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语冰姗姗来迟地出现在排练厅大门口时,排练早已经开始了。刘卓含从寝室回来后,便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靠在墙上,身体在不住发抖,只因看到刚才寝室里那恐怖的一幕!
当看到穿着排练服的夏语冰出现在面前,刘卓含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才来呀。”
“嗯,不好意思,你一直在等我啊?”夏语冰的声音微弱到几乎要消失,她那张脸简直像跑完四十二公里的马拉松选手般的虚脱。
“呃,语冰,你不要紧吧?”刘卓含定定地看着她。
“嗯,没事。”夏语冰微微颔首,空洞的眼神掠过刘卓含投来的目光。
刘卓含开始担心夏语冰的排练,以她这种状态担任今天排练的主角,会是什么结果。
“哎,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这就去给你请假?”
“不用,我……我不要紧的……”夏语冰牵强地含笑,她眼底的黑眼圈,比刘卓含昨天见到时更明显了。
“那就好。”刘卓含这么说,便与她并肩走向音乐楼。
“卓含,今天的排练,岳建飞还会来,对吧?”夏语冰强装开朗地说。
“嗯,他说过他会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何黎西出事后,这几天他情绪一直都不好,周编导认为他几天下来魂不守舍的,好像都把情绪带到排练中来了,已经让蓝浩瀚替换他了。”
“我从前对他有点儿那个……”夏语冰面带愧色,低沉地说,“可能是因为何黎西的缘故吧,不过何黎西出事后,我也开心不起来了。”
“他现在挺可怜的。”
“唉……”
“语冰!”刘卓含握住夏语冰的手,她瘦弱的手仿佛失去生命般冰冷。
周显欣对着两人发了一通火,尤其对夏语冰严加训斥,说她作为排练的关键角色,却一点儿大局观没有,让几十号人干等着。并警告她以后若再不端正态度,会上报系里,作出严肃处理的。
夏语冰和刘卓含自知理亏,不敢顶撞半句,只好默默走到各自的位置上,支起小提琴,进入排练。
随着蓝浩瀚的指挥棒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半弧线,各个演奏者开始摆动手中的乐器,《合唱》旋律缓缓响起,各种乐器集中在一起奏出的乐声,渐渐激越地回荡在排练大厅的每个角落……进入到更加激越的乐章时,夏语冰渐渐开始不适应了,这高亢激昂的乐声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秘密,开启了那个似曾相识的恐怖之旅……“啊——不要啊,别过来!别过来!”终于,乐声将夏语冰带入了那个令人毛骨耸然的恐怖场景,吓得她大叫起来。
不过,她的叫声很快被现场乐声淹没。
刘卓含坐在她的旁边,似有触觉,视线因而转到她脸上,“语冰,怎么了?”
面对刘卓含的发问,夏语冰并没有理睬,只顾失控地摇着头……片刻之后,又开始发出做了恶梦似的极不均匀的呼吸。
语冰她这是怎么了?一想到刚才周显欣的训斥,刘卓含不得不替她捏了把汗。看看她,简直就像是被恶鬼吸光了所有精气一般,丢了魂儿似的。就算左耳失聪了,也不至于如此绝望嘛!
一想到“左耳失聪”,刘卓含猛地打了激灵,难道语冰她……她真的是被那个上吊者许校花咒怨附身了?
就在这一刹那,身旁的夏语冰又发出“啊啊啊”的惊骇呻吟……“停,停停停!”周编导发现夏语冰出现异常,大声喊道。
排练大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在夏语冰身上。
半晌,夏语冰也随之起身,她一边拍去沾附于衣服上的灰尘,一边眨着双眸,眼神痛苦地仰望着大家。
“刚才怎么回事,你在干嘛?”现场主人周编导走到她身边,怒气冲冲地斥责道,“乐谱根本就没有要你和声啊?”
“我说你呀,搞什么呢,没有吩咐的就不能乱做嘛。”指挥蓝浩瀚也以严肃的表情训示夏语冰。
“怎么了,你?你刚才怎么了?”刘卓含焦急地望着夏语冰。
然而,夏语冰还是不回答,她仍旧死命捂着自己的耳部,身躯剧烈地颤抖。
“语冰?语冰?你刚才怎么了?你说呀!”当刘卓含哽咽着声音叫她时,夏语冰稍微后退了几步,随即便崩溃似的瘫倒在地上。
“语冰!语冰!”刘卓含急忙扶起失去意识的夏语冰。
“语冰!语冰,听见没有?”
刘卓含持续摇晃着夏语冰的身躯,不久,夏语冰微微地睁开眼睛,她那闪耀着唇冻光芒的双唇动了几下,然后仿佛沉睡般地再次昏了过去。
刘卓含和其他成员一起将好不容易恢复意识的夏语冰扶着坐到其中一张座椅上。
周编导此时怒气早消了,她有些迷茫地对刘卓含说:“刘卓含,你就暂时在这照顾她休息一会儿吧。”
刘卓含抱着瘦弱的、不知道神游到何处去的夏语冰沉声道:“好的,我扶她到一旁暂时休息一下。”
之后,周编导在场外说:“好了,同学们,先歇歇。”
周编导这一说,团员们便纷纷放松手上的乐器,一个个围到夏语冰身边问长问短。当然,秦悫除外。
过了会儿,夏语冰意识逐渐清醒。
“刚才吓死人了,你在干吗呀?”刘卓含把夏语冰毫无血色的小手置于自己的胸前,“我说你呀,是不是耳朵有问题呢,乐谱上没有吩咐的就不要做嘛。”
夏语冰只能用右耳听刘卓含说话,左耳听上去感觉很微弱很微弱,有如蚊蝇嗡嗡。
“喂,你有没有在听呀?”身边的刘卓含提高声音,又重复地问了一遍。
“我左耳听不清楚,听不清楚了……”夏语冰持续捂着左耳,她感觉那个每晚出现在她梦中的“失聪执刑者”,眼角嘀血的女生,阴森的银蕨院,在《合唱》声中总让她陷入恐惧之中,刚才这一切仿佛就出现在排练大厅……但是,为什么大家都若无其事呢?为什么连形影不离的刘卓含也觉察不到呢?
