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曹雅欣将咖啡杯重重砸在桌子上,四周立刻投来怪异的目光,室友刘鸣萱一副看笑话的神情:“这里是咖啡馆,雅欣大小姐,注意形象。”
“实习的这半个月简直就是地狱!”曹雅欣又开始“嘎吱嘎吱”地磨牙,“几乎每次跟他说话,我都会变成快爆炸却又不能爆炸的炸弹!”
曹雅欣是华西理工大学法医系的大四学生,在校司法鉴定中心实习,导师名叫朱璟洺,是从国外回来的博士生。
“但他给了你充分的自由,你想怎么使用解剖室都行。”
“如果什么事都由我做了,还要他这个导师来做什么?”曹雅欣持续暴走状态,“他整天只顾着打他的穿越火线,说这是回国后找到的最好玩的游戏,还要和一群网友去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玩什么真人CS!”
“这不更好吗?你可以清静几天了。”
“问题是他要我和他一起去,还要我带你们一起,说人越多越好玩。”
刘鸣萱微微眯起眼睛:“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口味真独特。”
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刘鸣萱此时已经千疮百孔。
“我才没兴趣去玩什么真人CS。”另一个室友欧阳瑛想也不想就拒绝。
“我倒是可以去。”刘鸣萱说,“正愁这七天长假无处可去呢。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在哪儿?”
“风门村。”
刘鸣萱的脸色一窒,微微皱起眉头:“还真会选地方啊。”
“这地方有什么不对?”
“一个多月前,C市电视台曾做过一期关于风门村的节目。说四个驴友在山里迷了路,来到了一座无人村庄,村子山清水秀、风景绝美,房屋家具一应俱全,但没有一个人。当晚,他们在村子外扎营,然后又到村中捡些树枝当柴火,发现了一座木门大开的房屋,屋子正堂上只放着一张太师椅。奇怪的是,久无人居住的村子,太师椅竟然出奇干净。不信邪的驴友坐在太师椅上照相,却发现照片里多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当晚,其中一个女孩总觉得帐篷外有人走来走去,第二天一早,她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三条血痕。”
“后来呢?”
“C台为了报道这件事,曾组团进过风门村,当晚那女孩的脖子上又多了三条血痕。有专家说,那血痕是隐翅虫造成的。”
“隐翅虫?”曹雅欣嘴角抽搐了两下,“隐翅虫的毒液的确会令皮肤出现点状、片状或条索状红斑,但是不可能这么巧出现三条血痕吧?何况随后红斑中央会呈灰褐色坏死。那女孩有这些症状?”
刘鸣萱神秘地朝她挤了挤眼睛:“你说呢?”
曹雅欣眸中光芒流动,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挑起唇角,将杯中余下的咖啡喝下:“真是有趣啊,我突然很期待这次的真人CS活动了。”
回到鉴证中心,曹雅欣看到一个年迈的女人正在中心大门外徘徊。
“你找谁?”她迎上去问。
“你在这里工作?”很浓重的口音,看这女人的穿着,似乎来自农村,曹雅欣点了点头,老妇人惊喜地抓住她的胳膊,扑通一声跪下,“太好了,太好了。我有冤情,求求你,帮我申冤。”
“等等。”曹雅欣连忙将她扶起来,“这里是鉴证中心,你有什么冤情,应该去法院。”
“我,我有这个。”老妇人从衣服里取出一只老旧的玻璃瓶子,里面有几根白白的东西,曹雅欣悚然变色,她不会认错,那是人类的指骨!
“老人家,你,你这东西哪来的?”
“这是我儿子的。”老妇人哽咽道,“他被人杀了,可是,可是警察说是我孙女干的,我孙女那时才14岁啊,不可能的,我不相信。”
“你儿子的尸体在哪儿?”
“早下葬了。这是我唯一留下的东西,陈老师说,这个可以当证据。”
“陈老师是谁?”
“我们村子小学的老师。”
曹雅欣接过玻璃瓶,仔细看里面的骨头,肌肉组织已经完全没有了,只剩下白生生的骨头,初步推断,至少已经死亡十年以上。
“你儿子去世很久了吧,怎么现在才来?他葬在何处?”
“风门村。”
曹雅欣大惊,抬起头来时,发现面前空空如也,那老妇人早已不知去向。
“小曹,你在这里干什么?”保安正好巡逻到大门,奇怪地看着她。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老人家?”
“什么老人家?”保安一脸疑惑,“我远远地就看见你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
一股寒意随着她的骨髓蛇一般窜了上来,不知从哪里来的阴风扫进她的脖子里,令她几乎握不住玻璃瓶。
七天长假在一个天色阴暗的日子来临,曹雅欣看了看形单影只的刘鸣萱:“欧阳和文莲呢?”
“欧阳说太无聊了,不肯来,文莲所住的小区有人得了H1N1,正在隔离治疗。”
引擎声响,朱璟洺开着悍马过来。
“我说,朱教授,”曹雅欣的面部肌肉在抽搐,“您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
朱璟洺诧异地看着他:“这个还不够低调吗?我本来想开RIMOR奔驰房车来。”
忍住,一定要忍住。曹雅欣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意:“抱歉,我们没有宿营和CS的装备。”
“没关系,我准备了五人份,上车吧。”
没人说话,车内的气氛有些怪异,刘鸣萱打破了尴尬:“这次的真人CS怎么个玩法?歼灭战?伏击战?保护政要?CQB室内接近战?”
“玩过穿越火线吗?里面有一种‘幽灵模式’,潜伏者们穿着隐身衣,隐去身形之后手执利刃接近保卫者,俗称‘鬼’,只有在‘鬼’移动的过程中,才能看到一个虚幻的影子,保卫者们可以乘机射杀。我们这次分为了两队,潜伏者一共两人,先一步去了风门村,藏在村子里。我们到达之后,他们可以随时向我们袭击,但只能用射程很近的手枪。”
“如果误伤怎么办?”
“不会误伤,是特制的塑料刀,砍在人身上会喷出红色的液体。”
曹雅欣觉得这种野战方法很诡异,但不可否认很刺激,你永远不会知道敌人会从什么地方跳出来。
隐在暗中的“鬼”吗?她摸了摸背包里的那只玻璃瓶子,为什么她会如此不安?
