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蒙古骑军的铁蹄踏遍全球后,成吉思汗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
他模仿汉人修建了皇宫,整天在宫里,无聊地拨弄着地球仪。他的马鞭和弓箭扔在一边,侍从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他时常望着地球仪,喃喃自语:
“我的成就无人能够比拟,我的帝国版图覆盖全球,每一块土地每一片海洋都插满了我的旗帜,每一个黄种、黑种和白种人都向我臣服,我的名字混杂在风里,吹遍了这颗星球。而我才只有四十七岁。这样的功绩,以前没有人做到,以后也不会再有……可是,为什么我不快乐呢?”
这种郁闷的心境甚至影响到他某方面的能力。他新纳的姬妾千娇百媚,体态玲珑,一双剪水明眸能望尽所有男人的欲望。但当成吉思汗到了床上,却怎么也没有兴致。
“你等等,马上就好了。”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姬妾。
姬妾很有耐心,但两个时辰后,她还是打了个哈欠。她点燃灯,看了一会儿书,下床去煮了马奶茶,在房间外散了会儿步,又和宫娥下了几盘棋。回到房间里时,成吉思汗丝毫没有起色,倒是脸上的汗更多了。她叹了口气,温柔地说:“臣妾先休息了,大汗要是准备好了,招呼一下臣妾就可以。”
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成吉思汗。
哪怕他征服了五洲七洋,也不能承受这句话带来的屈辱。他愤怒地穿起衣服,但慌乱间被裤子绊倒,摔到床下。他挣扎着出了房间,低头不语,不看任何一位侍卫宫娥——尽管侍卫和宫娥更怕他。
成吉思汗郁郁地在宫里行走,心中悲凉,几欲泣下,不觉间来到了皇宫深苑。夜寒风冷,整个北半球都陷入了深眠,一个老太监正在给道边的灯笼加油。看见成吉思汗,太监连忙跪下,道:“大汗。”
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成吉思汗不愿见到侍卫宫娥,但看到眼前跪着的人,他心里终于舒坦了些。
“你说,寡人为何不快乐?”
“大汗正当壮年,天下已然征服,但……”老太监道,“但大汗的野心,并不是这一天一地能够盛得下的。好比拼尽全力去打一个人,握紧拳,挥出去,打到中途却发现敌人已经倒下了……大王现在只是没了目标,感到失落而已。”
成吉思汗仔细思索,发现果然如此,道:“那寡人应该怎么办呢?”
“大汗请看!”老太监大声道,扬起手,食指伸出。
成吉思汗顺着手指看去,疑道:“灰指甲?”
“不是不是……”老太监连忙换成中指,想了想又觉得危险,最后换成别扭的无名指,“大汗往上看!”
成吉思汗仰起头,于是,漫天星斗落入眼中。星辰在视野里闪着光,像无数盏点亮的灯火,成吉思汗一生杀人无数,但与星辰数目相比,微弱得就像是站在巨象身侧的蚂蚁。夜幕高悬,如一块巨大的黛蓝琥珀——但得需要多么大一堆树脂在多么漫长的岁月里更迭才能孕育而成啊!它无边无际,深不见底,成吉思汗身高一米八五,高大健硕,但在它面前,渺小得就如同在蓝鲸下腹寄生的支原体。
“你是说……”成吉思汗战栗着,连声音也抖得像被筛的豆子一样,“寡人应该去征服宇宙?”
“是的,大汗应该让帝国铁骑踏遍每一片宇宙空间!”
成吉思汗豁然开朗,所有的活力和精气都恢复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汗要先制订计划,去宇宙有很多困难。第一步,得能够让骑军飞起——大汗,你去哪儿?”
“在征服宇宙之前,寡人要先做一件更要紧的事情!”成吉思汗匆匆往回赶。
姬妾刚刚入睡,就听到屋外传来轰隆隆的好似坦克的脚步声,接着门被猛地一下踹开,成吉思汗雄壮如山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成吉思汗是个武夫,只会弯弓射大雕,想征服宇宙,却不知从何处开始。
“大汗,”老太监给他出主意,“要飞到天上,就不能靠武力和信仰了,只有一样东西能够帮助大汗。”
“什么?”
“科学!”
成吉思汗咂摸着这个新鲜的词语,摸着胡茬,沉思良久,才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太监一时解释不清,说:“奴才知道有一个人,精通科学,能够助大汗一臂之力。”
“你个老东西,说话总说一半。快说,不然寡人砍了你!”
“长春真人,丘处机!”
