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柴木组组长保镖工作的组员,好像把看到狙击者尖声大叫的我,当做是单纯经过的女人的样子。
这真的是很幸运。
“我是住在附近的人,偶然地经过这里”。虽然我是这样回答的。正因为他正遭逢巨变,如果他仔细地向我询问身分的话,一定在某个地方会出现漏洞吧!
组员非常多礼地向我道了好几次谢,虽然当然是客套的,但还是把我告诉他们的家中电话号码输入了他自己手机的通讯录里,然后走进公寓里面。他一定是要向美丽的法国女人,直接地把事情说明清楚吧!那一道一道就快要被外烩业者送来的料理,看样子就这样白费了。
我离开公寓的停车场,开始走下坡道。不知为何地就像是走在云端一样,脚步感觉很不踏实。我一边注意着别让自己跌倒,一边慢慢往前走。
矗立在眼前的巨大红砖墙突然开了一个大洞,其中一部分还破碎崩落了,可以看见对面至今都被隐藏起来的景色。这个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墙壁的另一端,是我的过去。我的记忆正不断恢复着,而且,是以非常快的速度。
(……我可以感觉到,我在过去也发生过跟这个一样的事情。)
猪狩甚吉说的没错,我想我到目前为止已经有过好几次心因性健忘症的经验了。然后那个过程中,所感觉到的东西肯定就跟现在是一样的感觉。
我来到我们一开始站着会话的电线杆那里,地面上好像掉了某个黑色的东西。
仔细一看,这是从冬树那里借来的毛线帽。大概是我跟甚吉在拉扯之际,被碰掉的吧!
我捡起帽子,用力地戴上。现在风又变得更冷了。
正当我准备再一次往前走的时候,可以听到远方传来巡逻车的警笛声。是听到枪声的公寓住户报警的吧?如果我被找到的话,就会变得很麻烦了。所以我完全没有回过头,立刻加快脚步走下坡道。
走到大马路后左转,我把目标放在前往车站的方向。
我一边在步道上漫步,一边回忆着刚刚才记起来的、我的孩子的身影。
长得有点长而微卷的头发,宽广的额头,像个小孩子似膨膨的双颊。到这里为止都是之前就已经知道的事,这次看到的是,眼角微微带点下垂的双眼皮、跟丰润的嘴唇。都照着小孩子的尺寸长得很整齐,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西方人的长相。第一次看到他的人,常常会说他“就像是天使的样子呢!”,这是我自豪的地方。
“可是……小淳。”我呼唤着记忆中的面孔。
小淳就在树叶落尽的行道树指向的黑暗中笑着。他真的是个非常可爱,而且又很常笑的孩子。
(淳……为什么,你死了呢?)
就是那一天,在小淳上课的幼稚园玄关前,有只白色小猫被放在瓦楞纸箱被弃养在那里。淳说想要养这只猫。那时正是黄昏,去接他的我,对于他不经考虑的要求感到很困惑。
“因为大楼的房东会生气,所以不行喔!”这么说着,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说服他。
可是,淳并没有放弃。虽然他平常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但就只有在那个时候,他一边哭着一边说“如果我没有养它的话,它说不定就会死掉”,然后就紧紧抱着箱子,完全不打算退让。
经过了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该说是我冷静下来了吗?还是说已经被说勋了呢?最后是我投降了,在附带了“那么,就把它带回去养到找到新主人为止”这种条件后,我们就把小猫带回家了。
就只是这么一件细微的小事,竟然就夺走淳重要的性命……这让我感到非常的后悔。
就在快到大楼前面的时候,淳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住,一个不稳地把手里拿的箱子掉到地上。虽然他打算很快地把箱子捡起来,但是却因为小猫被吓到,半个身体从纸箱里探了出来。于是淳就不用箱子,直接把小猫的身体抱起来。
“妈妈,这只小猫,正在不断地发抖啊!”
