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传说中希伯来漂泊者的忧郁,
那是注定的命运,无法脱离。
他不愿窥探黑暗的地狱,
又不能希望在死以前得到安息。
——乔治·戈登·拜伦
谭允旦被受惊的骆驼带走时,心中先是惊慌,但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意识到必须找到时机跳下骆驼,否则如果被已经失去方向感的骆驼带到沙暴中心就只有死路一条。在迷离的风尘中,谭允旦时刻关注着从身边掠过的地形地貌。当她看到一座小小的雅丹时,当机立断从骆驼上滚落下来。
那匹骆驼继续向前狂奔,很快淹没在沙影中。
沙子很柔软,减轻了坠落时的痛楚。她在地上轻轻呻吟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即便是在漫天飞舞的沙尘中,依然可以看到查海洋英俊坚毅的脸庞。谭允旦心中一暖,钩住查海洋的脖子。
查海洋抱着她,几步跑到雅丹后将她放下,两人轻轻吁了一口气。查海洋只来得及说了句“抱紧我”,铺天盖地的沙暴就席卷而来。查海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用身躯为她抵挡沙暴的侵袭。
在这漫天遍野的沙的世界里,连呼吸都异常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熬过这生死关头后,被黄沙遮盖的天空骤然又明朗起来。除了那些已经被悄悄移动的沙丘,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谭允旦和查海洋狼狈不堪地从沙子里爬了出来,抖落的沙子扑簌而下。看着彼此的样子,谭允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查海洋也笑了出来。两个人的笑声像是庆幸这劫后余生,又仿佛因为彼此没有分离而欣慰。
向周围望去,沉重的心情很快又爬上两个年轻人的心头。考古队不见踪影,两头骆驼也不知所踪。幸亏查海洋从骆驼上跳下来时将挂在骆驼身上的水囊和食物挎在了身上。眼下虽不能算绝境,但在这沙漠中徒步寻找考古队绝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查海洋不愿让谭允旦担心,指向东方道:“我记得骆驼跑过来时的方位,考古队的方向应该是在那边。我们走过去,幸运的话,应该很快能够找到他们。”
他们两个从下午一直走到繁星满天,也没有找到考古队的踪迹。沙丘和地貌被沙暴的改变,使他们失去了寻找考古队的依据。最后他们不得不承认了迷路这个事实,在一个缓坡后露宿。
荒漠的夜晚冷得出奇。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尽量减少热量的损失。在1979年的这个黑暗寒冷的戈壁之夜,谭允旦始终记得查海洋呼吸中的温度。他均匀有力的呼吸让她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安定下来,沉沉睡去。
凌晨两点时,两个年轻人就再次踏上了寻找之途。经过整整一天的徒劳无获后,两人在第二天的路途上调整了方向。
他们放弃了寻找考古队,而是改为径自前往最近的兵团驻地求救。根据他们的记忆,在塔里木河下游北岸驻扎着三十五团场,这应当是目前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的人类聚集地。通过商量和计算,两个年轻人开始向西行走,试图在弹尽粮绝前赶到求生之地。
他们把个人生理需求降至最低,难耐的饥渴和恶热让这段求生的路途异常艰难困苦。为了躲避实在无法忍受的酷热,他们尽量选择在夜晚时分行走,白天遇到有可遮阴的雅丹时就休息一下。在最难熬的正午,他们甚至不得不用手挖洞,将脸埋进去,获得片刻的喘息。
查海洋很少喝水,只有在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才喝一小口。他将食物和水大部分都留给了谭允旦。他们吸取了迷路的教训,将一件蓝色衣服撕成碎条,每走一段路程就挖个坑,将布条埋入,露出另一端作为标记。