丘处机是个怪人。
他的怪来源于他的执着和聪慧。我们都知道,当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时,合成出来的,总是悲剧。丘处机原本在全真教任职,给来上香的善人们布道。这是个肥差,不但轻松,而且油水多。但丘处机的兴趣却只在于学习,他先从工程学入手,进而修习生物、医学、地理、化学等学科,最后,他迈步来到了量子力学的门口。
在一次给善人们布道时,他拿了个箱子,说:“箱子里面有条狗,还有放射性元素,开箱子的话,机关会触动元素,狗会死。不开箱的话,元素随时可能到半衰期,狗还是会死。现在,你们告诉我,箱子里的狗到底是死是活?”
善人们听说过丘处机的怪,早有准备,一个细腰长腿的女善人说:“这是量子力学的理想实验,在箱子里,微观不确定性变成宏观不确定性。我们不能打开箱子,因为观测会引起坍缩。在我们观测之前,狗处在一种既死又活的叠加态。不过更具体的我就不懂了,晚一点希望道长可以在房间里给我单独讲解。”
不料丘处机哈哈大笑,指着细腰长腿的女善人说:“胡说!要知道狗是不是活的,这样就可以了。”说着他学了几声汪汪狗叫,箱子里顿时也响起了几声狗叫。“哈哈哈……”丘处机张狂地笑着,“看到没有,狗是活的。”
细腰长腿的女善人当场就哭了。
这就是著名的“丘处机的狗”试验。它后来被广泛应用于教育学,告诉学生,学问千万不要学杂了,不然就会变成丘处机这样的人,对细腰长腿的女善人熟视无睹,简直是反人类。
丘处机被全真教开除之后,颠沛流离,潦倒落魄。这天,成吉思汗的怯薛军铁骑找到了他,将他恭敬地请到了王宫里。
成吉思汗狐疑地打量着这个瘦弱的中年人。他不相信人类古往今来甚至超越时代的理念和知识,都藏在这小小的脑袋里。但当他与丘处机论道三天以后,彻底被震撼了,连呼真人。他犹豫再三,终于对丘处机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丘处机沉默了,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怎么,这事太难,真人不愿意做吗?”成吉思汗惊疑不定。
“不!”丘处机抬起因惊喜而扭曲的脸,说,“我一生所学,终于有用武之地!我自当倾尽全力,让大汗的军队驰骋宇宙!”
丘处机精心画出了飞行器图纸,但这遭到了成吉思汗的反对。
“我们是蒙古军队,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马是魂,是神。世界就是被我们用马蹄征服的,所以寡人不需要飞行器,寡人要骑着马去往宇宙!”成吉思汗骄傲地说,“寡人曾经跨过山河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都是在马背上!”
“大汗,你不懂科学!”
“确实,寡人不懂科学,但寡人知道信仰!不要飞行器,就要骑马。你要尊重我们的图腾。”
“可是大汗知道骑马要达到多大速度,才能摆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呢?”
“不知道!”
“大汗,无知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说不知道的时候不必用感叹号。”丘处机耐心地说,“无知不是错,但必须要听劝,大汗你听我说……”
“寡人不管,一定要骑马,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丘处机争执不过,只得开始研究马匹。他测试了马速,发现连最快的汗血宝马都远远达不到第一宇宙速度。于是,他决定改良马的品种。
这是一项浩大又漫长的工程,他选取了良品汗血宝马,并对马匹的基因重新编排,进行试管培育。新型汗血宝马被命名为魂斗罗。魂斗罗一代体格彪壮,四蹄如风,轻易超过了当世所有马种。成吉思汗骑着马狂奔,真正感觉到了风在身后追逐自己,射出的弓箭也比不上马速。但马跑了三天三夜,还是在原野上踏步,并没有达到丘处机设想的冲出地平线。
一直到魂斗罗第七代,成吉思汗也只能在地上策马奔驰。但不久之后,这匹马救了他一命。
那一日,成吉思汗和丘处机在京都近郊慢悠悠地骑马。
这是成吉思汗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每隔几个月,他就会挑一个下午,避开侍卫,一个人来这里。但自从和丘处机成为好友之后,他就开始带上丘处机了。
正是秋天,郊外稻田延绵至天际,风吹稻浪,阵阵飘香。在高头大马上俯视而下,能看到田间许多农夫正弯腰耕作,男子挥着镰刀割稻子,妇孺则在一旁捡稻穗。日头正烈,农夫们都是挥汗如雨,模样辛苦。
“近日,好几个大臣都在给寡人谏言,”成吉思汗看着田间农夫,若有所思,“说寡人在征服宇宙这件事上花了太多精力,投入了巨大的财力和人力,让寡人的子民负担更重了。”
“大王是怎么回复的?”
“都杀了。”
丘处机似乎早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见怪不怪,平静地说:“大王这样的处理办法,有失妥当。”
“噢,为什么不妥?”