这句话,就是我听到淳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这之后,没办法克制兴奋的小猫,就从淳还很细小的手腕里挣扎逃开,往马路跑了过去。淳着迷地追着小猫,然后被从左手边开过来的轿车撞到……那真的只是一瞬间里发生的事而已。我打算制止的声音,并没有传到他的耳中。
理所当然地,我立刻就叫来救护车,把淳送到医院去。虽然被车子撞得飞起来,而且非常严重地撞到头部。但在到达医院的那一段时间里,淳的心跳也还确实地跳动,我也抱着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期待,就连主治医师也说了他很有希望治好。
可是,就在集中治疗室里,心跳的波形慢慢地开始变小。从那时候开始,有好几次波形重新再度拉大。虽然他真的是非常努力了,但到了隔两天的深夜里,他终于用尽力气。淳的心脏就再也不动了。
他的祭日是在九月三日。从庆祝他六岁的生日之后,算起来刚好整整六天。
(……那个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虽然回忆起他的脸跟遭遇事故时的情况,但是跟我的孩子有关的全部记忆并没有完全回覆。所以我完全不能判断这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我觉得可能是去年,也感觉到可能是更早之前的事。同样的,就连他的父亲是谁我也想不起来。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知道淳是我的孩子。这样就够了。
就在我一边思考一边走之际,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北安冢站了。
车站里面几乎快没有人了。
(那么从现在起……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边心不在焉地抬头看着路线图跟收费表,我深思了起来。
虽然可以确定记忆正在回复,但是我还是不清楚自己家在那里。
不,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大概就是在东城heights的五〇六号室吧!只是。在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也不能就这样回去。
(……啊!对了。我还有那个啊!)
突然想起某件事情,我把手伸进牛仔裤的右边口袋。
拿出来的是,我的行动电话。
然后,跟前一次间隔很久的重新开机。
一开始出现是“Hlleo”字样的文字跟可爱熊图示,过两、三秒之后就转变成一片蓝色,用深蓝色的文字写着“键盘上锁”。
我把手机换拿到左手,毫不犹豫地用太姆指输入“0827”这四个数字。
液晶画面很快地出现变化,出现了穿着他非常喜欢的米奇老鼠T恤,淳的相片。一开始,在黑暗当中浮现出来的也是这张脸。
认证密码是淳的生日日期。我觉得可能是这样,就试着做做看,果然是对的。
虽然把电源关掉放着,但是在打开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有十一通的来电。因为它连留言讯息也留下来。我心想着确认这些东西看看吧!开始移动大姆指的时候,就像是在等我打开电源似的,内建的马达开始振动起来。
我想应该是江藤那里打过来的,不过却不是如此。随着电话的图示一起被显示的是,“冬树”这两个字。
看到这个名字,我吓了一跳。虽然从他开车离去的样子来看,我推测他应该是没事,但是他应该没受什么伤吧?
按下接通按键。
“……是的,我有听到。”
“是好江小姐吗?”
“嗯,是的。”
“那个,我现在,进旅馆里了。”
“旅馆……?”
“嗯,这间旅馆的名字叫做‘kadann’,就跟先前预定的一样。是在八号室呢!”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啊!”
在袭击组长之后,直接地回到东城heights实在称不上是个好计策。是在某个敌人耳目没办法碰触的地方,暂时等待时机吧!一开始就有这个计划的话,冬树的手机还是手掌上一定有着记事吧!所以现在,冬树说着“就跟先前预定的一样”。
在那里跟我会合,也是在先前就已经决定好的,如果追兵紧迫在后的话,当然藏匿的场所也会跟着不同。他是为了要确认这件事情才打电话过来的。
“kadann”的汉字,一定就是“花坛”。我并没有听错。
“我知道了,我很快就会到你那儿。”
“谢谢,我正等着你喔!”
