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燕燕随着冯丽向西边的那幢破败的小楼走去,作为清江理工学院大学一年级的新生,她们对这所有着悠久历史的高等学府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月色凄迷,随着微凉的夜风,不时有黄叶在她俩的身旁飘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荒草枯叶衰败的气味。
刚入学那会儿,彭燕燕和同寝室的几个女生便听说了,在校园里流传已久的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
故事的发生地就是彭燕燕和冯丽即将前往的那幢小楼。彭燕燕和冯丽决定去小楼之前,宿舍的另两个女生孙萌萌和祝娟曾极力阻止。尤其是祝娟,更是死拉硬拽,企图阻止她们俩。
“你们俩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去那幢小楼?”祝娟抱着枕头坐在床上,一脸的不理解,“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不管那个传说真实与否,我觉得都没有必要去。”
“祝娟说得对,我也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险。”孙萌萌在一旁附和着,“那个年轻的硕导周臣和大三女生夏雨溪的传说虽然凄美,但毕竟已是20年前的事了。姑且不论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单就周臣每个月15号的午夜,都会出现在小楼的窗口,看着夏雨溪从楼上跳下这件事来说,就过于离奇,根本不足为信。”
“还有就是,既然两个人殉情,为什么夏雨溪跳楼自杀了,而周臣却失踪了呢?”祝娟接着补充道,“虽然后来有人说周臣因为夏雨溪的自杀而精神错乱,最后也跳了楼,但根本无法考证。我个人觉得,这与其说是一段凄美的传说,还不如说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周臣欺骗了夏雨溪的感情,害得夏雨溪为他自杀,而他自己装疯,卑鄙无耻地逃跑了,现在说不定在哪儿逍遥快活呢。”
“但我更倾向于第二个版本。”冯丽对祝娟的话有些不以为然,“夏雨溪在那天夜里去教研室找到了周臣,逼着周臣和她好。周臣不答应,她便站在四楼的走廊边威胁,没想到失足掉了下去,害得周臣也离开了学校。”
“这个版本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祝娟似乎有些吃惊,歪着头看了看冯丽,“你在哪儿听到的?”
“别管我在哪儿听的,总之都是传说。如果周臣今晚真的在小楼的话,那就说明他并不是个骗子。”冯丽脸上的表情像是铁了心要去小楼,“究竟怎么回事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他不可能在那里。”祝娟下了最后的断语,“我认为第一个版本的可信度更高。既然当年他没有和夏雨溪一起殉情,就说明他根本不爱夏雨溪,所以他不可能再去那个曾见证他阴谋的地方,而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那就更不可能了。”
女生宿舍403寝室里几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但强烈的好奇心最终占了上风。
“不跟你们争了,总之我不相信周臣会那么无情无义。”冯丽扔下这句话后,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微型强光手电筒,拽着彭燕燕一脸悲壮地走出了宿舍。
和冯丽一前一后走在校园昏暝的小路上,彭燕燕开始有些后悔了。她之所以和冯丽一起去那幢小楼,主要原因不在于她有多么重的好奇心,而是因为她和冯丽之间极为要好的关系使然。
虽然进入大学才几个月,但因为性格和爱好的相同,她和冯丽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两个人平时几乎无话不谈,有时吃饭都在一个碗里。如今冯丽执意要去那幢小楼探个究竟,作为好朋友的她,即使心里有些发憷,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追随而去。
而冯丽之所以这么执著要去小楼探秘,其中的原因只有彭燕燕一个人知道。她记得在一个多月前,冯丽不知从哪儿搞到了一张周臣的照片。照片上的周臣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帅哥。除了那张棱角分明、立体感十足的脸令人倍感倾心外,在彭燕燕看来,周臣的那双眼睛才是真正摄人魂魄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他的眼睛,就像一条可以将我身心都完全淹没的‘爱之河’。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投身进去畅游一番,即便溺水而死也值得。”彭燕燕至今清晰记得冯丽对着周臣的照片说这番话时的表情,迷醉,忘我,甚至花痴、魔怔这样的词都不足以诠释冯丽当时的痴迷状态。
“你不会在那条‘爱之河’里裸泳吧。”彭燕燕曾捂着嘴戏谑冯丽。
“为什么不?”冯丽倒是满不在乎,一脸正经,“如果河里没有其他女孩,我当然会。”
“可夏雨溪比你提前了一步。”彭燕燕记得自己当时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那么帅,说不定河里有多少女孩呢!”
“不会的,即便真的有,那些女孩,包括夏雨溪在内,也早就淹死在河里了。”冯丽当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咬破了自己的下嘴唇。彭燕燕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她当时曾劝冯丽几句,但冯丽似乎根本听不进去。这次跟着冯丽去小楼,彭燕燕也想借此机会唤醒好朋友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都说学理科的人的思维是理性的。但女孩子天生却都是感性动物,而且对一切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冯丽,不仅好奇心重,而且对周臣和夏雨溪的传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耿耿于怀,一股非还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清白的冲动丝毫不加掩饰。
彭燕燕跟着冯丽顺着小路向北面转了过去,往前又走了几十米,那幢传说中的小楼的模糊轮廓便出现在她俩眼前。
想要到达小楼,彭燕燕和冯丽就必须穿过两边筑有红墙的细长甬道。而这段仅有50米的曲折通道,被高年级的同学戏称为“通幽路”。一为曲径通幽之意,也为通向幽冥之路。
来到甬道的入口,彭燕燕和冯丽同时停住了脚步。甬道的入口处挂着一块白色的牌子,牌子上用红色的颜料写着几个醒目的字——学生禁止入内!
冯丽用手电筒在那个感叹号上晃了晃,扭头看着彭燕燕:“燕燕,准备好进去了吗?”
