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想不透,又市嘀咕道。
“喂。”
少在那儿唠唠叨叨的,长耳怒斥道:
“哪有什么办法?阿又,就少再给我发牢骚了,活像个不甘愿的乡巴佬似的。大过年的,别像个长不大的别扭娃儿似的一脸无精打采。总之目前该想的,是如何设好这回的局才是。”
初次与鸟见大爷合作,情况还真教人弄不清楚,长耳抚摸着自己的长耳朵说道。接着,又从行囊中抽出一纸地图,在榻榻米上摊了开来。
此处是仲藏的自宅,位于浅草之外。
反正还不是要设计个什么无聊把戏?又市撇开头说道:
“倒是,鸟见指的是什么?那浪人究竟是什么身分?”
“你还真是什么也不懂呀。”
长耳数落道,两眼依旧端详着地图。
“那姓山崎的大爷,原本是个公家的鸟见役。这是门俸禄八十俵五人扶持,还有传马金可领的差,扶持要比定町回还高哩。”
“我问的是鸟见指的究竟是什么?究竟是门官职,还是就指赏鸟这嗜好?”
就是指赏鸟呀,这巨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真有这种只须赏鸟的官职?”
“瞧你傻得什么似的。鸟见——乃是负责检视鹰场的官职,要务为确认场内是否有可供猎鹰捕获的猎物。欲行鹰猎时若无一只鸟可捕,猎鹰与鹰匠不都要落得英雄无用武之地?”
“原来真是门专司赏鸟的差事——”
竟然真有这种荒唐的官差。
果然是个天真的嫩小子,又市没来得及把话说完,长耳便如此揶揄道。
“我哪儿天真了?”
“鸟见的确是门专司赏鸟的官差,职务为确认鹰场内是否有雁或鹤可猎,但差事可不光只这些。加上见习人,鸟见之编制可是多达四十数名哩。赏鸟何须如此劳师动众?这不是无谓浪费俸禄?”
“那么,这些人还得找些什么?”
“得找蛙、雀、还有鹰。”
“不懂。”
“嗯。你想想,事前先行巡视,确认鹰是否有获物可猎,就连个孩儿也办得成。况且,鸟见之下还有些为其撒饵、引鸟留驻的百姓。”
这下又市方才忆起,山崎也曾提过此事。
“即便如此仍要巡视,自然有其他目的在。其一,便是取缔盗猎者。若是撒了饵,附近有谁饿昏了头,将诱来的鸟儿捉来吃了,岂不是万事休矣?只不过,眼见终日有人轮班巡视,其实没几个傻子胆敢鬼鬼祟祟潜入鹰场捕鸟。”
“这监视,其实不过是个名目?”
“可以这么说。骨子里——其实是为了调查当地情势。”
“调查当地情势?”
“鹰场多位于江户之外。这些人便以巡视鹰场的名义,调查江户近郊山峦田野之地势风土。传马金便是用来应付这类行事的银两。否则要巡视葛西或中野什么的,哪需要如此钜资?”
这些家伙巡视大小田圃,活像要捕蛙似的,长耳说道。
“难怪你方才说,这些人得找蛙。”
“没错。他们得摸清江户周遭的地势。万一江户遭人攻打,还得拿这些个村落充当要塞。因此才派出这些家伙四处寻蛙。此外——”
“还得找雀?”
“当然。雀是鹰的上等猎物,且不似稀少的鹤,雀的身影随处可见。随处可见这点,正好提供了上乘的借口。如此一来,凡是有雀之处——就能划入鸟见的管辖范围了。”
“何须划定管辖范围?”
“不论位于何处,凡有雀之地,鸟见随时有权踏足。即便是大名屋敷、佛门寺庙,只消宣称有雀飞入邸内,亦可通行无阻,也算得上是捉拿麻雀的捕快罢。如此一来,既得以一窥内部形势,倘若看见什么不该张扬的,还能捞些台面下的油水。”
“台面下的——油水?”
若是深谙要领,实际收得的酬劳要比同心来得多哩,长耳头也不抬,仅伸手比出收受银两的手势蜕道。
“鹰指的又是什么?这些人连鹰也得监视么?”
“鹰指的是鹰匠。表面上,这鸟见役隶属鹰番所,名义上归鹰匠统辖。事实上,其实是个监视鹰匠的差。”
鹰匠可是无法无天哪,长耳这下终于抬起头来说道:
“不过是个驯鸟儿的,却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有些老是目无法纪。故监视这些家伙,亦是鸟见的差事之一。”
“怎么干的尽是些监视他人的勾当?”
