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琳·麦肯齐飞快地把菲尔德曼家搜了个遍。她没有开灯,这是当然,全靠手摸,找武器,找手机。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蜜雪儿的钱包也不见了。这就是说,是那两个杀手拿了——那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和地址了。
布琳走进厨房,两具尸体还是以他们死的时候的样子躺在那里,流出来的血在丈夫身边凝结成了像佩斯利花纹一样的图案,然后又围绕着妻子画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布琳犹豫了一下,随即跪下来,搜了搜他们的衣袋,看有没有手机。什么也没有。她又摸了摸外套。同样也是空的。她最后站起身,低头看着他们。很想有时间对他们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有手提电脑吗?她看了一眼地板上的公文包——是那个妻子的——又看了看那堆文件夹,上面都打印着“绝密”的字样。但没有任何电器。丈夫显然是用背囊来当公文包,但里面只有几本杂志、一本平装本的小说和一瓶葡萄酒。
布琳的双脚因为有擦伤又开始感到刺痛;湖水浸透了干爽的袜子。她摸索到了洗衣房,找到了两双登山靴。她换上干袜子,穿上那双大一点的靴子。她又为蜜雪儿拿了一双。她还找到了一个蜡烛点火器,随手塞进了口袋。
还有什么呢。
她大吃一惊。外面,蛙鸣和风语消失了,一阵急促的汽车防盗警报声骤然响起。
紧接着传来蜜雪儿绝望的叫声,“布琳!快来呀!快来呀!”
布琳冲到外面,手里紧紧地攥着自制的长矛,白刃直指前方。
蜜雪儿站在那辆奔驰车旁边,车窗被打碎了。这位青年女子惊恐万状,眼睛瞪得溜圆,都快吓瘫了。
布琳一边朝汽车那边冲去,一边瞥了一眼湖景路2号。手电光不见了。
他们过来了。来得好。
“对不起!”蜜雪儿叫道,“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布琳拉开副驾驶一边的车门,砰的一声打开车盖,然后跑到车前。她平常十分重视对有关汽车知识的学习——像肯尼沙这样的郡,警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汽车打交道——她既学机械,又学驾驶。布琳吃力地用芝加哥餐刀割断了连接电池正极的电线。终于,刺耳的声音停止了。
“怎么回事?”
“我只是……”蜜雪儿气呼呼地呻吟着,“又不是我的错!”
不是?那是谁的?
她接着说,“我有低血糖。我会感觉不舒服。我带了些饼干。”她指了指后座上的一袋印有全食超市标记的食品袋。她辩解道,“我要是不吃东西,有时会晕倒的。”
“好啦,”布琳说。先前她特意不去弄开车门,搜一搜汽车,就是因为她知道那样会弄响汽车的警报。她现在赶紧爬进去,抓起那袋饼干,递给蜜雪儿,接着又翻了翻车里的储物箱。“真没用,”她嘀咕道。
“你还是生气了,”蜜雪儿说,那声音已是一种含怒的呜咽,“对不起。我说了对不起。”
“好啦。不过我们得走。快。他们已经过来了。”她把在屋内找到的靴子递给蜜雪儿,这一双小一点,应该合她的脚。蜜雪儿脚上的靴子别致而时尚,鞋跟有三英寸高——就是年轻的职业女性爱穿的那种款式。但穿着这种鞋子还想逃脱杀手的追杀,那是不可能的。
蜜雪儿瞪着那双羊毛靴,没有动。
“快点。”
“我的靴子好。”
“不,不行。你那双不能穿。”她冲着那双由名家设计的鞋子点点头。
蜜雪儿说,“我不喜欢穿别人的东西。挺……恶心的。”她的声音很小,显得很落寞。
也许她是说那是死人的东西。
布琳看了一眼湖景路2号。没见那两个人的影子。还没过来。
“对不起,蜜雪儿,我知道这是让人不舒服。但你必须换上。而且现在就换上。”
“我穿着这双挺好。”
“不。不行。尤其是你脚踝还有伤。”
又是一阵犹豫。蜜雪儿就像是一个正在斗气的八岁小女孩。布琳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蜜雪儿,他们随时都会来。我们别无选择。”她的嗓音很沙哑。“你给我把那该死的靴子换上。快!”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犹豫。蜜雪儿的下巴在颤抖,眼睛红红的,她一把扯过登山靴,靠在汽车上把鞋子换上了。布琳朝车库方向跑去,先前来的时候她在车库旁看到一条独木舟,上面盖着雨布。她举起独木舟。这是一条用纤维玻璃制作的小舟,重量顶多不过四五十磅。
尽管雅虎上给出的距离是准确的,从她们这儿到湖边有两百码的距离,但在屋前仅三十英尺的地方就有一条小溪,直通湖里。
在车库里,她还找到了两个救生圈和两支桨。