风门村在一座山谷深处,悍马停在一座老旧的庙宇前,方圆数里内已没有别的村庄,庙宇建在这里尤为突兀。山谷内没有车道,只能步行,三人下了车,看见庙宇门楣上挂了一个巨大牌匾,上书“大陵寺”。
“我们这一队还有三个人,约在大陵寺会合。”朱璟洺一边说一边走进门去,庙中空无一人,供奉着一座金刚罗汉像,容貌狰狞,脚下踩着一只厉鬼。虽然年代久远,颜料剥落,但依然让人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
队友们似乎还没到,曹雅欣环视四周,发现门边有一个算命的小摊,上面放着签筒和名簿。一时好奇,她翻开名簿,前面很多页都被撕掉了,不知是谁,用猩红的笔在上面写了“生死簿”三个字,下面是两个歪歪斜斜的名字:石孔、白秀东。字体不同,似乎是签名。
“咔嗒!”从庙宇背后传来一声轻响,三人一惊,绕过佛像,看到一座荒草丛生的院子,西北角有一棵高大的黄桷树。
三人的瞳孔蓦然放大,树上竟然吊着一个人,一根拇指粗的麻绳缠绕在他的脖子上,脑袋低垂,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像一个可怕的晴天娃娃。
“快!快救人!”朱璟洺大叫着扑过去,抱住那人的双腿,“我托着他,你们赶快把绳子剪断!”
曹雅欣和刘鸣萱站在原地没动。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朱璟洺着急地大吼,一只手忽然无声无息地放在他的头上,他打了个寒战,缓缓抬起头,看到麻绳上所吊的人猛然间睁开眼睛,朝他露出一道狰狞的笑容。
他吓得失声大叫,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那人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从哪里又跳出来三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欢呼雀跃。朱璟洺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瞪了曹雅欣和刘鸣萱一眼:“你们知道竟然不告诉我?”
“他胸口上挂着一根很细的绳子,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曹雅欣耸了耸肩,“朱教授,你眼神似乎不太好呢。”
朱璟洺脸涨得通红,但还算有涵养,没有说什么。挂在树上的那人跳下来,笑道:“你是‘上尉’吧?我是九月。他们是‘熊猫大侠’、‘獒犬’、‘歪道风’。”
刘鸣萱低声说:“他们起的网名真俗气。”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朱璟洺一脸不满,獒犬的目光在曹雅欣身上扫来扫去,“这位美女是?”
“我叫‘兰斯特’。”曹雅欣往刘鸣萱身上一指,“这位是‘黑弥撒’。”
“黑弥撒?”歪道风愣了一下,“我听说有个连环杀手就叫‘黑弥撒’。”
“没错,她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连环杀手。”
“是吗?”獒犬打着哈哈,过来拍了拍她的肩,“真有意思,你不会是来杀我们的吧?”
刘鸣萱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道无害的笑容:“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了,我只杀坏人。”
“那这几天有你忙的。”熊猫大侠长得很胖,厚厚的黑眼圈令他更加名副其实,“我们都是有罪的人。”
话一出口,九月等人的脸色就变了,曹雅欣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回头看了看刘鸣萱,她那双狭长的眸子犹如深潭。
“天色不早了,赶快动身吧,要是天黑之前没有到达风门村,我们就会死在山谷里。”九月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动身。出寺庙之前,曹雅欣又往算命摊上看了一眼,却发现名簿被压在签筒下面。
奇怪,她记得自己只是随手放在桌上,莫非刚刚有人动过名簿?
她再次翻开名簿,里面的名字竟然多了几个:吴雪农、张利、萧方西。
刚才这里所有的活人都在后院,名字是谁写上去的?莫非暗中还藏了一个人,又或者……
她抬头看了看那座狰狞的塑像,金刚圆睁的怒目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忽然一阵冰凉。
通往风门村的道路崎岖而阴森,曹雅欣终于明白九月那句话的含义,若是天色暗下来,看不清脚下的路,一个不慎,便会跌入深渊,变成一缕阴魂。
夕阳将天地照出一片金色的时候,曹雅欣一行终于到达传说中的风门村,树木葱茏中的村庄寂静、冰冷,远远地看过去,像一座座石头垒成的坟墓。
那两位先到一步的“鬼”就住在村庄里吧?不知道他们是否如网上所传闻的那样,遇到过诡异的事。
九月用对讲机和“鬼”联系,但无论他如何呼叫,都没有人回答,獒犬将手中的M16仿真枪上膛:“靠,这两个小子,想跟老子玩阴的,好,老子奉陪!九月,咱们按原定计划,先去搜村。”
九月沉默了一阵:“好,大家拿好装备,组队前进,不要走散了!”
曹雅欣拿起朱璟洺准备的AK47,熟练地上膛。
仿真枪里有颜料子弹,一旦击中,会留下猩红的痕迹,只有特殊药水才能洗净。七人小心地在无人村庄里搜索,天色更加阴暗,手电筒射出惨白的光,划出一道道冰冷的直线。
“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曹雅欣低声问刘鸣萱,刘鸣萱神情警惕,“这里是深山,竟然连一声鸟叫也听不到。”
就仿佛,他们是唯一的活物。
“这就是传说中闹鬼的房子。”九月推开一扇木门,空荡荡的中堂上放着一把太师椅,他训练有素地用枪口寻找敌人,然后说,“Clear。”
众人走进屋去,熊猫大侠摸了一下太师椅:“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很干净。”说罢,一屁股坐了下去。歪道风开他玩笑:“听说只要坐上这椅子,就会有怪事发生,你就不怕被冤鬼锁魂啊?”