“还没有。”彭燕燕向四周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别再想了。”冯丽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再有20分钟就12点了,如果我们再不进去,就只能等到下个月了。”
“冯丽,你觉得那个传说靠谱吗?”彭燕燕仍在犹豫,她朝漆黑的甬道里看了一眼说,“你真的认为值得冒这个险?”
“不管靠谱不靠谱,总之我们亲自去看看。如果真的出现了,也算我们没白跑一趟,如果没有,那我们也死心了,只能认为那不过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而已。”
“美丽的传说?”彭燕燕撇了撇嘴,“不光只是美丽吧,如果夏雨溪真的从楼上跳下来可怎么办?”
“别信那个。”冯丽的手不知为什么哆嗦了一下,手电筒的光束也跟着偏向了一旁。她关掉手电筒甩了甩手说,“至少从目前来讲,我们还没听说有谁亲眼见过夏雨溪跳楼吧?”
“也没听说有人见过那个年轻帅气的硕导。”彭燕燕搓了搓手,感觉身上越来越冷了。
“对,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冯丽重新打开手电筒晃了晃,“别废话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终结那个传言的。你要是不敢去的话,我可要进去了。”冯丽说完,迈步向甬道里走去。
“等等我。”彭燕燕紧走几步,跟在了冯丽的身后。
甬道的上方被密布的爬山虎覆盖,昏黄的月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一片斑驳。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甬道的深处走去。不知为什么,彭燕燕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似乎有一股寒气正朝着自己渐渐逼来。她拽住冯丽的胳膊,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两个人终于走出了甬道。彭燕燕松开了抓住冯丽胳膊的手,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第三教研室在四楼的最西头。”冯丽用手指向小楼。彭燕燕发现冯丽那只抬起的胳膊也在微微地颤抖。
“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冯丽扭头看了一眼彭燕燕,“燕燕,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白得吓人。”
“看看你自己吧。”彭燕燕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好了好了,咱俩别斗嘴了。”冯丽咽了口唾沫,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走吧,时间不多了。”
在距离小楼还有20多米的地方,彭燕燕再次停住了脚步。
“冯丽,我觉得咱俩在这儿站着就行。”彭燕燕觉得自己的两腿有些不听使唤。
“不行。”冯丽扭头看着彭燕燕,昏蒙的月光把她的嘴唇映出一种奇怪的颜色,“我们必须打开第三教研室的门,这样,才有可能看到周臣和夏雨溪。”
“我有点害怕。”彭燕燕缩了缩脖子,“我不想进去了。”
听了彭燕燕的话,冯丽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足足盯着彭燕燕看了十几秒钟。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彭燕燕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你的样子好怪,不会是生我的气吧?”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冯丽忽然莞尔一笑,“燕燕,如果你真的不敢进去的话,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冯丽说完,转身向小楼的大门走去。
“冯丽!”
“嗯?”冯丽停住脚步,用手抚弄了一下颇有层次感的短碎发,转过身看着彭燕燕。
“你,你小心点。”彭燕燕迟疑了一下,她本想跟着冯丽进去,但终究没有鼓起勇气,“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赶快出来。”
“好吧。”冯丽点了点头,眼睛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她转过身,推开门走进了小楼。
等冯丽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之后,彭燕燕有些恨自己不仗义,后悔不该让冯丽一个人进去。可冯丽已经进去了,彭燕燕也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出什么事。
彭燕燕往四楼看了一眼,把身子躲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她抬起手看了看表,差10分零点。
过了一会儿,彭燕燕看到小楼的二层有灯光闪了一下,随即便消失不见了。接着是三楼,四楼。冯丽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四楼的走廊上。
彭燕燕看到冯丽拿着手电筒朝自己这边晃了晃,然后向最西头的第三教研室走去。
冯丽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西头。彭燕燕咽了口唾沫,眼珠紧紧盯着黑糊糊的第三教研室的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彭燕燕看了一下时间,发现刚好午夜零点。
冯丽进去已经有10分钟的时间了,为什么还不出来?传说中的周臣和夏雨溪也没有出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彭燕燕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第三教研室里闪现出来。
彭燕燕松了口气,起初以为是冯丽,但她仔细一看,却发现这身影比冯丽要娇小一些,而且是一头长发。
彭燕燕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弄不清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冯丽没有出来,这个出现在四楼走廊上的长发女人又是谁?
彭燕燕屏住呼吸,虽然自己躲在树后很难被人发现,但她还是紧张到了极点,身子靠在树干上,“砰砰砰”的心跳声不断地震颤着她的耳膜。
长发女人站在走廊边上不动了,彭燕燕只能勉强看到女人一团模糊不清的白影和身上随着微风轻轻飘摆的裙裾。
彭燕燕想喊,但嘴巴仅是张了张,根本没勇气喊出声。而就在这时候,彭燕燕突然看到冯丽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冯丽竟然猛地推了那个女人一把。
“啊!”彭燕燕吓得差点尖叫出来。她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睁睁看着女人从楼上掉了下来。
女人在跌落地面的同时,彭燕燕看到从教研室里突然冲出了一个黑影。这个黑影的身材高大,一眼便能看出是个男人。
黑影双手扶着栏杆,探出身子向楼下看了看,而后抬起了头,似乎向彭燕燕这边看了过来,彭燕燕吓得急忙把身子缩回到树后。
当彭燕燕再次探出头向小楼看去时,那个男人的身影和冯丽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四楼的走廊上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坠楼女人白色的身影还在地上。彭燕燕根本没有勇气跑过去看。她拼命遏制住自己狂跳的心,一步步向后退去。
彭燕燕看了一眼那条幽黑的甬道,然后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甬道里依然弥漫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寒气。但此刻的彭燕燕已经是冷汗袭身,像一只被猎人打了麻醉剂的小鹿,僵硬而机械地迈着毫无知觉的双腿,拼了命地向外狂奔。
彭燕燕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回女生宿舍的。当她一头冲进屋子里的时候,孙萌萌和祝娟急忙抱住了她将要扑倒的身子。
“出什么事了?”把彭燕燕扶到床上坐下后,孙萌萌和祝娟几乎是同时问道,“冯丽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我不知道。”彭燕燕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瞪着惊恐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往门口看了一眼。
“哑巴了你。”祝娟晃了晃彭燕燕的身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水,我要喝水。”彭燕燕哆嗦着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孙萌萌倒了杯水递给了她。
彭燕燕“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之后,激动的情绪似乎略微平复了一些。祝娟急忙再次问道:“燕燕,冯丽呢?”