在蒸腾的荒漠中行走,人极易出现幻觉,失去方向感。这不光是肉体的磨难,对人的精神来说也是极端的考验。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发现依然没有任何找到35兵团的迹象。查海洋的手始终拉着谭允旦,极少有分开的时候。就算在最艰难的绝境,他也不愿在命运前畏惧低头。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静、更坚强。
查海洋带着谭允旦在一处缓坡处稍作休整。太阳渐渐西沉,酷热逐渐消失,很快寒冷将占据这块荒原。就在这个时候,谭允旦忽然站起身来,向南面看着远方。她的目光先是惊异,接着慢慢微笑出来,神情如醉如痴。
查海洋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问道:“允旦,怎么了?再休息会吧。”
谭允旦摇摇头,目光继续望着南侧。
她声音轻轻,轻轻的,像是害怕惊扰一个梦境,又像是在凝固时光中忽然鲜活了画面:“埋着一千口棺材的地方,魔鬼和天神共舞的死亡殿堂……海洋,我想我们找到了小河墓地。”
查海洋站起身来。
在南边,不远的一个沙丘上,上百根矗立的胡杨木桩涂着败落的红色,昂首指向天空。这个层层堆积的墓葬像是隐忍在历史长河中的秘密日记,在荒漠深处奢华灿烂着,静静等待着。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湿润地看着这片沉睡的、美到极致的墓葬。同样的黄昏,在45年前,贝格曼也是这样带着湿润的眼睛,踉踉跄跄奔至小河墓地前。
两个年轻人手牵手,缓缓走向沙丘。
这个隐藏在沙海中的神秘墓葬竟然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刻猝不及防出现在查海洋和谭允旦面前。自从贝格曼离开这里,小河墓地就失去了踪迹,几十年的时间里多少人追逐着她神秘莫测的舞步而不得。而在这之前,小河墓地静静沉睡了3800年。这样漫长的时间和等待,仿佛就是为了此刻的惊喜、错愕、茫然不解的一个命运玩笑。
这是命运抉择的相遇,还是命中注定的放逐?
即便身陷困境,两个人仍无法放弃考古工作者的天职。他们分别大概测量了小河墓地的范围和面积,估算了一下遗存量。
小河墓地遗址主体是一个椭圆形的突起沙山,面积至少在1000平方米以上。少量已经裸露的棺木里,依稀可以看到死者的样貌。矗立的胡杨木桩大概有140多根。他们惊叹地看着造型各异的胡杨木桩,这些被精心雕刻的木桩主要呈两种形态。一种是桨状木桩,一种是多棱形,7、9、11棱不等,上粗下细。细心的谭允旦发现桨形立柱上面涂黑,柄部涂红,大小差异很大;多菱形立柱高度一般在~米左右,上部涂红,缠以七道红色毛绳。每一个桩柱都深入地下,在被风移走沙子的地表,一些埋葬较浅的棺木露了出来。显然这里每个桩木下都埋葬着死者。
查海洋沉吟道:“立柱的两种形态可能是依据死者的性别不同而有所选择。这七道红线……”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允旦,记得古墓沟太阳墓的七道圆环吗?显然在小河墓地的文化里,‘七’也是个重要数字。”
最令他们惊奇的是,小河墓地的棺木都呈独木舟型,上面覆盖有坚硬的牛皮。揭开牛皮后,里面沉睡的死者性别果然与立柱的不同形状对应,男性为桨状木桩,女性为多棱形木桩。
与此同时,他们在随葬品中发现了激动人心的一样东西,他们把它拿在手里反复地玩味和沉思——古墓沟太阳墓地中的每个墓穴里都曾出现过它。
在古墓沟墓穴里,每个墓里必有一个草编的小篓,里面装着麻黄枝。这点曾让W大伤脑筋,大家猜测纷纷,却依然没有答案。而此刻在小河墓地的舟型棺里,谭允旦和查海洋再次发现了这种编织精美的小篓,里面同样装着麻黄。
这是惊人的巧合吗,还是冥冥中暗示着什么?而这个小篓和麻黄,对于近4000年前罗布荒原上的人们意味着什么?它重要到出现在每个死者的墓穴中。
谭允旦和查海洋正在思考讨论中时,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被小河墓地中央一根高达米以上的桨状木桩所吸引。这根木桩被雕刻得特别精美,也分外巨大。它通体被涂成红色,直指天空,慑人心魂。在木桩的底端,有刻出的七条阴文线,同样涂上了红色的颜料。