“我早就想来坐坐这椅子了。”熊猫大侠拍了拍扶手,“冤鬼有什么可怕?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九月推开里屋的门,悚然变色,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里屋横亘着一只长方形的柜子。
棺材!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具棺材?”獒犬叫起来,“我们上次来踩点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的啊。”
“难道是‘假面’和‘北极’干的?那两个小子就喜欢吓人。”
假面和北极,就是那两个“鬼”的网名。
“你以为他们俩能抬着这么重的东西走山路?”歪道风拍了拍棺材,木板发出梆梆的响声,毫无疑问,是实木。
“不如打开看看?”獒犬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还有些兴奋,“说不定里面有僵尸,咱们的游戏从幽灵模式变成生化模式了。”
“等等,墙上好像有字。”曹雅欣来到墙边,就着手电筒的光,看见一排血淋淋的红字,“老太婆,尖尖脚,汽车来了跑不脱,轰隆轰隆落下河,河头有个鬼脑壳。”
“是蜀东的童谣。”九月说,“我们小时候常念着玩。”
“颜色很新,刚写上去不久。”
“靠,那两个小子还嫌这里不够恐怖是吧?”
忽然之间,手电筒的光消失了一根,众人一惊,惊惶地互望,气氛忽然变得非常诡异,沉默了两分钟,九月皱着眉头:“大家不要动,我点一下人。一、二、三、四、五、六……”
只有六个。
死一般的沉默。
“谁不见了?”
刘鸣萱举起手电,一张脸一张脸地照过来,阴森森地说:“熊猫大侠。”
“这小子,开什么玩笑!”獒犬急吼吼地冲出去,“熊猫!给老子滚出来!”
没有人回答,外面空空荡荡,依然静得连鸟鸣都听不见。
“怎么办?”歪道风问九月。
“继续搜村。”九月端起枪,“大家要小心。”
风门村并不大,六人像篦子一样梳过整座村庄,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只有一座连着一座的空房子和破旧得几乎风化的简单家具。
“真邪门了。”獒犬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恐惧,“别说熊猫了,连假面和北极也看不到影子,难道他们没在村子里扎营?”
夜晚的风,森冷可怖,众人心中没来由地生出浓烈的恐惧,谁知道这座闹鬼的村子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总之……”九月说,“我们还是先扎营过夜,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众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不敢在村内扎营,便在村口搭起帐篷。天气冷,生火烧水,吃了些干粮,临到要睡时,曹雅欣瞪着面前这个超大号的帐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仨要睡在一起?”
“难道你要睡外面?”朱璟洺递给她一只睡袋,“早点休息吧。”
夜深了,太过寂静的山谷反而让曹雅欣难以入睡,她觉得自己躺在坟墓里,四周都是冤魂。
这个晚上,她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半夜的时候帐篷外有什么声响,来来回回踩在树叶上,让人心烦气躁。
“雅欣!雅欣,快醒醒!”低声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她猛地吸了口气,从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看见刘鸣萱那张漂亮的脸。
“怎么了?”
刘鸣萱压低声音道:“我发现了些东西,跟我来。”
天还没亮,两人打着电筒来到村口,不知为何,村外落叶重重,村内却树叶稀少,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将生命都隔绝在村庄之外。
“你看。”
曹雅欣用手电一照:“发现地上有一排脚印。”
从脚印的尺寸和形状来看,像是真人CS装备的高筒靴,一直延伸到村庄深处。
“村外有树叶,看不清脚印,不知道是我们中有人悄悄进了村,还是‘鬼’半夜来营地侦查?”刘鸣萱说。
“跟去看看就清楚了。”
天空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两人跟着脚印来到一座空屋前,都愣了一下。
是那座赫赫有名的鬼屋!
两人互望一眼,小心翼翼地踏进门去,却蓦然发现里屋的棺材盖子被人打开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恶臭。
这种臭味,只能来自于尸体!
曹雅欣连忙走过去,用手电往棺材里一照,不由得捂住口鼻。
里面躺着两具已经腐烂为白骨的尸体,身上裹着七八十年代才穿的蓝布衣服。
“快报警!”她回头对刘鸣萱说,刘鸣萱摇了摇头:“这里没有信号。”
曹雅欣皱起眉头,在棺材上摸了一下,一手的泥:“这具棺材是刚被人从土里挖出来的。在我们到达之前,有人从附近挖出了棺材,放在这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曹雅欣仔细看尸体的头部:“你来看,这里有几道利器留下的伤痕,头骨开裂,他们是被人杀死的!”
“他们被人砍了42刀。”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幽幽传来,在这个诡异的房间、诡异的时刻,显得格外瘆人。
两人几乎同时从皮靴里抽出瑞士军刀,指向那人的面门。
“朱教授?”
朱璟洺微笑:“没错,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住一个帐篷,你俩做的事,能瞒得过我吗?”朱璟洺不顾二人难看的脸色,径直来到棺材边,“右边的尸骨四十岁左右,男性,头部有四道利器伤,颈骨断裂,左边的尸骨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女性,没错,他们就是秦学兵夫妇。”
曹雅欣和刘鸣萱面面相觑:“秦学兵是谁?”
朱璟洺回过头,笑容可掬:“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那是90年代初的事情,原本村子里人丁还算兴旺,村中有一个叫秦学兵的人,建国前是个地主,建国后重新得回了祖屋,与70岁的老母、眼瞎的妻子以及一双儿女一起生活。可是有一天,他14岁的女儿尖叫着跑出父亲的卧室,呼喊自己的父亲被人用斧头砍死在屋内。村人们闻讯赶来,发现不仅秦学兵被杀,连他的瞎眼妻子也死了,被砍了42刀,屋中鲜血淋漓,一片猩红。
村人们报了警,警方勘察现场之后,将秦学兵的女儿秦玥当做嫌疑人带走了,几个月后传来消息,警方认定秦玥得了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那晚犯病,在狂暴中将父母杀死。秦玥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秦学兵夫妇葬在村子后面的坟地。
从那之后,村中开始闹鬼,相继有人死在斧头之下,死状极惨,都被人砍了42刀,警察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谣言开始流传,说秦玥从精神病院逃出来了,见人就杀。但警察说,秦玥早就自杀了。恐惧像是藤蔓一般蔓延了整个村子,他们认为秦玥化为了厉鬼,在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效后,渐渐搬离了山谷,风门村也就荒废了。村人们集资在谷口两边各修了一座寺庙,与风门村形成三角之势,用以镇压恶鬼。
风门村,从此成为不毛之地。
“秦玥拿起斧头,砍了爸爸42下。当她意识到她做了什么,她也砍了她妈妈42下。这首童谣曾在村子里流传。”朱璟洺指向墙上的红字,“而这首,是秦玥生前最喜欢唱的。”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是信息时代,网络人肉搜索是很可怕的,风门村事件之后没多久就有网友将这个故事贴在了最大的BBS上。”
刘鸣萱冷笑:“怎么?朱教授认为是秦玥的鬼魂挖出了尸体,还劫持了熊猫大侠?”