“不知道。”彭燕燕喘了几口气,“她自己进了小楼,我害怕,在外边看着。”
“然后呢?”孙萌萌催促道。
“然后……”彭燕燕用手抓了抓头发,似乎在努力梳理着自己的记忆。
经过彭燕燕期期艾艾的描述,孙萌萌和祝娟基本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现在怎么办?”孙萌萌看了一眼对面的祝娟。
“早就说不让你们去,你们偏不听。”祝娟脸色铁青地看着彭燕燕,“这下可好,万一冯丽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孙萌萌摆了摆手,“现在的关键是,冯丽没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要不然报警吧。”彭燕燕抬起头看了看孙萌萌和祝娟,“我亲眼看到冯丽把一个女人从楼上推了下去,再不报警,说不定冯丽也有可能被害。”
“燕燕说得对。”孙萌萌看了一眼祝娟,“不能再犹豫了,救冯丽要紧。”
祝娟紧绷着嘴唇想了想,然后抬起头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当孙萌萌刚把手机掏出来准备拨110时,突然看到门口人影一闪,冯丽竟然出现在她们三个人的面前。
“不用报警了,我回来了。”冯丽表情木讷地在三个室友的脸上挨个扫过,然后旁若无人地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看着冯丽的突然出现,彭燕燕、孙萌萌和祝娟惊得目瞪口呆,寝室里竟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在那一刻突然凝滞了,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半分钟过后,祝娟首先反应了过来。她站起身走到睡在上铺的冯丽床前,用手捅了捅冯丽的腰眼:“冯丽,大家都在担心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解释一下?”
“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冯丽翻了个身,脸朝墙再也没了动静。
“你……”
祝娟刚要再说什么,孙萌萌从后面拉了她一下:“算了祝娟,冯丽回来就好。也许她真的是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已经将近凌晨两点了,但彭燕燕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翻了一下身子,看了看对面床上的祝娟,发现祝娟似乎也没睡着。
“祝娟。”彭燕燕小声地喊了一句。
“你怎么还没睡?”祝娟扭脸看着彭燕燕。
“那个女人怎么办?”
“哪个女人?”
“就是刚才跳楼的那个女人。”彭燕燕压低声音,“我们是不是得报警啊!”
“别傻了。”祝娟往上铺看了一眼说,“如果报警,学校就知道你和冯丽昨晚去了那幢小楼,到时候肯定会处分你们的。”
听了祝娟的话,彭燕燕没词了。学校三令五申不许学生去那幢小楼,如果真的被学校知道了,处分是小事,万一让退学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在胡思乱想中,彭燕燕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她揉了揉眼睛,看到冯丽从上铺下来,拿着香皂盒走出了寝室。
“祝娟,萌萌。”等冯丽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彭燕燕急忙从床上坐起,把祝娟和孙萌萌喊了起来。
“怎么了燕燕?”孙萌萌揉揉眼,一副被人惊扰了好梦的生气样。
“冯丽拿着香皂盒出去了,估计去洗漱间了。”彭燕燕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朝洗漱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的孙萌萌不假思索地说道,“去洗漱间不是很正常的事嘛,谁没有起夜的时候?”
“你睡傻了吧。”祝娟用手在孙萌萌的头上晃了晃,“你晚上起夜还带着香皂盒啊?即便有洁癖的人也不可能那么讲究吧?”
“是有点不太正常。”经过祝娟的这么一说,孙萌萌似乎清醒了一点,她看着彭燕燕和祝娟说,“那怎么办,要不咱三个去看看?”
“走,看冯丽究竟去洗漱间干什么。”祝娟穿上鞋,首先走出寝室。彭燕燕和孙萌萌则紧随其后。
洗漱间在走廊的尽头。三个人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脚步声还是在空旷的走廊里响了起来。
当三个人来到洗漱间门口时,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哗哗”的流水声。祝娟扭头冲身后的彭燕燕和孙萌萌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急忙捂住嘴,尽量不发出声响。
祝娟把头探了进去,但并没有看到冯丽的身影。她又仔细听了听,终于听出流水声是从里间的某个便池处传出的。
祝娟拽了一下孙萌萌的胳膊,孙萌萌碰了碰彭燕燕,三个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洗漱间。
流水声仍在继续。三个人走到发出声音的便池门前。
蹲下身子,顺着门下面的缝隙向里面看去,祝娟看到了一双脚,脚上的拖鞋是冯丽的。祝娟站起身,看了看孙萌萌和彭燕燕,两个人冲祝娟点了点头。
祝娟用手抓住了门上的把手,轻轻地拉开了门。
随着生锈合页的摩擦声,三个人同时看到,冯丽正坐在便池的旁边,两手用力搓洗着,洁白的泡沫弄得腿上和脚上到处都是。而她脚边的那块香皂,已经被用去了大半。
“冯丽,你在干什么呢?”彭燕燕急忙上前把冯丽从地上抱起。
“脏,我的手太脏了。”冯丽喃喃地说着,两只手仍不停地相互搓洗着。
“先把她弄回去再说。”祝娟的口气不容置疑。三个人连架带抬,总算把冯丽弄回寝室。
说也奇怪,刚才还喃喃自语的冯丽,一到寝室里便像是睡着了一样,两眼一闭,躺在祝娟的床上一动不动了。
“她是不是中什么邪了?”祝娟看着一脸憔悴的冯丽,“她究竟在小楼里看到了什么?”