“以杀止杀,终不过下乘之法。大王要施仁政,令百姓由衷臣服,才可长治久安,国祚绵长。”
成吉思汗大笑几声,伸手横指,指尖对着金黄色稻田的尽头,“寡人十三岁开始骑上马背征战,一生都是在杀人中度过的。杀数人,不过街囚之辈;杀成百上千人,也只是一方枭雄而已。唯有寡人,杀人无算,杀得山河赤流,天下哀恸,才有今日的铁桶帝国!”
丘处机连连摇头,几缕胡须在秋风中转动。
“你只不过是一个书呆子而已,怎么能了解寡人的治国之法!”成吉思汗说,“寡人征战天下时,遇到投降的,以礼待之;遇到不自量力抵抗的,哪怕拼到只剩一兵一卒,也要杀得他血流成河!所有人都知道寡人的手段,正是因为铁腕治国,天下才能安稳。你看,如今谁敢起不臣之心?”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从稻田里飞射而出。它如光如电,穿过重重稻浪,锐利的箭锋一路割断了许多稻穗,然后径直射中了成吉思汗的大腿。
“杀啊!”叫喊声从稻田四处响起来,刚才还在耕种的农夫们从稻丛里抄起兵器,向成吉思汗和丘处机围杀过来,“杀了昏君!”
“看到没有,”丘处机点点头,颇为得意,“真让我给说中了。”
“还说个什么,保命要紧啊!”成吉思汗忍着痛,猛地提缰,“快跑!”
魂斗罗七号跃起三丈之高,从农夫们头顶飞过,带着成吉思汗和丘处机向京都奔去。有人在后面射箭,但魂斗罗七号经过几代改良,全速奔跑时将箭矢远远甩在了身后。
回皇宫后,成吉思汗先找侍卫,再找太医。他命侍卫在郊区搜寻,所有参与此事的人,或者跟参与此事的人有关联的人,或者跟与参与此事的人有关联的人有关联的人,都一并抓来。
这场抓捕行动旷日持久,牵扯的人数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十几万。他们中,有的是真正想要刺杀成吉思汗的人,更多的人则是在床上睡觉时迷迷糊糊被闯入的侍卫抓起来的。
这一年冬雪飘落的时候,整个京都都笼罩在沉重的气氛里。
成吉思汗看到上报的犯人数目,按了按太阳穴,说:“全部斩首。”
刑场上,密密麻麻的犯人跪着,几乎每个围观的人都在哭。刽子手们有些紧张,手掌冒汗,毕竟这么多头颅一路砍下去,砍到最后自己也得脱力。
“大汗!”在行刑前,丘处机突然奔到行刑台前,扑在成吉思汗面前,“大汗三思啊,如果真的砍下去,这里会滚满人头啊!十几万颗人头,会堆成山的!”
“寡人所希望的正是这样。”成吉思汗说,“只有这样,剩下来的人才不敢动别的心思。”
丘处机连连磕头,“但是请大汗体谅民众的想法,毕竟要征服宇宙,只是大汗的宏图伟愿。而百姓们在乎的,是脚下三亩地,他们的目光都看不到天上,所以更不能理解大汗的壮志。他们只知道生活更艰难了,所以才误入歧途的。”
“如此愚昧,更该杀!”
“但愚昧还可以教导,而死了之后,就一切皆空了。”
成吉思汗无言以对。半晌,他突然站起来,揪住丘处机的脖子,大吼:“你个牛鼻子,不要给脸不要脸!寡人已经够尊敬你了,但治理国家是寡人的事情,你只要关心怎么把寡人弄到天上去就行了!”
丘处机昂着脖子,以同样分贝的声音回应道:“你如果杀人,我就不干了!你永远都只能望着宇宙,永远都去不了!”
“你——”成吉思汗瞪大眼睛,怒视丘处机,额上青筋如蚯蚓般暴起。丘处机毫不示弱地还瞪回去。
这两个男人就这么对视着,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其他的人看着他们怪异的举动,议论纷纷,连刑场上跪着的犯人也疑惑地抬头观看,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半天,成吉思汗突然一松手,把丘处机扔在地上,冷着脸离开了。他没有再提处置犯人的事情。倒是丘处机从地上爬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说:“别看了,都回家去吧,都回去。没事了。”
后世史学家在总结这件事时,盛赞丘处机“一言止杀”,同时惊讶于成吉思汗对丘处机的容忍。史学家们纷纷猜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野史里更是想象力爆棚,说什么的都有。
没有人想过,成吉思汗这么做只是迫切地想征服宇宙而已。当他看到京都冬天飘落的大雪时,无可奈何地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发白如雪,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深感不安,害怕自己到死的时候还是站在这片乏味的土地上。所以当丘处机威胁他时,这个征服了天下的男人,第一次选择了退让。
成吉思汗一天天老了。
他在等待着丘处机,岁月却没有等他。不过几年,斑白已经染上他的两鬓,曾经雄武的胸背也弯了下去。他是一个征服者,生下来就注定了要征伐四方,但天下平定已久,而丘处机的研究成果遥遥无期。他的生命里既然没有了征战,那便只剩下衰老了。
成吉思汗在一天天变老。
但她的姬妾却依旧年轻妩媚。她对成吉思汗相当失望,那个曾经的霸王,在遇刺后身体迅速衰退,如今连弓也握不住,更别说给她欢愉了。
她的目光瞟向了丘处机。这个清瘦的道人跟她见到的所有北方汉子都不同,他落魄,但目光里总是闪着精光。其他人都在吃肉喝酒的时候,他却满脑子想着怎么把一匹马送上太空。整个浩瀚宇宙,都装在这个瘦削的脑袋里。天哪,对一个男人来说,难道还有比这更性感的事情吗?
