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水迹干了看不出来是正常的,可年画眼睛部位虽然还是小洞,土墙后面的洞却没有了,高林指着年画空洞的眼睛吃吃地说:“你看,洞……”
村长不在意地说:“一准是那些顽皮孩子掏的,想提前看看你嘛。我们这里从来没先生来教书,孩子们都野得不行。所以啊,高先生,我才难得大老远去一次县里,申请个先生好好管教管教他们。”
难道昨天真的是自己梦魇或者梦游了?也不是没有可能,高林在书上看过,人如果忽然到一个与自己以往生存环境不一样的地方,思维会因为不适应性出现短暂的混乱的。
村长又开始催了,高林决定还是随他去看看孩子们,走不走以后再做定夺。
再后来,高林就留下来了。
学舍和高林住的房子一样大,村里一共8个孩子,都是男孩,最小的七八岁,最大的十三四岁。刚见面的时候都怯生生地看着高林,但高林在他们的眼里看出了好奇,对新鲜事物的渴求。
高林喜欢孩子,是那种从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欢。他的同学兼女友范丽常笑他见了可爱的孩子总要过去在脸上摸一摸,母性比女人还足,高林就会装作抱怨地说:“谁让你不给我生一个。”
范丽就会装作恼怒地追打他,孩子的父母看了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以后只有寒暑假能和范丽团聚了,高林想。在高林的坚持下,村长把高林的住处改到了学舍里,并且一再觉得不妥。因为离学舍不远就是一猪圈。高林和村长谈话的时候,猪就在外面哼哼着,让村长觉得很不好意思。
但学舍是除了村长、老太爷的房子外最大的房子,在这也是没办法,何况高林也不介意。他想:古代都有人对牛弹琴,现在自己近猪教书也没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对这个决定有多么后悔。
老太爷似乎那天等高林太晚等伤了神,一下病倒了,高林几次去探访居然都在睡觉,连面也没见上。
村长安排了一个叫小四的少年——也是高林学生里年龄最大的——照顾高林的住食,同时对高林说:“高先生,您在村里有什么要求,只管跟小四吱个声,我们肯定给您办到,至于我们,只希望您能教孩子们识字。还有就是,求您不要接近村后那条河。千万别接近!里面不干净!”
高林愣住了,村长见高林神色不对,连忙继续说:“您放心,我们这都用井水,说河水不干净,也是我们的习惯问题。有了死猪死羊都扔河里,水脏,不卫生,有瘴气,就这么回事。”
高林这才点点头,问了村长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村里我就没见一个女人?孩子们的母亲都哪去了?”
村长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村里穷啊,山外不知道的才叫我们清水村。山内知道的都知道恶水村的汉子没婆姨,女人们都耐不住穷,跑到山外去了。”
能跑得一个不剩?高林话到嘴边吞了下去,毕竟人家已经够难过了,不适合再触人家痛处。
底下还有一个难题,就是高林发现村里没有教科书。
一本没有。
不过这个难不倒专科出身的高林,反正小学都是从汉语拼音教起,课本也就那点东西。
当然教一群里面有十三四岁少年的学生啊喔鹅,有点怪怪的,但认识汉字总要从a这个字母开始的。
于是第一堂课高林点名后,就开始教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啊啊啊地念,念了半天,上午要结束的时候,高林顺口说了一句:这个a字,在英语里也读ai,爱和英语一样,是世界上通用的语言。随手在当黑板用的擦过桐油的木板上,用自带的粉笔写了个大大的同音汉字——爱,指指黑板:这个字就是ai字。
小四站起来问:“高先生,老鹰也会说话吗?这个‘爱’字是什么意思?”
高林微笑着回答:“不是老鹰的鹰,是英雄的英。英语就是英国的语言,英国是世界上的一个国家。爱,就是喜欢。比如,如果爸爸不爱妈妈,就不会生下小孩子,也就没有你们。”
高林说到这里,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脸红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好在孩子们都没听出来,小四更困惑地问:“什么是妈妈?”
高林第一个念头是小四在故意捣乱,但看他那自然的眼神又不像,反过来压住自己的疑惑,问小四:“那你知道什么是爸爸?”
小四点点头:“当然知道,不过他很多年前就死了,我就一直住在村长家里。”
原来小四是个孤儿,高林有点心疼这孩子,不想多说什么,就指了指小四身后的杨小栓:“就是和他妈妈一样了。”
小栓站起来,认真地说:“高先生,我们家没有妈妈。妈妈是什么,好吃吗?”
高林手一抖,粉笔掉在了地上。
八个孩子八双清澈的眼睛困惑地看着高林。
高林对着几个孩子看了又看,点了和小四差不多大的杨小秀的名字。这是个有点腼腆,手上戴个明晃晃的收口银镯,收到最后一节还是显得宽大,明显是上代人戴过留下来的。
高林问:“小秀你见没见过妈妈?”