朱璟洺没有理她,对曹雅欣道:“你看看墙上的字,它让你想到了什么?”
天色渐渐亮了,天边的山峰背后迸出第一缕晨光,曹雅欣关掉手电筒,凑过去看那一排血字:“狂热,兴奋,但每一笔每一画都有条不紊,写字的人有强迫症,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受过较高的教育。”
“你怎么知道他有强迫症?”刘鸣萱插嘴。
“整排字都在同一水平线上,工整得就像打字机,对于患有严重强迫症的人来说,每一件东西都必须放在它应该在的位置,若是有一点不对,他们都会不顾一切去纠正。”曹雅欣坚定地说,“做这些事的不会是秦玥,这个人虽然有精神障碍,但绝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每一件事都会精心策划,何况,秦玥也没有这么高。”
“分析得很有趣。”朱璟洺点头,“可你忘了一件事,20年前的凶手,也有强迫症。”
曹雅欣一愣:“强迫计数?”
刘鸣萱似有所悟:“强迫症患者会不受控制地数台阶、电线杆,做一定次数的某个动作,若漏掉了要重新数起,当年每个人都被刺了42刀。”
“看来,杀死秦学兵夫妇的凶手另有其人。”刘鸣萱双手环胸,似乎颇有兴趣,“那个凶手会不会还隐藏在村庄里,伺机杀人呢?”
沉默。
“总算找到你们了。”九月出现在门外,长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也失踪了。”他走进屋来,被臭气熏得忙捂住口鼻,“这是什么怪味!”
另外两个队员跟了进来,看到尸体,脸色都变了。了解了来龙去脉后,歪道风有些害怕:“我看这里邪门得很,不如我们赶快出去报警吧。”
“那熊猫和假面他们怎么办?”
“让警察来找吧。”
“我们兵分两路。”朱璟洺说,“九月、歪道风和獒犬三人出谷报警,我们三人留下来验尸,否则尸体暴露在空气下久了,很多证据将流失。熊猫他们如果回来了,也有个照应。”
众人犹豫了一阵,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九月三人只得收拾行囊,走的时候拍了拍朱璟洺的肩,郑重地说了句:“保重!”
朱璟洺笑了笑,似乎并不害怕。
三人戴起皮手套,将尸骨抬出棺材,平放在睡袋上,曹雅欣解开女尸的衣服:“尸体头部的锐器伤很多,特别是面部,纵横交错,想必当时一定血肉模糊吧,真是个残忍的凶手。”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朱璟洺问。
“哪里奇怪?”
“你对比一下他们的头部。”
曹雅欣依言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秦学兵妻子头上的伤口太多了。”
刘鸣萱插嘴:“就像是故意往她的脸上砍一样。”
三人面面相觑,忽然意识到这里面似乎隐藏着某些诡异的东西。
九月三人从村庄出来,沿着小河往外走。这条河发源于山谷的尽头,一直流过整座山谷,汇入嘉陵江。沙沙的脚步声是山谷中唯一的声响,谁都没有说话,沉默令恐惧更加清晰深刻。
獒犬紧张地看着四周,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从林子里冲出来。九月拿出水壶喝水,却发现水没了,歪道风说:“这里的水质很好,如果实在渴了可以救救急。”
九月点了点头,到河边汲水,刚把水壶放进去,下面就冒起了浑浊的水泡:“喂,你们来看,水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是鱼吧?”
“有这么大的鱼吗?”九月不信,拿出登山杖去勾那个东西,很沉,他用力一拉,那东西翻了个转,浮了起来,三人吓得脸色大变,登山杖跌落在水中,溅起一层白色的水花。
曹雅欣三人正在检查尸体,忽然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九月三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脸色惨白,似乎遇见了很可怕的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朱璟洺奇怪地问。
“尸,尸体……”歪道风结结巴巴地指着门外,“我们在河边发现了北极的尸体!”
“什么?”朱璟洺冲过去抓住他的衣襟,“那你们回来做什么?怎么不直接出谷报警?”
歪道风的脸色更加难看,恐惧和惊慌令他的五官扭曲:“我们,我们遇见鬼打墙了,出不去。无论怎么走,都绕回村子了。”
曹雅欣三人互望一眼,都有些不信。
“北极的尸体在哪里?”
六人来到河边,河中漂着一具浮尸,血将清澈的水都染成了红色,放眼望去,触目惊心。
曹雅欣的胸口一片冰凉,看着男人们将尸体拉上来,手有些发抖,最近身边太多杀人案,令她很不安,她有某种奇怪的预感,杀戮,也许才刚刚开始。
尸体的头部已经被砍得支离破碎,一团模糊,身上翻着数道血淋淋的伤口。
刘鸣萱皱了皱眉:“他都被砍成这样了,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北极?”
三人愣了一下,九月说:“看他穿的鞋子,那是德国产的登山靴,他托朋友从德国带回来的,在网上跟我们炫耀过。”
“先把尸体抬回村子再说。”朱璟洺脸色沉下来,“雅欣、鸣萱,你们在这里搜集尸体周围的水质、泥土、昆虫、植物和拍照。”
“是……”曹雅欣吃惊地望着他,仿佛一瞬间他就从奢侈的花花公子变成了沉稳老道的人类学家,难道……以前的都是伪装吗?
三具尸体并列排在鬼屋之中,那张太师椅孤零零地立在正堂,像一只蛰伏的怪兽,随时可能跳起来吃人。
曹雅欣解开北极的衣服,从里面摸出一张身份证:“石孔?”