而且她听说了丘处机在刑场跟成吉思汗对抗的事情——在人们添油加醋的传诵中,丘处机的形象日益完美,足以令每一个少女心动。
于是,姬妾在一个月夜敲开了丘处机的屋门。
她披着薄纱,身姿妙曼,说:“丘真人,我有一些学术问题想请教你。”
丘处机正在烦恼进军宇宙的事情。他已经放弃了改良马匹基因,转而尝试在马身侧安装助推器、用巨型弓弦弹射骑兵、用磁悬浮技术给马蹄反向推力……但都没有效果。他看到姬妾,心不在焉地问:“有什么问题?”
姬妾走进来说:“我最近在研究几何学,但是在求解函数方程上遇到了问题。”
“这是基础知识,你哪个图形不会解?”
姬妾坐到丘处机的床边,挺起胸脯,用纤细的手指沿着左胸外侧,慢慢向内滑动,一直滑到右胸外侧,问:“这个图形的方程是多少呢?”
“噢,这是一个波函数。”丘处机走到姬妾身前,弯腰观察她的胸,“你的胸围是多少?”
“讨厌啦,问这么直接的问题——32D!”姬妾红了脸,不胜娇羞,以及,不胜骄傲。
“那就好算了,我们选取正弦函数作近似处理。”丘处机拿起笔,“以你的胸膛中间为坐标原点,设方程为y=|asinbx|。你看,你的胸围是32D,说明你下胸围70cm,上胸围88cm,俯视图是两个波形和一个类矩形,矩形估算长宽之比为9:4,可以算出长和宽。二分之一长为波函数周期,得到b。测量可以得到你的一个乳房的弧长,当然,为了简化,我把乳沟省去了。再用弧微分和级数估算,求出波峰长度,a就得出来了。你不会算的话,我帮你算,b等于0.26cm,a等于8.6cm。最后,我们得出你的胸部曲线方程为y=|8.6sin0.26x|。你看,与你的实际胸部情况还是很符合的。”
姬妾难以置信地看着丘处机,喉咙有些干涩,结结巴巴地问:“我……我的胸部在你看来,是不是真的只是几根……线条?”
“不,远远不止!”丘处机郑重地说,“你说的只是从数学角度来看的。而从生物学角度上来说,它还是一堆血管、脂质和蛋白质。从物理角度看来,它是巨量的分子组合物……”
这一年初秋,丘处机向成吉思汗请辞。
“真人!”成吉思汗大惊失色,从床榻上一坐而起,“真人何出此言?”
丘处机看着眼前的君王,心里默默叹息——这曾经在马背上昼夜行军的男人,如今只能睡在柔软的绒毯里,并且夜夜咳嗽,摆脱不掉衰老的阴影。他低下头,说:“大汗,我已经尽力了,试过了所有的办法,但将一支军队送上宇宙……实在太过艰难了。”
成吉思汗脸色苍白,额头沁出汗珠,“可真人是这天下间最聪明最渊博的人,咳咳……如果真人都放弃了,寡人……寡人只能把征服宇宙的想法带进坟墓里去了。”
“或许……”丘处机沉重地摇头,“去往星空并不是这个时代应该做的事情。”
成吉思汗百般恳求,在太监们的搀扶下爬下床榻,拉着丘处机的衣袖。这场景令所有人感到吃惊和动容。成吉思汗铁血一生,连母亲在战乱中去世,他抱着她的尸身时,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没有人想到他会对丘处机的离去如此不舍。在丘处机身上,他有了太多的例外。
但丘处机一根根掰开成吉思汗的手指,躬身行礼,挥挥长袖,转身离开了皇宫。
他又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并不感到陌生,当初被全真教逐出,他也这样孑然一身。他从帝都前往江浙一带,一路游荡,衣衫由华贵变得褴褛,胡子拉碴,头发在秋风中散成了乱糟糟的一蓬。
当他闻到空气中的海腥味时,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丘处机寻了一户姓乔的渔家借宿,这花掉了他身上最后的钱财。他终日坐在海边,面对潮水涨落,不知在想什么。附近的渔民都把他当作怪人——的确,从任何角度来看,丘处机都是一个怪人。
有一天夜里,乔渔夫找到了在海边如石像般独坐的丘处机,说:“喂,你跟俺一起去捕鱼吧,我缺人手。这样,你帮俺忙,俺让你多住几天。”
丘处机愣了一下,“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要出海呢?”
