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牧城
义正武治四年七月
柯楚国军队已将笛牧城团团围住。这是皇家军队在犁汝河南岸的最后一个要塞。
湖诺王攻占笛牧城的噩梦在市民脑海中仍然记忆犹新,笛牧城长老们便决定将赌注押在乍帝国上,市民们自告奋勇协助皇家军队守城。
马塔·金笃宣布,笛牧城每多抵抗一日,等城攻下来,他就会允许部下多劫掠一日,并且多处决一百名望族。可惜,这话并未如预期发挥作用,减少纳门在笛牧城中的民心,似乎反而助长了百姓自愿抵抗起义军的热情。
还有消息称,马拉纳元帅正率领一支大军渡过阿慕海峡。如果抵抗者坚持得住,笛牧城就能解围。
“采用恐吓的招数不妥啊。”库尼说,“自湖诺·其马之后,笛牧城百姓对于加入起义有所疑虑,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兄弟,”马塔说,“笛牧城始终都是柯楚国的城。这些人竟与帝国联手反抗咱们,反抗他们祖国的解放者,说明他们已经被帝国占领侵蚀了。叛徒必须以自己的血来救赎。”
库尼叹了口气。马塔满口空话长篇大论时,便很难跟他辩理了。他一旦被仇恨点燃,就会变得骄傲而冷酷。有时,在他的眼中,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可怕的血红。
由于库尼与马塔率军自陆路而来,他们对水战并无准备,手上也没有战船。二人别无选择,只能将犁汝河岸与河口的控制权拱手让给皇家军队。纳门仍可从城市码头获得源源不断的粮草补给,皇家水军不间断地在犁汝河上巡航,对岸上的起义军造成打击。
“倘若有五万兵力,”马塔嘟哝道,“我就令一人扛一袋沙,逆流而上。只消一个下午,便可筑坝将犁汝河水截断。那些船就只能像干枯河床中的鱼儿一样挣扎。我们就冲上前去好好教训一下那帮水军。”
“倘若有五万兵力,”库尼说,“他们只消搭成人梯,就能翻过笛牧城墙。压根不需要这么复杂的筑坝计谋嘛。”他朝马塔咧嘴一笑。
马塔也放声大笑:“你说得对。简单直接当为上策。”
于是,一天接着一天,马塔指挥着部下对笛牧城发起一波又一波攻击,令守方没有喘息的机会。他还征募四面八方的农民,为试图挖空笛牧城墙的兵力增加人手。
“向孪生女神发誓,我的背要断了。”达飞罗站起身,拉抻了一下,“我得歇会儿再挖。拉索,来陪我坐会儿。”他将从地下运出的一筐土倾倒在洞口附近的土堆上,随即坐下。
拉索也将自己筐中的土倒掉,看看哥哥,一言不发,转身又下去了。
拉索又背着满满一筐土上来时,达飞罗问:“你怎么了?这么拼命会累死的。弟弟,听好,其马不是咱们的老大了。就算咱们要喘口气,加鲁公爵也不会用鞭子抽咱们的。”
“金笃将军不歇,我就不歇。”
达飞罗手搭凉棚,望向笛牧城墙。一支云梯小队正冲向城墙,打头的就是马塔·金笃,他手持巨盾,使身后的人免受墙头箭雨袭击。金笃从早到晚都在忙这个,士兵轮换时他也绝不歇息。
“此人竟毫不疲累?”达飞罗大声惊叹道。
“金笃将军简直就像传说中的英雄投胎。”
“你这些天总是金笃将军这,金笃将军那。要不,你让他当你哥哥算了。”
拉索笑了:“哎呀,哥,别傻了。”
“他跟他们一样,都是贵族。”达飞罗说,“你还记得湖诺·其马称王的时候是什么样吗?”
“金笃将军跟湖诺·其马截然不同。”拉索的嗓音激动而坚决,达飞罗很清楚,最好不要反驳他。“他如此以身作则,我宁死也不想辜负他。我要继续挖下去,直到城墙倒塌,或者他叫我停,我才会停。咱们必须在援军抵达之前攻下笛牧城。”
达飞罗叹了口气,不情愿地继续挖土去了。
第十日,他们成功挖空了笛牧城墙脚,城墙倒了。
起义军有如潮水涌入城中,毫不留情地消灭了皇家军队的残余势力。纳门和几百个至忠部下有如困狼,打了一整夜,终于成功抵达码头,搭乘皇家战舰,逃至笛牧细城,暂时安全。
本有十万皇家士兵与纳门一起渡过犁汝河,如今只有三百人跟着他渡了回来。
尽管库尼奋力反对,马塔仍然履行了之前对笛牧城的恫吓。
“恫吓也是承诺。若不兑现,就会失去军心。”马塔说。
“你若施行大赦,能赢得更多人心。”
“对敌人手软便是对部下无情。”
库尼无言以对。他站在一旁,眼见柯楚国士兵围住笛牧城的千名望族,却毫无办法。这些人被宣布为帝国支持者,如今要亲手掘出自己的坟坑。
“兄弟,此举不妥啊。”
但马塔已经下令,柯楚国士兵推搡着,将哭喊的贵族男女送入大坑,开始活埋。
“千万别跟金笃将军对着干。”拉索说。他和达飞罗捂住耳朵,但垂死之人的尖叫仍然不绝于耳。
夫君吾爱:
信短见谅。我仍精力不济,小儿又甚需照看。
喏,喜讯在此。你做父亲了!
小儿诞辰百日,身强体健,乳名唤作小托托。待他成人,我们再为他取正式名。
吾儿与你酷似,只是小上一圈,竟出乎意料,甚是可爱。只愿他不要早日得了你的啤酒肚。肃非王宫中众女子对他都极喜爱,不忍放手。但倘若不是我抱在怀中,他不消片刻便要大声啼哭。我熬了些美梦草药汤服用,他便可通过乳汁获取。似已见效。他睡时面露笑意!
我祈愿卡娜与拉琶女神保佑你,愿你和马塔一切顺利。千万保重,勿随意冒险。盼君安全归来见我与小托托。
爱妻姬雅
“兄弟,喜得贵子!现在祖邸公爵可算后继有人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见他了。”
“他既生在菊年,你作为叔叔可得好好关照他!”
马塔和库尼饮尽杯中的芒果烧酒。四下只有死亡与杀戮,姬雅的喜讯的确是大大的慰藉。
两人站在笛牧城码头,望向犁汝河上驶过的皇家舰船,它们都远在笛牧城的弓箭与投石器射程之外。马塔怒火消去之后,库尼很快恢复城中秩序,下令禁止军队劫掠。城中完全恢复元气还需时日,但至少市民不必再对“解放”军队如此惧怕。
越过战船,便可看到犁汝河口对岸笛牧细城中五彩缤纷的建筑,他们想象着,在笛牧细城的另一侧,过了喀洛半岛的肥沃农田,渡过阿慕海峡的汹涌波涛,便是阿汝卢吉岛,那里的城市漂在水上,宫殿悬在空中,码头壮观,船只修长,礼仪文雅,举止高傲,被千首诗歌反复传颂,在万幅图画中有所描绘。
“阿慕国水军甚是精良。”马塔说,“要靠他们阻止马拉纳的舰队,再帮我们渡过犁汝河,打到皇帝跟前。”
“但愿他们取胜。”库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