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们相继投出尖叫声。根本就无力分辨是谁在喊叫。只听到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声音、声音。
这些声音突然又回归寂静,沉默粘稠地朝绕着我们,让人觉得不舒服。大家好像忘了“诗人”的惨状似的,注视着柯顿太太和“中立”。
“怎……怎么会——”柯顿太太张着嘴巴,缩着身体,好像整个人就要往后退一样。
“你……你想干什么?霍华德?”
“啊,千万不能动。”“中立”用枪顶着柯顿太太眉间,阻止她不断往后退。“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手枪,里面可是装了子弹的。”
“你是不是疯了?”柯顿太太看起来似乎很象发怒,但是只是发出沙哑的声音,还有随之喷飞的口水,“都什么时候了,你在想什么?你、你看看!”她指着旁边的轮椅。浑身是血的“诗人”一动也不动。“肯尼斯……总之比尔之后,还有肯尼斯都遇到……这种大事的时候,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仔细看着,柯顿太太。”“中立”的声音冷静地让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我们都不禁感到恐怖。“血还没有干,可见肯尼斯是刚刚被杀。也就是说,犯人还在,就在我们身边。”
“这?这事还用你说吗?所以我不是说了吗?现在是起内讧的时候吗?”
“肯尼斯被杀的时候,我们都在建筑物外面。”
“啊?”
“跟比尔的遗体在一起。我们四个人,也就是史黛拉还有凯特、阿卫跟我都在外面。我们是彼此的证人,对吧?”
“中立”寻求着我们的复合,但是没有人点头。史黛拉、“王妃殿下”还有我都只是僵在原地。他到底在说什么?不是因为我们听不懂,而是事情太清楚了,让我们产生极度地恐惧感。
“也就是说——”他不理会我们的反应,“我们四个人都不是犯人。”
“那还用说?我没有怀疑你们任何一个人呀。”
“可是,你又怎么说呢?”
“你……”可能因为没办法顺利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感到心浮气躁吧?柯顿太太急急地跺着脚。“你、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你刚才说要去拿床单而走进宿舍区。然后顺便——”他抬起下巴指着坐在轮椅上的“诗人”,“走到这边,将他杀死,这很有可能。”
“岂有此理!”也不知道她是从身体的哪个部位发出那种声音的,她以几乎让我们不禁要跳起来的魄力大吼“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嗯?为什么?”
“这我不知道”“中立”似乎有意要进一步威胁看起来就像要跳上来打人的柯顿太太似的,把枪又往她的头上一顶。“但是,你有杀死肯尼斯的机会,这是可以确定的事。而我们并没有。”
“你想陷害我?”
“如果失踪的路·贝尼特不是犯人的话,站在我们的立场,你是唯一的人选。”
“怎么可能?”柯顿太太瞪大眼睛看着我们。“我不相信,总不会你们都这么想吧?你们是被这个愚蠢的家伙的梦话给迷惑了吧?”
“柯顿太太,如果你不喜欢遭到质疑,就把事情说清楚!”
“你说什么?”
“立刻报警!席华德博士不是把钥匙交给你了吗?所以你可以打开<电话亭>。”
“没错。原来是这么回事。”突然间,柯顿太太突然安静下来。她的脸上浮起可畏的笑容“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如此——”她从长裙里拿出一样东西,往地上一丢,一个词儿的金属声响起。
是串钥匙。“如果你想报警——”柯顿太太很明显地对着我们冷笑,“我不会阻止你们,你们自己去。”
“——阿卫。”不知道为什么,“中立”突然露出很没自信的表情。“抱歉,请你帮我捡起来。”
我没办法,只好照她的吩咐行事。
“你去报警。”
“唔……”我看着钥匙串。上头有好多钥匙。“柯顿太太,对不起,哪一只是<电话亭>的钥匙?”
“最长的一支。”原以为她不愿意说的,“那是主钥匙,可以打开任何一个房间。”
120房就在眼前。我选出最长的钥匙。
“唔……”将门开了一半的时候,我回头一看,报警要打几号?在日本是110,在这里到底是——“我该拨几号?”
“阿卫。”在“中立”还没回答之前,“王妃殿下”走过来,“我来。”
我让“王妃殿下”先行,然后跟着进了120房,即<电话亭>。这当然是我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环视四周的当儿,我差点被股异样的气氛所吞噬。这简直像科幻电影里的场景一样。之前从窗帘缝隙窥探就受到很大冲击,而实际置身其中,那冲击更大。里面满是电脑的CRT或电子仪器的仪表板等等之类的东西,都是些连用途操作都令人难以想像的高科技机器。
“阿、阿卫……”刚刚还充满架势的“王妃殿下”也被这种气势给震住了,跟我一样茫然地呆立在那边。“到底……到底哪个才是电话?”