“石孔是北极的真名。”
曹雅欣倒抽了口冷气:“白秀东、吴雪农、张利、萧方西……”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九月诧异地瞪着她,她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曾在寺庙里见过一本名簿,上面写着你们的名字,用红色的墨水。”
“和墙壁上的字一样的红墨水?”刘鸣萱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插嘴,一语即中。
九月三人脸上的恐惧更加浓烈,互望一眼,似乎有些别的东西在传递。
“名簿上只有五个名字,你们有六个人,剩下一个是谁?”
“熊猫大侠。”
獒犬叫起来:“难道这一切都是熊猫干的?”
“没错!”歪道风连忙附和,“北极一定是他杀的,恐怕连假面也遭到毒手了!”
九月一向冷静,此时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他……要将我们都杀死吗?”
“也许……也许根本不是人干的。”獒犬恐惧地喊,“是秦玥的鬼魂……”
“不可能。”朱璟洺语气笃定,“那个女孩没有伤害任何人,这是一出冤案。”
“你怎么知道?”
“从这具女尸的骨盆来看,她没有生过孩子。”朱璟洺说,“她不是秦玥的母亲。”
“你是说,杀人魔另有其人?那他会不会还没死,还躲在山里?”
“不排除这个可能。”朱璟洺将手套脱下来,放在尸体旁,“这里很不安全,我们最好交给警察来处理。”
听到警察两个字,九月三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但我们遇到了鬼打墙。”
“我是个科学家,科学家不会相信鬼神。”朱璟洺说,“这次我们一起走。”
山路崎岖,众人一脚深一脚浅地沿着小河往外走,当绕过一个山头的时候,小河神奇地消失了,只剩下似曾相识的石头和树木。
“奇怪。”九月拿出地图,“这里应该有个小山坳啊。”
曹雅欣将地图拿过来,那只是一张从百度里搜索到的简易地图,众人围着图研究了一阵,沿着小路往下走,天色越来越暗,地形却越来越陌生。
“你到底知不知道出谷的路?”刘鸣萱冷冷地问带路的九月,九月焦急地翻看地图,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我们可能……迷路了。”
“怎么办?”歪道风看了看天,“估计要下雨了。”
“先回村子吧?”
“等等。”朱璟洺快步登上一座小土丘,脸色变得很难看。
数百米之外,就是那座诡异的村庄——风门村。在这阴暗的天色下,显得尤为恐怖。
他们又绕回来了。
因为快要下雨的缘故,众人不得不在村子内扎营,九月挑了两间坚固的屋子,在厨房里烧水做饭,木材发出“噼啪”的响声。
“他们一定隐瞒了什么。”曹雅欣低声说,“他们眼中的恐惧,绝不仅仅是看见尸体那么简单。”
“把你拍的照片拿出来看看。”
曹雅欣拿出相机,一张张翻过,北极的头简直惨不忍睹,模糊一团。翻到一张头部特写,连她都不禁微微皱眉,朱璟洺忽然说:“等等。”
“怎么了?”
朱璟洺拿过相机,将头部再次放大,红的白的,占了满屏。沉默片刻,他起身就往外走,冲进放置尸体的鬼屋,蹲在北极的尸体旁看了一阵。
“朱教授。”曹雅欣劝道,“他的头被砍成这样,只能回鉴证中心用专业的仪器……”
“去帮我找锯子来。”
“什么?你要在这里锯开他的头骨?”
朱璟洺抬起头,在这个恐怖片一般的房子里露出一道笑容:“你信不过我吗?”
曹雅欣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刘鸣萱不禁笑起来:“雅欣,我总算遇到个比你还自以为是的人了。”
清洗掉人头表面的血污,剔去头发,朱璟洺就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我曾经在南美参加玛雅人遗址的发掘,用各种简陋的工具处理过数以百计的骨头。历史的真相就这样通过尸骨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他将尸体轻轻放好,“这就是我喜欢死人胜过活人的原因,他们永远不会说谎。来看看吧,这些伤口。”
数道纵横交错的锐器伤将头部劈得面目全非,曹雅欣端详了一阵,像是发现了什么,用手轻轻一按,头皮像蛋糕一样陷了下去。
“是钝器伤。北极被人用斧子乱砍之前已经被人打死了。”
“你们猜猜,凶器是什么?”
“看起来像拐杖……”曹雅欣吸了口气,“登山杖?”
“看来杀他的人,就在我们之中。”刘鸣萱兴趣盎然,“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让凶手自己出来。”
“其实我也想出了个办法。”
“我也是。”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将计策写在手心里,然后看是不是同一条?”朱璟洺兴致勃勃地说。
曹雅欣翻了个白眼,他还真不是一般的无聊。
这个晚上下了一场大雨,雨水顺着简陋的屋檐滑落,发出“噼啪”的声响。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雨才终于停下,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几人所住宿的屋子开始积水,雨水将残败的墙壁晕湿成深青色。
九月生火做饭,歪道风和獒犬去河边打水,曹雅欣三人继续整理尸体。
“她的左手少了两根指头。”刘鸣萱执起秦学兵妻子的手说,“但这伤口不是斧头造成的,刀刃比斧头薄很多,有人在杀了她之后切下了她的手指。”
曹雅欣摸了摸衣兜,沉默片刻,将那只玻璃瓶拿了出来:“我想这就是她丢失的那两根指头。”
朱璟洺和刘鸣萱目瞪口呆。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曹雅欣将自己所遇到的怪事说了一遍,两人都有些不信:“如果那个老妇人是秦学兵的母亲,她现在应该已经80岁了。”
“雅欣,如果我是警察,我会认为你就是杀人凶手。”
曹雅欣瞪了他一眼:“如果那个老妇人就是凶手呢?”
“女人通常不会用斧头杀人,下毒更合适。”朱璟洺将尸体上的伤口指给她看,“这些伤口说明凶手很有力气,而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很少能有这样大的力气。”
“上尉!”獒犬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脸色惨白,“熊猫……熊猫他……”
“他怎么了?”
“他在村尾的一间石头房子里,浑身都是血……”獒犬的目光落在写着童谣的墙壁上,“那些红字……怎么糊了?”