“唉,都怪大汗啊!”乔渔夫看看左右无人,抱怨道,“大汗被太监和妖道蛊惑,好好在地上生活不愿意,非得到天上去!据说整个国库都被那个姓丘的妖道挪用了,他自己富得流油,却是苦了俺们老百姓。”
丘处机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裳,苦笑一声,说:“那个妖道不是离开皇宫了吗?”
“他挣够了走得轻松,把烂摊子留下了。其他的牛鬼蛇神看到机会,全都去找大汗了,说有办法让大汗上宇宙。大汗也是昏了头,来者不拒,听信了那些鬼法子。有个家伙说让真人上宇宙太难,干脆建一个什么虚拟网络,跟大汗的脑神经接……接什么来着……反正会让大汗体验到上宇宙的感觉。”
“是接驳。”丘处机摇摇头,“这简直是胡闹。”
乔渔夫气愤地说:“可不是!偏偏大汗还相信了。现在,为了光纤材料,到处都在挖矿制作纯二氧化硅和氟玻璃。很多渔民被调去建世界网络,征的税收却没有减少,俺们只得夜里也来捕鱼了……唉,说起这些就头疼,俺们出海吧。”
丘处机无言地跟了过去。
一艘小船,载着两个人向大海深处驶去。这个夜晚海面平静无波,微弱的海风拂过丘处机的身体,让他感到些微寒凉。他裹紧衣领,怔怔地看着眼前黑沉沉的海岸线离自己远去。
“哗……哗……”船帆抖动的声音起起落落,如同潮汐。
丘处机还在发愣,猛然间看到海面上有一粒粒光点亮了起来,这一瞬间,像是有人在水里洒下了无数光的种子。他愕然抬头,然后被眼睛看到的景象惊呆了。
夜空中,漫天星辰!
或许之前有云遮盖,天地漆黑,而现在浓云飘散,数不清的星子开始闪耀。它们垂得极低,仿佛伸手可摘,海面上倒映着星辰,随波晃荡,光晕流转。这艘船,简直是航行在一片星海里。
丘处机精通天文,知道现在看到的光亮,是遥远的星辰在很久以前就产生了的。但只要一想到这些源于宇宙彼端的星光,穿过漫长的时间和距离,如同久违的情人落入自己眼中,他就感到一阵战栗。难怪成吉思汗要征服宇宙,只因这些星光,理由便已足够。
丘处机站在船尾,仰望星光,不觉间已经泪湿眼眶。
他看到乔渔夫仍在低头控帆,问道:“你看到这般美景没有?”
“什么美景?”乔渔夫扭头,诧异地看着丘处机脸上的泪痕。
“这星海一片,难道不美吗?”
乔渔夫“哦”了一声,继续划桨,“看惯了,没啥稀奇的。”
丘处机暗叹一声。确实,大多数人只关心脚下的事物,肯抬头望天的,少之又少。
过了一会儿,乔渔夫停船,把帆收好,说:“俺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美景。”说完,他拿出一个硕大的灯泡,挂在桅杆上,扭动灯泡底部的按钮。下一瞬间,绚彩的光亮迸发出来,照亮这一片海域。
“这是……”丘处机觉得眼熟。
“哦,那姓丘的妖道正经事没干成,别的研究倒是倒腾出不少,像这个霓虹灯泡啊,还有什么冬眠技术啊……”乔渔夫在甲板上铺开渔网后,从兜掏出一个红彤彤的果子,边啃边漫不经心地说。
丘处机恍然。他当年为了研究稀有气体对马匹基因的影响,无意间发现通过气体放电,可以使电能转化为五光十色的光谱线。但这个结论只是他研究宇航技术的额外成果,他总结出来后便弃之不管,没想到民间已经根据这一点制作出了霓虹灯。
乔渔夫退到船尾,凝神盯着海面。丘处机奇怪于他的举动,正要发问,突然听到水面传来“哗啦”一声响动。
一尾小鱼破水而出,笔直地扑向霓虹灯泡,但上升两丈后,就无力地落到甲板的渔网里。这鱼身长不过一指,体态银白,有不对称叉状尾部,但最奇特的是它腮下长了两片硕大的胸鳍。
“飞鱼?”丘处机在脑中搜寻,很快找到了它的学名,“尖头燕鳐!”
