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直到西蒙吃了东西的时候才同意跟他讨论任何事宜。“食物是基础,”她说着,“能帮助你回到自己的身体,离开加布里埃尔。快吃吧。”说着,她把一块能量棒扔给了他。西蒙感到有些恼怒,但还是顺从了。
“好吧,我会遵循医嘱的。那么,毕博博士,请说一下你的看法。”
“说实话,当你第一次从模拟中被拉出来的时候我是有一点点担心的。”西蒙其实也有点担心,但他选择了要搜集到这一个情报。“但在加布里埃尔对贞德的那些感情中,她的个人魅力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考虑到你是第一次使用阿尼姆斯,我也不是过于担心。老实说,你能自主选择失去同步,这说明了你有坚强的意志。我觉得你不会被任何负面的溶血效应所影响,至少在这段时间里还不会。”
“这可真令人松一口气,”他说,“但关于贞德和加布里埃尔——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
“我也没有。”维多利亚承认。
“她在释放出某种……”他在寻找合适的词汇,“能打动人的力量。不,不是这个。‘神授的力量’已经被使用得太泛滥了。加布里埃尔对她的反应就跟人们通常被伊甸苹果影响时的反应那样。他对她痴迷,几乎要奋不顾身。我看到了这一切——从他眼睛里的闪光所看到的。而贞德的毕生事业——至少,在一开始——就让我们一次次看到了她是怎么激励人,怎么让其他人对她信服。”
“加布里埃尔也许是一个例子,但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大脑里分泌的荷尔蒙在完美地起作用,而且很明显,她还没有影响到每个人。这并不像是伊甸碎片赋予了她一个人类的躯体。”
维多利亚并不是想要如此无情,但西蒙还是畏缩了一下。他一直尝试着不去想这个故事会如何结束。维多利亚是对的。如果贞德是拥有了人类躯体的伊甸碎片,她的命运就不可能那么悲壮。没有人能对她处以死刑。
“不,她不是,感谢上帝。伊甸碎片作为无生命物体,它们的力量足够强大。但活生生的人,甚至是为了正义而奋斗的人,真的会恐惧去思考的。”
“与此同时,我必须同意贞德和加布里埃尔似乎的确拥有高浓度的先驱者基因。对我们来说,发现这一点很重要。任何先驱者基因在现在都是很稀有的,而且随着人类历代的繁衍,会变得越来越稀少。”
西蒙对此十分清楚。实际上,圣殿骑士现在的一个行动就是要追踪一个叫夏洛特·德拉克鲁兹的人,有传言说她仅仅拥有一丁点这些珍贵的基因。
“圣女贞德一直都是一个卓越的人,”西蒙说,“我猜,我们要找出来她是如何卓越的。我知道她要迪朗和加布里埃尔为她做什么——她想要他们带她去沃库勒尔。”
“那里发生了什么?”
“她坚持要见指挥官罗贝尔·德·博垂库尔。贞德希望他能把她护送到希农,当时法国王储所在的地方。”
“他有这样做吗?”
西蒙皱起眉头。“其实他并没有。总之,在那时还没有。我想我们应该跳到下一个重要事件发生的时间。我不肯定你是否知道对于一个历史学家来说,不能经历历史的关键时刻有多么困难。对我来说,哪怕只错过了一个关键点都让我十分难受。当贞德第一次失败后返回栋雷米镇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被迫向南撤离到讷沙托。当她回到栋雷米镇的时候,看到的是被烧毁的教堂。几个月之后,贞德就被卷入了一宗约定中。我怎么不会想要去看呢?”
维多利亚对此不由自主产生了兴趣。“什么样的约定?”
