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有三种不同的任务,我们可以称为科学的、想象的或推测的和文学的。
——乔治·屈维廉
新疆尉犁营盘遗址发掘小组名单:
领队:谭允旦教授
副领队:陈伟讲师
组员:魏其芳 李仁熙 梁珂 李文常 窦淼 高宏 向志远
在这九人小组中,由S大、古生物研究所、博物院等三家单位的人员共同组成。由于人员相对复杂,谭允旦教授从一开始就做了纪律规定。
不得擅自行动,一切听指挥,无条件服从指挥。
发现任何情况需汇报,经请示后方可采取行动。
统一作息时间,严格遵守,定时交流研讨。
自由活动时间,文明娱乐,团结友爱,友好相处。
其中第四条是在火车上临时附加的。由于打牌时李大嘴和李仁熙发生争执,先是文斗,李仁熙明显不是对手。结果李仁熙盛怒之下一吐口水,骂了句韩语,脱了外套就要扑上来。两人险些上升到武斗阶段,被我们众人拉开。自此谭教授额外规定了第四条,并强调“团结友爱,友好相处”同样适用于娱乐时间以外的工作时间。
当我们趴在车窗上,看着繁华的乌鲁木齐市徐徐出现在眼前时,我想我们跟当年XJ建设兵团的小年轻到来时有着同样激动的心情。大家行李众多,个个左牵黄,右擎苍,迷茫地站在出口处寻找XJ文物考古研究所的接车牌子。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川流不息的乌鲁木齐火车站门口也没任何疑似考古研究所的人出现。谭教授脸色不豫,一挥手道:“我们直奔研究所去。”
谭教授出身高干家庭,自小聪敏过人,家境优越。眼下在乌鲁木齐一下车就遭到如此冷遇,只怕她这辈子还没遇到过如此轻慢的事情。一路上她阴沉着脸,我们也不敢多说话。到了北京南路,XJ文物考古研究所的牌子终于出现,一栋四四方方的建筑就在眼前。我们一行人走了进去。
研究所里冷冷清清,连门卫处都只有个茶杯,茶还热着,人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谭教授一皱眉,轻声道:“这什么管理?!”
楼里大部分办公室的门都锁着,好不容易敲开了一个副所长的门,那位副所长正在打电话,拖拖拉拉十多分钟后才腾开空接待我们。
谭教授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我们是S市来的联合考古发掘队,事先已经和XJ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裴风格研究员联系过,他将带我们进入营盘地区。
副所长一拍脑袋:“老裴一直负责营盘遗址的发掘记录工作。眼下他不在,不过我倒是听他跟所长汇报过此事。所长也不在,此事我做不了主。”
谭教授冷冷道:“他们在哪里?我直接找他们去谈。”
副所长尴尬地笑了一下:“他们现在还在营盘没回来。”
谭教授脸如冰霜。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我相信副所长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我们被安顿在XJ文物考古研究所招待所休息待命。副所长承诺代我们和正在营盘考古的秦所长和裴研究员联系。事实上我们后来才知道,副所长完全是在敷衍我们。这虽然不能怪他,但他当时确实跟我们说了谎。
大概三天后,副所长给我们回话,此次营盘考古因故取消。换句话说,我们九个千里迢迢赶到乌鲁木齐的人,连孔雀河的石头都没摸到,就要被打发回去了。谭教授当场起立,一言不发走出副所长办公室,站在走廊上连续打了几个电话。
我和李大嘴、老魏三人等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眼巴巴看着谭教授面无表情的通电话。高宏等人没和我们一起来,他们在招待所整理资料,做发掘前准备。大概半个小时后,谭教授再次径自走进副所长办公室,平静中抑制着愤怒。她砰的一下带上了门。
我们几个心有灵犀,按大小个排列,呈降幂状态一溜儿贴在门上,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对话。
谭教授问道:“裴研究员和秦所还在营盘遗址吗?”
