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哥哥,你的脸色不太好呢。”
一小时前,上午七点三十分。风丘高中,门厅前。
看到被妹妹带来的袴田刑警,裏染一开口就是这样的揶揄。
“有很多挂心的事嘛。”
哥哥的脸色的确不好,昨天似乎调查到很晚,早晨才回家。他洗完澡正打算上床时,却被柚乃死此赖脸的说明,带了过来。
“看来调查进展得不顺利呢。”
“应该说是毫无进展,还是走三步退四步呢……”
“哈哈,很有趣的说法。”
“谢谢。对了,你真的解开了密室之谜吗?也知道犯人是谁了?”
“当然。”裏染用力的点点头。此时的他仍然自信满满。
“接下来我要做个实验。如果能证明这个密室诡计的可行性,就完全确定了。”
“祈祷你能够证明。如果弄错的话,我又要被仙堂训了。”
“请放心。实验应该会成功的。”
那就开始吧,裏染在走廊里走到了前面。
在路上柚乃让香织给她看看准备好的线。风筝线,塑料线,麻绳、毛线、渔线乃至铁丝,应有尽有。
“因为不知道犯人具体使用的是哪种线,所以在超市里都买了。”
“谨慎起见嘛。”
“搜罗物品可是我的特技。”
新闻部部长得意洋洋的向上推了推眼镜。
为了借体育馆的钥匙,中途去了趟办公室。学校里还没有几名教工上班,柚乃四处张望,刚好看到增村从通向打印室的门走出来。他是事件的相关人员应该能理解这边的情况,所以向他借钥匙。
“借体育馆的钥匙?呀,但体育馆还在封锁中……”
“对,但有警察跟着我们,拜托了。”
“那样的话……”
利用哥哥成功突破了难关,这样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了。
“赶快走吧,早点弄完睡觉。”
看来今天也没睡够的裏染催促刑警。
“你也没睡吗?”
“嗯。”
“唉,高中生侦探也不轻松呢。整个晚上都在推理吗?”
“不,昨天在整合型网站买到了禁书SS,看了个通宵。”
“哈?”
“哥哥,你要是仔细思考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可会累死的。”柚乃告诫哥哥。
“不过,哥哥。昨天你们一直在找伞的失主吧,有消息吗?”
“……没,我们问过了包含教职员工在内的所有人,但没人认领。”
似乎疲劳感再次涌起,哥哥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没有人认领,也没有看到某人在使用的证词。”
“因为伞的外观很普通,不显眼吧。”
“没有学生提供证词,连管理失物的教工也说‘没见过这样的伞,从数天前直到事件发生时的失物中都没有伞’……如果不是失物,我们就走投无路了。就结果来说,你的推理‘找不到失主’又言中了。”
一行人的对话仿佛早上的低血压发作,同时快步跑在乒乓球部部员熟悉的教学楼走廊里。
“啊。”裏染一行正要通过学生会仓库前时,门开了。
可爱的大和抚子和红着脸的少年兵从中走了出来。是八桥千鹤和椎名亮太郎。两人都双手抱着装满文件的纸箱。
“早上好,真早呢。”
千鹤稳重的打了招呼。裏染粗鲁的应了一声。
“去体育馆有什么事吗?”
“重演密室诡计。”
“呀,这么厉害。看来事件很快就要解决了吧。”
“很快了。”
“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知道了。”
“太好了。”
听到裏染说知道犯人——所有人都能轻易的想到犯人是学生——是谁了,椎名的脸色有些僵硬,但千鹤完全不为所动。像是在表达“裏染的话,肯定能成功的”。
“八桥你们是在做学生会的工作吗?”柚乃问道。
“嗯。我想整理下文件,因为积了很多灰,所以想在早晨整理。你想,要是下雨就不能开窗户了。”
“今天还会下雨吗?”