“婚约。贞德的父母把她许配给了一个人,然后将要成为她未婚夫的那个人在她拒绝的时候把她传唤到了法庭上。她说她从来就没同意过这门婚事。这个人的名字已经泯灭在历史中了,不过我很渴望想要找到他。你可别告诉我你对这个也没兴趣。”
“不,我没有。不过我知道的是,我们只有一星期——纠正一下,五天的时间——去探索加布里埃尔的记忆。只要你能向瑞金成功论证了你的研究方向的价值,你就很可能会有更多的时间来满足你个人的好奇心。”
西蒙看着她说:“这是专业的好奇心。我在加布里埃尔的伪装下不会有任何醒来之后发现我写给自己的笔记的危险。”
“我也不用担心这个。”她说。但是西蒙可以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的确是在担心一些事情。他在想,根据维多利亚所设计和执行的运算,下一个“重要的事件”会是什么。
1429年1月7日,星期三
加布里埃尔双臂拥抱着让娜,让她在他怀里哭泣。
到底怎么了?西蒙疯狂地想着。
“接下来很明显一定会发生什么!”让娜的声音在面朝着加布里埃尔的衬衫时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哭得是那么伤心,他感觉到他的衣服被慢慢浸湿。“为什么这个男人不会见我?我做错了什么事情?”
西蒙稍微有些警觉地在加布里埃尔的认知里搜索着一些最新的消息。迪朗·拉克萨尔,听从了他儿子的建议,已经回到布雷昂沃陪伴着他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让娜和卡特琳·沃耶同住在一个房间里,而加布里埃尔和昂利住在另外一间房。昂利在他的店铺里,卡特琳在如今被当成厨房、饭厅和灶台使用的起居室里。
就在不久之前,让娜一直站在德·博德里古家的门厅外站着,直到因为寒冷而倒下但她还拒绝进食。加布里埃尔只得把她带回来,他才刚刚说服她喝下了一碗汤。加布里埃尔本来想着会看到让娜疲惫但斗志昂扬的样子,而且已经做好了回到城堡之后会爆发争吵的心理准备。但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泪流满面的让娜。
加布里埃尔就像是抱着一个孩子似的抱着她,让她感受到来自他内心深处的安稳以及平和。让娜死死地抱着他,将她被德·博德里古重复拒绝的愤怒,和走进死胡同的挫败感通过眼泪全部都发泄出来。
“奥尔良的人们自十月以来就被包围。仅仅是今天,他们就遭受了一次抢夺英军粮食的失败。在城墙内的孩子们正在挨饿,这个愚蠢的指挥官甚至都不想要跟我说话!”
1429年2月12日——鲱鱼战役。护送英军补给的约翰·法斯特尔夫爵士让这次掠夺变成了对法军的灾难。他在莎士比亚的戏剧里被丑化成了醉醺醺的享乐主义者约翰·法尔斯塔夫爵士。这次战役得名于本来要送往朗镇的大量腌制咸鱼。让·迪努瓦,以奥尔良的私生子更为人所知,也只是勉强逃了出去。让娜很快就要见到他了。
但是让娜是怎么知道的?
加布里埃尔同样也对她说的话感到震惊,但是让娜只是说出了简单的事实,所以他相信她。
过了一会,让娜停止了哭泣向后退了几步。她哭得脸颊浮肿,双眼通红,但是她的光芒再次闪耀了起来。加布里埃尔觉得他的心在看到光芒的时候感到舒适;她的光芒对他来说要比太阳的光亮还重要。“你现在要吃点东西吗?”他问道。“这是我的吗,让娜……我是说,贞德?”自从她第一次和博垂库尔见面之后,她就开始称呼自己为贞德,摒弃了那个女孩子气的昵称。
贞德叹了一口气。“给你的。”她不情愿地说。
他笑着松了一口气。“谢谢。我也去给你拿一些面包和酒吧。”他从床上坐在她身旁的地方起身,走到门边——然后僵住了。
在主厅里,他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但昂利现在还在他的店里。贞德停了下来,放下她的勺子,把头扭到一边。她把碗放下站起身,她的动作流利而有意为之,轻柔地把加布里埃尔推到一边,拉开了门,大胆地走了出去,仿佛她的力量立马已经回来了。
另外一个德·博垂库尔的人。这个人十分高大,在小小的房间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人,他正在礼貌地和卡特琳说话。感觉到他们出现之后,他转过身来。他大概比加布里埃尔年长十岁,胡子修剪得很干净,他的深色双眼跳跃着幽默感。他看上去就是经常笑的人。
“我要找的就是这个小泼妇。”他大声惊呼道。“你就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少女,折磨我的主人博垂库尔队长的那个人。”
在贞德可能会说出一些尖锐的话回击他之前,卡特琳平和地说:“让娜,加布里埃尔——这位是让·德·梅兹,他是德·博垂库尔大人的一名侍从。他来这里是想要和你谈些事儿。”
卡特琳看上去有点心神不安,她为这个陌生人提供了一把椅子坐下。贞德故意坐直身子,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句话都不说,怒视着这名随从,就像她先前对着其他所有随从那样瞪着他。
她的态度似乎把他逗乐了。他向后靠着椅背,把他的长腿伸向壁炉的方向,脸上的微笑逐渐变成了咧嘴大笑。他叹了一口气,多少有点夸张,说:“我亲爱的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难道你不认为国王注定会失去他的国土,然后我们剩下的人很快就要说英语了吗?”
