年轻时的确一事无成,但是他现在在财经界已经是个成功的大人物了,我想这其中大概有什么理由才让他有这种转变,你自己又认为如何?”
“我觉得他走了狗屎运,就这样。”
“真的只有这样?”
“是啊!”
“我看原因不仅如此,至少他比你有才能吧。”
“那家伙会有什么鬼才能!”
雅元吼道,勃然大怒之余也忘了内心的恐惧,甚至连是非黑白的判断力也烟消云散,随着舌尖的运转持续吐露出激动之词。
“那家伙从来不用脑筋,凭他那颗脑袋也挤不出什么东西!这我清楚得很!那家伙还不都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他只不过奉命行事,讲明了他就是个傀儡!什么大人物、别笑死人了!”
“哟,真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内幕。”
表面看似反应冷淡,其实续整个人早已被一股敏锐的紧张感网住,雅元脱口而出的话里包含了相当重要的线索:法眼隆元的真面目其实是个无能的浪荡子,同时还是受到某人操纵的傀儡,假设这一切属实,将对整个事件的轮廓造成相当巨大的影响。
“我可以相信你所说的话,不过你刚才提到,那位在背地里操纵你大哥的人究竟是谁呢……”
“我不知道。”
“喂、喂、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情报吗?”
“我真的不知道!”
雅元呻吟着,脸上与颈项的汗水淋漓,打从心底升起的恐惧以无形的手攫住了他,重点在于令他心生恐惧的对象到底是什么人呢?
续迅速在脑里思索了一下:如此贵重的猎物一定要带去见见大哥,可是如果他在途中溜走,事情就麻烦了,虽然不至于让他成功逃脱,只怕他当着过往行人大喊“救命啊!有人要绑架我!”想想还是把大哥找来这里比较好。
就在续做下判断之际,法眼雅元扯开嗓子以哀嚎的语气嘶吼。
“这座城镇是百鬼夜行的土地!”
话里尽是惧怕与厌恶。
“一群怪物披着人皮在这镇上晃来晃去!”
“哦,是吗?”
雅元的话并非冲着竜堂兄弟而来。
此时续打算询问雅元关于他的兄弟姊妹之事,由于法眼信基的手记上写着“银月王大人的复活将交由吾子完成!”且不论署名的真伪,信基心目中的“吾子”是隆元?雅元?亦或是还有其它私生子?续有意针对此事进行调查。
此时原本不省人事的灵异照片撒贩们挪动了身体并发出呻吟。
“我懒得再动手打昏他们,反正隔壁好象也没人,我们就移动到那里去吧,余。”
三人来到一个投币式的洗车场,一旁摆着一个“洗车大坏蛋”的招牌。如果在平时,法眼雅元看到这种招牌一定会发噱,然而,续现在的表情在他眼中可说是极端的冷酷无情,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好了,我再请教你一件事。”
“问、问什么?”
雅元已经连虚张声势的余力也消失殆尽。
“关于你的兄弟姊妹,除了你大哥隆元以外,你还有几位兄弟姊妹?”
“兄弟姊妹?”
雅元笑了,一个凄凉至极的笑容持续了二秒半才收回。
“到底有几位?不、几十位?正确说来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老爸是个大色魔,手边抓到多少算多少,跟他发生关系的有上百个女人!”
“什么叫色魔?”
“总之就是女性公敌,对了,余,你去把大哥跟终叫到这里来。”
对弟弟随时施以机会教育是竜堂家的传统,只不过由于很多事情见人见智,个人主观的想法对他人未必具有说服力。率直的么弟闻言立即遵照二哥的命令跑着离开,头上的丝质高礼帽差点就掉了下来,只有以只手压住往前跑,一转眼便不见人影。
这时看守法眼雅元的人手减半,只是对雅元而言,内心的不安反而倍增。唯一留下来的这个白皙俊俏的年轻人显然不会轻易放过雅元,最重要的是无论他想如何对待雅元,这里连个出面制止的人都没有。雅元惊惶的视线飘忽不定,突然间开口喊道:“噢噢、凯撒!你终于回来了!你究竟是上哪去了?”