“很难说。”孙萌萌摇了摇头,“从燕燕刚才的描述上来看,第三教研室里一定发生了可怕的事,而冯丽看到了那一幕,所以才变成了这个样。”
“算了,先别管那么多了。”祝娟低着头想了想说,“既然她已经睡着了,那就等明天她醒来再问吧。”
对于祝娟、孙萌萌和彭燕燕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三个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在寝室内洒下一片柔和。
彭燕燕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躺在祝娟床上的冯丽还没有醒。孙萌萌从上铺下来,看了冯丽一眼,对彭燕燕说:“我先去洗漱,等她醒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三个人依次洗漱完毕回到寝室后,冯丽依然没有醒。
“总这样不是办法。”祝娟看着依旧昏睡的冯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凉水,然后对着冯丽的脸上喷去。
祝娟的这招的确管用。冯丽被凉水一激,浑身突然打了个哆嗦,慢慢睁开眼睛。
“你总算醒了。”祝娟把杯子放在一边,“冯丽,你还认识我吗?”
“祝娟,你开什么玩笑。”冯丽从床上坐起,看了看眼前的三位室友,“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脸上没东西,心里有。”祝娟拉过把凳子坐在了床边,“说说吧,你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晚?”冯丽低头做深思状,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记得昨晚我和燕燕去了那幢小楼。后来我一个人进去了。”
“拣关键的说。”祝娟有些急不可耐了,“进去之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我走进第三教研室之后,看到了一个男人。”冯丽的眼神有些游移。
“那男人是谁?”
“周臣。”
“扯淡。”祝娟一撇嘴,“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信就算了。”冯丽起身从床上下来,穿上鞋,拿着洗漱用具向门外走去。
看着冯丽走出寝室,彭燕燕三个人面面相觑。
“祝娟,怎么不等冯丽把话说完呀?”孙萌萌斜了祝娟一眼,“先别管是真是假,等她说完再分析也行!”
“是啊祝娟。”彭燕燕也跟着说道,“就冯丽回来后奇怪的表现来看,我觉得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等她回来再问问。”祝娟此刻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鲁莽,神色郁郁地坐在凳子上不再说话了。
冯丽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彭燕燕看了看孙萌萌和祝娟,三个人如临大敌般地静候着冯丽的出现。
“你们三个怎么了?”冯丽一进屋,便看到自己的三位室友正襟危坐,脸上都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
“接着说吧。”孙萌萌首先开口,“我们三个因为你一夜都没睡,你是不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冯丽放下手里的东西,“你们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好了好了。”祝娟说道,“你接着刚才的话说吧,你说什么我们都信。”
“我都说完了。”冯丽眨了眨眼睛。
“说完了?”孙萌萌突然站起身,“你不是说见到周臣了吗?”
“对呀。”
“他长什么样?”孙萌萌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帅哥,超级帅哥。”冯丽看了一眼旁边的祝娟,脸上浮现出一种陶醉的表情。
“看你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祝娟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20年过去了,周臣怎么说也得有50岁了,还帅哥呢,我看是个糟老头子吧。”
“错!”冯丽马上纠正道,“他根本没有那么老,看上去顶多20多岁的样子,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
“怎么可能呢?”孙萌萌诧异地看着冯丽,“周臣和夏雨溪的事发生在20年前,当时周臣30出头,到现在怎么说也得50多岁了吧。是不是你看花眼了?”
“绝不会的。”冯丽再次争辩道,“我眼神再不好,帅哥和老头我还是分得清的。”
“好了,就算他是帅哥。”祝娟似乎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那么然后呢?”
“没有然后。”冯丽坐到床边伸了个懒腰,“我刚看到周臣,便莫名其妙地晕倒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教研室里已经没人了。我来到楼下,也没看到燕燕,于是就回来了。”
“你把一个女人推下了楼,你还记得吗?”彭燕燕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推别的女人下楼?”冯丽吃惊地看着彭燕燕,“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彭燕燕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再重申一次,我一进去就晕倒了,醒来后就直接下了楼。”冯丽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这也太简单点儿了吧。”祝娟一脸狐疑地看着冯丽,“你回来后去洗漱间的事还记得吗?”
“洗漱间?”冯丽想了一会儿说,“不记得了,那么晚我去洗漱间干吗?”
“天知道你干吗!”孙萌萌被冯丽气乐了,干笑了两声说,“你坐在便池旁边一直在洗手,还不停地说自己的手太脏了,难道你一点都记不起来?”
“有这样的事?”冯丽惊讶地看着孙萌萌,一脸毫不知情的无辜相。
“算了算了。”祝娟显得有些不耐烦,拿过自己的挎包在里面胡乱翻了翻,然后找出饭卡,拿起饭盒说,“我得去吃早餐了,不听你们在这儿瞎白话了。”
冯丽默默地看着祝娟的动作:“你们去吧,我不想吃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孙萌萌拿起饭盒,跟着祝娟走出了寝室。
等祝娟和孙萌萌走了之后,彭燕燕坐到了冯丽的身边。
“冯丽,你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部分是真的。”冯丽朝门口看了看说,“我不仅见到了周臣,而且还见到了夏梦溪。”
“啊!”彭燕燕吃了一惊,“那你刚才……”
“我知道孙萌萌和祝娟不会相信的,所以我也没说那么多。”冯丽走到门口,伸头往外面看了看,然后关上门重新坐到了彭燕燕的旁边。
“我接下来的话,你可以认为是胡扯,但我只是向你叙述我见到的。”冯丽认真地看着彭燕燕。
“那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晚我一走进第三教研室,便看到里面站着两个人。”冯丽微微仰着脸,似乎在回忆昨晚的那一幕。
“两个人?”彭燕燕急忙问,“这两个人是谁?”