贞德很小声地低吼着,加布里埃尔强忍着不笑出来。这个让·德·梅兹不知道他正在对付的人是谁。
“我来到这个声称拥护王储的地方,和罗贝尔·德·博垂库尔谈话,这样他可能就会带我、或者送我去面见国王。但他并没有注意过我,和我说的话。”她缓慢小心地说,仿佛是在跟一个小孩子说话。“可是,在我们到达朗镇中部之前,我必须在国王身边,哪怕我必须要跪下去!”
“去希农的旅途十分漫长,”德·梅兹继续说道。“要花十二天,也许要两周。在白天,你可能会被英格兰人或者是他们的勃艮第朋友袭击;而在晚上,你可能会遭遇拦路抢劫的壮汉,他们会把像你这样的姑娘洗劫一空。”
他的视线在贞德的身体上下走动着。加布里埃尔感到了一股白热化的怒火,但是贞德并没有退缩。她向德·梅兹大步走去,他在她接近着自己的时候站了起来。他的身高要比她高。
贞德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并不害怕。如果有士兵或者是土匪挡住了我的路,上帝会让我前行的道路变得安全。”
“天啊,你可真有信心,不是吗?”
“你已经听说过预言了。”贞德阐述着。“那个说法兰西会葬送在一个女人的手中,但是一个来自洛林的少女会夺回法兰西的预言。诡计多端的伊莎贝尔王后已经签署了《特鲁瓦条约》,把法兰西拱手让给英格兰那个乳臭未干的国王。”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而我,则来自洛林。”
“你不是第一个声称是洛林少女的人——”德·梅兹开始说着,但是贞德无视了他的话。
“我生来就是为了这项事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无论是国王还是伯爵,还是其他任何人,能够光复法兰西。如果不是我的话,这个国家不会有任何希望!”
她的声音一直都是如此悠扬,但现在变得十分洪亮。但是,德·梅兹令人难以容忍地低下头,一边笑一边看着她。
“是你的兄弟们把那些战争和战斗的想法塞进了你的漂亮小脑袋里吗?”
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苦笑。“我宁愿和在栋雷米镇的可怜母亲一起织布。但这不是我要做的事情。但我必须离开,我必须要这么做,因为上帝希望我这么做。”
她的声音和话语都十分有力,而她的光芒,不可思议地一直点亮加布里埃尔的心的光辉,并猛烈地爆发了。德·梅兹英俊的脸蛋圆滑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的表情,愉悦,但更为深沉。就在卡特琳、加布里埃尔和少女本人惊讶的注视之下,让·德·梅兹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圣女,”他说着,现在他的声音和神态都十分严肃,“我将为你提供帮助,以此证明我对你的信仰。我会带你前往德·博垂库尔大人,我的主人面前。我以我的声誉起誓,我会护送你直到安全到达王储所在地。”
德·梅兹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接着他把手举到贞德面前。奇怪的是,她的脸变得如此光亮,加布里埃尔几乎不能直接注视着她。贞德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这是一个古老的表示忠诚的手势,加布里埃尔——和西蒙手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加布里埃尔正在回应着德·梅兹对贞德的效忠。而西蒙留意到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情。
贞德美丽的脸庞并不是唯一发光的地方。隐藏在德·梅兹袖子下的阴影中,除了少数经常能比普通人更频繁看到的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会看到。一件在闪光的东西。
这件东西不仅尖锐。而且致命。
那是一把袖剑的剑尖。
让·德·梅兹是一个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