“是的,现在已经积了很多云。”
千鹤说着看向仓库里。里面有和学生会室里一样的桌子和铝架,但空间几乎被备用的桌椅、扫除用具、塑料伞以及摆得乱七八糟得大量纸箱占满了。从内侧的窗户可以看到体育馆和背景的天空。
天色的确阴沉沉的。柚乃刚才光顾着把哥哥带过来,没有看今天的天气预报。
“看来会从中午开始下雨。所以要迟快大扫除。”
“特意一大清早就开始么。真是辛苦了。”
裏染的语气像是与已无关,千鹤扑哧笑了起来。
“你的工作也很辛苦吧。这么早就来体育馆揭露密室诡计。”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视线穿过仓库看向了体育馆,“……这是‘体育馆杀人事件’呢。”
“唉?”突然的一句话让柚乃楞住了,反问道。
“不,没什么。但很趣呢。在那种地方进行密室杀人。”
“是、是呢……”
“嗯。‘体育馆杀人事件’,说笑似的。”
副会长又笑着说了几句奇怪的话,随后催促椎名把纸箱运去门厅。
裏染看着他们的背影,替柚乃说出了此时的心情。
“我可笑不出来。”
体育馆杀人事件。
真愚蠢。
神奈川县立风丘高中的旧体育馆,这个建筑物丝毫不具备适合以杀人事件来点缀的异常、狂气、怪异、猎奇。布局和装饰也无特殊之处,反而极其的简单。
即使在这种地方发生事件,也不能算是神秘的“杀人事件”。
现在事件的谜团马上就要完全解开了。
——本该如此。
“……不会吧。”
进入旧体育馆后的五十分钟里,裏染使用了香织准备的所有种类的线,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从左后台锁上右后台门锁的方法。
把线卷成圆圈套在锁纽上,绕到演讲台的后面改变受力方向,把线穿进幕布的破洞,在操作升幕机的同时向上拉起锁纽。
但全都失败了。
结论就是体育馆太大了。从右后台的门隔着舞台到左后台足有二十多米。要把线拉过这么长的距离,还要有效的拉直,转动锁纽。不论花多少时间设置都办不到。扯动的力量传不到另一端。
如果细下功夫的话也许会有成功的可能性,但肯定会留下痕迹。再加上陈旧的锁纽已经不太灵活,只要不是直接动手扭动,就很难操作。
没有打破密室。犯人依旧不明。
杀人事件的舞台——体育馆像再次向侦探张开了獠牙。
“怎么说呢……好厉害。”
袴田在百人一首研究会的活动室里四处张望,惊呆了。
“你真的住在这里?家人呢?得到学校的允许了吗?说起来,这些海报都是什么?”
果然是来自同一血脉,袴田接连问出了和妹妹几乎一样的问题。但房间的主人没有回答的意思,他趴在床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把警察带到了这个本是最高机密的房间里,由此就能看出裏染此时受到的打击。
传来了教学楼里的铃声。今天学校照常上课,这是第一节课的上课铃。
但柚乃等人没有去教室,还在裏染的房间里。
这场诡计再现反省会的气氛很沉重。
“怎么办呢……”
香织泡了几人份的速溶咖啡,扭动着脖子。
“我以为能成功的。因为天马以前从没失手过吧?右侧的门锁只能从里面上锁,能办到这点的只有爱美。”
“但实际上不成功。”
“所以说,爱美也不能制造出密室。这样一来,就没人能做到了……嗯……”
“不行。”裏染的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看来他醒着。
“不行,完全不行。我已经不行了。我死了。”
“怎、怎么会……请振作一点。要是连脑袋也废掉,裏染就成了完全的废柴了。”
“啊,好想死。好想被幼女群轮番扇巴掌扇死。”
柚乃和香织对视了一眼。
病太重,果然没得救了。
“人都会有这种时候啦。不必太失落。”
袴田喝了一口没有加糖的咖啡,给裏染打气。
“你能想出一个解答,已经很厉害了。我和仙堂苦恼了这么久,还什么成果都没有。”
“但不是正解。我要死了。”
“呀,所以说……”
哥哥叹了口气,“我们的调查也卡住了。”
“哥哥刚才也提到了呢,走三步退四步的状态。”
“嗯。……能听我抱怨几句么。”
没有人表示同意,他就自行讲了起来,神情很疲倦。
“昨天离开广播室后,仙堂和我马上就去找针宫,打算逼问他有关恐吓的事。”
“唉?天马不是提醒过么,你们还是怀疑她?”