“屋顶漏雨,红颜料被冲掉了。”朱璟洺怒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带路!”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熊猫坐在墙角,浑身血淋淋,还保持着尖叫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最不敢置信的事情。
曹雅欣看了看四周:“他不是在这里遇害,这样的死法,血会喷得到处都是,而这里几乎没有血。”
“从尸斑来看,他已经死了两天了。也就是说,在他失踪的当晚,他就已经被杀。”朱璟洺回头望了望九月三人,三人目光闪烁,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他低头冷笑:“那个杀人魔还在村子里,大家要千万小心,不要单独行动,明天一早我们再试试看能不能出谷。”
众人只好点头。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远处传来低低的雷声,曹雅欣坐在帐篷里,拿着那只玻璃瓶子,望着断指出神。如果切下指头的是凶手,他就是在收集纪念品,可为什么男尸的手指没有被切掉?如果是为了留下证据,有朝一日翻案,能这么做的,就只有死者的家人,难道是……
睡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熄灯钻进睡袋,很快进入梦乡。
乌云密布,不见半分月光,原本安静的夜晚被拉链滑动的声音打破,一个黑影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来到屋外墙角,俯身挖了一阵,从泥土里取出一只鲜红色的玻璃瓶,推开了鬼屋的门。
他打开一盏节能灯,轻轻放在棺材上,灯光将他的身形拉得很长很长,像一道狰狞的鬼影。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打开玻璃瓶,将刷子伸进去,蘸满了颜料,然后在糊掉的童谣上涂抹起来,直到红字再次工整如新,他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的字写得真好。”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他身形一颤,缓缓转过身。灯光映在他的脸上,面容狰狞得像地狱里爬出的修罗。
“不用吃惊,我们只是没吃你下了安眠药的晚饭而已。”刘鸣萱目光阴森,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我们知道你一定会来,你有严重的强迫症,如果不把糊掉的字重新写好,它们就会变成可怕的咒语,在你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甚至可能把你逼疯。你说是吗,九月?”
九月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紧握着玻璃瓶,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指关节泛起冰冷的白色。
“掌握地图、带路、做饭,总是第一个检查现场,你有着极强的控制欲,想把一切都紧握在手中,甚至别人的思想和生死。”曹雅欣回过头去瞥了两眼歪道风和獒犬,他们惊慌地躲闪着她的目光,“你明明知道我们是法医,还在我们面前杀人,你有很强烈的表现欲望,想要证明自己很厉害,这是缺乏自信的表现,如果我没料错,你在现实生活中是个失败者,不管是工作、家庭还是其他。”
九月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怒吼道:“住口!”猛地扑了过来,抓住曹雅欣,用刷子尖利的手柄刺在她的喉咙口:“都别过来!”
曹雅欣似乎一点都不害怕,用嘲讽的语气说:“连劫持人质都选择弱小的女人,你真是可悲。”
“我叫你住口!”九月五官扭曲,“臭婊子,你懂什么?我是杀了人,但獒犬他们也是帮凶!”
“你,你这个杀人凶手,血口喷人!”獒犬喊道。
“别相信他!”歪道风脸涨得通红,“他这是想陷害我们!”
朱璟洺盯着九月的眼睛,朝前走了两步:“昨天你们沿着小河出谷,北极却突然从水里举着斧头冲出来,你们中有人因为太过害怕,拿起登山杖打了他的头,将他给打死了。为了掩盖罪行,你提议嫁祸给一个并不存在的鬼魂杀手,拿起斧子砍了他42刀,又把他推下了河,对吗?”
众人诧异地瞪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歪道风指着他,恐惧地问,“难道当时你躲在林子里偷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河边纷乱的脚印和拖曳的痕迹出卖了你们,至于斧子,你们不可能随身携带,必然来自北极。”朱璟洺得意地抬起下巴,“我是痕迹学的专家,你们这点小把戏,又怎么可能瞒得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曹雅欣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很可怕。
“让北极在河中伏击的人也是你吧?”朱璟洺对九月说,“你竟然在众目睽睽下进行杀人计划,还让那两个可怜的人认为他们也参与了杀人,我不知该说你胆子大,还是该说你疯狂。”
“不关我们的事。”歪道风连忙辩解,“是他用登山杖打死了北极,还用斧头砍了北极的尸体!”
“别想撇清。”九月冲他露出一道狰狞的笑,“你们用石头砸了他的头,你们也是共犯。”
“致命的一击是登山杖,他们是无辜的。”
獒犬和歪道风面露喜色,朱璟洺的语气云淡风轻,就像在讨论天气:“九月,你输了。”
“不,我没有输。”九月尖声说,“还有一个人,你们忘了吗,还有一个人!”
“假面?”
“没错,假面,他还活着,被我藏在山谷一个地洞里,昨晚下了大雨,水应该已经漫到他的胸口,如果今天再下雨的话,他就会被淹死。”
朱璟洺的脸色冷下来:“他在哪里?”
“只有一个提示,记住,只有一个。”九月睁大了眼睛,神情已经接近疯狂,“在熊猫的身上。”
“什么?”
“出去!”他手上微微用力,一串血珠子从曹雅欣的脖子里滚落,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静下来:“你们都出去吧,我没事。”
“雅欣……”
“没关系,我能应付。”
众人退出屋子,九月将门关死,用绳子绑住曹雅欣的双手,然后靠着角落坐了下来,狠狠吸了口烟,一时间,屋中烟雾缭绕。
“杀人需要动机,有的为了报仇,有的为了钱,有的为了名,而有的人,只是为了满足心中固定的幻想。比如性,比如权力。”
“住口!”九月将烟头扔在曹雅欣的脸上,“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法医知识和心理分析是不是能够救得了假面的命。”
“大多数连环杀手幼年时都曾遭到虐待,你一定有个暴力倾向的父亲吧?你父亲打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直在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
“闭嘴!”九月冲过来掐住她的脖子,凑到她面前,凶狠地说,“你要是敢再说一个字,我就将你的脑袋拧下来。”
“你是第一次犯案?”曹雅欣盯着他的眼睛,“像你这样的人开始杀人必然有一个‘刺激源’,告诉我是什么,失恋?失业?”