“这一定是部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男性的墓葬。”谭允旦一边惊叹的望着它,一边说道,“这个墓葬的位置和桨状木桩的精美说明了这点。”
查海洋沉吟片刻,下定决心:“我们打开这个棺木看一下。半夜时我们从这里出发,尽量记录沿途特征。一旦找到35兵团就通知W老师,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谭允旦点点头,微笑出来:“和我想的一样。”
他们两个在墓地中心地区用手挖掘,直到露出棺木。这同样是个独木舟型棺木,制作分外精致些,牛皮紧紧地包裹在外面,看上去保存完好。
查海洋拿出随身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将牛皮撬开一角。他揭开牛皮时停顿了片刻,抬头对谭允旦道:“就要开始了。”
谭允旦抑制着兴奋激动的心情,向他点点头。
查海洋和谭允旦屏息凝汽,精确配合着,缓缓揭开了牛皮。和其他棺木不同的是,这个棺木被揭开后,并没有直接露出死者尸体,而是在死者身上覆有一层毛布。毛布上用红色涂料写着一些文字,醒目而刺眼。谭允旦看不懂文字,她抬头询问式地看着查海洋。
查海洋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而是凝视着白色丧布上的文字。他神情专注,久久沉浸在思考的专注里,似乎与世隔绝。
谭允旦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文字?”
查海洋被她的问话从沉思中打断,有些抱歉地笑了下:“刚才我走神了。”
他把手放在白布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梦幻般的声音道:“允旦,这是吐火罗文字。”
谭允旦几乎不敢相信,目光转向白布:“吐火罗文字已经死了——你,你怎么知道这是吐火罗文字?”
查海洋抬起头,微笑了出来:“我不仅知道这是吐火罗文字,而且还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他似乎带着感叹轻轻吁了一声,“我在P大上学的时候,曾经有幸去旁听过季羡林先生的课。现在想想,真是天意。当时我对季先生撰写的《〈福力太子因缘经〉的吐火罗语本的诸异本》一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他的指导下,曾经花过很多功夫研究吐火罗语。”
“那……这段文字写的什么?”谭允旦有些急切地问到。
查海洋神情肃穆起来,他并没有急于回答谭允旦的问题,而是望向夜空,反问了她一个问题。
“允旦,你相信有神的存在吗?”
即便在今天的中国,无神论和唯物主义依然是主流的价值观,更何况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个敏感而不言而喻的问题。
查海洋的这个问题让谭允旦一愣,不知如何回答。两人沉默片刻后,查海洋开口说道:“当我没问这个问题吧。”
他的手指指向毛布,逐字逐段解读出来。
“当死亡之海淹没大地
我将复活
你们的灵魂
将由我牵引至彼岸
获得重生”
每个字都让人心惊肉跳。
每个字都像是来自黑暗世界的寓言,让人心魂迷乱。
这段文字像利剑一样刻在谭允旦的心中。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布,似乎想把上面的每一个文字都牢牢记住。
苍茫大漠里的风声像是亡灵的耳语,在这亿万年的变迁中,不断的死去又出生。存在或虚无,在很多年后谭允旦重读萨特、加缪、福科的思想时依然无解。她住在29楼顶的复式豪宅中,她的灵魂却永远钉在了这片沙漠戈壁之中。
两个年轻人在这段像是咒语又像是契誓的话语中久久静默。最后还是查海洋打破沉默:“我们检查一下墓主,然后再将他掩埋吧。”
谭允旦点点头。
查海洋伸手掀开毛布。令人惊异的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预期中的男性墓主。他和谭允旦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带着惶惑不解和隐约的畏惧喘息着。