“周臣和夏雨溪。”冯丽一脸的神秘,“我姑妄说之,你姑妄听之。听完后你就把我说的这些话烂在肚子里,权当我在胡说八道。”
“好,你说你说。”彭燕燕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了。
“因为我有周臣的照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冯丽开始娓娓道来,“夏雨溪我没见过,所以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吃惊不小。”
“他们俩真的还是那么年轻吗?”彭燕燕忍不住插话道。
“是的。”冯丽点了点头,“夏雨溪太漂亮了,漂亮得令人嫉妒。我问他俩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夏雨溪告诉我说,20年前的那天晚上,她和周臣约好在第三教研室见面,可当她来到教研室的时候,看到周臣和一个女孩在屋子里坐着。”
“一个女孩?”彭燕燕瞪大了眼睛。
“是的,一个女孩。”冯丽举起手示意彭燕燕不要打断她,“夏雨溪并不认识这个女孩。但女孩却主动站起来和她打招呼,说周臣是她的男友,并且她已经怀了周臣的孩子,希望夏雨溪不要再纠缠周臣。夏雨溪当场就质问周臣是怎么回事,周臣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后来那个女孩把夏雨溪叫到教研室外面的走廊上,说要和她好好谈谈。但是夏雨溪万万没想到,那个女孩竟然趁她不备,突然把她从楼上推了下去。”
“这个女孩是谁?”
“不知道。”冯丽摇了摇头,“不过夏雨溪说,当时她并不是一个人去教研室的,还有一个她的好友在楼下等她。”
“照这么说,夏雨溪的那个好友会不会看到了她被那个女孩推下楼的一幕?”
“很有可能。”冯丽抿着嘴想了想说,“不过当时天很黑,夏雨溪的那个同学也不一定能看清那个女孩的样子。”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周臣不会不知道吧。”
“他当然知道。但周臣却不愿说出那女孩的名字。”
“为什么呢?”
“不知道。”冯丽犹豫了一下,“也许在周臣看来,反正夏雨溪已经死了,而那个女孩又怀了他的孩子,出于种种考虑,他也不想让那个女孩也赔上一条命吧。”
“太离奇了。”彭燕燕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你半夜为什么会跑到洗漱间里?”
“我自己也不清楚。”冯丽看了一眼彭燕燕,“当时我迷迷糊糊的,好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就感觉自己的手脏。”
“那你为什么不在水龙头上洗手,而要坐在便池旁边呢?”
“不知道。”冯丽用力地摇头,“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似的,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干。”
“对了,冯丽。”彭燕燕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冯丽说,“昨晚我看到你把一个女人从四楼推了下去,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冯丽的目光中突然透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诡异,“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被蛊惑了。当夏梦溪走出教研室时,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有一种想要推她下去的冲动。”
“为什么?”彭燕燕张着嘴惊异地看着冯丽。
“我自己也不知道。”冯丽忽然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痛苦,“我当时觉得周臣就应该属于我的,如果不把夏雨溪除掉,我就没办法得到周臣。”
“你……”彭燕燕的嘴唇哆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究竟中什么邪了?”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冯丽低下头,用手胡乱地在自己的头发上抓挠着。
彭燕燕默然地看着冯丽痛苦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此刻坚定地认为,冯丽的意识一定是被什么力量控制了,以至于做出了昨晚那个疯狂的举动。而冯丽坐在便池旁洗手,估计是因为自己把夏雨溪推下楼之后感到害怕,所以才拼命想把手上的痕迹洗掉。
“周臣呢?”彭燕燕用手抚摸着冯丽的肩膀,轻声问道,“女孩把夏雨溪推下楼之后,周臣不会无动于衷吧?”
听了彭燕燕的话,冯丽缓缓地抬起头:“夏雨溪的死,让周臣受了很大的刺激,而公安局也把他认定为最重要的嫌疑人,几天后,他在拘留所里自杀了。”
“那个女孩呢?”
“消失了。”冯丽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从床上站起,“走吧,燕燕,我饿了,一起去吃早饭。”
“那好吧。”彭燕燕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可是一看时间,急忙拿着饭盒和冯丽走出了寝室。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彭燕燕刻意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状况,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这让她稍微放心了点儿。如果小楼那边真的有女孩的尸体的话,学校里不可能没有任何的动静。但昨晚冯丽推人下楼她是亲眼所见的,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如果不是,又怎么解释这一切?彭燕燕想着想着,身上突然打了个冷战。
“你怎么了燕燕?”坐在饭桌对面的冯丽,注意到了彭燕燕的异常。
“昨晚我明明看到你把一个女孩推下了楼,你自己也承认是把夏雨溪推下去了,可楼下为什么会没有尸体?”彭燕燕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
“只能有一个解释。”冯丽放下筷子想了想说。
“什么?”彭燕燕有些紧张地看着冯丽。
“我昨晚推下去的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冯丽的话,也是刚才彭燕燕为什么会突然打冷战的原因,因为她想的跟冯丽一样。
“我看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彭燕燕再也吃不下去了,索性把筷子往饭盒里一撂说,“我相信昨晚我没有看花眼,如果楼下没有尸体的话,那只能这么解释了。”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女生宿舍403寝室里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孙萌萌和祝娟似乎始终对冯丽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14号。吃过晚饭,祝娟把彭燕燕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说:“燕燕,你和冯丽的关系最好,明天又是15号了,我觉得你应该跟冯丽谈谈。”
“谈什么?”