副所长说:“是啊,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这次活动取消了,上面也交代了,让你们回去。”
谭教授一拍桌子,尽量克制着声音道:“说谎!裴研究员和秦所等研究所工作人员共6人已经在营盘附近失踪多日,35团场、33团一共派了20名联合搜救人员,结果搜救队也失去了联系,下落不明。这个情况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副所长显然异常惊讶谭教授的信息来源,嗫嚅道:“你,你怎么知道?这是保密信息!”
谭教授淡淡道:“你不必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两天后我们将从乌鲁木齐出发前往库尔勒。你只需要帮我们联系一位当地向导,其他事情不必再过问。”
副所长被谭教授的态度激怒了,蹭地一下站起来,似乎撞到了椅子。
“你们得到谁的批准了?此次项目已经取消。秦所他们生死未卜,谁也不知道在营盘发生了什么。现在那里已经是军事禁区!没我批准,你们不可以去!”
谭教授冷冷一笑:“正是因为那里现在已成为军事禁区,有关部门才特批我们小组进驻调查,并委托飞龙大队做武力护卫支援。相信你马上就会接到上级的电话了。”
谭教授话音刚落,副所长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
我们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谭教授的能量如此之大。
我低声问道:“啥是飞龙大队?”
魏大头也低声道:“XX军区特种部队,组建于1992年。相当牛逼,相当冷酷。”
李大嘴补充道:“看来我们这次考古活动规格相当之高,不仅有特种部队跟随,而且要去的地方,已经有26个人下落不明。我的佛祖,这生活不是一般的精彩。”
我们原来根本没想到谭教授的背景远远超出我们想象。她不仅能在营盘被封闭时获得发掘许可,更能通过关系得到飞龙大队的后援支持。其实说穿了也并不复杂,当你有一位前任军区副司令员的父亲和一位现任总参某要职的兄长,一切都可以变得轻松起来。
尽管曾经因为范教授的病倒而导致谭教授的接手,让我们几个有过短暂的后妈感受,但谭教授的公正严谨,尤其是她出人意料的坚韧意志,那种不达目标誓不罢休,为了目的可以动用一切手段的性格,让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考古界的大姐大。
在前往库尔勒之前,谭教授带我们到XJ博物馆参观了一次。那时候后现代模样的新馆还没建成,老馆是充满新疆风格的拱顶老建筑,看着新奇又亲切。联想到S市的博物院的老气横秋,我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眼睛如机关枪一样到处扫射,寻找营盘墓地出土文物展台。
高宏和向志远听说营盘遗址有人失踪后,一直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他们在外见多识广,所思所想要比我们成熟许多。而我们则是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不仅没有丝毫退却之意,更是个个摩拳擦掌,幻想在营盘遗址大显身手,一举成名,衣锦还乡。
博物馆里人不多,李大嘴借机调侃高宏和向志远,说他们的蔫样儿是因为S市博物院的破旧而自卑了。高宏懒得回嘴,向志远年轻点,尚有激情反唇相讥。古生物研究所的危房也连带遭殃,被向志远搬出来嘲讽李大嘴。正在说笑间,魏大头忽然看到了著名的营盘15号墓男尸展台,当时这个发现被评为1997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我们一群人顿时浑身酥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围观上去,如醉如痴地看着这具传奇男尸。
15号墓男尸被陈列在特制的玻璃棺内,曾经全国巡展,所到之处无不引起轰动。事实上我们都已经将该尸图片,随葬物品,发掘报告读得滚瓜烂熟。但此刻见到实物,仍然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15号墓的发掘是在营盘墓地遭到盗窃后进行的。虽然经过众多盗墓小说的洗礼,盗墓这个行为已经被篡改得充满了浪漫主义和探险精神,但事实是盗墓对历史遗迹的打击是致命的,有时候甚至是毁灭性的。盗墓人不仅掠夺随葬物品,更对遗址中存在的历史、文化信息进行破坏,导致考古工作难以将其复原。所幸的是,当时抢救性发掘小组发现15号墓时,它还静静沉睡在地下。也许是填土中坚硬的盐碱层保护了它。
魏大头隔着玻璃凝视着干尸,深情如凝视情人般。
“根据发掘报告,15号墓打开以后,是毛毯覆盖的彩棺。考古工作人员将彩棺搬出,原样运回乌鲁木齐,在乌市才开棺检验。彩棺所覆毛毯主体为雄狮,构图栩栩如生,充满波斯艺术风格。最奇特的是棺主为一棕发成年男性,面带人形面具。”
魏大头娓娓道来,沉浸其中。
向志远似乎颇不服气,接口道:“面具长厘米,宽厘米,高厘米,以三层麻布叠加做成人面形,前额饰有长条形金箔片,表面涂白,画有五官,朱唇涂色,眼睛呈瞑目入睡状。丧葬的人形面具在汉晋之前非常罕见,现在普遍的观点是以物覆面,是为了防止死者灵魂出窍,以便亡灵有归,魂守其舍。男尸服饰华丽,绢冥衣做工细致。众多随葬品,堪称瑰宝。”
李大嘴一跷大拇指,赞道:“两个强人。第一回合PK,势均力敌,不分胜负!”