九月沉默半晌,忽然笑起来:“你不会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九月不会想到这么早就被我们发现,他所说的提示,应该不是故意留下的。”朱璟洺解开熊猫的衣服,“唯一的解释,熊猫去过那个地洞。”
“朱教授,想听听我的推理吗?”
朱璟洺望了刘鸣萱一眼:“说来听听。”
“还记得那只对讲机吗?其实对讲机并没有坏,九月与北极、假面一直偷偷联系。北极之所以从河中突然跳出来攻击他们,其实只是在继续玩这场真人CS,村里发生的事情,他们都被蒙在鼓里。杀了北极之后,半夜他又约假面在某处见面,此时的假面并不知道北极已经被杀,他将假面绑架,将熊猫的尸体搬进村子,然后欣赏我们惊慌失措的模样,以此为乐。”
“为什么他不直接杀了假面?”
“或许假面另有用处。”
朱璟洺从尸体的腰带上取下一只对讲机,两人面面相觑,这东西什么时候放在尸体身上的?昨天检查时明明什么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九月所说的线索?
朱璟洺打开对讲机,里面传出低低的电流声。
“喂?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朱璟洺又问了一次,就在他打算关掉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呜咽。他大喜:“是假面吗?我是上尉,你在什么地方,我们马上来救你!”
对讲机里依然只有焦急的呜咽声,刘鸣萱说:“他可能被塞住了嘴。”
朱璟洺立刻将声音调到最大,那求救似的呜咽声后面,似乎有河水流淌的潺潺声:“他在河边?”
“这些还不够。”
朱璟洺将对讲机交给他,再次检查尸体,屋外传来隆隆的雷声,乌云压城,歪道风和獒犬二人在门外急得团团转。他的额头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将尸体的鞋子脱下来,反复看过,只有一些乌黑的湿泥。
一道闪电在半空中劈过,然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转瞬之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绝望如同藤蔓植物,在众人的心中蔓延。
“放弃吧。”刘鸣萱说,“我们救不了他。”
朱璟洺冷笑,瞥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很有正义感。”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拳击在她的胸口上,她低下头,沉默不言。
“我来帮你。”刘鸣萱翻开尸体的右臂,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翻着皮肉,甚至能够看到里面模糊的白骨。
“等等。”
刘鸣萱动作一顿,朱璟洺翻开那道伤,从里面取出一片沾满血的叶子。
“这好像是菊花的叶子。”
“菊花?”歪道风凑过来,“上次我们来踩点的时候是秋天,正好看到有个地方开满了野菊花。”
“什么地方,快带我们去!”
雨声惊动了鬼屋里的二人,九月跳起来,对着窗外水帘般的大雨狂笑不止:“下雨了,我赢了!我赢了!”
“不,你不会赢。”曹雅欣说,“他们一定能找到假面。”
九月回过头,闪电将他的脸映成一种诡异的蓝色:“他们不可能找到,永远不可能。”
“难道你骗了他们?”曹雅欣大惊,“假面早就被你杀了?”
九月笑得诡异,曹雅欣大怒,一跃而起,朝他扑过去:“你这个禽兽!”
“臭婆娘!”九月一个耳光狠狠甩在她的脸上,打得她一个踉跄,正好撞在棺材上,“我不会输!我永远都不会输!”
四人顶着大雨,在河流的上游寻找,这里有一大片野菊,菊花盛开的季节早已过去,只剩下葱茏的绿叶。
“朱教授,我发现地洞了!”歪道风突然叫起来,众人围过去,果然看见一处一人高的地洞,里面积满了水。
“我们来迟了吗?”
獒犬脱去外套,一个猛子扎了进去,不到片刻就浮上来:“里面没人。”
“什么?”
“里面除了落叶,什么都没有。”
刘鸣萱似乎想到了什么:“朱教授,如果假面真的被藏在这里,对讲机早就应该被雨水湿透,怎么还能使用?”
“糟了!我们被耍了!”
朱璟洺等人冲进鬼屋的时候,曹雅欣坐在那张诡异的椅子上,头无力地低垂,青丝长发流泻下来,遮住了她姣好的面庞。
她的身上,满是鲜血。
“雅欣!”
两人扶起曹雅欣,摸了摸她的脖子:“脉搏平稳,她没事。”
“这些血不是她的。”刘鸣萱抓住她的双肩猛摇,“雅欣,醒醒,快醒醒!”
曹雅欣睫毛动了动,吃力地睁开双眼:“痛……”
“哪里痛?”
“头……”她的意识似乎还有些模糊,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痛,可能撞破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上尉,你看!”歪道风和獒犬瞪着里屋,吓得面无血色。
这间放了三具尸体的屋子如今又多了一具,九月躺在棺材旁边,血肉模糊,身上布满了刀口。
他的小指和无名指,被切掉了。
曹雅欣像被雷击中,猛地站起身,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你们谁见过假面?”
歪道风和獒犬互望一眼:“假面很早就加入了我们的QQ群,但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活动,之前谁也没见过他。”
“假面就是当年的凶手!”曹雅欣激动地说,“他一直在我们身边!”
朱璟洺的目光开始结冰。
“这里很危险,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朱璟洺黑着脸说,“不用收拾东西,立刻走!”
“等等,九月怀里有东西。”刘鸣萱解开尸体的衣服,竟然是一张官方出版的地形图,右下角有两个猩红的指印。
“这是他留给我们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想在出谷的路上杀了我们?”
“或许,他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刘鸣萱指着图中,某个山头上被画了一个血色的圈。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碧空如洗,世间万物仿佛焕然一新,众人往谷外走,当来到那个在地图上被画圈的小山头的时候,歪道风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等等。”朱璟洺回过头,“你踩到了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石头?”