“我担心她会再次去那个小楼。”祝娟显得有些紧张,抓住彭燕燕的手说,“你跟冯丽谈谈,劝她千万别再去那个小楼了,我真的很害怕她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到寝室里。”
“应该不会吧。”听了祝娟的话,彭燕燕也感到有些不安。她想了想说,“好吧,一会儿我找冯丽谈谈,探探她的口气。如果她明天还有去小楼的意思,我们就告诉楼下的阿姨把门锁好,不让她出去。”
“嗯,这是个好办法。”祝娟点了点头,情绪似乎也好了不少。
祝娟和彭燕燕一起走进了寝室。祝娟冲彭燕燕使了个眼色,彭燕燕会意,坐到了正在看书的冯丽旁边。
“萌萌,你不是说要去门口的精品店转转吗?”祝娟冲孙萌萌挤了挤眼,“反正这会儿我也没什么事,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呀。”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今天不想去了。”
“就当是陪我还不行吗?”祝娟使劲冲孙萌萌使眼色,并且还朝冯丽和彭燕燕那边努了努嘴,“走吧,说不定出去转转就好了呢。”
看着祝娟脸上的表情,孙萌萌愣了愣,最后似乎终于明白了:“好吧好吧,反正我也得买点药。”
看着孙萌萌和祝娟离开,彭燕燕把冯丽手里的书夺了过来。
“燕燕,我正看得起劲呢,把书还给我。”
“冯丽,明天就是15号了。我想知道,你还会不会去那幢小楼了?”彭燕燕沉着脸,一本正经地问道。
“放心吧,我不会再去了。”冯丽微微地笑了笑,“本来我认为周臣是个重情义的男人,但是从上次的谈话当中,我发现他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他或许真的不爱夏雨溪。我对他的好奇和爱慕也就止于此了。从此之后,我就要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了,让周臣见鬼去吧。”
“太好了。”彭燕燕一脸的兴奋,握着冯丽的手说,“能听到你说这样的话,说明你已经从周臣的阴影里走出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深夜,下起了小雨。从窗缝钻进来的沁凉的夜风,似乎正在洗刷残留在403寝室里的浊闷的空气。
和冯丽谈过话之后,彭燕燕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她躺在床上看了看对面的祝娟。发现祝娟也没睡着,正戴着耳机听歌。
“听的什么歌?”彭燕燕侧着身子问道。
祝娟似乎很专注,并没有听到彭燕燕的话。
“祝娟,什么好歌这么痴迷呀?”彭燕燕伸出胳膊拍了一下祝娟。
“啊!”祝娟吓了一跳,突然从床上坐起,拔掉耳朵上的耳麦,一脸紧张地看着彭燕燕。
“对不起祝娟,我不是有意的。”祝娟的反应把彭燕燕吓了一跳,她一脸歉意地说,“我只是想问问你听的是什么歌,没想到吓着你了,不好意思啊。”
“哦,没关系。”祝娟似乎回过神了,捋了捋垂落在额前的散发说,“这段时间总睡不好觉,听听歌有助于睡眠。都是一些流行歌曲,没什么特别的。”
“失眠了?”上铺的孙萌萌突然探出头,看着祝娟说,“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别胡说。”祝娟抬起头瞪了孙萌萌一眼,“本小姐没你那么早熟,高三就跟男孩接吻。”
“高三接吻怎么了?”孙萌萌笑道,“我算是落后的了。”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贫了。”祝娟打了个哈欠,“困了,睡觉。”
彭燕燕也跟着笑了,她抬起头看了看上铺的冯丽,发现冯丽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吃过晚饭,彭燕燕一直守着冯丽。虽然冯丽已经对她保证不再去那幢小楼,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晚上9点,冯丽洗漱完之后便躺在了床上,精神状态显得比另外三个人还正常。
晚上10点半,女生宿舍楼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四楼的走廊里也变得悄无声息了。
熄灯了,寝室里顿时变得漆黑一团。彭燕燕听了听冯丽那均匀的呼吸声,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当彭燕燕从一个噩梦中惊醒时,发现寝室的门口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她猛地打了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那个人突然转身向她这边走来。
“你是谁?”彭燕燕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嘘,我是萌萌。”孙萌萌蹑手蹑脚地来到彭燕燕的床前,压低声音说,“燕燕,出事了。”
“出、出什么事了?”彭燕燕心里一颤。
“冯丽和祝娟都不见了。”
“是吗?”彭燕燕急忙朝祝娟的铺位上看去,果然是空的,往自己的上铺看了看,冯丽也不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彭燕燕感觉后背渗出一股寒意。
“我也不知道。”孙萌萌依然捏着嗓子说,“我醒来的时候,她俩就已经不见了。”
“她们会去哪儿呢?”
“冯丽会不会又去了那幢小楼?”孙萌萌的那双大眼睛在黑暗中不断扑闪着。
“那祝娟又会去哪儿呢?”
“也许跟冯丽一起去了。”孙萌萌坐在了彭燕燕的床边,“前几天祝娟跟我说,她不相信冯丽所说的那些。她觉得冯丽之所以那样说,一定是别有用心,她说她准备揭露冯丽的谎言。”
“那我们怎么办?”彭燕燕有些不知所措了,“难道就在这里等吗?”
“等不是办法。”孙萌萌用力咽了口唾沫,“如果不想她俩出什么意外的话,我觉得咱俩应该去找她们。”
“可是……”彭燕燕一想起那天见到的一幕,禁不住犹豫起来,“我有点害怕。”
“没什么可怕的。”孙萌萌想了想说,“其实我也有点害怕。不过,我这个人从来不信怪力乱神的。退一万步来讲,即便真的有鬼,从冯丽那天的经历来看,周臣和夏雨溪应该都不是厉鬼,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别厉鬼厉鬼的。”彭燕燕哆嗦了一下,“你确定要去找她们吗?说不定她俩去了别的地方呢。”
“别自欺欺人了。”孙萌萌摇了摇头,“你和冯丽是那么好的朋友,如果你不去的话,合适吗?”