我们几个嘀嘀咕咕站在那里,丝毫注意不到旁人落在我们身上奇怪的目光。尤其是魏大头,我觉得如果他会茅山道士的穿墙术,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穿透玻璃,扑到M15男尸上进行彻底观察。
就在这时,李仁熙忽然拉了拉我的袖子,脸色有点苍白。
我正要问他怎么了,只见他默不作声,眼睛向东侧示意。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顿时浑身冰冷。
在震惊的时候,人往往会失去时间的概念。我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即便面对Y男奇诡的尸身,即便手指触到不可知的陌生人,甚至被周谦掐上脖子时,我都没有失去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和理性判断。但是这次,恍如我在409室初见黑衣女人时,那种空幻和虚无的感觉瞬间弥漫,把我打散成无数碎片。
不,我仍能记得看见那个黑影时,是惊心动魄的两秒钟。两秒钟,我内心顽强的固守自我,计算着这不合常理幻觉的历时。
可是这次,在人来人往的博物馆里,在这个队友都在身畔的公共场所里,我彻底失去了时空的概念。
东侧是一个有大幅玻璃的展台,展台上有三件展品:附复杂锦带的饰金箔片香囊、兽面纹绮枕、寿字锦残片。在冲向15号墓男尸前我们已经匆匆浏览过这里的展品,这里的物品也都是15号墓里出土的文物。让我陷入冰冷的并不是再次看见它们,而是——我看见了自己。
我看见了,自己。
我的十指按在玻璃上,仿佛一道阴阳永隔的分界线。在我周围乃至整个巨大无边的空间里,是黑色无际的海水。我的眼睛睁开着,凝视着十几米外的另一个自己。海水深不可测,寂静无声,我悬浮其中。没有表情,没有言语,没有任何可以表述的情节,我和自己两两相望,海水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我看见自己空洞的眼睛,仿佛失去灵魂的肉身,随着四散的长发飘摇不已。那张依旧青春逼人的脸庞在黑暗的海水里分外苍白,却又渐渐松弛下垂,渐渐腐烂。在瞬间或者一生的时间里,黑色的海水吞噬着我的肉身,青春成为一具挂着部分肉躯的尸体,手指变成枯骨,从玻璃上脱落。那个状若老妪的我在深不可测海水中远去了,手指却还在伸向我,仿佛无声的哀号,令人心碎。
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在胸腔里跳动略快的心脏,甚至刺痛的窒息、海水的冰冷坚硬都是真实的。仿佛黑白的默片,收纳了我的一生,咀嚼后又吐出一堆腐烂的尸骨。
“梁珂,梁珂?”
李仁熙的声音自我身边的响起,他再次拉了拉我的衣袖,轻声道:“谭教授是不是和馆长吵架了?”
刹那间一切消失,寂静的无边海水无影无踪,在我眼前依然是东侧的展台和展品。谭教授正在和XJ博物馆的馆长交谈,似乎颇为激烈。谭教授脸色铁青,馆长耐心地在劝说什么。
李仁熙忧心匆匆道:“谭教授最近心情很不好,我很焦虑。”他看了看我,更加担心道:“你怎么了?好像见到了鬼一样。”
旁边的魏大头也注意到了我的异样,走过来关切道:“梁珂,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很苍白。”
李大嘴撸了撸头发,神秘一笑:“正常。根据我的观察和计算,梁珂应该到了每个月的大姨妈拜访时间……哎,哎,轻点,打人不带打脸的啊!”