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太不可思议。在查海洋和谭允旦的生涯里,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形。黑暗中隐约闪烁的月光,像是这诡谲世界的一个阴森背景,冷冷注视着他们,注视着这个沙丘上令人惊悚的舟棺。
墓主是个女人。
一个全身包裹黑布的女人。
依稀可见,她的双眼被挖掉了。
食物和水终于耗尽了。这是谭允旦和查海洋在荒漠中的第五天。
他们怀着震惊而尊敬的心情重新掩埋了黑布女尸,查海洋将写着契誓的丧布留了下来,小心地揣入自己怀中。他们离开小河墓地后,一系列的思考和疑问并没有停止。
制作分外精美的桩木和舟型棺,诡异的契誓,让人惊悚的玄色冥衣,这些都是无法解读的谜题。尤其是谭允旦提出,小河墓地中的墓葬都是严格的男性对应桨状木桩,女性对应棱形木桩,为何这位黑衣女子却独独相反,使用了桨状木桩,而又有七道阴文线?
很快的,比思考这些问题更严峻的问题出现了。在他们再次向35兵团方向做努力行进时,依然是迷路状态。经过漫长而绝望的挣扎,他们喝干了最后一滴水。断水后,他们开始喝自己的尿。到后来,连尿也排不出来了。
在体力透支到极限后,谭允旦开始出现幻觉、谵妄和脱水状态。当他们再次回到有蓝布条记号地方的时候,像是压死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谭允旦终于昏倒了。
在那些无法以时间计量的幻觉和梦境中,她频繁地看见一个黑衣女人,有时候站在她身侧,有时候站在稍远些的沙丘上。黑衣女人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周身似有黑气萦绕。
每次从昏迷中醒转过来,总能看到查海洋死灰般的脸,依然坚守在她身边,不断移动她的位置,以便使她总能躺在雅丹的阴影下。她喃喃呓语:“放弃我,让我死。”
每一次昏厥她都希望自己不再醒来。这样磨难的尽头,死亡是一种解脱。在那些持续的幻觉和昏迷中,她干涸的舌头时常能品尝到腥甜的味道。那是一种无法言状的美味,湿润,沁凉,甜美。她以为那是弥留之际必然的幻觉。
又一次短暂的醒转过来后,她断续地向查海洋叙述看见黑衣女人的情景。那个女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占据她的心灵,谭允旦不再关注自己的生死。在这即将走到人间尽头的时光里,她被那个黑衣女人的幻象纠缠不休,让她急切而又惶恐的想表达出这个诡异的意念。
但谭允旦已经失去语言的完整表达能力。她能感觉查海洋冰冷而虚弱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庞,像是试图安抚她的焦躁。恍惚间她听见查海洋低低的声音吟诵着那段她最喜欢的诗歌。
“像传说中希伯来漂泊者的忧郁,那是注定的命运,无法脱离。他不愿窥探黑暗的地狱,又不能希望在死以前得到安息。命运要我去流浪的地方还不少,去时还带着多少可叹的记忆?但我唯一的慰藉是我知道:最不幸的遭遇也不足为奇。”
她微微笑了出来,唇边又尝到了那股清凉甜美的味道。她闭着眼睛,在虚无的空中漂浮着,贪婪地吮吸着这甘露。
钟卫红找到谭允旦的时候,谭允旦正枕在查海洋的右臂上。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像两个雕塑,静止不动。
正是谭允旦和查海洋埋在荒漠中的蓝色布条,成了指引钟卫红找到他们的关键线索。当时他们所在的位置,仅仅距离35团场21公里。
谭允旦抱着查海洋,处在昏迷中,还有一丝呼吸。查海洋已经死了一段时间,尸体出现尸斑。触目惊心的是,在查海洋的左臂上有几道用刀深深划出的伤口。如此之深,甚至连肉都翻卷出来。
钟卫红打开水囊,将清水灌入谭允旦口中。这些天他极度的忍耐着,尽量节省着水和食物。谭允旦被水的清冽激醒,双眼无神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闭上。