因为小秀这个名字很女气加上银镯,高林想会不会是他妈妈起的。
小秀看着高林,迟疑地问:“……高先生您说的会不会是婆姨?”
高林恍然大悟:“对!对!就是你们爸爸的婆姨,也就是你们的妈妈,你们可不能叫婆姨,你们得叫妈妈。”
八个孩子对望了一眼,小秀又迟疑地说:“可是,高先生,我们的爸爸都没婆姨啊,恶水村的汉子没婆姨,谁都知道啊。”
高林叫了起来:“那爸爸告诉你们是怎么生出来的?”
八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从水里来的。”
高林怒道:“乱说!孩子只能是由爸爸妈妈生出来,是谁教你们这么胡说的。”
坐在最后面的杨小强站了起来:“村里的汉子都这么说的,村长也这么说的,陈老太爷也这么说的,为什么先生你说的和他们不一样?非说是婆姨生的?”
高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做梦也没想到,人一出生凭本能就知道的问题,居然还要费这么大劲解释。更郁闷的是,自己居然解释不了。
班里最小的杨小小流着鼻涕叫了起来:“饿死啦,饿死啦,小小要饿死啦。”
高林这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放学。”
孩子们一涌而出,除了小四,都跑光了。
小秀出门的时候,回头问了一句:“高先生,你去我们家吃饭吧。”
高林摆摆手:“谢了,我待会要去找村长,就不去了。”
小秀“哦”了一声,看了看小四,又看了看高林,跑着走了。
学舍里只剩下了高林和小四。
高林看了看小四,问:“小四你不回去吃饭?”
小四说:“我不回去了,村长让我就住这给你烧饭洗衣服。”
高林“哦”了一声,突然想起来:“小四你住在村长家是吧?你先别烧饭,带我去他家,我有事问他。”
小四边淘米边摇头:“今天村长一早就和杨大个出去了,这会估计在白水镇买东西呢。对了高先生,你上课比上次那个宋先生上得好,他说话我们都听不清楚,不像你说话我们能听清楚,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高林背对小四擦着黑板,听了小四的话暗叫一声惭愧,其实自己在村里讲的并不是普通话,估计普通话村里孩子至多能懂个半成。
好在自己的女友范丽是表演系的,学习专业就是配音,只要听谁说过话,学起来几可乱真。自己耳闻目染下也略懂,后来从遇见杨大个开始就一直默记他的说话的语言,两天下来基本能说得和村里方言差不多了。
突然高林醒悟过来,连忙问小四:“什么?你刚才是说你们以前还有一位姓宋的老师?村长怎么对我说从来没老师来过这里?”
身后的小四没有说话,高林回头一看,小四手里的淘米篮子掉在地上,湿米沾了一地,双手紧紧地捂着嘴,惊惶地看着自己身后。
身后的门外似乎有动静,高林回头一看,门缝里六子正慌忙停止打着的手势,尴尬地一笑。等高林开门,六子的背影已经跑到了竹林边,很快地消失了。
高林再回过头来,呆住了,小四已经淘好米正要下锅,见高林看着自己发呆,问:“高先生这有村长送的腊肉,要不要放饭里一起蒸?”
地上的米粒还有零星数十粒,小四的表情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高林试探着问:“小四你刚才说的宋老师是什么时候来,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小四头也没抬:“宋老师?哪个宋老师?我刚才说什么了?哦,对了,我问先生这腊肉是放锅里和饭一起蒸,还是……”
小四抬头看着高林:“还是和咸菜一起烧?烧了就怕咸口,先生你吃不惯。”
高林盯着小四,小四擦了擦脸上:“怎么了先生,我脸上有了灰吗?”
高林摇摇头:“那你刚才有没有说村长出去了?和杨大个一起去白水镇了?”
小四惊讶地对高林说:“什么?他们出去了吗?我不知道啊,我早上来的时候村长还在家呢,没听说他们要出去啊。”
高林的脸沉了下来,盯着小四的脸不说话,小四无辜地看着高林。高林说:“小四,老师不喜欢说谎的孩子,你有什么事情瞒着老师?”
小四急了:“什么啊先生,村长真的在家啊,不信我带你去。”
高林看着小四,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再次对小四说:“老师不希望你骗人。有什么事情希望你告诉老师。你看地上还有米……”
小四突然发起脾气来,一下把米篮摔在了地上,米粒全部滚进了泥土里:“先生你不相信人!不相信人我就回去,你自己烧饭吧。”
高林看着一地的米,再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撒的,只好叹了气说:“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村长那里一下。”小四出门就走,高林紧跟在后面。
村长家离学舍不近,走了一会才到。小四没到门口就喊了一声:“村长,高先生找你。”村长立刻从屋里奔了出来:“欢迎欢迎,先吃饭先吃饭。”
小四掉头对高林说:“先生我没骗你吧,我就说村长在家嘛。”
高林看着村长热情拉住自己的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村长点燃旱烟,发现高林进屋后一直盯着小四,惊讶地问:“高先生,小四做了什么错事吗?”