这么回答的冬树声音里,完全感受不出他有担心其他事情的感觉。大概,就连袭击的成功与否都已经记不得了吧!虽然我打算问他“你没有受伤吧”,不过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了。我挂断电话。我觉得只要搭乘计程车前往就好了,就没有询问爱情宾馆的地址在那里。
(无论如何,我就只能前进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除了这条之外,没有其他的道路了。)
我把行动电话收到目袋里,朝着计程车站前进。
有件不值得一提的,而且是因为我没注意而发生的糗事,那就是当我挂断电话之后没多久。我才发现我身上只带了刚好够搭计程车的钱而已。那个放了接近八万元现金的钱包,被我放在公寓的五〇六号室里面。虽然我觉得这个小钱包里面就算是只放小钱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打闹里面一看,里面不只放了一张一千元的纸钞,甚至还有三个五百元硬币,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百元跟五十元的硬币。手上只要有这些的话,可以先暂时放心了。
虽然眼前是个有点小的车站,但是在计程车站里选有三台空的计程车正等着载客。我搭上最前面的那一台,然后告诉司机目的地。
“好的,我知道了。”
虽然他立刻就回答我,让我松了口气,但是刚进入老年的司机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跟我说其他的话了。试着去想想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个女人独自搭着计程车,说要到爱情宾馆去,如果说了什么不适合的话,对客人可是很失礼的吧!
计程车先朝着跟喇喇公寓反方向开着,不到三分钟之后,就在十字路回往右转。虽然我觉得像是朝着东边方向前进着,但因为我没有方向感的关系,所以我也不晓得我想得对不对。
车子开动没多久,我就把手机的电源切掉了。因为江藤打电话过来的话就很麻烦了。袭击失败这件事情,说不定已经从某保管道,传到关西去了吧!
(虽然,待会就要见到冬树了……)
我一边眺望着被掩盖在黑暗当中显现出来的风景,一边思考着。
(我果然还是有一点担心啊!袭击会以失败做收,这全都是我的关系。然后在这之后,我就要跟他见面了。
MARCH就跟我擦身而过。冬树在极近的距离里,有看到我的脸。从时间上来看,我认为他在等待着目标的时间里曾经重置了一次,所以在他的眼里看到的,应该只是个不认识的女人。虽然他不可能记住我的长相,但是冬树也进行了各种努力,寻找将记忆紧紧抓住的方法。我这么做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在脑子里,试着列举出关于他可能会做的具体手段。虽然用手机照相是最简单的方法,但在那种情况下没办法进行摄影。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是在录音笔里录音吗?还是说在手册里记下来呢……
对我来说,我觉得不管那一种都是不可能的。在公寓停车场驾驶的时间里,因为被担任保镖工作的组员从背后开枪射击,所以是绝对没有办法的。开到大马路上以后也是,如果有那种时间的话,应该要尽可能地跑远一点才对。
而且在记录上也有着问题。跟照相不同,用文字记录情报的话,想要正确地描写我的相貌跟服装是很困难的。如果他真的这么做,就会花掉相当多的时间。想在短时间里做到,我不觉得是有可能的。
(……是啊!这样的话,我也不需要担心了呢!)
得出结论后,我就放心了。
现在,车子正在铁路的路线下前进。这个并不是东武线,一定是JR啊!那个朝着动边前进的预感好像猜对的样子。
在路两旁能够看到的房子灯光数量,一口气锐减了。感觉上就像从住宅区进入了田园地带。我多多少少变得不安起来了,从冬树打到我手机的时板来看。没想到他所在的旅馆位置竟然这么远。我控制住自己想要向司机询问的冲动。
虽然我也想利用这段时间,调查看看手机的通话清单跟接到的邮件、还有通讯录等等的资讯,但是现在这种不知何时会到达目的地的状态下我还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大概,就快要到了。我还是不要焦急比较好。)
在副驾驶座的仪表板上,设置了现在流行的数位公布栏。绿色的文字从右边往左边流动着。“福冈软体魔队诞生固本棒球机构委员会会议,承认从太萦转让球圈所有权的行为。”(……在淳死了之后,我到底怎么了呢?)