“看不出你这人衣服穿得破,懂的倒不少。”
越来越多的燕鳐从海里冲出来。在夜晚,它们的视力很差,只有绚丽的霓虹灯光才能刺激它们体内的趋光性。无数小鱼前仆后继,但灯泡挂在三丈桅杆上,它们够不着,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像一阵疾雨。
“这些鱼可值不少钱哩。”渔夫笑呵呵地说,又咬了一大口果子。
这时,一条燕鳐疾速冲出,胸鳍振动,居然蹿到桅杆顶部,把灯泡撞得晃晃悠悠,彩光顿时迷离起来。
“这条鱼,”丘处机指着撞晕了的那条燕鳐,“为什么能飞得那么高?”
“因为它潜得深。其他的鱼下潜得不够,出来时也只能飞个一两丈高,但有些鱼肯往深海里潜,再冲出来时,乖乖,三四丈都有。不过一百条飞鱼里面,也只有一条能潜得那么深。”
“为什么往海里潜得深,就飞得……”丘处机随口问道,脑袋突然一闪,后面的话便吞回肚子里了。
他呆立在船尾,浑身颤抖,嘴唇里吐出含糊的音节。这一刻,他像是着了魔。
乔渔夫吓坏了,伸手去拍他,“喂,你发癔症了?”
他的手刚碰到丘处机的肩,丘处机猛地起身,大步跳到甲板中央,张开双臂。“哈哈哈,我知道了……”丘处机大笑起来,长袖拂动,两脚错步,竟跳起舞蹈来。
整个天空和海洋都缀满了光亮,像是最华丽的舞台。丘处机沐浴在古老的星光下,在鱼群飞跃的奇观中起舞,旁若无人,状若癫狂。
直到他一脚踩在鱼背上,滑了一跤,摔到海里,这场奇怪的舞蹈才停下来。
渔夫连忙把他从海里捞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丘处机趴在船舷,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对渔夫问道。
“俺姓乔,布字辈,在家里排行老十,”乔渔夫又掏出一个果子,咬出一个缺口,“所以名字是布十。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知道吗?乔布十,今天你改变了这个世界……”
成吉思汗正在庭院赏雪,看雪落人间,不免心生怆然。这时,老太监匆匆来报:“大汗,丘真人回来了。”
成吉思汗大喜,“快,宣他觐——不,还是我亲自去迎吧。”他大步穿过满院落雪,看到立在门口的人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隔了半年,丘处机已经潦倒到连乞丐也不如了。他出宫时长衫绣袍,潇洒风流,如今身上只有黑褐色的布条,不知是油污还是泥垢。衣服破了好几处,脏污的肌肤直接暴露在寒冬冷风中,他的头发更是糟得不成样子,看一眼都会有想洗眼睛的冲动。
但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嘴角挂着微笑,与雪地对面成吉思汗静静对视。
“真人……你这是……”成吉思汗怔住了,随即恍然,大声命令侍从,“快去给真人沐浴更衣,准备膳食!”
“大汗,请容我先禀报。”丘处机上前道,“我找到能让大王驰骋宇宙的办法了。”
“真人快说!”
“大汗可知,东海之上,有一种飞鱼,能跃海而出,上升三四丈有余?”
“寡人听说过。”
“那大汗知道飞鱼为何能飞吗?”
成吉思汗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说话方式,但面对淡然的丘处机,他没有半点生气,耐心地说:“寡人不知。”
“因为鱼在水中下潜后,水的浮力超过了鱼自身的重力,使之有了加速度,加上鱼尾的摆动,最后获得了很大的速度。我想,如果下潜得足够深,飞鱼一直加速,最后破开水面的时候会不会达到第三宇宙速度飞到外太空呢?”
成吉思汗陷入了沉思。
“这是有可能的。”丘处机自顾自地说,“既然飞鱼能,那么骑兵也能!我们只要找到一个足够长的加速途径就可以了。”
“可是,哪里有呢?”
丘处机跺跺脚,“就在我们脚下。大汗,我们把地球挖穿,形成地心通道。”
“等等,如果挖穿地球,引力由上而下减小,过了地心后,引力又会增加。人跳下去只能做简谐振动,来来回回,不可能到太空。真人离开之后,寡人读了很多书,这一点还是清楚的。”
“大汗英明,但是,只要我们在地心通道周围埋设电磁线圈,然后让骑兵身穿带特定电荷的金属盔甲,跳下去后,相当于带电粒子切割磁感线,磁场会让骑兵一直加速,引力根本可以忽略。”
成吉思汗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的脑海里已经栩栩如生地出现了一幅画面:他的千万铁骑在深渊前排成方阵,马静人默,黑铁盔甲在烈日下闪着冷光。他一声令下,骑兵们立刻驱马前行,如同流动的海洋般向深渊滚滚流泄。这些骑兵往无底的黑渊里坠落,然后在星球的另一端冒出来,杀声阵阵,极速冲向宇宙。
“好!好!”成吉思汗激动难抑,问,“这项工程要花多长时间?”