“原本的名义就是监视鸟儿呀。”
而那山崎寅之助,原本就是个鸟见,长耳说道:
“后来不知怎的,却沦落到过着这有如无宿人的日子。来由我是无心探听。不过,阿又,对这家伙可是不得不防呀。”
“比你还该提防?”
“我这人最自豪的,就是表里如一。”
“你这家伙只有里,哪来的表了?任谁见着,都要觉得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相较之下,那位大爷看来要正常多了。”
正因如此,才得多加提防呀,仲藏一把拉过烟草盆,为烟斗里填入烟草。
“别看那家伙一脸斯文,骨子里可是武艺高强,强得吓人哩,从相貌难辨其身手,是这家伙最教人害怕的地方。”
不懂,又市拉上衣襟,打个岔道:
“倒是,你这破屋里怎么冷得教人打颤?既然有火抽烟,何不生个柴火?”
“不成不成。你难道忘了——那张蛙皮?”
“噢?”
长耳指的是自己为戏班子以兽肠加工制成的道具,一具以风箱吹胀的皮球巨蛙。
“就是那臭气冲天的东西?”
“没错。若是将屋内烘暖了,皮可是要发臭的。”
“那东西还没完成?”
“上回制的太大,一胀起来就要撑满整座戏台了。制的虽好,到头来却派不上用场,只得再缝制一具。光是为了张罗这张当材料的皮,就耗费了我整整三个月。”
“撑满整座戏台?那东西——真有这么大?”
“毕竟是具里头空无一物的皮球呀。不把气打足,形状便无法胀得确实。谁知打足气后,竟要比预想的大了两成。”
只能怪你自个儿手艺拙,又市骂道。
“卖双六的,瞧你气得什么似的。像你这种低贱人等嘟嘟嚷嚷的,有谁会搭理?还是省省力气罢。不过,阿甲这臭婆娘,这回是神气个什么劲儿?真是个混帐东西。”
“我也不服气。”
想到自己只能教阿甲那副威严押着打,着实教又市满心的不舒坦。
“可是对这桩差事的道理不服气?瞧那黄毛小子似的武士,到头来什么也没交代。”
不是为这个,又市撩起后摆说道:
“谁在乎道理什么的?即便缘由有多名正言顺,也与我无干。那武士吃了些亏是千真万确,这也算得上是桩损料差事。既然大总管严词申诫不得抽身,也只能跟她这回了。”
那么,是对哪儿不服气?仲藏叼着烟斗问道。
“不觉得差事的安排过于粗糙?”
一点儿也不审慎,又市心想。
嫌粗糙又能如何?事儿还是非办不可呀,长耳抛下火种说道:
“那武士都求咱们救仇人一命了,咱们也只得制服那一大伙打帮架的。”
“这我当然知道。”
岩见业已作好死于疋田刀下的准备。
既然不允许二度决斗,只要岩见在堂堂正正的对峙中死去,疋田便能安然逃过这一劫。
但这些打帮架的可就碍事儿了。
因此——
这下得将他们给——解决掉。
或许可在途中动点儿手脚,使这帮人无法及时抵达决斗现场。然而,这回却使不上这招,据说与这伙打帮架同行的继任藩主业已下令——务必等到见证人到场,方可开始决斗。
这下再怎么耽误这帮人,也仅能延迟决斗罢了。
有监于此,
阿甲与山崎研议出以下布局。
首先,将九人中的四人留在岸边。
要如何办到是不清楚,但似乎是准备让这四人暂时无法站立。
两人的盘算是——若是全数负伤,对方或许会再派出一帮人马。但若有五人幸免,决斗应将如期执行。既然都来到这儿了,应不至于为等候所有人伤愈以致得耽搁个把个月再举行决斗。又市也同意这揣测。
届时的决斗局面,将是包含岩见在内的六对一。
接下来,便轮到仲藏上场。
——他得想出个计策,使决斗现场陷入混乱,再由山崎出马,将残存帮手悉数解决,好让疋田顺利取走岩见的性命。倘若疋田不愿下手——
——便由山崎斩杀岩见。
待混乱一过——
看来便像是疋田胜出。
“这是哪门子的傻主意?若仅是拖住打帮架的,让两人一对一决个生死,至少算是合情合理。但为何非得取委托人的性命不可?”
“那武士若是不死,此事便无法完满解决。”
“睢管它完满不完满?若是死于仇人刀下也就算了,但为何就是得杀了他?到头来,不过等同于助人自戕的帮凶,还称什么——”
——死是个损失。
阿甲曾如此说过。
“客官如此要求,咱们哪有什么法子?”