孙萌萌的话一出口,彭燕燕顿时没词了。
“好吧,咱俩去。”彭燕燕咬了咬嘴唇,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脸上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坚毅。
楼下看门的阿姨早已经睡着了。大门上那把中看不中用的锁,被孙萌萌稍一用力便拽开了。
借着夜色,两个人向小楼的方向走去。当走到甬道的入口处时,彭燕燕拽住了孙萌萌。
“怎么不走了?”孙萌萌扭头看了一眼彭燕燕。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看着彭燕燕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孙萌萌也有点动摇了。
“既然学校不让去那栋小楼,为什么不在甬道的入口安上门呢?”彭燕燕往甬道旁的那块白色的牌子上看了看说,“只在旁边立个牌子能管用吗?”
“那是学校的事。”孙萌萌想了想说,“先别说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把她们俩找回来。”
“那、那好吧。”彭燕燕勉强点了点头,拉着孙萌萌的手,向甬道里走去。
一进入甬道,彭燕燕感觉那股阴寒又贴着自己的后背涌了过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拽着孙萌萌快速向甬道的出口跑去。
“楼上怎么那么黑?”两个人距小楼的不远处停住了脚步。孙萌萌朝四楼的走廊上看了看,问,“现在几点了?”
“差10分零点。”彭燕燕看了看手表,“萌萌,上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冯丽和祝娟也许根本就没有来。”
“也许她俩已经进去了呢?”孙萌萌舔了舔嘴唇,看了彭燕燕一眼说,“先把110的号码提前摁在手机上,一旦有什么情况,直接拨通。”
“嗯。”彭燕燕点头,和孙萌萌一起掏出了手机。
“走,上去!”拨完电话号码,孙萌萌深吸了口气向小楼里走去。彭燕燕则紧紧地跟在后面。当两个人心惊胆战地上到四楼后,孙萌萌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然后回头示意彭燕燕别出声。
孙萌萌探头向最西头的第三教研室看了看,然后回头冲彭燕燕点了点头,小声说道:“里面有灯光。”
听了孙萌萌的话,彭燕燕也伸出头看了一下。
果然,透过第三教研室的门缝,可以隐隐看到有光线射出来。
“怎么办?”彭燕燕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脑子早已经是一片空白的她无助地看着孙萌萌。
“过去看看。”孙萌萌一手紧紧握着手机,一手拉着彭燕燕,两个人向第三教研室的门口走去。
当她俩刚走到教研室的门口时,忽然从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哭声。彭燕燕看了看孙萌萌,孙萌萌也正看着她。此刻她俩都听出来了,里面啜泣的女孩是祝娟。
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相互用眼神表示自己心里的疑惑。而就在彭燕燕和孙萌萌正用目光交流时,门突然打开了,一道刺眼的灯光照在了彭燕燕和孙萌萌的脸上。
祝娟脸色苍白地出现在了彭燕燕和孙萌萌的面前。还没等她俩明白怎么回事时,祝娟突然从她俩的中间冲了出去,不顾一切地向走廊的栏杆处跑去。
“快拦住她!”房间里突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而随着这个声音的发出,一个健硕的身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啊!”彭燕燕和孙萌萌同时尖叫了一声,身子下意识地向两边一躲。
当祝娟的一条腿刚跨过栏杆时,被追上来的男人紧紧地抱住了。
彭燕燕和祝娟惊诧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张着嘴愣在了那里。
“你们怎么来了?”冯丽的声音突然在两个人的耳边响起。
“冯丽!”彭燕燕猛地一扭头,看到冯丽正站在门口,“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会儿告诉你们。”冯丽走到祝娟的跟前,和那个男人一起把祝娟搀扶到了房间里。彭燕燕和孙萌萌也跟着走进了教研室。
一走进教研室,彭燕燕和孙萌萌同时看到,房间里还有一个女孩。
“冯丽,这是怎么回事?”孙萌萌看了一眼蜷缩在椅子上不住发抖的祝娟,忍不住问道,“快告诉我们!”
“其实,我在进入清江理工学院的第一天,就肩负着一个使命。”冯丽看了看旁边的中年男人,对彭燕燕和孙萌萌说道,“我爸爸是清江市公安局主抓刑侦的副局长。而20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那桩命案,当年我爸爸也参与了调查。燕燕,你应该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吧?”