“以现在的能力,全球人共同努力的话,保守估计,大概需要五百年。”
成吉思汗的心顿时由高峰落至谷底,大怒:“你觉得寡人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能!”丘处机说,“我在研究生物改造时,碰巧研制出了冬眠剂。它能让大汗沉睡于冰川中,同时保持大汗重要器官的微弱活性。大汗可以在沉睡中度过五个世纪的时光。等工程完工,大汗再苏醒过来,带领蒙古铁骑征服宇宙。”
“那真人你呢,会跟寡人一起沉睡,见证那伟大的一刻吗?”
丘处机摇摇头,说:“我要选定开挖点,画出施工图,定下工程技术规范。这些事会花掉我余生的所有时间,但我没有别的选择,这些事只有我才能做。”
成吉思汗上前一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两个男人像朋友一样紧紧拥抱。他们一个是天下霸主,一个是科学精英,原本不应有交集,此时却在拥抱中热泪盈眶。
“你还是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成吉思汗闻到一股酸臭,忍不住皱眉道。
四百五十年后。
天还没亮,年轻的工人李自成就被踢醒了。
“还睡?”监工冷笑,“工期这么紧,你还睡得着?要是没有按时完成,嘿嘿,你们都得掉脑袋!”
李自成揉揉睡眼,爬起来,默不作声地穿上工作服。其他人也被踢醒来了,一边整理工具,一边悄悄看着李自成。李自成把大家默默看了一眼,弯腰跟着监工出去了。
李自成的工作是给地心通道的内壁灌浆,以充实岩石缝隙,增加内壁的稳固性。地心通道的修建已经持续了四百多年,主体项目已经完工,只剩下灌浆了。
为了节省时间,工人的驻地就建在地心通道的中心。李自成在腰间绑好绳子,慢慢下到灌浆孔口,小心地让钻杆探进去。
这个工作很危险。不久前,一个工人因为缺乏休息,不小心输错了参数,钻探捅穿内壁,滚烫的液体金属从地球内核喷涌出来,当场把工人浇成了铁像……在附近施工的几百个工人也遭了殃,受到不同程度的伤。更不幸的是,大汗王听说后震怒不已,又斩了几千个在这个工作面上施工的人。
李自成小心再小心,一整天盯着钻杆,不断调整,整个施工都很顺利。但晚上监工过来验收的时候,测孔斜发现有1度的偏差,立刻揪住李自成的头发,连扇了好几个耳光。
李自成本来想说,按照丘处机定下来的工程规范手册,在1.5度以内的偏差都算合格。但他被扇得耳朵轰鸣,眼睛里都是星星,说不出话来。
“小子,”监工拧着李自成的耳朵,狞笑着说,“你是不是想拖工期?如果我往上报,你们整个机组都要掉脑袋!”
李自成知道监工还有话要说,便没作声。
果然,监工接着道:“上个月的份子,你们这个机组还没给。我知道其他工人都服你,你赶紧交了,我就可以查得松一点。”
“可是,”李自成说,“我们不是交了吗,每个人三百帝国币?”
“那是以前的标准了,现在,每个人要交一千二。”
李自成只觉得一股怒气冲上脑袋,眼睛迅速红了,说:“每个人的月俸才两千,交一千二,那我们吃什么?还有兄弟要攒钱回家娶媳妇,岂不是更没指望了?”
监工嘿嘿冷笑,“在大元,我们是一等人,你们才是第四等。你们吃猪食就够了,还想娶媳妇?”
“你说什么?”李自成的声音突然沉下来,脸上阴郁,眼睛里有寒光掠过。
“怎么着?”监工扬手又是一巴掌,再踹一脚,“还想反了不成?”
其他工人闻声也围过来,站在李自成身后,沉默地看着监工。
“我问你,你刚才说什么?”李自成爬起来,又问了一遍。
监工看着衣衫褴褛的工人,满脸不屑,说:“我说你们跟猪同类,睡猪笼,吃猪食,还想娶媳——”
他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李自成已经扑上来了,一截削尖的钢管插进了他的肚子。他浑身的力气随同血一起迅速流出。
李自成拔出钢管,血顿时喷了一身。他的眼睛依旧在血污后面闪着寒光。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举着染血的钢管,大声说,“这个见鬼的通道工程害死了太多人,是时候停下来了。兄弟们,你们是跟我一起杀出去,用自己的手开辟一条活路,还是继续在这里被剥削?”