钟卫红咬着牙要将谭允旦抱到骆驼上,但神志不清的谭允旦却死死抱着查海洋不肯放手。钟卫红几次努力都没能将他们分开,只好用手一根根掰开谭允旦的手指。
谭允旦睁开眼睛,恍惚中又去抓住查海洋的尸体,口中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嗬、嗬”的急切叫声。她愤怒地看着钟卫红,眼神散乱而狂热。
钟卫红再次去掰开谭允旦的手,声音哽咽道:“他已经死了。我要带你走。”他一边分开谭允旦和查海洋,一边低声道:“我向你保证,一定回来找到他,带走他。”
谭允旦依然不肯,她固执而无望地抱着查海洋。钟卫红一直不能断定,当时精神状态下的谭允旦是否已经知道查海洋已经死亡。但他很清楚地知道,即便谭允旦已经处在死亡边缘且神志不清,但她是在固守着生死相依的决心。这让钟卫红分外悲凉,而且暴躁起来。
“他死了!就算你不肯走,他也是死了!”他粗暴地拉过谭允旦,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自己这边:“他也是我的队友我的同志,我会回来找他!我对你、对天地发誓!”
他终于把虚弱至极的谭允旦抱上了骆驼。谭允旦半开半阖的眼帘一直望向查海洋,那具尸体依然保持着怀抱的状态,即便他的怀中已经空空如也。钟卫红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催促骆驼向远方走去。
骆驼身后查海洋的尸体越来越远,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慢慢消失在茫茫荒漠里。
在她绝望而迷乱的梦境里,他似乎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微笑地看着她。她伸出手想拉住他,他却刹那间魂飞魄散,消失不见。
因为又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35团的同志并没有找到查海洋的遗体。他们推测是风沙掩埋或移动了他的尸体。
谭允旦被直升机送往兰州军区总院。她在医院里接受了长达一个月的治疗,并在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在医院休养。从罗布荒漠回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少言寡语,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令人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因为查海洋的遇难而落过一滴眼泪。她只是喜欢在大段大段的时间里,坐在窗前,静静看着窗外的一切。
她的眼神似乎在凝望,又似乎空洞的回旋在某个不可知的世界里,不知道她的心停在何处。
钟卫红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随部队解放军几次深入孔雀河和塔里木河下游之间的地带寻找查海洋的遗体,均无功而返。
1979年是一个分水岭,是谭允旦、查海洋、钟卫红和古墓沟墓地命运的转折点。
从医院出来以后,谭允旦放弃了跟随W先生对古墓沟墓地做进一步研究。这意味着她放弃了在这个领域成为全世界最顶尖人物的机会,转而投入到宋代瓷器鉴定研究工作中。她终身未嫁,并从未给过他人理由。
钟卫红始终没有真正离开罗布荒原。在最后一次寻找查海洋遗体失败后,他向组织申请,将自己分配在XJ博物馆工作。这些年他持续关注着罗布荒原上考古工作的进展情况。他从最基层的管理员,一直做到了博物馆馆长一职。他严谨、认真,在博物馆工作尤其是新疆文物研究上取得了不俗的成就。不乏大胆的姑娘主动追求他,但他始终对此付之一笑,终身未娶。
而古墓沟墓地的发现轰动了全世界。一时间,太阳墓的照片出现在全球各大报刊的醒目位置上。而有关罗布泊的研究迅速成为文化、历史、考古专家眼中的热点问题。
这个神秘之地只被轻轻揭开了一角,却掀起了如此的惊涛骇浪。
附:
献给查海洋,以及这个为他不眠流泪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