一边让眼睛无意识地追着文字跑,我开始回想。
(在他死后没多久的时间里……我完全陷入失神的状态当中,每天就只是哭泣而已。明明我就在他身边,却没办法阻止淳朝着马路飞奔出去。因为这件事情,我不断地责怪自己,好几次都想过不如自杀算了……对了。我的确也有将包装用的绳子结成套环,然后上吊。我现在竟然还能活着,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他的葬礼,就在非常亲近的人包围当中结束了。就算是这样,幼稚园里的朋友跟老师也有过来?供上花,并且为他哭泣。然后,他的墓……嗯,我大概是带到我故乡的基地埋葬起来吧!那到底是那里呢……?唔唔,再稍微努力一下,感觉上就可以碰触到了说……)
在残夏强烈阳光的照射下,我抱着小小的白色箱子,自己一个人走在两边并排着坟墓的狭窄坡道。我可以回想到这样的景象,但是,记忆的回复还是片段的,我完全没办法确实地掌握住记忆。
(在那之后,我开始专注在占卜上,是为了要寻求跟自己的不幸相关的合理说明吧!所以在跟占卜师对谈的时候?出现了绝望的卦象,反而会让我觉得安心,我感觉到是这样。就在那个时候,我也买了书,开始自学起占卜……会有姓名占卜的知识,也是因为这个的关系吗?)
“经济新闻:三菱汽车年度中间决算向下修正在北美贩售量回复困难。”
(泰国浴小姐……从中午做着这个工作,过了晚上九点钟,就做着酒吧的服务生工作。我的确是这么做……不对,应该是被派去做。我的花名叫做“miruku”。是的。是用片假话写着“miruku”。就像猪狩甚吉说的,会花钱抱这样的我。真的就只有特殊癖好的人而已,不过在这世上还真的是意外地有很多这样的人,如果看指名数量的话我是不输给其他人的。
颜射跟电动按摩棒,这个选择是三千元,吗……这大概是很异常的吧?但对我来说这就像是日常生活一般。我用着像是早晚刷牙的时候,含着牙刷的感觉,把阴茎含在口中,像是使用乳液似地把精液抹在脸上。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一定是,我在惩罚着自己吧!会开始做应召女郎的工作是在淳去世之后的事情。当然,虽然也是被强制才开始的,但我感觉就是因为把自己置身在这种像是地狱一般虐待的痛苦,只有像这个样子我才能继续活下去。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毫无疑问地,我一定已经自杀了。
(“那个叫朝原的男人还真是没血没泪的家伙,竟然让自己的女人去做这种工作之类的”。虽然甚吉是这么说的,但是或许,我说不定是感谢着朝原真纪夫的。)
“运动新闻高一。三冢SP获得第一名花式溜冰全日本选手权”
在闪过绿光的公布拦上,浮现出朝原真纪夫的脸。
一开始是,让我为他回交着所露出的、夸耀着胜利的表情。然后突然转变成,小刀往他的侧腹刺去,因为痛苦而歪斜的脸……
“是我,杀了朝原吗?”就算到了这里,我还是没有回想起来。
在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奈津美的声音:“让你堕落到地狱的罪魁祸首,实际上就是miruku啊!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用债款捆绑你的手脚,说着像是为你着想的话靠近你,然后就撑开你的脚……”
“你绝对是憎恨着miruku的,就算身体非常高兴地接受他,但是心里却一直拚命地拒绝着。因为我是一起被抱着,像这种程度的事我是知道的。”
“不管怎么说,你要杀掉miruku的动机实在是太过充分了。”
……搞不懂。虽然真相已经有相当的部分被解开了,但是在我脑海里具体的记忆却没办法联结在一起。
(嗯,算了。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记忆完全恢复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不管是什么,很快就会全部弄清楚了。就算我是个杀人凶手,也已经不会再受到冲击了。因为我从丧失记忆开始,就已经遭受到比这个还要更多上几倍的冲击了……仔细想想,这也不过就是跟冬树遭遇同样的事情而已。)
“就快到了喔!小姐。”
“咦……?啊啊。是吗?”
看样子终于到达旅馆了。他说过房间是八号室。我得再仔细确认才行。
司机打着左转灯号。
道路两旁的人家稀稀疏疏的。现在已经到了相当乡下的地方了呢!