续见到一只全黑的小猎兔犬逐步走近,他顿时产生一种狂犬近身的不祥感受,而名叫凯撒的狗冷不防停下脚步。
倏地,凯撒右边的眼球掉出,但还不至于整个飞过来,而像是内部有股力量把眼球慢慢往前推出来,眼球后方仿佛附着了数根无声无息被抽出来的黑色软线,而事实上狗的身体里充满黑色触手,因此溢出眼窝。
“凯、凯撒……?!”
雅元正想高喊之际,一道异样的物体破裂声抹消了这个冲动,宛如涨破的汔球一般,凯撒的身体炸裂开来,表皮被整个扯飞,无数触手伸向四面八方,不断涌向前。其中有三只触手猛然扑向续,续不得已必须放开雅元的衣领,逐一拨开触手的攻击,只听见霹啪作响。
“续、你没事吧?!”
自从祖父死后,在这个地球上能够直呼竜堂续名讳的只有一个人。始之后接着是终,再来是克尽通报责任的余相继赶到,四兄弟又齐聚一堂。
不知是因为个性太老实,或者一反常态过于惊慌失措,终居然扛着小早川老师的广告看板登场。
“喂、滚开、给我走开!”
终挥舞着广告看板,把触手拨开并重重摔向地面。
“我还好。”
续回答兄长,即使身处这种场合,他还是不忘以嘲弄的口吻向弟弟问道:“你吃错药啦?干嘛还把这玩意儿带过来?”
“我只是想试试看有没有驱魔的功用嘛。”
“没听过物以类聚这句话吗?”
“那个人逃走了。”
么弟的话引起兄长们的注意,只见法眼雅元正打算逃离现场,他不像在跑步反而一副跌跌撞撞的姿势,看来他已经完全放弃他那只以古代英雄命名的爱犬。
“喂、站住!”
终大喊,朝着逃亡者掷出广告看板,但没有使出全力。如果真这么做,当广告看板命中目标时将整个粉碎,同时法眼雅元的头部也会变成一颗被砸烂的蕃茄。
正因为这样的自觉,终刻意手下留情,然而被掷出的广告看板嗡嗡作响,回旋着朝法眼雅元的背部直飞而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团黑色的风阻挡了广告看板的去路,并将广告看板卷至半空中,从凯撒体内伸出长约二○公尺的甲壳质触手正好接了下来。
数十只触手全部挤在周遭的空间狂舞着,有些蛇行、有些直行接踵而至并不断攻击竜堂家四兄弟。竜堂始一边将触手掸开、打落然后踩在地上,一边确认法眼雅元已经从他的视线消失,如果说触手是有计划地行动,那么其主要目的应该不是攻击竜堂兄弟,而是要帮助雅元逃走。
终也同样发现到了这一点,身手矫捷的三男正想追过去,结果不小心露出了破绽,粗厚的触手直冲而来,将终的身体与双手团团围住,终因一时疏忽被困住动弹不得。
甲壳质的触手企图撬开竜堂终的前齿从他的口腔侵入内部,就在这一瞬间,“啪擦”的怪声响起,触手在半空游动着,终则用力吐出某样东西,一条细长的物体如同吹箭般飞落到地面,详细一看原来是被咬断的触手前端。
“啊——真是、恶心死了!”
终不快地吐出唾沫,原本将他紧紧束缚住的甲壳质触手自动松绑,如果说这物体也有情绪的话,想必它大概也被吓到了。
触手一放开终便无声无息地慢慢收缩。
“终,千万别把唾液吞进去!”
始大吼,这与理智并无多大关系,他只是认为触手即使被咬断,就算仅有极细微的部份残留在终的体内,只怕会造成不良的影响。
终不自觉地蹲到地面,余赶过来拍打着兄长的背部。
“终哥哥,你好厉害哦!”
“怎、怎样,了不起吧!”
终本想挺起胸膛,然而身体重心一时调整不过来,整个人差点翻到。
“不、不过,我还是头一次有这种幸好没吃下去的经验,会从、从我嘴巴吐出来的只有牙膏与漱口水而已,始哥跟续哥常说不能随地吐口水,但是这次情况例外,不、不过我可是一点也不高兴。”
终突然话变这么多,是为了抚平激动的情绪而产生的心理反应,正由于明白这一点,始走过来轻拍三男的肩膀,终打了个干呕,随即做了深呼吸,接着对长兄报以一个微笑,然后奋力站起身。
“可恶!绝对饶不了你!”