高林摇摇头,对小四说:“小四你出去一下,我和村长有点事情要谈。”小四答应一声就出去了,村长不解地看着高林。
高林看小四关上门,回头认真地看着村长问:“杨村长,我总感觉你们村里在保守着一个秘密。也许我是外来人,你们觉得和我透露不合适,可你要我教孩子们学习做人,不能我一边教他们说真话你们一边在教他们讲假话吧?这种教育方式对孩子们不好,很不好。我希望你确实地告诉我,村里的女人们都哪里去了?”
村长沉默了一会,放下了手里的旱烟:“高先生,我记得我们说过这个事情,我也记得告诉过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问呢?”
高林惊讶地看着村长,感觉这个本来满腔热情的男人语气中突然充满了威胁感,似乎在对自己警告什么。
高林感觉有一种莫名的愤怒,一种被别人当孩子耍的感觉,愤愤站了起来:“村长,你以前的说法根本无法解释这个村里女人们的去向,我是教孩子的,但你不能把我当孩子骗!”
村长也站了起来:“高先生,都说女人是祸水,没有淹不死的男人。你管那么多干吗?我们村只想要个老师,不是想有人问东问西。你记得打那个侏儒杨洞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村子里大家的意见就是王法。大家没意见,我不上报,村子里就是发生了事情也是没事情。你能听得懂不?”
高林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村长的态度会如此强硬,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让他不得不强硬地去保护?高林抬头朝村长眼睛看去,村长正眯起眼睛盯着他,眼睛深处似乎有针芒闪动,直刺到高林心里去。
然而注意到高林怀疑的目光后,针芒很快消失了。面前的依然是那个满额皱纹的中年乡民,眼神也顿然失去了那种锋利,茫茫然得让人莫测高深。
高林沉住气问:“村长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你不告诉我这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这样威胁我?”
村长茫然地看着高林:“高先生您说什么呢?哎,就顾听您说话了,菜都凉了。吃饭,我们先吃饭。小四,快来给高先生盛饭。”
高林不敢相信地看着村长,怎么他和小四一样说变就变呢?难道自己进村后真的产生了幻觉?在小四推门进来的同时,高林站了起来,说:“村长,我觉得还是不要在村里上课了,明显我不适合你们这个村子。我下午走,你去县里重申请个老师来吧。”
村长为难地说:“高先生,是这样,有件事可能你不知道。杨大个昨天闪到了腿,驾不了驴,就是我同意你走也没人送啊。我本来今天准备和他去镇上买东西都没去成。”
高林看着村长愤怒了:“村里就大个子一个能赶车的?”村长摇摇头:“那倒也不是,可不巧小驴子拉磨又伤了蹄,没好把式过不了山道。”
明明白白的拖延,高林冷冷地说:“不行给我准备些干粮,我自己赶路。”
村长头都不抬:“那不行,山道上狼群正饿着呢,您自己上路等于给它们送干粮。”
想到青狼曾经和自己面对面的狰狞面目,高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又急又气,忍不住拍了桌子:“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怕我出村后对别人说些什么,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扣留我!”
村长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小心地刨了一口饭,边咀嚼边含糊地说:“高先生我不说了么,村里的娃娃需要先生教书。你都自己摸来了,哪有必要这么急着走?”
高林被村长气得饭都不想吃了,在屋里团团转圈。小四在旁边吓得不敢说话。就在这时候,桌子突然抖了一下,门砰的一声像被一阵风刮开了。
门开后小秀跑了进来,回头对门外招手:“爸,爸,你看,这就是高先生。你让他去我们家吃饭嘛?”
高林朝门口看的时候差点叫出声来:门外站着一个比门还高的光头壮汉,偌大一张硝好的兽皮套在身上绷得跟小衣一样,走路震得山响。壮汉低头侧身努力钻进房门后站定,朝高林露出森森白牙一笑:“您就是城里来的高先生?我一下山就听小秀说您课上得可好,一定要请您回家吃个饭。”
声音在屋里就跟炸雷一般,震得高林耳朵嗡嗡作响,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小四和小秀早把耳朵捂了起来。村长皱起了眉头,对巨汉说:“杨猛你怎么下山来了?你不在山上其他人放树不受影响吗?”