工人们激愤地举起钢管和榔头,互相敲击。
巨大的声响在地球深处回荡。
五百年后。
成吉思汗醒过来时,听到山洞外寒风呼啸。
“老家伙,”一个年轻人站在一旁,一边啃羊腿一边招呼他,“睡了这么久,终于醒了。”
“你是?”成吉思汗的声音很怪异,毕竟口轮匝肌在冰封中僵硬了五个世纪,一时还不能支持他流畅说话。
“我是你的后代,孛儿只斤·忽必烈。”
成吉思汗看着忽必烈:这个年轻人的头整个是“爆炸式”,头发张狂地向四周伸展,形似一顶蘑菇;他的衣服更是奇异,是薄薄的金属片,贴在皮肤上,不时发出彩光。
成吉思汗刚想开口问话,忽必烈上前给他注射了一针活泛剂。他感到四肢慢慢涌动出一股热流,肌肉群纷纷苏醒。
忽必烈引着他出了山洞,一股寒风顿时袭来,成吉思汗打了个哆嗦。
“寡人的马呢?”成吉思汗环视一周,问。
“喏,在这里呢。”忽必烈不耐烦地指着洞口拴着的一匹瘦马。这马实在太瘦,像骨架子拼成的,而且毛皮的枯褐色与荒野混在一块儿,稍不注意都看不到。成吉思汗上前用手一摸,老朽的马骨都扎手。“怎么是这种马?”他问,“还有,寡人的骑兵们去哪儿了?他们不是应该守在洞口等候吗?”
“得了吧,老祖宗,都五百多年了,世界早就变了。”忽必烈啐了一口,大声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你还在做美梦!那该死的通道整整修了五百年,劳民伤财,花了多少钱不说,光累死的工人,就够塞满整个通道了。后来动乱爆发,帝国完了,现在都是共和国了。没有魂斗罗神马,没有骑兵,连孛儿只斤这个姓氏都早被剥夺皇族荣光了!”
成吉思汗默默听着,寒风掠过,他一头凌乱的白发飘飞起来。五百年光阴匆匆逝去,他已经是真正的老人了。
“地心通道呢,没有完成吗?”
“那倒不是,共和国建立后,议会经过商讨,还是决定继续。因为地心通道都快竣工了,它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工程,放弃了可惜。现在,通道已经完成十几年了,不过只作观光和运输用。没有人疯到想把军队送到这个无底洞里去。”
成吉思汗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幸好你冬眠的地方无人知晓,不然他们肯定会把你连冰带人,活活敲碎。我是趁没人注意,才把你放出来的。”忽必烈说着,拿出一套早已蒙尘的甲片,“对了,这就是你的盔甲,它能让你在通道中切割磁感线加速,抵消一部分空气摩擦,不过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还管不管用。话说回来,你留给我们的除了指责和骂名,也就这个值钱了,现在还给你。”
成吉思汗接过盔甲,手在甲片上摩挲,沙沙,沙沙。
“你要是想过日子,就跟我回家,家里虽然穷,但还过得下去。”忽必烈抱着肩膀,斜睨着自己的先辈,“你要是还想去宇宙,就向南走,地心通道在那里,我就不陪你了。”
一人,一马,一副旧盔甲。
成吉思汗在荒野上踽踽独行。下雪了,雪片落在他头上,跟头发混在一起。前方巨大的黑色建筑露出轮廓。
他开始加速。古老的控马术使垂垂老矣的马快速迈动四蹄,雪花飞扬,一条雪中的路被迅速冲出来。
地心通道的外墙有两米多高。成吉思汗猛一提缰,老马爆发最后的冲力,一跃而过。
“嘿,你还没买门票呢!”大门的售票员发现了这个闯入者,朝他大喊,“别逃票,我给你打折行不?”
老马落地,“咔嚓”,不知哪条腿折了。它哀鸣着,一瘸一拐地驮着成吉思汗来到通道旁,看见了令人敬畏的黑渊。
这个通道直径达几公里,由闪着冷光的合金浇筑而成,巨大的“嗡嗡”声在四周响起。这是通电后的电磁线圈在轰鸣。而洞口亦有呼啸之声,星球另一端的风穿涌而来,仿佛在向成吉思汗示威。
成吉思汗没有犹豫,蒙住马眼,提缰向前。
他在长达一万二千多公里的通道里飞驰,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耳朵听不到呼啸声,只感觉到炽热。
空气摩挲着他。他纵声狂呼,一头怒发已经熊熊燃烧起来。
这个来自五百年前的迟暮霸王,曾经征服了整颗星球的男人,现在以一团火焰的姿态,冲出地表,冲出大气层,将尸骨洒在星光照耀下。
说明:文中挖空地球的构思,来自于刘慈欣先生的《地球大炮》和高考物理真题解析。谨以此文,向上述两部伟大的作品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