十字路口前面有个小邮局。计程车在那个有着邮筒的转角左转。
两边好像是蒽田的样子,地面薄薄地盖上了一层的雪。就算只稍微远离了街道,天气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脑子里一直以为是盛夏,所以看到天上飘雪下来的时候。我吓得都快站不起来了。但那也不过是五、六个小时前的事情而已……感觉上好像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试着回想起先前的事,已经有好几个一直让我觉得痛苦的谜题在不知不觉当中解决了。
“盛夏当中的雪”是最先被解开的,之后就是戴着让人觉得可怕面具的怪人,还有就是敲着便和商店玻璃的红衣圣诞老人。虽然在深夜里突然转变成白天时也是,那让我吓呆了,不过我也已经知道那个理由了。
但就算这样,也还有好几个谜题还没有解开。
就像刚刚所想过的,我不清楚自已是否真的把朝原杀掉了,冬树被胁迫的理由也是不明。
(而且……是的,就是关于我记忆消失的原因。因为可以肯定的就是在过去有着悲惨的体验,所以才使我转变成容易解离的体质,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应该会有什么线索才对。非常强烈的、精神上的冲击吗……?跟冬树做爱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道路的右边可以看得到看板。那个看板用醒目的粉红霓红灯装饰,直书写着“花坛”两个字。
(……冬树就在这里面吗?)
这么想的时候,耳边,回想起他的声音。
“你的,孩子是……淳,是这个名字吧!”
“啊啊,当然。他很健康喔!这个是没有错的。他应该已经在上小学了才对。”
(冬树的头部受伤,脑部产生障碍的时间听他讲是今年的七月三十日,我推论出淳至少应该到那时都健康地活着。不过,记忆回复之后一看,这个是错的。冬树他很明显对我说谎。可是……好奇怪耶!淳的祭日是九月三日,我不认为会是今年的九月。不管再怎么早也好,那也是去年……不,我想一定是更早之前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淳去世的时间点时,冬树的记忆力应该是正常的才对。
那他为什么要说谎呢?是从谁那得到了虚假的情报吗?选是说,他是特地……比方说好了!他是为了不让我伤心而安慰我才说出来的。但是。对于有着前向性健忘症的冬树来说,这种行为有可能吗?)
“小姐,要开进里面去吗?”司机的声音。
“……咦?啊,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旅馆了。我慌张地,透过前面车窗注视着前方。
在入回处,有着一个显示看板。那是有着十五、六间房间并陈着,被设计成只有要人住房的那间就会亮灯的机关,但是因为现在时间还早,所以看板上的灯几乎都是暗着的。
八号室是在左手的最里侧。表示着八号室的地方,确实地亮着灯。
我指示司机朝着左边最里面开进去,我从口袋里拿出零钱包。
旅馆的中间有个小庭院,两边并排着小木屋风格的房间。八号室的停车位停着一台曾经看过的MARCH,“在房间内”的立牌把号码牌遮住了了。我请司机把车停在立牌的前面,给他车钱。从计程车下来之后,我目送着计程车离开,这才走向入口。
那是一扇看起来很重的铁门,颜色是黑色的。贴在门上的横长方形白色牌子,毫无疑问地就刻着“8”这个文字。
我按下门铃。
虽然我按了三次,可是里面还是没有反应。而且也感觉不到里面有人的动作。
(……真奇怪。就是因为这台车在这里,所以我才没去想我是不是听错房间号码了。)
因为谨慎,打算再跟他确认一下,当我准备拿出手机的时候,在入口旁边的管理人室的门打开了,我看到一个瘦小的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因为计程车停在有人住的房间前面,所以觉得可疑,才过来看看情况吧?在管理上。这是当然的事情。
在这里被看到长相绝对不是件好事。焦急的我,不管怎么说,就先试着转了转门把。我这么一做,门很干脆地就打开了。我就这样地一拉,朝着里面跑进去。把门锁上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玄关完全是暗的。
“……冬树,你在吧?”
我小声地试着叫他,但是没有回答。
这果然,开始让我感到不安。
(他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正在睡觉吗?)