巨汉朝村长摇摇头,也不说话,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轻轻将高林拉了起来,也不管高林的挣扎,拽着就往门外走,边吩咐小秀:“秀子快回去烧饭,你爹陪高先生吃完还要上山呢。”
高林努力地想从巨汉手里抽出手来,但总是徒劳。小秀和小四连着村长跟在后头喊:“放开高先生,快放开高先生!”巨汉一犹豫,门口冲进个人来,正撞在巨汉小腹上,反把自己弹出去好远,高林趁机挣扎着脱出手来,一看是六子。
六子爬起来,对着村长气急败坏地大叫:“村长,村长,杨小小淹死在生泉井里了!井眼都被堵啦。”
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跟在小六后面跑去。
生泉井是村中心一个八角形的古井,青砖砌成的井口上长着清幽幽的青苔,发出碧莹莹的颜色。井水也不是很深,秋天天干物燥的时候更是只有一人多高。到井边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高林探头往井下一看,心沉了下去。
杨小小,就是学生里最小,放学时吵着要回去吃饭的那个孩子,惨白的脸仰天定在水面上,整个身子直插在井里,一动不动。高林看得鼻子一酸,不想再看,但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是仔细地看了看。
立刻他发现了不可思议的地方:原来井水结成了冰。在这没入冬的时候,井水居然冻了起来,把小小的尸体整个冻在了里面。
高林回头看了看,大部分村民都和自己一样穿着单衫,这种气候井水怎么能结冰呢?而且小小也就离开学舍这么点时间,要是井水在他掉进去之前就结冰,根本就不能把他尸体包进去。
是什么力量让井水在小小掉进井里,又在村民们到来的这么短的时间里结了这么厚的冰?高林正想着,却觉得身后氛围不对,连忙站起身来,发现村民们都在他身后冷冷地看着他,每个人都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村长摇头说:“高先生,现在你真的走不了了——起码在查出小小发生了什么事情前,你是走不了的。”
高林又难过又好气:“难道你们还怀疑我和小小落井有关系?我放学后就一直和小四在一起,从学宿到村长家,小四都陪着我,你们可以问嘛。”
大家都看着小四,小四看着高林:“高先生你说什么?我不懂,我就没和你在一起啊。”
高林惊呆了,村民们的目光比刚才更冷,转回看着高林。
村长叹了一声:“说实话,恶水村里不会有哪个疯子在生泉井里杀人的。现在出了事情,我们肯定先怀疑村子外来的人。”
听了村长的话,有的村民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高林又气又急,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是小秀的父亲,那个巨汉杨猛吼了一声:“闹什么?都别闹!反正谁也走不了,先想办法把小小的尸体捞上来。”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村长和村民们瞪了高林一眼,都围到了井边。
可这个小井口稍胖点的人就钻不进去,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把小四给放下去了,村民们看着小四顺着绳子爬下去,到了井底试探着站在冰上面,居然一下站稳了。
然后小四就半趴在冰上拿凿子开始凿小小身边的冰,没凿几下,小四突然怪叫起来,扔下凿子就往绳子上爬,边爬边喊救命。
杨猛连忙把绳子提了上来,小四冻得头发上都是冰屑,青紫着脸一把抱住村长不放,哭了起来。
大家安抚了半天,小四才抽泣着说:“小小身子下面,冰里,有张脸,比脸盆还大的白脸,在瞪着我看。”
大家都寒了起来,凝神往井里看去。这才发现,确实有白影在小小底下露出,但被小小尸体遮住了,井口视觉又窄,隐约看不清楚。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脸色也都白了起来。杨猛怒吼一声,伸出大手就去扒井口的青砖,村长连忙一把抱住了他,叫道:“杨猛你干什么?”
杨猛怒说:“小小他爹还在山上放树,我不能让他儿子死了连尸体都捞不上来。扒了井口,我下去看看底下是什么怪物。”
村长气急败坏地喊:“你敢!你看清楚,这是生泉井啊!扒井?你还让不让村里人活了。”
杨猛也急了:“你们都抱着这口死井不放干吗?河里的水不能碰,去山上啊!山里有的是泉水,干吗非要在这口井上吊死?”
村民里一个年纪稍大的出来说话了:“杨猛你这话不对。山上有山上的规矩,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在山上你说了算,下了山你就得听村长的。”
杨猛大手拍着井,不说话,半天吼道:“反正不能把小小就这么丢井里。”
村长也吼道:“你想动生泉井,我就去问问陈老太爷,准不准你动。”
杨猛听了这话,想了想,才站了起来,回头对小秀说:“秀秀你下去,把你小小弟弟身子弄出来。爸爸在这看着你,看什么怪物敢动你。”
小秀答应一声,就要顺绳子爬下去,村长突然伸手挡住了井口,看着杨猛说:“不行,小秀不准下井。”
杨猛怒说:“井又不准动,人又不准下,你存心不让小小他爹杨平安心是不是?”