另一侧的谭教授结束了谈话,向我们走了过来。
“回招待所。我要召开全队紧急会议。”
全队人面面相觑,原本兴奋的心情顿时又担忧起来,不知道这次一波三折的发掘工作又要出什么漏子。
爱因斯坦说时间和空间是人们认知的一种错觉。我相信。
“我长话短说。我明白大家对这次营盘考古充满了期待,也相信大家都已经了解这次考古发掘工作和以往不同。一方面它充满巨大的诱惑力,营盘遗址的每一个重大发现都可能被载入史册,对解析古西域人们的生活状态以及丝绸之路、东西方文化交流史形成划时代的影响。另一方面,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在此前,古墨山国遗址经过多少人,多少批次勘察?”
向志远立刻举手,雀跃的神态上写满了“我知道”三个字。
魏大头见状连忙抢答道:“1893年俄国探险家科兹洛夫,1900年斯文赫定,1914年斯坦因,1928年贝格曼等人是最早一批进入这片地区考察的探险家,他们都到达过营盘。我国对营盘地区的专门考察比较少见,但对罗布泊地区有组织的考察有三次。第一次是在1930~1934年,18人的西北科学院考察团。第二次是1980年~1981年的彭加木倡导和组织的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罗布泊综合考察队。第三次是1995年的楼兰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正是这次学术研讨会发现营盘墓地被盗、破坏现象严重,组织了XJ文物考古研究所的抢救性发掘工作小组进入营盘地区进行发掘研究工作,发现并运回了15号墓男尸。这一男尸的发现极大地鼓舞了营盘地区的考古发掘工作和考古界对古墨山国地区的兴趣,XJ古生物研究所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一直在断续进行发掘研究工作,直到现在。回答完毕!”
大概是怕向志远抢风头,魏大头的语速极快,几乎忽略了一切标点符号。一口气说完,眼睛翻白,差点没背过气去。李大嘴悄悄对老魏做了个双手大拇指的手势,两人心领神会,得意洋洋的看了看向志远。
谭教授点点头:“回答得很全面。那么是否有人知道这些先驱进入罗布泊、营盘地区后发生了什么?”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窦淼开口道:“谭教授,您直说吧。我们已经知道XJ文物考古研究所的秦所和裴研究员失踪的事情了。”
谭教授淡淡道:“科兹洛夫进入营盘地区后,停留一夜即便离开,在他的记录当中只简要的记载那里非常危险,建议探险家不要选择那里完成探险梦想。在瑞典探险家贝格曼的回忆录当中,将古墨山国遗址称为死亡之地,‘有生之年,但愿再也不要进入那里’。他也仅仅在营盘停留了两天而已。1930年的18人考察团,在营盘失踪两人后,搜查了半个月,最后放弃搜救工作返回。1980年彭加木牺牲在罗布泊,1996年探险家余纯顺也牺牲在了那里。最近的一次就是大家都知道的,秦所和裴研究员带队的考古发掘队在7月21日失去了联系,XJ建设兵团派出联合搜救队进行搜救,同样失去联系,至今下落不明。”
谭教授深深地望了我们一眼:“古墨山国被称为死亡之国,进入那里意味着可能会付出生命代价。如果有人现在愿意退出,我会批准。”
沉默了半晌后,高宏轻声道:“听说XX军区派出飞龙特种兵协助我们进入营盘地区进行考察?”
谭教授道:“是的。他们不仅负责我们的安全,还担负着搜救工作。”
李大嘴咧嘴一笑:“那我们还担心什么?去,都走到这一步了,死也要去。”
副领队陈伟站起身来:“应上级要求,我这里有份协议每人都要签署一下。有关内容是表明个人已经知晓进入营盘地区可能遭遇的风险、自愿前往的一个确认。我和谭教授已经签署完毕。”
说罢,将协议发到我们手上。这份协议只有薄薄一页纸,内容却沉甸甸的。
魏大头轻声对我道:“我咋觉得有点像卖身契?”