“不,那不是石头的声音,是人骨。”
“你听声音就能分辨人骨和动物骨头?”曹雅欣诧异地盯着他,歪道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低头只看了一眼,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湿润的泥土中伸出一只白森森的手骨,仿佛来自地狱。
“这边也有骨头!”獒犬大惊小怪地尖叫,众人举目四望,这座小山头上到处都是人骨。
“这……这里是地狱吗?”歪道风面无血色,浑身都在颤抖,他的神经已经承受不住短短几天来的数具尸体,“我们出不去的……出不去,我们,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刘鸣萱拨开泥土,取出一块腐朽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木牌子:“这是一片墓地。以前的人太穷了,买不起棺材和墓碑,就用席子将尸体一卷,埋在坟地里,再插上一块写着名字的木牌,就算一座坟墓。这两天下了一场暴雨,将泥土冲掉,它们重见天日。”
“雅欣,你来看这只手。”朱璟洺道,曹雅欣凑过去,脸色骤变,那只手骨失去了无名指和小指。断面平整,是被利器切下的。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挖出另一具尸体的左手,依然失去了两根指头。
“这里埋葬的是当年被残杀的村民。”她说,“每个人都被割去了两根指头。”
“奇怪,如果割去被害者的指头是这个连环杀手的杀人模式,为什么秦学兵左手完整?”
朱璟洺沉默一阵,让曹雅欣拿出玻璃瓶,仔细看了看:“我还不能肯定,但这两根指头被切下时死者应该已经死了很多天了。”
曹雅欣猛吸了口气:“你是神仙吗?”
“不,我是天才。”
“真是一个怪异的连环杀手。”刘鸣萱说,“他杀了秦学兵和无名女尸,很多天之后又回来割下女尸的指头,随后继续作案,割下每个人的指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什么?”
“秦学兵和无名女尸身上的伤口是从右侧切入,而这些尸体是从左侧切入。”
“杀秦学兵的是右撇子,而杀这些人的是左撇子?”
“没错。”
刘鸣萱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第二个杀手要模仿杀人?”
“20年了。”朱璟洺叹息,“他们被遗弃在这里近20年,从没有人关心过他们。这么多年的风雨都没有冲去泥土,看来天意如此,他们希望我们能为他们沉冤昭雪。”
山谷寂静,正好第一缕阳光自出口的方向流泻出来,为山谷罩上一层耀眼的金色,仿佛20年来,这是风门村第一次黎明。
曹雅欣走进鉴证中心办公室,将背包往办公桌上一放,无力地坐下,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往嘴里猛灌,直到呛得咳嗽不止。
“曹同学?”保安站在门外奇怪地问,“你不是去旅游了吗?”
“今天刚回来。”
“刚回来就来加班啊?真是辛苦。”保安帮她倒了一杯水,“旅游的地方风景好吗?”
“一点都不好,充满了尸体。”曹雅欣苦笑,接过茶杯,却看见他拿杯子的左手缺了两根指头。
她一下子愣住了。
“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巡查了。”
“等等。”曹雅欣叫住他,“你姓什么?”
“我姓秦。”
她暗暗抽了口冷气:“听你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保安的步子一顿,缓缓转过身,脸上渐渐浮起诡异的笑容:“我是风门村人。”
曹雅欣胸口一片冰凉:“那两根指头,是你叫人给我的?”
“你总算发现了。”保安朝她一步步走过来,“看来你的确如传说的那般聪明。”
“你是秦玥的哥哥,你割下了女尸的指头,之后又模仿杀害你父亲的凶手杀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死在我父亲房里的女人并不是我妈妈。”保安眉间燃烧着怒火,“我不相信妹妹会杀死爸妈,下葬之前我打开棺木检查,发现那个女人身上没有胎记,她不是我妈妈。但是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他们都认为我受了刺激,疯言疯语。”
“你为了让他们相信你的话,不惜杀人?”
“是啊,我妹妹被关在精神病院里,只要村子里有人以同样的方式被杀,她就能洗脱罪名。”
曹雅欣无言地摇头,在这个男人的心中,生命就像是一件物品,可以随意毁灭。他不懂得尊重生命。
“可是晚了。”保安痛苦地抱着头,撕扯自己的头发,“我妹妹已经死在了精神病院里,而那些无知的村民,宁愿相信有鬼,也不相信我妹妹是无辜的,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曹雅欣盯着他的双眼,“事隔20年,你把指头给我,是想要继续给你妹妹翻案?”
“是啊,我听说你和朱教授要去风门村旅游,事先挖出了父亲的棺材,放在鬼屋里。你们看到尸体,一定会忍不住好奇,只要能证明那女尸不是我母亲,我就有希望!”
曹雅欣冷笑:“你妹妹是翻案了,但那十几个村民的冤屈,谁来为他们洗清?多年以后,你到了地下,你要如何面对你的妹妹?你告诉她,为了替她翻案,她的哥哥犯下了一身杀孽?你以为她会为你而自豪吗?”
“你……”
“你为什么要化身‘假面’?为什么要策划这次的谋杀?”曹雅欣咄咄逼人,“其实你自己是知道的,你难以抵抗心中的欲望。对于你来说,杀人就像吸毒,只要染上了,就再也戒不掉。”
“住口!”保安扑过来,掐住她的脖子,疯狂地咆哮,“住口,住口!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爸爸死了之后没多久,奶奶也死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是我唯一的亲人!”
曹雅欣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她本来是无辜的,但因为你,她背上了罪孽,你让她蒙羞!”
“不,不!”保安双手猛地收紧,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水泥,奋力挣扎:“你,你不能杀我,杀……杀了我,谁来为你妹妹翻案?”
保安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放开了手,目光呆滞地后退两步,然后狂呼一声,拔腿跑了出去。
曹雅欣按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拨通了当警察的朋友的电话,报了案,并催促道:“要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再次看到保安,是在他所租的小公寓里,这里环境非常差,开裂的墙壁上糊满了照片,都是同一张,黑白的,里面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其乐融融,每个人都展露笑颜。
二十多年,这张照片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现在他躺在床上,手腕上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警察来来去去忙碌取证,朱璟洺作为警方的特聘法医,正在查看尸体。
“可惜,来晚一步。”朱璟洺叹息。
曹雅欣从床头拿起被血染透的遗书,摇摇头,叹息道:“这么漫长的岁月,他是怎么度过的呢?也许,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