村长没来得及说话,刚刚说话的那个年纪大的村民抢先说:“杨猛,村长说得对,小秀不能下井。”
杨猛回头怒道:“怎么?”村长看着杨猛说:“如果小秀有意外,你杨猛担不起这个责任,我们都担不起。”
杨猛自信地说:“不会的,我在这里看着,小秀还能出意外?”
村长低下了嗓子:“杨猛你还没看出来吗?”杨猛问:“什么?”
村长的声音更低了,跟耳语一样:“七子歌,是七子歌的诅咒开始了。我们谁都挡不了,绝对不能冒这个险让小秀下去!”
年纪大的那个村民在旁边梦呓般地接着说:“对,肯定是七子歌!我记得《七子歌》的第一句就说天上未飘雪,井里冻死人。杨小小冻死在生泉井里,诅咒已经开始应验了。”
高林觉得他们说话跟给死人招魂似的,诡异得很。但村民们的反应可比高林强烈多了,带孩子来的立刻把孩子拉到了身边,搂在怀里紧张地东张西望着。杨猛也一把拉住了还想下井的小秀,苦涩地对村长说:“开始了?真的开始了?”
村长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始了,真的开始了。我们回家吧,看好孩子,等冰化了再来捞小小。”
村民们沉默地转身准备离开,突然一个人大叫:“让开,我要下井。”
高林挺身而出,昂首对杨猛说:“猛哥,你拉住绳子,让我下去!我不能让自己的学生就这么孤零零地冻在井里。活着我救不了他,死了我也不能丢下他!”
杨猛看看高林瘦削的身材,一拍巴掌:“好,我就知道我家秀秀不会看错人!高先生你来,我放你下去,井下要有什么怪物害你,一拉绳子我就拽你出来。”
村民们嗡嗡议论起来,那个年纪大的村民看向村长,村长点点头:“高先生不是村里人,他要下去是可以的,就是太危险了。到底井里地方不大,有个万一不好转身。”
说话间高林已经顺着绳子钻进了井底,看着杨小小的眼睛睁着在冰中死死地看着自己,半张着小嘴,想起他离开学舍时幼稚的话语:“小小饿死了,小小要饿死了。”心里一阵酸楚,抬起凿子动手朝小小身旁的坚冰砸去。
十几分钟过去了,杨猛在上面看高林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担心地往井下叫:“高先生,高先生,你先上来歇歇,别冻僵了。”高林抬头朝杨猛看了看,颤抖着青紫的嘴唇动了几下,没说出话来,又继续低头凿冰。
杨猛擦擦湿润的眼角,听后面的村民交头接耳地议论,站起来回头吼道:“谁要是再敢怀疑高先生什么白的黑的,就是骂我杨猛的兄弟,就是和我们山上十八条倒山放树的汉子作对!”
立刻人群鸦雀无声。半晌,村长咳嗽了两声:“这个么,杨猛,大伙也是对高先生不熟才误会的么。我们也很感动,很感动!你放心,放心。”
正说着,绳子突然动了。杨猛连忙向井里望去,见高林已经将小小的尸体绑在绳子上,自己却靠在井边一动不动,惊恐地看着脚下的坚冰。
井下冰深处,一张惨白而模糊的巨型扁大的人脸,白色的眼睛,白色的嘴,毫无生气地瞪着井上的天空,散发出阴寒而凄凉的气势。
从井上看,人脸似乎正悄悄向上浮来,准备吞噬井外的生气。
杨猛连忙把小小的身体和绳子提了上来,迅速把绳子又放了下去,冲井口大吼:“快快,高先生,快拉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村长和几个村民听到叫声有异,连忙也凑上井口,一看惊叫说:“恶鬼,是恶鬼潜在井底,要冲出来吃人了。快,快把高先生弄出来。”
慌乱中不知谁拽住了杨猛的手,然后不知怎么绳子滑掉下了井。井上所有的人都吓呆了,村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冲着身后的人群大喊:“快,快去找绳子,救高先生出来。”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人鼓起勇气说:“村长,这是生泉井啊!除了原来的井绳,哪里还有这么长的绳子?”