我把鞋子脱了,走进房间里,又试着打开另一个门。
里面是寝室,左手边有着双人床,虽然床头灯是亮的,但是房间本身是间和室,地板铺着榻榻米。
“那个,冬澍。你在哪——”
接下去的声音就发不出来了。
因为正当我准备把两脚踏上榻榻米的同时,有人突然从背后把我架住。
我因为受到惊吓而正准备发出惨叫的下一个瞬间,粗壮的手臂环住我的脖子,让我变得不能呼吸。“……喂!你。”
听到了声音。
“如果背叛的话,你一定知道下场是如何吧!”
我全身上下,一瞬间冻结起来了。
这个既没有高低起伏,而且还包含着强烈憎恨的声音,明显地就是冬树的……而且这个也不是他平常的声音。而是他变成杀人者时的声音。
我又栩栩如生地回想起在公寓的六〇六号室里,在不经意的情况下被袭击。那个被勒死之前的恐惧了。
(这到、到底,为什么……?)
会被责难的理由,当然是存在的。
我在北安冢的公寓停车场里所做的事情,对冬树来说是完全地背叛,而且完全不是能够被原谅的事情吧!
这点我是非常清楚的。
我不希望让他的手再继续地被血弄脏了。这是为了这么努力祈求着的过去的我而采取的行动。但这也是只要稍微出点差错,就会让冬树曝露在危险当中,就连性命也会被随之夺走的鲁莽行为。
事实上,柴木组组长的保镖,也对着冬树开的MARCH开了两枪。如果子弹打中了坐在驾驶座的冬树的后脑,全部就结束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呢?虽然那个时候,我站在停车场角落的样子,冬树的确是看到了。但是他应该没办法一直记住这件事情。是在逃到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冒着追兵逼近的危险。写下记事……不对,就像在计程车里试着想过的一样,这是没办法的。
该不会是这样,说不定是服装。像是“黑色羊毛外套跟牛仔裤”的话,简单地写下来……啊啊,这个也不对。冬树是在我朝这里走进来的瞬间袭击过来的。没有做确认服装之类的事情。那么。为什么……)
“你好像是在想着,为什么你的背叛会被揭穿吧?”
看穿我的动摇,冬树这么说着。
环过我脖子的手臂,虽然还没有开始用力,但是听到这句话,我口中发出了呻吟声。因为没办法忍耐这种恐怖吧!。
“就让我告诉你吧!你一定会惊讶的……‘这全部,都是我演出来的啊’。”
“咦?”我没办法了解他所说出来的意思。
“演出来的……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你还不懂吗?真是迟钝的家伙啊。”
他在我的头正后方,发出嘲笑我的声音。
“我有着前向性健忘症之类的事,正是为了欺瞒世人所营造出来的,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是谎言啊!”
“咦……?”
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这实在是太过唐突,又让人不敢置信的告白。
不过,试着重新回想起来,也不能很肯定地认为这是荒诞无稽的话。
虽然头部受到重创的冬树被龙纹组江藤收容了,但因为对方是流氓,所以他的心里应该常常挂念着可能会有为了封口而遭到杀害的想法。所以为了防止这件事的发生,他有可能采取装病的方式来避免。而事实上,现在江藤会养着冬树的原因,简单的说都是托记忆障碍的福。做为杀手来使用也是因为意外地好用的关系。那么这里我就找到了,那个在到达旅馆之前所感觉到疑问的解答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糟了。冬树完全记得我的背叛。就算想要辩解,那也不是可以筒单解决的事。啊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你设计了我。”
“啊,那个啊……那个不是这样的啊。”
我拚命地挣扎,但是就像是被铁做成的虎头钳夹住一样,想要逃跑是不可能的。“你别说说了,我都知道了。”
“真的不是这样!拜托你。听听我的话。”
“那么,我就听你说说看吧!现在马上回答我。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咦……?”