“咱们就该如此搪塞?再者,那大爷不是还说,届时也顾不得其中几个帮手可能丧命?”
“是呀。这和埋伏路上或客栈乘隙出招不同,得在围有竹篱的场子里,在众人环视中,还得在刹那间收拾妥当,何况周遭还有捕快和见证人。此外,那些个帮手想必个个武艺高强,出手时根本无暇斟酌轻重。”
“为救一人性命,得死六个人?这怎么看也不划算哩。”
是不划算,长耳一副事不关己地说着,在地图标上了个记号。
“是不划算——但阿又,这就是咱们的差事。倒是——要我想个计策……”
究竟该如何把这差事办成?长耳皱眉说道:
“如此困难的局,我还是头一遭碰上。究竟该如何障住围观者与捕快的眼?”
喂阿又,你也帮忙出个主意罢,长耳拍拍又市的肩头说道。
“我哪想得出什么主意?这种不划算的害命勾当——我压根儿不想当帮凶。若真想得出该如何设这种局,不如干脆立刻上本所去,将那姓疋田的给放走不就得了?”
“他若肯逃,这哪难得倒我?”
“都已教官府给逮着,还有人等着取他性命,放他逃他哪会不逃?”
任谁都要逃罢?又市说道,旋即一把抢过长耳叼在嘴上的烟斗,百无聊赖地把玩起来。
就是不肯逃呀,长耳露出一口巨牙说道。
“为何不逃?”
“疋田这家伙似乎早已决心一死,就逮后便斋戒沐浴,将胡须、月代剃得干干净净,还备妥一套白衣,就这么虔心静坐,等候死期到来。你认为叫这么个家伙悄悄遁逃,他会乖乖听话么?”
“真教人难解呀。”
这种决心究竟有何意义?又市完全无法理解。
“你这种用经文拭屁股的家伙哪会懂?这位疋田大爷,想必真是遭人嫁祸。自己的清白,有谁能比自己更清楚?因此选择脱藩落脚江户,独自担下莫须有的罪名。”
“或许真是如此。”
“真相当然是如此。也不知是奉藩主之命,还是为了让继任藩主保个颜面,疋田打一开始便已作好背负污名死去的觉悟。离开藩国时,便知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无稽。
山崎曾如此痛斥。
果真是无稽至极。
因此,鸟见大爷才得杀了那蠢武士呀,长耳说出了这令人不忍听闻的事实。
“他判断,即便没那些个帮手,疋田也不打算好好招架。而岩见也不愿杀了疋田,宁可死于仇人刀下。两人都像在舍身喂虎似的,哪是什么堂堂正正的决斗?如此下去,包准是没完没了,要有个结果,只得……”
在两者中牺牲一人了,长耳说道。而正是得有人牺牲这点,最教又市不服气。
“为此就得取人性命,岂不流于粗糙?何不用哄的、用骗的?若真要找,法子多得是。”
“唉——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但事情已是迫在眉睫。说服、哄骗都需要时间,让人心服也是费日耗时。总而言之,明日见证人便将抵达江户,这下非得赶紧想出个妙计不可。”
看来该用点儿火药哩,长耳两手抱胸说道。
“你手头有这种危险东西?”
“这——有是有。这回的酬劳不低,使用火药是不至于蚀本。”
“可是——来自藩国赐予岩见用于决斗的经费?”
他打算以这笔经费,了断自个儿的性命?
“怎么看还是不划算。”
又市将烟斗一把抛开。
此时房门突然嘎嘎作响了起来。
真是冷得要人命呀,只见林藏伴着冷风自拉开的门步入屋内,嘴上还直嚷嚷着。一察觉屋内没任何东西可供取暖,立刻绷起一张脸抱怨道:
“混帐东西。天寒地冻的,我还得在外头四处奔走,你们俩窝在屋内,也不晓得把屋子弄暖些好招待我?”
“少罗唆。倒是,你可有探到些什么?若只是四处奔走却一无所获,我差只狗去探信息还省事些。”
“卖双六的,给我闭上你那张嘴。”
林藏作势要踹又市一脚,接着便在仲藏身旁坐了下来。
“可别把我这卖削挂的给看扁了。倒是,造玩具的,我查到了好些可疑的事儿。稍早上了川津藩的江户屋敷一趟,据我所查,杀害岩见大爷之兄的真凶,大抵正是藩主之子,也就是这回的见证人。因此,那武士才要极力隐瞒。”
“少卖关子,知道多少都给我说清楚。我已经被烦得头昏眼花了,听到你这嗓音只会更没耐性。”
你这张嘴还真是刻薄呀,林藏脸绷得更僵地说道:
“不是说,事因是盗领公款什么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真正原因是情杀,林藏说道。
为了姑娘争风吃醋?又市问道。不,是为了男人,林藏回答。
“为了男人?”