村长又气又急,吼道:“蠢材,就不能用短绳接吗?”村民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四散了去找绳子。
站在井口的杨猛和附近几个村民,清楚地听到井下传来“喀啦喀啦”的怪声。井下的高林脸色煞白,身体摇晃了起来,迅速从原来站的地方转移到了对面的井壁,而在原来站的位置,从冰口和井壁接缝的地方开始渗出水来。
杨猛急得要往井里钻,村长一把抱住他:“千万不能,你这一钻,不但进不去,还得把井口给堵死了。”
小秀也拉住了杨猛的手,看着井底,眼睛滴出泪来。
高林已经又移到了井心,刚才站的地方又渗出水来。坚冰似乎在迅速融化,高林在井下不得不随时调节自己的重心,随着他的移动,冰块慢慢旋转起来,越转越快,那张白脸就像张开狰狞大口,对着在冰上手足无措的高林狂笑起来。
好在这时候村民们已经找到绳子接长,杨猛连忙把绳子垂下井里,叫道:“高先生,快拉住绳子,我拽你出来。”
奇怪的是高林看了看垂到身边的绳子,又看了看冰底的白脸,脸上居然露出了迟疑不决的表情。突然,他俯下腰,整个身子趴在了冰上,拼命地凿了起来。
冰块本来就在融化,高林这一举动更加快了冰块的碎裂,无异是自己找死!眼看就要掉进融化的井水里,杨猛急得直拍井砖,村长叹说:“完了,看来小小就是这样被井里的恶鬼迷下去的,我们真错怪了高先生。可惜这次又轮到高先生被恶鬼迷下水了。唉,命哪,命哪!”
说话间高林已经把最后一层冰凿裂开来,井上的人只觉冰下的白脸也随着冰块的碎裂突然分裂开来,随即往井水下沉了下去,更可怕的是高林也“哗”地随着白脸沉下了水。
杨猛恍惚见高林迅速在水中捞住了什么,然后突然感觉绳子有了重量,水底下有人在不断地拽绳子。这一下比什么都来的惊喜,连忙拼命往井上拉绳子。
立刻,湿漉漉的高林被拉了上来,他左手拉住绳子,右手怀抱着什么白白的东西,出了井口瘫在地上,不停地咳出水来。
杨猛和小秀连忙帮高林捶背,村长兴奋地说:“杨大个说得不错,高先生果然不是凡人!青狼不敢吃他,恶鬼也拉不走他。”
高林连连摆手,喘息着抬起头来,举起手里的东西嘶哑着吼道:“不是鬼,不是鬼!小小是被人谋杀的,证据就在这里。”
杨猛一把抓起高林手里的白东西,左看右看,困惑地说:“高先生,这只是块普通的白石头,山上多的是,你怎么从井下捞出来的?”
高林挣扎着站起来,拿过杨猛手中的白石头,又找了地上井边的两块青石,把白石头放下面,两块青石放在白石头上面两边,形成一个倒品字,然后在倒品字外面画了一个圆:“你们看,这就是我们看到的井下的那张白脸。井口像个人的圆脸,三块石头冻在了井水里形成了人的眼睛和嘴形状,因为井水结冰,冰面离井口太远,加上光线折射让人感觉井面晃动,我们就看到了一张活的怪脸。”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摇了摇头。杨猛抓抓头皮:“什么只射,听不懂。不过高先生,你说要不是井里有恶鬼,怎么在这个天气里井水会结冰?”
高林不回答杨猛的话,盯着村长:“村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村长点点头:“我知道那张脸是什么了,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井水会结冰。”
高林把白石头抱起,放到村长脚下:“村长,你看这个。”村长弯腰仔细摸了摸,又闻了闻,摇摇头,问高林:“什么?”
高林掉头对杨猛说:“猛哥麻烦你找一大盆水来。”杨猛答应一声就去了。高林又对村长说:“这是大块的天然硝石,放入水中会迅速吸收热量,井眼又暂时被大量石头塞住,存水不多,形成了坚冰。不过时间不会长,因为底下井水压进井眼的时候,水多冰自然就融化了。”
村长摇头说:“怎么可能,哪有这么神的事情。”
高林深吸一口气:“等猛哥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过来好一会杨猛才跑回来,手里举着一个大缸:“我把我家秀秀洗澡的水缸拿来了,高先生你看行不?”