我不继续抵抗了。因为我突然,又感觉到了既视感。
“今天,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下午两点零三分。那个时候,我发现平常应该一定会绑在右手腕上面的手表不见了。每天晚上,在就寝之前,因为我会在皮革那端用胶带固定着。所以不可能会自然地被拿下来。”
我“啊”了一声,回想起来了。我了解到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跟我的想像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不只是这样而已,在枕头旁边的闹钟,也停在凌晨零点四十五分。虽然电池确实是没电了,但是在我调查过手册。发现我在半个月前才换过电池而已。这两件事情会偶然地发生一致,是完全不能想像的事情。”
很明显地,冬树他是拿回了他在醒过来之后记下来的便条,用那些可疑之处询问我。也就是说,“跟四个小时之前完全相同的事情,又再次地发生了”。
我拚命地把记忆拉回来。
(那个时候……我从冬树那儿把手册的记事拿走。应该已经在冲水马通里冲掉了才会。那么,为什么……?对了!我知道了。因为我想要到淳所在的地方去,太过着急的情况下,所以就没有在冲掉之前确认过记事。也就是说冬树瞒着我,把别页揉成一园拿给我。)
这个可能性非常充分。从他的角度来想,这是瞬间的灵机一动没错。从那怎么看部太过顺从的态度里面,居然有着这样子的圈套实在是……
话说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小得可以的圈套,才会导致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冬树时常会把那本皮革封面的手册放在运动外套的口袋里随身带着走。在旅馆里镇静下来没多来,他把手册打开,突然地眼睛就停在那页有问题的页面上吧!
然后,就开始怀疑“辻好江”这个女人。他这么想着“那个可疑的女人现在正准备过来这里,如果她背叛的话……”,于是采取这样的行动。简单的说“前向性健忘是个谎言”这种说法,“才是他装出来的”。
虽然无论如何都已经能掌握住情况了,但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突破现状。
(在之前那次。我是做了什么才得救的呢……对了。并不是我自己独力脱离危机,而是冬树突然发生了重置,才让我捡回一条命。那么,这一次的话,就完全没有退路了。在这种时候,再一次运气很好地发生重置之类的……是不可能发生这种偶然的。)
“你打算一直沉默到什么时候!”
冬树把勒住我脖子的左手臂稍微抬高,用手指甲的前端直接抓住我的喉咙。可以料想到冬树的下一个问题。
“是谁指使你的?是柴木组吗?还是说,该不会是松好会在拢络你吧?”虽然这么想也没有错。
“那么,就让我说出来吧!是龙纹组的江藤所指使的吧!因为袭击田所失败了,为了封口,所以打算让我消失在这世界上吧!”
真是让人惊叹啊!冬树的思考回路完全正常。对于这些细节,他确实是很敏锐地看穿了。在逃亡途中,是利用等待信号转化还是什么的时间,他也许是用着录音笔还是其他东西。无论如何就是把袭击以失败做为结束这个事实记录起来。在这之后,照着一开始的计划。他到了这个旅馆之后,把这个录音跟手册上的记事做整合,推导出刚刚这样的结论。
这的确是有可能的内容。如果我没把手机电源关掉的话,江藤荣那说不定会打过来不像他所讲的指示。
“你不做回答,事情就是我如所说的吧!”
事态一分一秒往不好的方向前进中。而我,完全没有能够解决的办法。
“你如果爱惜生命的话,就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吧!我可不会等你太久的。你如果不现在快点说出来的话,那就死吧!”
然后,就跟上一次一样的,冬树抓住我头发的尾端,只有往左侧一拉,让我的头朝着后方仰去。
冬树的脸进入了我的视野。
非常靠近床铺的灯光,就只有照亮他脸的左半边而已。简直就像是老鹰似的锐利眼神闪亮地发出光来。
虽然我已经绝望了,而且,这种死法也太糟了,我求他饶我一命都没说呢。“……拜托你,救救我。”
当我这么一讲时,下一秒,发生了意外的状况。
在那之前,冬树还冒着雄雄凶暴光芒的眼睛深处,突然地浮现出惊惧的神色。嘴唇变得半开,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正在拘束着我的左手臂,力道一回气就消失不见了。
我拚命地往前方逃去。
一直到达床铺旁边,虽然回头一看,但是冬树并没有追过来。
就只是维持看着我的姿势,呆呆地站着而已。然后就在看着我的时间里,颤抖开始扩散到手跟脚去。
他又再一次地进入了完全的恐慌状态。
虽然性命保住了让我很安心,但是我因为没办法了解这种景象所代表的意义,而感到困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咦……?”
