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梅突然昏迷,洛渔毫无防备,人在大哀大痛之下,情绪波动剧烈,受到冲击身体无法承受。在原身的记忆里,她阿妈阿爸的感情非常好,好到村里所有人都羡慕。张秀梅失去了挚爱之人,身体已经病重到经不起丁点打击。原本心里一直抱着对方只是失踪这样侥幸的想法,有点期盼,人还能坚持下来。当旁人在她面前坦白说起,打碎她的侥幸,本就虚弱破败的身体自然扛不住这样的打击。
面对这样的情况,哪怕是洛渔这种面过圣也参加过宫廷盛宴,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人,手都开始颤抖。一股巨大的恐慌还有哀痛拢上心头,她知道,这不是她的情绪,是原身的。
好在周围有几户邻居,听到动静就赶紧出来帮忙了,洛渔拜托邻居婶子帮忙照顾下洛海和洛淼,自己跟着抬人的阿叔们匆匆将人送到村里的卫生所。
卫生所条件简陋,只能治点感冒这样的小病,那裹着大棉袄的大夫掀开张秀梅的眼睛看了看,就让她送到城里去。
这样一路过来,村里人几乎都知道张秀梅情况不好,眼看着只有洛渔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姑娘跟着自己阿妈,没有一个人不说可怜的。
村里人热心,见洛渔一个人跟着,就赶紧叫了村里有摩托车的人骑摩托车,把晕过去的张秀梅绑在身后,洛渔则坐在最后面抱着张秀梅一同跟去医院。
春日的风料峭刺骨,洛渔身上穿的不算厚,摩托车开得快的时候风吹得她脸上刺疼,眼睛都睁不开。
她一手扣在后面的杠子上,一手紧紧的抱着人事不知的张秀梅。洛渔嘴唇轻轻抿着,迎着风看向歪着头嘴唇泛青的张秀梅。她刚刚摸了张秀梅的脉搏,很轻很轻,若不是还有一点,她都要怀疑张秀梅是不是已经死了。
但,她确实快要死了,已经死过一次的洛渔无比清楚。
摩托车一路突突突的开进了城里,洛渔没精力去看城里陌生的热闹繁华的场面,摩托车还没挺稳,就往下一跳。
医院门口人很多,几乎都苦着一张脸行色匆匆,台阶上坐着好些衣衫褴褛的人,还有一对母子,母亲抱着儿子跪在门口,额头上绑着白色布条。年幼的儿子眼神懵懂,看见跑回来的洛渔还咧嘴笑了一下。
这样的场景医院的人也见怪不怪,来去的人都像是看不到一般。
洛渔撇开视线,三步并作两步往里面冲,里面有几个人要出来,她避让不急,直接撞到了中间的人。
那是个高个男人,原以为她应该是被撞倒的那个,哪知道对方一个趔趄,腿软似的往后倒去。他身后跟着的几个男人七手八脚的去接。
“宫先生,您怎么样啊?”
“宫先生,小心点,慢慢起来。”
那几个男人像捧着什么珍贵的古董似的,小心翼翼的扶起那个男人,其中一个收回手瞪着洛渔,气急败坏的吼。
“你这小丫头怎么毛毛躁躁的?走路都不仔细看?把人撞坏了怎么办?”
洛渔确实没仔细看,这会才注意到面前这群人看起来就非同一般,穿着虽然低调,可身上的气势是骗不了人的。除了中间那个被围着的高个男人,旁边几个就好像皇上的御林军,身上隐约透出不可侵犯的气息。只一瞬,她迅速的低头躬身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阿妈昏迷了得赶紧叫医生救人,非常对不起。”
她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不怎么起眼,确实是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这里是医院,不是什么大病也不会到这来,听她说她阿妈昏迷了,发作的那个男人也不好太计较。
他们不说话,洛渔也不想再耽误时间,抓紧绕过这些人往里面跑。路过这群人的时候不经意的往里瞥了一眼,透过缝隙只看到一只瘦得只剩皮的手抬起,手掌薄如纸片,手指纤细如针,不像是人的手,更像是一根油尽灯枯的树藤,没有一丁点的生气。
她收回视线将这些抛之脑后,看见前面有个穿白褂子的大夫,她赶紧冲上去拉住人。
“救命,我阿妈快不行了,大夫求您救命。”
很快医院四处冲出来几个人,跟在洛渔身后往外面跑。
骑摩托车送他们过来的张大山正在解开身上的绳子,还没完全解开,旁边就伸过来几双手七手八脚的将绳子扯开了。
他扶着摩托车,着急的回头喊,“医生,你们快救人。”
洛渔站在一旁帮不上忙,只能紧张的蹲在一旁,看着这几位医生将张秀梅扶着平躺在地上,其中一个跪在地上一手按在张秀梅的脖颈处,一边头贴着张秀梅胸口认真的听着。
“快快快,我先做心肺复苏,去准备担架抢救。”
那人说完了依然跪在地上,只是双手叠扣在张秀梅胸口中间,一上一下用力往下按压。