李大嘴安抚他道:“好过我领结婚证时,那才叫一个悲壮。”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地签完了协议,李仁熙举手问道:“老师,我可以问下,XJ博物馆长与您谈话的内容吗?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
谭教授严厉的脸上难得的飘过一丝红晕,有点局促道:“他是我大学同学,无非是关心我们,希望我们不要去营盘。”
老魏和李大嘴都知道谭教授一直单身,陡然间发现这个情况,难免有点激动的交头接耳。
陈伟打断正在进行的八卦:“大家赶紧收拾一下,给养品不用带太多,我们到库尔勒进行采购。明天出发。”
出人意料的是,我们在库尔勒一直停留到了九月中下旬。这期间谭教授一直在积极协调有关方面,无奈大姐大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我们签了卖身契以后满怀期待,却被晾在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首府库尔勒。库尔勒在维语中是“眺望”的意思。据说玄奘西天取经的时候也曾经过这里。
库尔勒人口四十多万,是个生活幸福的小城。库尔勒市历史悠久,是古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它坐落于欧亚大陆和新疆腹心地带,塔里木盆地东北边缘,北有天山支脉库鲁克山和霍拉山,南临塔克拉玛干沙漠。这里曾属古代西域36国之一的渠犁国。当地物产非常丰富。在享用了吐鲁番葡萄后,又等到了香梨成熟的季节。我们一行人大快朵颐。
现在回忆起来,在那些后来发生的一系列恐怖事件之前,停留在库尔勒的那段时间算是我们北疆之行最美好、最安宁的时光。我经常想起在库尔勒时吃的羊肉串、香梨,至今唇齿留香。
库尔勒香梨,已有两千年的栽培历史。公元前五世纪的《西京杂记》中说:“瀚海梨,出瀚海北,耐寒而不枯。”当地人对香梨的鉴定流传这样一段话:“真香梨,砸在身上会溅一身水,掉地上会摔得粉碎;假香梨,掉地上摔不烂,砸脑袋上,人会晕。”虽然不太押韵,却很实用。除了大吃特吃酥脆多汁的香梨,我们也没少吃烤羊肉。毫无疑问,李仁熙是我们队中的饭王之王。每次到吃羊肉的时候,大家吃不完的烤肉都会很自觉地运送到李仁熙前方。本来我和李大嘴也不弱的,毕竟我们在S大食堂锤炼了多年。但是李仁熙不仅是我们S大食堂培育出来的奇才,同时他身负异禀,毕竟他是韩国留学生。
除了在库尔勒享用人间美味,我们也没闲着。窦淼和李大嘴前往铁门关和大峡谷搜集化石样本,收获颇丰。我和魏大头则跟着谭教授和陈老师在库尔勒当地开展了几场考古知识讲座,地点分别是在少年宫和老年活动中心。虽然台下听众哈欠连天,魏大头却讲得口沫横飞,谭教授频频点头,显然非常欣赏。
我们还一起去了次博斯腾湖。博斯腾湖古称西海,位于焉耆盆地东南面博湖县境内,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吞吐湖。在蒙语中博斯腾是“站立”的意思,湖中有三座奇异的湖心山,美得令人惊叹。这里恍若人间天堂,雪山、湖光、绿洲、沙漠交相辉映,烟波浩渺,水天一色。
李大嘴感叹道:“太美了,美得我想哭。”
这里好像是静静沉睡在人间之外的一颗明珠。它是孔雀河的源头。然而这条曾经是生命之源的河流,如今经过世事流转,仅仅是过了尉犁就已枯竭。从那里以后,不再有绿洲和波光,只有干涸、枯竭和苍凉。
从博斯腾湖回来后,我们接到紧急命令,终于可以进入营盘地区了。秦所和裴研究员以及团场的联合搜救队都没有找到。这个准入命令是不是意味着放弃了搜救,默认了他们的死亡,我们不愿意猜想。
我们只知道,国家开始了新一轮的考古发掘工作。我们是被选中的,还是自己硬挤进来的,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