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走到祭坛前,这是一座直径超过三米的九足鎏金雕龙圆形祭坛,坛顶有一滩滩令人生疑的暗红色痕迹,像凝固发黑的血水。祭坛后面的宝座上坐着两具枯骨,一具头颅已经掉落地面。秦昀捡起来,用骨尺测量之后得出结论:该人三十多岁,身高约一米七八。从他们坐的位置来看,一定地位崇高,说不定是于阗国国王或者佛教大宗师。
秦昀环顾整个洞穴,左侧河道上有一块块挡板,流水冲刷在上面,带动它们来回摆动,慢慢积聚能量,当水流偶尔变大时,这些挡板就会触发机关,引发一通山崩海啸般的金鼓声。这个设置实在精妙,可于阗人费尽心机建设它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秦昀抬起右手,不时握拳又张开,在地穴中来回走动,他冥思苦想,期望在佛洞与那烂陀之间建立起某种联系。
这个佛洞占地极宽,建筑精细,机关巧妙,必定自有功用,但它的用处是什么呢?难道就像小白说的,只会呜呜叫?秦昀抬头看,头顶挂满了锈迹斑斑的兵器,或许是于阗逃亡将士的武器,为什么要挂在这里?是要纪念他们保家卫国,血染山河的功绩,还是因为这里是他们解甲归隐之所?从祭坛与佛像来看,这里更像是前者。如果这样,那不时响起的金鼓声便是对将士亡魂最好的凭悼了,而满洞的佛像则是将士亡魂的超度者了。这个推论非常合理,但秦昀总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他来到河边,看见河道里档板层叠,在水流平稳的情况下很难触动机关,但这条地下河道可能连接着某个间歇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涨潮一次触发机关。最精妙的设计在于声波对机关的触发,声波蕴含的能量微弱,无法带动满洞机关运行,但它达到一定分贝,就会触发地下河道上方一个独立的水泉,这个水泉就如同安徽寿县以北约5公里处的喊泉,当有人大声叫喊时,泉水就会大股涌出,冲入地下河道,从而触发机关。
秦昀仔细检查了洞内机关后,做出总结:除了触发炉火的机关外,其他机关几乎都是围绕制造金鼓声而设计。
“小白,假如你为了逃避追杀,进入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你会怎么做?”秦昀问。
小白想了想,说:“将自己隐藏起来。”
“所以,正常情况下,你会尽量屏住呼吸,藏匿自己,不让敌人发现。”秦昀说,“但你需要休息,为了防止敌人在你熟睡时悄然靠近,你会怎么做?”
小白抓抓头,“唔……如果有同伴,我们会一人警戒,一人休息。”
“假如只有你一个人呢?”秦昀追问。
“这个……我也许会制造些警报装置,一旦敌人靠近,它就会警示我……秦昀,你的意思是说佛洞里的金鼓声是……”
“不错!这里的机关极有可能是预警装置,但那烂陀是在地下湖中心位置,离这里十分遥远,就算机关发出警报,远在那烂陀的逃亡者也未必能听到。”秦昀说。
小白思索片刻,说:“会不会存在其它途径将这里的警报传送至那烂陀?但那烂陀占地广,目标大,且处于开阔地带,在被洪水淹没前,相比这个隐秘的佛洞更容易被发现,这些预警装置的用处仍然不大。”
“唉——”秦昀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再度陷入沉思,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抬起头大声说,“也许这些警报装置并非用来防范敌人,而是用来预警洪水的?”
小白闻言几乎跳起来:“太有可能了,当年这个河道的水量可能更大,经常涌出洪水,给那烂陀带来困扰……不过,洪水是间歇性的,并不会给那烂陀带来灭顶之灾,冲刷过后,就会马上消退,流亡者只要避开洪水就能幸免于难。”
“嗯,后来,洪水再次来袭,这次它不再停歇,一直将那烂陀淹没,并形成方圆数百平方公里的巨大地下湖。可怕地是,这次灾难也许并非地质灾害引发,而是人为造成!”秦昀大胆推测。
“啊?你的意思是玉素甫淹没了那烂陀,让佛祖顶真骨、佛经连同无数生灵惨遭劫难?”小白失声叫。
秦昀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佛经与顶真骨真的被洪水毁灭了!”小白不无惋惜地说。
秦昀用双手挤压因为思考而发热发胀的头,“这都是我们的猜测,真相如何还有待查证。”他转过身,面对小白又说,“袁教授与刘虎在哪里?”
小白立即变了脸,支支吾吾地说:“秦昀……他们现在在……营地。”
“营地?”秦昀大声问,“你是指湖岸边的基地么?”
小白摇摇头,脸色更加难看,“他们在日本营地。”
秦昀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的思维急转,顿时明白了,低沉痛苦地说:“你还是将他们交给黑泽治也了,说吧,他有什么条件?”