虽然这也是跟之前一样的台词,但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感到脑子里闪过一道白色的光芒。
(该不会是这样……“那个时候,冬树的意识并不是被重置了”是不对的想法吗?在针对某个特定对象集中意识的时候,就能够此平常保持记忆的时间维持得更久,让重置变得不容易发生。是的。这是他自己所说的事。那这样的话,在勒杀我之前才发生是很奇怪的。冬树畏惧的是……一定是“因为看到了我”的关系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试着反刍刚刚听到的话。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冬树刚刚口中说着“你”,绝对不可能是辻好江。那么,会是谁呢?该不会是指我?怎么会,不会有那种事的。冬树受伤的今年七月三十日以前,我跟冬树是没见过面的……)
我突然地发现到一件事情。
在冬树的态度出现剧烈变化时,一定是在我一边因为痛苦而呻吟,一边泣诉着“救救我”的时候。
(这件事情,有什么意义吗……啊啊!该、该不会是……)
在下一个瞬间,我的意识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我的记忆不只是到处都散落着洞穴而已,就连像是古代遗迹的宫殿似的、在自己背后高高筑起的红砖墙壁也突然地、伴随着巨大声响一起崩落毁坏地连一点影子都没留下来。
那另一边的景象。现在已经完全地出现了。
一开始浮现在脑海里的,就是自己的名字。那是四个字的名字……紧接在后的,是双亲跟弟弟的脸、从小到太所住房子的样子、所养的柴犬奔跑的姿态、还有很多的朋友。
从那时起……我,取回了所有的记忆了。
PM 7:33 Dec.24
PM 5:15 Jul.16
穿过超级市场的自动门,要到外面去的途中,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给袭击,让我不由自主地皱着脸。
现在都已经是过了下午五点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出现所谓黄昏的感觉。像是要把晴朗的天空烧越来的热气,就跟中午一样。
抬头看着天空,可以看到很厚的积雨云。在看完云之后。我“啧”了一声,开始往东城heights的方向迈步前进。
今天是七月十六日,因为是在祭祖期间的星期六,回到乡下去扫墓的人也很多吧!因为这样的关系,可以感觉到马路上来往行人的数量比平常要来得少。
我平常去的这家超级市场,就算是从公寓走过来,也大概只要五、六分钟的距离而已,虽然去的时候还好,但是用两手提着购物袋的回程,实在是相当吃力。嗯,考虑到自己的年龄,已经不像是年轻时候那灵活的身体了,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刚才买了一个绿色南瓜,这是因为犹豫不决而一时冲动买下来的。让我犹豫的并不是价格,而是它的重量。
(不过,嗯,这个也是没办法的呢!虽然冬树做给我吃的料理味道是最棒的,如果不常常自己做的话,手艺会变得生疏的。而且,在他的菜单当中,日本菜也出乎意料地少。)
把南瓜切成稍大的块状,不先过热水,直接在烧热的油中慢慢炸。在另一个锅子里,加入绞肉跟蒽,还有生姜一起炒,以砂糖、酱油、味精跟胡椒来调味,把这些东西加上太自粉勾欠做成的浇料准备好,很快地浇在沥干油的南瓜上面。
像今天这样的天气,这种料理反而能当成配啤酒的菜肴。今天的菜,还有其他像是酦腌鲹鱼加上茗荷的冷盘,还有韭菜蛋花清汤。
就在我复习着料理法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东城heights了。
做为行道树的无花果树的树叶遗非常的青翠茂密。在其中一个的树荫下,我停了下来。
我把购物袋放在太树旁,先把汗擦干之后,就从手提袋里拿出七星跟打火机。
冬树他不抽烟。我也是,不想抽的时候就不会抽,所以虽然经过半天的时候还没关系,但是既然难得到外面来,就在这里抽个一根吧!
可以听到大量的蝉鸣,非常吵杂地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