“没错,为了男人。阿又,听了可别吓着,教那藩主之子倾心不已的——正是业已就逮的仇人疋田。”
“对疋田倾心不已——?”
看来这家伙似有断袖之癖,长耳低喃道: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希罕的。”
“若是常人,的确没什么好希罕。但这回可是藩主之子呀。”
“哪管是藩主之子还是将军之后,这癖好与身分毫无关系,不也常见和尚结伙上阴间茶屋作乐什么的?阿又,瞧你生得细皮嫩肉的,难保哪天不被这些家伙给相中哩。”
“混帐秃子,我哪儿生得细皮嫩肉了?藩主亵玩脔童、和尚亵渎死尸,又与我何干?不过,这种事儿理应不可对外张扬,可是家臣透露的?”
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探来的,林藏说道:
“不过,阿又,这在藩中可是个众所皆知的秘密。至于那少主,口碑可谓奇差无比。立场上虽不便对外张扬,但一旦开始数落,大伙儿便有如溃堤般痛骂个不停哩。”
“那么,是哪个对哪个倾心?”
“当然是少主对疋田呀。只是再怎么勾引,这疋田也是不从。”
若没兴趣,当然抵死不从,长耳揶揄道。
“姓林的,若是教我勾引,你可会从?”
“教你这糟老头给勾引,就算是熊也要跳崖寻短。总之,真不懂这些有头有脸的大爷们都在想些什么,似乎是推测疋田之所以不从,乃是因心中另有其人。”
“因此推想是那姓岩见还是什么的人之兄长?”
“没错,正是认为疋田所心仪者——应为其兄。故此,少主对疋田与岩见百般刁难,但岩见对其中缘由当然是毫不明白。只是,为情痴狂的少主,早已是色欲薰心。”
“已失去了理智?”
“看来是如此。”
反正人都死了,这早已是死无对证,林藏说完,冷得打了个哆嗦。
“根据折助那老头的说法,这疋田伊织是个笃侰朱子学、为人光明正大的正人君子。虽说为人正直不代表就不好男色,但他若无断袖之癖,想必曾对少主几番训斥。”
“斥其不应有此癖好?”
“详情是不清楚,但若是如此,问题可就无关男色女色了。少主早是公私混淆,为激情所驱而无法自拔,况且,还胡乱揣测心生嫉妒。”
“原来如此。”
又市哪懂什么是朱子学。
但也不至于不知道武士们——至少表面上——厌恶卑鄙软弱,重主从长幼之序,也力求贯彻始终。
因邪念衍生疑念,挟权势为难下属——哪管是否出于理智——亦无关男色女色——均非正道所能容。
“难道是严斥少主——不可违背伦常?”
“想必是如此。只是这少主,心智早巳为激情所盲。即便没如此,遭下属训斥,况且还是循理说教,当然要心生不悦。唉,或许址认为自己的断袖之癖为疋田所鄙视。”
“那么——可就因此斥其无礼,一刀斩下?”
“这应是不至于。遭斩的是被视为情敌的岩见不是?你们说这少主是不是无法无天?对疋田,就这么从意图染指转为怒不可抑。换作常人,碰上少主举止如此荒唐,理应向其父申诉不是?”
“至少该将此事公诸于世。”
但疋田却没这么做,林藏说道:
“眼见主子如此荒唐,这傻子竟也不愿背弃,担心若是张扬出去,恐使少主颜面扫地,便试图说服少主,此等行止有违伦常。”
“武士们还真是死脑筋呀。”
“的确是死脑筋。也不知是为了尽忠、还是保全武家体面,到头来,竟换来一场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就这么被嫁祸成母藩公敌?”