高林点点头,倒了一桶水进缸里,又把石头扔了进去。很快,缸里的水开始冷冷地冒起白气,相信不久就会冻起来。高林看着冷气点点头:“井下面,你们在上面看不到的地方,都堆满了这种石头。上面这三块,只是碰巧堆高了凸在上面的。”
村民骚动起来,突然秀秀尖叫说:“小小脖子被人掐过,小小脖子断了。”
果然大家在小小冻成青紫的尸体上发现了鼓起的淤肿,正是脖子中间一圈。随着气温的升高,小小僵硬的脖子也垂了下来。
很明显是有人掐死了小小,然后把尸体扔进了布置好的就要结冰的井里,很快井水结冰将小小的尸体冻在了冰中,底下的石块误应了恶鬼迷魂的传说。
如果没有高林不顾一切地凿出冰块里的石头,等流转的井水一融化,石块掉落井底被淤泥掩盖,任何人也发现不了恶鬼的真相了。
杨猛搂着小小的尸体怒吼起来:“是谁对这么小的孩子下了这样的毒手?如果被我揪出来,我撕了他。”
村民们沉默着,村长接过小小的尸体交给六子:“杨猛你别冲动,小小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办。你吃饭后得上山去通知小小他爹。还有,高先生,你要是还急着走我马上安排人送你。”
高林还在沉吟,杨猛一把拉过了他:“高先生怎么会走,我家秀秀还等他教书识字呢!不许走不许走,高先生饭都没吃呢,先到我家吃饭去。”
村长点点头,先走了,村民们也散开了。高林被杨猛拖到家里,拿出了珍藏的竹筒酒,吩咐小秀去把腌的獐子肉割好,去灶膛加白菜粉丝烧了。
小秀看着高林,笑了一下跑到灶膛去了。杨猛端起杯子一个劲地劝高林,高林知道杨猛是个爽直的人,没过几杯就向杨猛吐出了心中进村后的疑惑。
杨猛听着高林问的话,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最后放下了杯子:“高先生,你要是相信我杨猛,就不要再打听你怀疑的事了。不错,我们村里是只有父亲孩子没有女人,但真相却与外面人物无关,也有不能说破的苦衷,可我发誓里面没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你知道对你也没好处,高先生你就不要问了。”
高林想了想,点点头:“好,我相信猛哥。不过我听见村长他们看到小小尸体的时候说了句:‘天上未飘雪,水里冻死人’什么的,像是歌谣,大家都很害怕的样子,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有人提前知道了小小的死?猛哥你能不能告诉我?”
杨猛长叹一声:“这个倒能说,就是说了怕你不相信,事情是这样的……”
正说到这里,突然听到灶膛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是锅摔碎的声音,然后是小秀疯了一样的尖叫。杨猛和高林脸色都变了,迅速地冲出屋去。
灶膛里,杨小秀搂着头,缩在墙角发抖,满锅的獐子粉丝撒在地上,一只铁锅摔成了两半。灶台上,原来放铁锅的灶洞朝天露着,底下一具尸体奇怪地蜷缩着,被大火烧得乌黑。杨猛走上前去轻轻一碰,尸体上被烧成灰的衣服飘落下来,露出被烤焦冒着热气的皮肉。
高林看到了尸体手上戴的一个银镯眼熟,猛然想起这也是自己的学生,叫杨狗剩。因为名字不雅,自己当时还考虑给他改名来着。还记得他学字特别大声,就是字发音不准。他还有个孪生兄弟叫狼剩,是个闷不吭声的孩子,看人的时候眼睛特别凶,两兄弟的区别就是狗剩的手腕上有个银镯,比小秀腕上那只还多了个铃片。
没想到,就上了一堂课,这个孩子也被人残杀了。高林已经出奇愤怒了,呆呆地看着尸体说不出话来,只听到身后杨猛苦涩地说:“‘六子去烤火,一子被烧焦,恶鬼裂嘴笑,连夸人肉香。’上一句就是高先生你问的‘七子寻宝去,有鬼暗随行。天上未飘雪,井下冻死人’这两句是连在一起的。”
高林这才发现狗剩尸体的左手少了一块,仔细一看,居然还有牙印。
小秀的叫声引来杨猛家的门口村民越聚越多,不一会村长也赶来了,寒着脸看着狗剩的尸体,忽然问小秀:“小秀你家的灶台是什么时候填的柴火?”
小秀边哭边说:“我爹叫我烧灶的时候里面柴火就满了,我直接点火就烧,才没看灶里,不然……”
小秀没说完忍不住害怕得哭了起来,杨猛想都没想就接着回答:“柴火是我填的。我从山上回家见秀秀没回来,不知道他是去上学了,怕他贪玩来不及回来给小小烧饭,就顺手把灶填了柴准备自己动手。”
村长点点头:“对了,小小爹在山上,杨小小也是住在你家跟小秀吃饭的,我倒差点忘了。”
提到小小,杨猛脸更沉了:“村长,我们得赶紧查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然,还不知道要糟蹋多少孩子。”
村长冷笑一声:“要问还要糟蹋多少孩子,那得问你,杨猛。”
杨猛睁大了眼睛:“村长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村长不理杨猛,对高林说:“高先生,驴车已经套好,你要走现在就能走。我们村里要处理村里的事情,恕我不能送你了。”
高林听了没说话,低头站在了杨狗剩的尸体旁边:“事是你们的事,学生可是我的学生。在这件事情弄明白之前,我不可能走的。”
村长摇摇头,继续对杨猛说:“杨猛,不要怪我怀疑你。你自己想,村里孩子的死,可是从你下山时候开始的。高先生说的那种会结冰的石头,也是山上才有的;第一个死的小小,又是住在你家里的。秀秀我问你,你放学后有没有和小小一起回来?”