大家都感觉不到吗?大家都没有感觉到那个怪像吗?靠坐在椅子上的夏语冰仰望着她的团员,但是,大家却无法知晓夏语冰在说些什么。
“你胡乱说些什么呀?”刘卓含凝视着夏语冰,茫然不知所措。
“你到底怎么了?”就在此时,周显欣走了过来,蹲在夏语冰面前皱着眉头问道。
夏语冰不去看周显欣的脸,只盯着她胸口呢喃道:“周老师,我想退出排练。”
“喂喂,你怎么回事呀?”周显欣忽然站起身来,不满地质问。
夏语冰边起身边用惨白的小手往自己的耳部伸去,然后碰了碰那里说:“我聋了。”
“聋了?”周编导一脸惊愕。
“对不起,周老师,我……”夏语冰欲言又止,接着只是低喃般地说,“其实没什么,只是……只是我觉得身体不适,想退出排练,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大家注意到,她在说话时,脸色像死人般地苍白。
“你别吓唬我呀,语冰同学,你真的没事吗?”周显欣又蹲下来,这次她说话的语气温和了不少。
“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这两天身体像虚脱似的,好累。”
“那我先跟谭主任反映一下你的情况,然后再作定夺。”
刘卓含扶着夏语冰来到了滨湖边的林阴道。
她把手搭在夏语冰的肩上,坐在一张长椅上。向周围望去,一些抱着画板的美术系学生在这里写生,相互间还交谈着些什么,可能是一些关于作画的交流吧。
夏语冰的头垂靠在椅背上。
“语冰?”刘卓含轻声唤道。
见夏语冰微微闭着眼,那感觉她好像真的是被僵尸吸走了精血一般。忽然,刘卓含在心里说的话,让她联想到了某件事。“语冰,语冰……”刘卓含摇了摇夏语冰,叫了好几次,不见她反应,便怯怯地望向不远处的银蕨院……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在那——在银蕨院的门前徘徊着。
“啊?”刘卓含竭力压抑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她凝视着那个身影,身体开始猛烈地颤抖着。
“你怎么了?”看到刘卓含眼神惊恐,夏语冰突然有了反应,轻轻地发出了一声疑问。
“天啊,语冰!语冰!”刘卓含只觉嘴里发干,全身汗毛直立,她凝视着夏语冰的眼睛说,“我看见她了!我看见她了!”
夏语冰声音低语:“你看到谁了?”
刘卓含扭过头去,朝银蕨院的方向指去:“那里……啊?”只见她面孔剧烈地扭曲着,奇怪,刚才她看到的那个人影怎么不见了?
“不,你别说你别说!不要说!”夏语冰忽然站起身来,推着一脸惊恐的刘卓含离开了这里,直接回到了寝室。
刘卓含汗水淋漓地坐在床上,一路上仿佛是想把脑袋里的东西甩开似的激烈摇着头,“她来了!她来了!”她一边剧烈发抖,一边使劲揉搓着眼睛。
……
刘卓含脚步蹒跚地朝卫生间走去,上完厕所冲完水,她却仍旧蹲坐在马桶上茫然地凝视洁白的墙面。
“为什么我看见她了?为什么是她?”刘卓含在寝室里自言自语。
现在,又轮到刘卓含恐惧了。
马桶的水流声终告停歇,周遭再度归于一片静寂。刘卓含在这样的寂静之中,听着自己不规则的气息……刚才是不是看花眼了?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种恍惚状态?“冰姐,冰姐……”她跑出来又开始叫夏语冰。
“拜托,让我安静一会儿!”夏语冰已经精疲力竭,几天下来,她都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她现在好想睡,她好想就这样闭上眼睛,进入梦乡。但是……却又不能睡,因为她知道这么一睡,怕会再次深陷那个恐怖的梦境之中。
她轻轻抬起左手,战战兢兢地抚摸着自己的左耳。
一阵嗡嗡声。
“放过我!放过我吧!”她将手靠在胸口,喃喃地自言自语。
就在这一瞬间,她像是要昏过去似的,头部无力地往后仰,然后条件反射地睁开双眼,脑海里又浮现出银蕨院天窗上那眼角滴血的许美琪……“啊!”披头散发的许美琪吊在天窗上,眼角滴着血,瞪大的双眼,空洞、幽怨,直直地瞪视着夏语冰!
“啊……啊……啊……”在耳边,夏语冰感觉回荡着那种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诡异声音。
不!不要!夏语冰连忙用枕头捂住眼睛,扑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