“我记得。”彭燕燕点了点头。
“当年推夏雨溪下楼的那个女孩,一直都没有被抓到。”冯丽接着说道,“公安局曾排列了几个嫌疑人,但由于没有证据,最后案子被搁置了下来。而嫌疑最大的,除了周臣外,就是祝娟的妈妈祝安怡。”
“你的意思是说,祝娟是周臣的女儿?”彭燕燕吃惊地看着冯丽。
“你很聪明。”冯丽冲彭燕燕点了点头,“祝娟的妈妈祝安怡,以前也曾就读于清江理工学院。当公安部门得知祝安怡的女儿祝娟也考进了这所院校时,便想利用这个机会再次调查夏雨溪的案子。”
“这么说,你之前的行为都是在演戏?”彭燕燕表情古怪地看着冯丽。
“没办法,我也不想那样。”冯丽显得有些尴尬,“但为了查清夏雨溪的死因,我不得不那么做。”
“那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都是瞎编的?”彭燕燕吃惊地看着冯丽。
“也不完全是,其实当年公安部门基本上可以认定夏雨溪的死就是祝安怡所为,但是没有证据。而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也都是公安部门按常理推出来的。我只不过是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故意说给祝娟听的。”
“你、你接着说。”彭燕燕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周臣是个花花公子,他不仅让祝安怡怀了孕,而且还背着祝安怡偷偷和多个女孩来往,夏雨溪不过是其中之一。”冯丽看了看彭燕燕,慢慢地说道,“但是,夏雨溪是个过于痴情的女孩。当周臣得知祝安怡怀孕后,便提出跟夏雨溪分手,但夏雨溪根本不同意。于是,在20年前的那天夜里,便发生了悲惨的一幕。
“周臣把夏雨溪约到教研室,准备和夏雨溪最后谈一次。当然,祝安怡当时也在场。她必须亲眼看着周臣和夏雨溪断交。但是,没想到夏雨溪在听了周臣的话之后,还是不同意分手。祝安怡恼羞成怒,假装亲自和夏雨溪谈谈,把夏雨溪骗到了走廊上。然后趁夏雨溪不备,将其推下了楼。周臣其实是爱祝安怡的,但他也爱夏雨溪。当亲眼看到惨剧发生后,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不检点造成的。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几天之后,周臣因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在公安局的拘留所里自杀了。”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祝娟为什么要来教研室?”孙萌萌一脸的困惑,“她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见一见她的亲生父亲。”冯丽接着说道,“周臣和夏雨溪的故事,在我们入校不久便听说了。而每次我们在谈论这件事时,祝娟总是坚持周臣根本不爱夏雨溪的论调。从这一点上,我觉得祝安怡一定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她的女儿。”
“祝安怡为什么要把这么残酷的事情告诉祝娟呢?”彭燕燕忍不住插话,“如果她真的爱自己的女儿的话,她应该让这件事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因为祝安怡已经死了。”冯丽侧目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祝娟,“作为祝娟,她不可能不向自己的母亲打听谁是她的亲生父亲。而祝安怡之所以把真相告诉祝娟,我想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缘故吧。或许在祝安怡临死前,也对自己当年的行为有所忏悔,而如果不把真相说出来,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儿。”
“可你怎么就能确定祝娟就是周臣的女儿呢?”彭燕燕想了想忽然问道。
“我其实一直都无法确定。我之前的那些举动,也正是因为要确定这一点。”冯丽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心里话,我真的不希望在这里见到祝娟,但她最终还是来了。”
“祝娟也不是小孩子了,她真的认为能在这里见到周臣吗?”孙萌萌一脸的不解。
“一个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父亲的孩子,一旦得知有那么一个机会可以与父亲见面,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错过的。即便那个机会看上去多么的虚无缥缈。”
“还有就是,”冯丽顿了一下,看着彭燕燕说,“燕燕,你应该还记得那天咱俩在寝室里谈话的情景吧。”
“记得。”
“那天,祝娟和萌萌去吃早餐了。而祝娟在离开之前,我注意到她曾在自己的包里翻了一会儿。”冯丽接着说道,“后来我看了她的包,发现里面有一支录音笔。咱俩的谈话她都悄悄地录了下来。从那一刻起,我觉得祝娟已经有了来教研室的打算。后来还有一次,祝娟拉着萌萌去精品店。临出门的时候,我发现祝娟又在她的那个包里摸索了一会儿,我知道她可能又准备录音了。所以,当你问我还去不去小楼时,我告诉你我再也不去了。”
“怪不得那天晚上我问祝娟在听什么歌,她的反应那么紧张,她会不会是在听咱俩的谈话录音呢?”彭燕燕激灵了一下。
“是的。”冯丽点了点头,“刚才祝娟都已经承认了。”
“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孙萌萌挠了挠头问,“你那天从这里回到寝室,为什么会突然跑到洗漱间,并且坐在便池旁洗手呢?难道这也是你早已经计划好做给祝娟看的吗?”
“不错。”冯丽颔首道,“因为当年在查办这件案子时,公安部门对祝安怡进行了细致的调查。据和祝安怡一个寝室的同学讲,她们发现祝安怡经常会半夜起来去洗漱间的便池里洗手。而且刚才祝娟也承认,她很早就发现母亲有这个毛病。”
“可祝安怡为什么要在便池里洗手?”孙萌萌问道,“即便她真是因为自己用手把夏雨溪推下楼,而觉得应该洗掉罪证的话,那她也应该在水龙头上洗啊。”
“你的问题问得很好。”冯丽凄然一笑,“当年公安部门在现场勘查时,发现案发那天学校正好停水。而祝安怡怪异的举动只能解释为,她一时冲动把夏雨溪推下楼之后,由于精神高度紧张,便跑去洗漱间洗手,但因为停水而没有洗成,故此她跑到了便池处去洗。”
“那天晚上我见到你推一个女人下楼是怎么回事?”
“那只不过是一个人体模型而已。”冯丽说道,“目的是希望你回去告诉祝娟,让她信以为真。”
“这两位应该是公安局的同志吧。”孙萌萌用手指了指中年男人和那个女孩。
“是的。”冯丽点了点头。
“祝安怡怎么死的?”彭燕燕觉得嗓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癌症。”冯丽走到祝娟的身边,抚摸了一下祝娟的肩膀,“对不起祝娟,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
冯丽说完,走到了中年男人面前接着说道:“回去告诉我爸,这件悬了20年的案子,今天可以结案了。”
冯丽又来到了彭燕燕的面前,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冯丽?”彭燕燕发现冯丽的表情怪怪的。
“我……”冯丽刚说了一个字,突然一把搂住彭燕燕哭了起来,“我虽然替他们查清了真相,但我同时也伤害了我的同学,一个无辜的女孩。我觉得我的行为很卑鄙。我对不起祝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