小秀急了:“关我爹什么事,我爹才不会杀人,更不会杀小小和狗剩!我没和小小一起回家,我走半路还是想回头去学舍喊高先生吃饭,就让小小一个人先回来。然后到那就听到小四朝高先生发脾气,然后他们就去你家。我才回家看到爹回来了,怕高先生被你欺负吃亏,就带他去你家喊高先生上我家吃饭。”
村民们“嗡”地炸开了,村长尴尬地说:“孩子话!孩子话!我怎么会欺负高先生?不过就是说杨小小在你前面回家,而你爹早回来了在家里等你们?”
小秀叫说:“不对,我回来没见到小小,就爹在屋里,然后我急了拉他去找高先生,没问小小去哪就……”
杨小秀一下子说不下去了,脸色惨白地看着杨猛,杨猛的脸也白了,慢慢地说:“我没看到小小回来,我发誓。”
村长看着他摇了摇头:“村里离生泉井最近的就是你家。中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家里做饭不出来,你做了些什么,我们也不一定会知道的。而且,灶里的柴火是你填的,杨狗剩的尸体也在灶里,你当时没感觉吗?这个你怎么说?”
杨猛吼说:“说?说什么说?我干嘛要做这样的事情?我疯了吗?”
村长一字一顿地说:“你没疯,你是贪!你想让七子歌童谣的诅咒应验,才能开山破水,找到宝藏!”
村长又走前一步,一把抓起狗剩的左手:“再说,村里上下这么多人,除了你还有谁吃过人肉!有些事,你想忘,我们可忘不了,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恶鬼。”
村民们一下子炸开了,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杨猛团团围住,杨猛的粗眉也拧了起来,拳骨咯咯作响,眼看一场火并就要开始。
就在这时高林毅然分开人群,挡在了杨猛面前,高声说:“村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再想知道你们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是,请你们仔细看看,”高林指着狗剩尸体手上的牙痕,“你们看,看清楚,这么尖的犬牙洞,这分明是狗咬的,关人什么事?关猛哥什么事?”
杨猛不顾杨狗剩尸体的余烫,抓起了狗剩被咬过的手,诧异地说:“这确实是狗咬的印子。可也奇怪啊,恶水村里早就没有狗了。”
高林这才想起刚进村时杨大个对他讲过:“村里的狗因为不断地给那只青狼引去当野狗,剩下的也被村民们打死了。可怎么看狗剩的手上都确实是深深的狗牙印,深到直接挖去了一小块肉。”
村长还是盯着杨猛:“就算是村里有野狗溜了进来,但狗总不能把尸体藏到灶洞里吧,你还是脱不了杀人的嫌疑。”
高林怒说:“猛哥不是那种人,他捞小小尸体的时候,你们没见他急得那样?你们怎么非要污蔑他。”
村长摇头叹说:“画虎画皮难画骨啊!高先生,你说他不是那种人,他可是饿起来连亲兄弟的肉都能活割了来吃的人。如果不信,你问他自己。”
高林当然不信,但一回头看见杨猛的脸色,不禁大吃一惊:杨猛的光头从额头到脑门像蚯蚓一样爬满了一根根青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里硕大的白牙森森咬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村长,低声吼说:“那又怎么样,我吃了我哥的肉那又怎么样?杨进你倒是再说一遍试试。”
村长退后一步躲到了村民后面,高林连忙要拉住一步步向前走的杨猛:“猛哥,冷静一点。”
杨猛一把甩开了高林的手,苦涩地咆哮一声:“不要拉我!他们忘不了,我也忘不了,只是……”杨猛一指面前的村民吼道:“你们谁还记得我们兄弟俩变成那样都是为了谁?你们怎么有脸来谴责我?”
村民们,连村长都互相看了看,一时沉默下来。半晌,村长低声说:“所以,你现在要报仇了,是吗?你报仇就报仇,冲我们来,为什么要对孩子下手?”
杨猛长嚎一声,端起地上的碎锅就要朝村长砸去。高林想阻止,却被他一下推得远远的,好在小秀一把抱住了杨猛的腿,大哭说:“小小和狗剩都不是我爹杀的,我爹不会吃人!我知道是什么咬狗剩的,咬狗剩手的是狼,村里没有狗,但有狼!”
杨猛愣住了,高林也愣住了,村长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皱眉说:“小秀你说清楚,你到底知道什么?村里哪里有狼了?”
小秀抽泣了说:“是狼剩,狗剩他哥狼剩,掏了青狼的窝,带回来一只半大狼崽藏在村里。村里小孩子都知道,也都看过,狼剩说谁告诉大人就割了谁的手喂狼,所以我们没敢告诉你们。”
这时候天色已暗,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紧似一声的狼嚎狗吠,在村外四面八方响起。村里人的脸色都变了,村长跺脚说:“孽种,孽种,没爹教的野种,这下可害死村子了。当时就不该收留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