“等等,这个——?”
我终于反射地拿起一个东西。虽然形状看起来不像话机,但是上头却附有从1到0的按键。计算机之类的东西也有按键,但是我还看到像是小型麦克风一样的东西。我心想,也许这就是话机,便把它交给“王妃殿下”。也许她有同样的想法吧?只见她眼中闪着光,按下按键。可是,她好像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操作,把弄了一阵子之后,她终于放弃了似的摇着头。
“……不行了啊。”从120房走出来的她将看起来像是无线电话机的东西交给“中立”。“我不知道该怎么你弄才能变成通话状态,要报警就只能靠柯顿太太了。”
“看样子是如此。”“中立”右手拿着那个话机一样的东西交给柯顿太太。“柯顿太太,请报警。”
柯顿太太动也不动,默默地交抱着双臂看着“中立”。俨然嘲笑着他似的。
“柯顿太太,你没听见吗?请打电话给警察,这不是请求。”“中立”重新拿好左手上的枪,“这是命令。”
“命令?”柯顿太太以几乎要让我们看了为之落泪的轻蔑态度哼了一声,一个个盯着我们瞧。“命令?你?啊?你们?太、太可笑了。啊,笑死人了。我没听过这么可笑的事情。你真是笨。你还不知道自己现在露出什么表情了吗?哇哈哈!笑死人了!笑死人了!笑死人了!”
“你少说废话!赶快报警。”
“中立”又催促道,柯顿太太看着他,收起那低级的笑声之后,突然露出像鬼一样的表情。“我从以前就很讨厌你们,讨厌死了,可恶!”
柯顿太太以几乎要让那个对准她的枪口陷进她额头似的猛烈态势,开始破口大骂。她说话的速度太快了,我没办法听清楚。我深刻地了解到,虽说我的日语英文会话已经说得很好了,但是那时拜周围的人们总是刻意地清楚发音,好让我容易听懂之赐。柯顿太太的咒骂内容在我听来是如此意义不明。
“别……别这样”史黛拉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叫着,“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柯顿太太。求求你……求求你!柯顿太太,快停下了。”
史黛拉再怎么用力大叫,都被柯顿太太的咒骂所笼罩。失去自制的不只是史黛拉,“王妃殿下”好像也开始叫着,她说话的速度快到我听不懂。这时,连“中立”也在这场互相怒吼的对战中参一脚,混杂着疯狂气息的大合唱化成了异形的噪声。
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也张着嘴大叫,大家都变得好奇怪,只有静静的“诗人”看着我们大合唱。我差一点为这种落差笑起来,我对自己感到害怕。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疯掉。
我突然想到了。这种异样的感觉似曾相识。这是——对了,当路·贝尼特这个新生被带进来时,他瞄了我们一眼,脸上露出冷笑。被那种轻蔑的气息所笼罩时的坐立难安的不安感。还有恐惧。
(异教徒)
突然我陷入了好像有人这样的咒骂的错觉当中。是柯顿太太,可是事实上她没有用这个字眼。可是我却感觉柯顿太太是这样咒骂的。错不了,她是这样骂的:
(这些异教徒。你们这些异教徒。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跟我不一样。跟我这样的人不一样。你们是被诅咒的异教徒——)
大家一起发出惨叫声抗拒着。真的是每个人都在尖叫,也包括我在内。
(不一样,)
(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们,)
(不是异教徒,)
(我们不是异教徒——)
(不是,)
(我们,)(我们——)
(不是异教徒,)
(不是异教徒啊——)
(你们才是,)
(你们才是异教徒。)
(异教徒!你这个异教徒女人!)
喧嚣的噪音永无止境地在脑中变成谜一样的语言。视野扭曲,一个黑黑的东西出现——黑黑的东西……?
头好痛。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呀?
“住嘴……”我不知道在那么巨大的噪音当中,那个低沉的声为什么会传进我的耳朵里。
“中立”一次又一次地嘟哝着“住嘴”、“住嘴”。然后他开始大叫。
“住嘴——”
同时嘭地响起一个像气球破灭的声音。
瞬间四周被寂静所笼罩。
柯顿太太的身体无力地一斜。她好像假人一样不自然地僵着,整个人往后仰到。她的额头上开了一个大洞,被子弹射穿的洞喷出血。
死了。
柯顿太太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