小白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你想的这样,秦昀,黑泽副队长想要你们所有人,我失去了孙雪丽,又给你注射安眠药,悄悄将你带到这里藏了起来。如果我再不交出袁教授和刘虎,我和爸爸……就会被杀,但……我还想再见爸爸最后一面。”说着她的眼泪又簌簌而下。
秦昀逼视她的双眸,虽然它盛落泪水,却依然澄澈无比。良久,秦昀背转过身,抬起右手不停握紧张开。“如果将我送给黑泽治也,你就能见到父亲么?”他头也不回地说。
小白站在他身后,“嗯”了一声,“但是,我不会交出你的,宁死不交!”
“不!”秦昀猛然转过身,不容置疑地说,“带我去见黑泽治也!”
“为什么?他会囚禁你的。”
“我必须救出袁教授和刘虎,还有孙雪丽,我需要黑泽治也,带我去见他吧!”秦昀恳求。
他的举动令小白万分诧异,“可是……我不能送你进虎穴,我不能!”
秦昀嘴角露出一缕微笑,“黑泽治也需要我,他不会为难我的。”
小白还是疑惑不解,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得点了点头。满腹疑窦地带着秦昀重回石门,石门外沿的崖壁左侧有一个内嵌的石梯,小白小心弈弈地走下去,慢慢来到靠近地下河面的位置,她停下来,指着河道尽头说:“记得那里么?它是我们潜游进入地下湖的地方,那里也是黑泽治也停泊潜艇的秘密基地,你那天见到的‘蛇’其实是潜艇伸到水面的探测器,见到的黑色庞然大物就是潜艇了。”
秦昀失声笑了起来:“很多事其实很简单,人类的想象力却因为不明真相而将它想象得复杂了。”
小白转身往里走去,石壁里有一条狭窄的通道,由于通道口被一座大石遮挡,秦昀进来当天才没有发现。日本人为逃避玉素甫追杀,躲在这里不失为上策。
往前走了一公里左右,通道突然变大,但路却被一道厚实的铁门挡住了,小白走进地面一个圆圈里,一分钟后,头顶传来一串日语,小白回答了一句,铁门在“咔咔”声中徐徐打开。铁门内,四名手持施泰尔战术冲锋手枪的日本士兵警惕地盯着秦昀。小白说了一句,四名士兵疾速冲上来,将秦昀扑倒在地,上了手铐。小白用日语大喊大叫起来,秦昀并不反抗,当他被拉起来时,对小白说:“不用争辩,我不会有事的。”
小白心情稍稍平静,不满地说:“黑泽要是伤害你,我会杀了他!”
秦昀摇摇头:“事情会好转的,先别往坏处想。”
小白点了点头。
士兵将秦昀押往营地大厅,日军营地不大,除了这道铁门和后方一条紧急逃生通道外,四面都是石壁。从铁门往里走,要经过一条横跨约十米宽断裂带的铁索桥,再过一道带铁丝电网。每道关卡都有重兵把守。进入铁丝网,就见到一片灰色水泥平房,位于正中间的是办公大厅,其他平房则是营房、仓库、实验室、监室等功能性建筑。营地内部管理松弛,没有执勤的士兵身穿便服,慵懒地四处游逛,但这块地方实在太小,不足40万平方米,躲在这里,无异于被关在牢笼,他们被限制在这块狭小区域多年,渴求突破之心一定极度旺盛。秦昀粗略估算了一下,日本考察队总人数应该低于50人。他还观察到一些细节:士兵脸色苍白,大多比较瘦弱,吃的食物只有生鱼片,据此推测,可以知道他们已很久没有得到补给,灰败情绪蔓延,日本士兵战斗力一定下降严重。
秦昀被粗暴地推进办公大厅,大厅约50平方米,两侧靠墙摆放着两列座位,坐着六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军官,他们正襟危坐,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最后方挂着日本天皇和皇后挂像,下面摆放着一张榻榻米,榻榻米上有一张茶几和一副茶具,旁边坐着一位面容冷峻,身材高大,全身戎装的军官,想必就是黑泽治也。他偏头看见小白,用中文说:“伊藤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小白指着秦昀冷冷地说:“他来了,我可以见父亲了么?”
“当然可以,不过我得先确认一些信息。”黑泽治也逼视秦昀,迎来的却是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哈哈……”黑泽治也大笑起来,“玉素甫就把宝押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来人!拖出去毙啦!”
四名士兵拖着秦昀往外走。
小白大惊失色,对着黑泽治也大叫:“你说过不杀他的!你说过不杀他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她紧紧抱住秦昀的腰,阻止士兵执法,可一个女人的力气又如何拼得过四个大男人。秦昀很快被拖到厅口,他突然大吼一声:“黑泽,你想不想得到顶真骨和佛经?”
黑泽治也不屑一顾地说:“你什么都给不了我!”
“我知道那烂陀的秘密入口,你想要的东西都在里面。”秦昀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