洛渔咬着下唇,她不懂这是什么救人的方式,只是眼睁睁看着张秀梅那张本就没有血色脸透出了诡异的苍白,原本只是青色的嘴唇已经发紫了,并且颜色还在加深,在往紫黑色递进。
她右手轻动,旁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她的指尖捏了一颗小水珠。
而洛渔原本被吹得发红的面皮透出了惨白的颜色,嘴唇也迅速的干裂,唇角渗出丝丝血迹。
水珠一天只能出两颗,今天的已经用完了。手上这一颗,是她硬生生用自身能量交换逼出来的。
洛渔不是什么天生的大好人,在宫中生活多年更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可这不是宫里了,她占了张秀梅女儿的身体,重新活了一次,还答应了原身要照顾好她的家人。原本属于原身的责任交到了她身上,她得把这份责任担起来。无论如何,张秀梅不能就这么死了。
一颗水珠的效用或许不大,但……她想搏一搏。
……
宫沧溟被撞了一下,哪怕只是一个小姑娘撞过来的,他的身体都承受不了,这一撞几乎把他撞散架了。
“那莫医生不在这破医院里,咱们找错了,还害得宫先生被撞一下。都怪我,刚没站在宫先生前面。”
扶着宫沧溟左手的吴鹏懊恼不已,哪知道人护在中间,还能有人从对面急匆匆撞进来。
“无事。”宫沧溟慢慢的迈着步子,因为整个身体都裹在衣服里,旁人看不到他长得如何,只听得到声音。
听到那个撞他女孩喊救命的时候,他只是停下脚步,慢慢的靠到一旁。他边上的人也跟着靠到一旁没有动作,很快,他们面前匆匆跑过去几个人。
等人都走了,他才缓慢转身,继续往门口走去。在其他人的眼里,他就像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行动迟缓,周身暮气沉沉。
吴鹏警惕的看着门口所有人,生怕又有人没长眼睛的冲过来。那一群医生跑到门口的台阶下,帮着解开绳子。而那个撞了阿溟的女孩站在一旁,咬着牙满眼仓皇。
“那个女人没救了。”
吴鹏见过很多死人,被放在地上的女人明显没有什么生气,脸都白得跟死人一样了,再怎么救,也难救回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再看向洛渔的时候眼神中隐含着怜悯。
才十五六岁吧,就要没阿妈了。
宫沧溟抬起头,帽子下面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在帽檐的遮挡下,他的眼神淡淡的扫过张秀梅的脸。
确实是要死的脸色,和他的脸色一样。
医生还在奋力抢救,他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医生努力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按压,地上的女人毫无知觉。
没有用,将死之人怎么努力都没用。找再好的医生也没有用,就像他一样。
他静静的看着,等着医生宣告这个女人的死亡。
直到……他闻到一股异香。
常年干涸焦灼的胃袋在这时候拼命的蠕动,从胃部一直到口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叫嚣着饥饿。他很饿,从小到大没有这么饿过。饿到他现在像一条狗,鼻间疯狂抽动。他的喉咙急促的涌动着,发出了很明显的响声。一直干枯的身体不知道从哪出来那么多口水,一口一口被他咽下去,咕咚落入胃袋。
他的异常很快被身边人注意到了,吴鹏扶着他的手,虽然是扶着,可以前的阿溟从来不会压一点力气在他手上。阿溟是一位很骄傲的人,骄傲到他身体干枯如此,每走一步路都要他咬着牙,用着全身的力气,也不愿意坐上轮椅,不愿意依靠着他们行走。
可现在不一样,他就像是站不稳一般,裹在裤子里细瘦的双腿摇摇晃晃。他半靠在吴鹏身上,一张瘦到脸颊凹陷,只有一层表皮裹着骨头的脸从帽子里弹出来。从不展现任何情绪的脸上露出了渴望至极的表情,那双一向没什么波动的眸子也亮得灼人。
“宫先生。”
吴鹏不知道他怎么了,只知道这时候的他很不对劲。
另一边的几人将他团团围住,七手八脚的想要把人扶稳。而宫沧溟却伸出手将人全都拨开,深吸空气像个癫狂的瘾,君子。
他靠着吴鹏急切的寻找异香的来源,就在这里,它还在,它在……他猛的一转头,脖子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擦声,眸子贪婪的落在那个瘦弱女孩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