蜜雪儿还在瞪着她朋友的那双靴子,一脸的别扭。她就像是一个有钱的顾客,买了一双劣质的鞋子,正打算找商店经理投诉呢。
布琳没好气地说,“过来帮忙。”
蜜雪儿扭头看了一眼湖景路2号,脸色很难看,她一把将饼干塞进口袋,随即朝独木舟这边跑来。两个女人把小船拖到小溪边。蜜雪儿用台球杆当拐棍,爬上了独木舟,布琳把长矛、桨和救生圈递给她。
女警长回头看了看那片密林,两个杀手现在肯定正在往这边赶。她爬上船,将船撑开,划进小溪——一条黑糊糊的动脉,通向一颗黑糊糊的心脏。
两人在黑夜里奔跑着,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里面还有股烂树叶的味道。
听到车警报的响声,哈特才意识到,那两个女人并没有如他所料去郡级路,而是又溜回了菲尔德曼家。她们可能是想强行进入那辆奔驰车,把车胎修好,没想到把警报给弄响了。他和刘易斯赶紧朝那边冲过去,可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沼泽,还有几条很宽的溪流。哈特抬脚就想涉水,被刘易斯叫住了,“别,你的脚会磨破的。得保持干燥。”
哈特从未进行过户外越野,根本都没想到会有那样的问题。两人折回车道,一路朝湖景路奔去,然后转向北边的2号。
“我们……上去的时候要小心点,”哈特说,他跑得气喘吁吁,菲尔德曼家的车道已经跑了一半了。“可能……还是一个套儿。”他的伤臂在跑动中疼得特别厉害。他疼得龇牙咧嘴,想方设法变换着姿势。可是无济于事。
“还是个套儿?”
“还是有可能……担心有枪。”
刘易斯现在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了。
他们跑到了信箱边,放慢了脚步,顺着车道走过去,哈特在前,两人尽量走在阴影处。刘易斯安静下来了,感谢上帝。这孩子学乖了,把一个三十五岁的家伙称作孩子,这让哈特想起了他的弟弟。
在车道上行进了五十码后,他们停下了。
哈特四下里看了看。夜色苍茫,什么也看不清楚。蝙蝠在近处飞来飞去。有个什么生灵嗖的一下在他脑袋旁掠过,然后飘然落地,连蹦带跳地跑开了。
见鬼,是一只飞鼠。哈特以前还从未见过飞鼠。
他瞥了一眼那辆奔驰车,注意到窗玻璃被打破了。他没看见那两个女人。
是刘易斯发现了她们。他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通往私家道路的车道。“哈特,看。那是什么?”
哈特在转身的时候,下意识里还以为又会看到布琳从灌木丛中站起来,举着她那把黑黝黝的佩枪准备射击呢。可他什么也没看到。
“什么呀?”
“她们在那儿!在湖里。”
哈特转身看过去。湖里两百码的地方有一条小船,是一条单人小艇或独木舟,正朝着对岸驶去,但行驶得很慢。虽然很难看得清,但他觉得那上面有两个人。布琳和蜜雪儿应该是看见了他们,于是便停止了划桨,俯下身子,把姿势放低。靠惯性推着她们往对岸漂去。
刘易斯说,“刚才的汽车警报,不是她们不小心。是故意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好让她们乘船逃跑,操。”
幸亏这家伙眼尖。哈特先前连看都没有往湖那边看一眼。他很恼火,又被人家算计了——他想,很可能是布琳的主意,先前她就试图迷惑他们。
两人朝河滩上跑去。
“太远了,霰弹枪打不着,”刘易斯撇着个嘴说,显得很失望,“我打手枪不行。”
但是哈特行。他每个星期至少要去靶场一次。此刻,他一只手举起枪,开始射击,他打得很慢,一边打,一边调整着枪的仰角。尖利的枪声回响在湖面上,每打一枪,都会传来一下微弱的回声。第一枪和第二枪打到了船的前面,其他的就没有打偏了。都打中了目标。每隔几秒打一枪,子弹打在独木舟上,只打得木屑或玻璃钢碎片四下飞溅。她们中间至少有一人肯定是被打中了——他看见一人朝前跌倒,还听到了一声女人的惨叫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
又是几枪。惨叫声戛然而止。独木舟翻了,转眼间就沉下去了。哈特重新装上子弹。
“没劫静了,”刘易斯吼着说,他们的耳朵都被枪声震得听不见了。“你打中她们了,哈特。”
“好的,过去看看,”哈特冲不远处的一个小划艇点点头,“你会划船吗?”
“那还用说,”刘易斯答道。
“带些石头。好把尸体沉到水底。”
“有几枪打得好,哈特。我是说,真不错。”刘易斯使劲把小船立起来。
但哈特此时想的却不是枪打得准不准。射击只是一种技能,既然干这行,你就得精于此道才行,就像你不知道刨木头,就做不了木匠一样。不,他在想他早先就在想的一些事。既然今晚的活己经做完了,他就得转念想想下一步的事了:如何预判和应对这两个女人死后的麻烦事。
因为,哈特知道,后面肯定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