将愤怒化为一股能源,终立刻往前冲刺追赶怪物。甲壳质触手的碎块化为诡异的黑色球体蠕动着并滚向路面,外表看似直径五○公分的球藻,但无论如何感觉还是相当恶心。
触手团滚动着闯进行人之间,一般打扮的人或者参加变装大会的人虽然在看到黑球时显得吃惊并立刻让路,但接下来随即回到自己的话题,丝毫不表示任何关心。穿梭在群聚之间的终忍不住叫道:“怪物就在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他们一定以为这是什么特殊效果吧。”
紧追在三哥身后的么弟指出,三男则哀怨地仰天长叹。
“真糟糕,日本人长期浸溺在情报的洪水里被磨得过份世故,如果人性不能纯朴一点,前途一片黑暗哦!”
看样子他已经大致恢复了。
终跟余轻巧地闪过前方与左右人群,甚至连参加世界杯足球赛的各国足球好手见状也会为他们身手之灵敏而表示赞佩,然而他们却一直抓不到怪物。怪物不断回转并改变形状,最后变成如同一颗被压扁的橄榄球般的细长椭圆形,从路面钻进侧沟。
“混蛋!卑鄙小人!”终气得跺脚。
余则向随后赶至的年长组报告。
“怪物躲进水沟了,要追吗?”
“不用,别逞强。”
一旦对方躲进下水道就无计可施了。如果引发骚动很有可能导致警察介入,目前还不至于发展到最后的局面,始如此做下判断。
“法眼雅元也逃了。”
“明明是满垒得分的好机会,情势却一转以双杀收场……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球是圆的。”
长男窥探着三男的脸。
“你的嘴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别再让我想起来,不然我会觉得很恶心,我确定我很需要清清口,可以吧?”
“真拿你没办法,可可亚好不好?”
“唔,我觉得还是用酒精来消毒比较好。”
“喂!少得寸进尺!”
……
另一方向,摆脱竜堂兄弟追赶的法眼雅元,一边走在雾立巨蛋的后巷一边调整呼吸。
“什么艺术跟休闲的城镇!”
雅元在地面“呸”的一声用力吐了一口唾沫。
“一群俗人!一群伪君子!这个腐败的城镇最好整个翻到地底去!”
雅元吐口水是来自与竜堂终完全不同的理由,他一脸厌恶地再次吐出唾沫,走了三步到第四步便停下脚步,在确认前方伫着不动的人影之后,才为难地捏捏身朵。
“原来是你啊,不要吓我好不好?”
“……你好象很不满这个城镇,我也一样。”
对方的话令雅元陷入更深的疑惑。
“你这话什么意思?”
“再过几天,你的愿望就会实现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糖果般的甘甜低喃道:
“不过,到时你是否还能活着大呼快哉,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雅元不禁打颤,哆嗦由脚底开始爬上全身,上下排牙齿不停撞出声响。
或许是可可亚、苹果茶、起士蛋糕与醋栗冻糕的消毒起了作用,终并未被怪物附身,而且也平安回到借住的别墅。依据二哥续的说法是:“怎么可能消毒,大概是在胃里培养细菌!”不过补足能源之后的终根本天不怕地不怕。
这一天四人确实买了调味料,一回到别墅,表姊妹鸟羽茉理附着管理事务所的转送单的包里便送上门来,内容是一个白兰地大蛋糕。
“里面还有茉理的信哦!”
么弟将信递出,长男随即开封念出表妹的信。
“我送食物来啦!这个蛋糕我用了很多水果干与白兰地,所以能够保存较长的时间,不过我看在送到的那一天就会被吃光吧!祝各位全胜而归!小心别感冒了!”
三男高声表达内心的感动。
“啊!大家千万不能轻言放弃地球,即使有魔鬼,但天使仍然是存在着的!”
“终,你要自称是魔鬼是你的自由,不过请别把我们拖下水。大哥,我们是不是应该打电话向茉理道谢?”
“嗯,说的也是,今晚正好是流星雨降临的第一天。”
始低语着,胞弟们则抬头仰望暮色迅速加深的天空,很快地几乎可以听见初冬的天空铺上一层冰冷深邃的蓝黑色夜幕当作背景,银白色的星群就要陆续划过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