“真是愚蠢。”又市对这桩差事已是干劲全失。
哪管是藩主还是少主,男色还是女色,一个胡乱猜忌的混帐东西,因误解而杀害无辜,整件事儿就是如此荒诞。
遇害者平白受到牵连,当然堪怜。
这——可是个赔上性命的大损失。但依照常理,尚可惩罚这因误解错杀无辜的混帐东西,以法理弥补遇害者之损失。虽然人死不能复生,这损失终究无法获得真正补偿,但多少也算是尽了人事。
——但这回……
别说是惩罚,凶手不仅逍遥法外,还依然一派威风。
而为了保护这凶手——
遇害者之亲族,竟被迫夺取一平白遭嫁祸者的性命。
而为了回避这场无谓的杀戮——
竟得赔上更多条性命。
那分明遭受最大损失的亲族,也将于决斗中殡命。这回设的,就是这么一场局。兄长之死,加上一己之死,对岩见而言,这绝对是个毫不划算的大损失。
“咱们这算哪门子的损料屋?”
又市感觉自己活像个闹脾气的孩儿,一把无处宣泄的怒火在心中油然而升。
我怎不知你这么爱发脾气?长耳缓缓起身说道:
“虽知你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这么爱发脾气,可就真活像个娃儿了。”
长耳的,可想到了什么主意?林藏问道。
“哪这么容易?这回若是稍有疏忽,包准要出人命。而那一带既没有山,也不可能以火药将他们给炸飞——”
“你这秃子,怎么老打这种吓人的主意?可别连自己的命也给赔上了。”
“哼。”
长耳蹭了蹭耳朵说道:
“我正打算连同自己也给炸飞哩。”
“也太吓人了罢?唉,不过这回的差事实在麻烦,不难体会你想干脆来个玉石俱焚什么的。”
倒是,林藏这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迅速挪到长耳面前说道:
“糟老头子,这件事或许可让阿又来办。又不是要厮杀什么的,或许无须弄得如此铺张。是否可能在事前先来点儿小手段什么的?”
“事前?”
“为山崎大爷带路时,我已掌握了那伙帮手和那男色少主的行踪,就连一行人寄宿何处都知道。”
林藏自怀中掏出一张纸头。
“哪管是需要带路还是献计,我这卖吉祥货的林藏可是样样神通。但那位大爷却要我什么忙也别帮。你认为那家伙只身一人是否真办得来?”
何须担心?仲藏回答道:
“这下对方想必已折损四人。不是断了脚筋,就是断了骨头——而且全都伤在眨眼间,让人以为是伤于偶然。”
“但那伙帮手可是个个武艺高强。而咱们那家伙别说是一副寒酸相,就连把刀也没有。”
“只有傻子才带刀。”
又市自原本的正坐改成了盘腿,说道:
“倒是,姓林的,你见着那好男色的少主了么?”
“当然见着了,看来根本是弱不禁风。”
林藏眯眼说道。
这神情,表明他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弱不禁风?意即——这家伙只会虚张声势?”
“的确爱虚张声势,不过众藩士对其似乎是嗤之以鼻。论权位虽是高高在上,但无人与其交好,当然是满心怨气,住居还是主屋外之小屋。表面上虽常裹包颊头巾,试着让自己看来威武些,但充其量只和寻常的御家人差不了多少。不过,我是不太懂得凭衣着辨识武士的层级就是了。”
“川津藩并不是个富庶的藩。”
有这种没出息的儿子,摆在大名行列中哪可能称头?长耳以略带揶揄的口吻说着,接地图折了回去。
“不行。还是想不出个法子。”
“老头子,我看你就别太伤神了。就随便张罗一场罢,只要稍稍把人给吓得一愣一愣的,剩下的就交给那位大爷处理。不是说他身手不凡?”
“武艺再高强有什么用?届时那儿满是看热闹的家伙,除了有捕快警戒外,四周还围有竹篱哩。”
“那么,只消让众人朝其他方向望一望,不就得了?”
“竹篱该如何挪开?”
“只要动点儿手脚,让它容易塌下就成了。反正这东西是在事前造的。届时只要弄出一阵大声响,趁大伙儿朝那头张望时,一口气将它给推倒。如此一来,看热闹的人群便会涌入场内,再乘这混乱……”
好个点子,长耳模仿林藏的口吻说道:
“小子,原来你偶尔也会出些好主意。那么,噢……”
仲藏再度摊开地图,指着说道:
“对了,这儿有片森林。决斗场是此处,只消在这头弄出点声响——不,光是声响恐怕不够,得引人侧目够久才成。看来还得在这片森林上头弄出个什么——”
“会是什么?”
“如今哪有时间再造出个什么大东西。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
要用那蛤蟆?又市问道。
“先以巨蛙慑人——再乘隙杀人?怎么又是个骗孩儿的把戏?那原本无须送命的五名帮手,和那姓岩见的窝囊武士,都得随这无聊的把戏命丧黄泉?真是不值——”
着实不值,又市再次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