“嗯,因为她的动机很充分。即使不怀疑她,也需要向她确认刚才的证词。她没有社团,所以呆在大会议室,我们把她一个人叫出来问话。于是,她的确承认了恐吓的事,也承认被朝岛阻止。但她断然否定了杀人。”
“你看,我们不是提醒过了么。”
“但是,香织,一般来讲犯人都会否定罪行的……”
“当然,仙堂起初也认为她在撒谎。然后又问她那张DVD的事。‘从朝岛的身边没找到恐吓现场的录像。是你抢走藏起来了吧?’,而针宫……”
“她当然不会承认吧?”
“不,她承认了。她说‘是的,在我手中。就在我的房间里。’,很平淡的承认了。”
柚乃和香织都差点把嘴里的饮料喷出来。
“承、承认了?就是说,那个DVD在针宫手中?”
“嗯。但她又说不是抢来的,而是对方给她的。我们追问详情,她的供述大概是这样的故事。
“针宫理惠子的恐吓行为被朝岛阻止后,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愚蠢。竭尽全力保护后辈的朝岛,以及威胁同班同学抢钱的自己。这样对比让她感到很可耻,于是打算再也不恐吓了。也就是浪子回头。
“某一天她叫来了朝岛和秋月,还了钱,告知了自己的决心,‘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于是第二天,朝岛把那张DVD交给了针宫,他是这么说的:
——‘因为你拿出了诚意,我也得有所表示。我只烧录了这一张DVD,要不要扔掉随你的便’。”
“唉?就这样把好不容易拍到的影像交出去了?哇,真是正人君子……”
“太假了,反而显得有些真实……”
“是的,仙堂也很困惑,派搜查员去她家里调查,果然找到了DVD。不过如果她说了谎,实际上是抢来的,那么也能在她家里找到DVD。但发现的地点帮了她。DVD是在桌子抽屉的深处找到的,已经积了灰。看来至少几个月内没有人动过。”
“那么她供述的就是真的了。”
“嗯。她浪子回头是事实,没有扔掉DVD就是证据。看来那个孩子的内心比外表正经得多。……虽然不能就此认定她不是犯人,至少没有了动机。”
哥哥以喝烧酒的气势,一口气干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
“这样说来,她在一直体育馆外面等朋友也是真的了?”
柚乃突然想起了这件事,问道。
“有一点不准确。她和一年级姓早乙女的男生秘密的开始了交往,为了不被别人发现,所以选择在人迹罕至的旧体育馆相会。”
“说什么人迹罕至,我们经常去呢。”
“你想,她又没有社团活动,所以肯定想不到旧体育馆里会有那么多人出入。总之,我们证实了她在等的人是男朋友,这点不会错。”
和男朋友的秘密约会。知道了以后,竟是如此有高中生风格的单纯理由。
“因此,针宫的嫌疑解除了。另外我们从所有的社团中找到了几名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学生,但都没有特别可疑的地方。从二十七日中午到放学后没有早退和迟到的学生,教职工中除了增村老师以外,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没有新的目击证词……调查结果还是一张白纸。”
哥哥和他的上司昨天一整天的奋斗以徒劳无功告终,想叹气也是合情合理的。
袴田说完后,又看向趴在床上的裏染。
“这个犯人很聪明。虽然选择在体育馆里杀人,但我们想要迫近问题的核心,却什么都发现不了。所以裏染,你别再失落了,替我们想想办法。至少关于密室,我和仙堂都已经缴械投降了……”
“巢鸭的不在场证明呢?”
“唉?”
“巢鸭,广播部的那位。他说在学校背面的商店买了面包,所以来活动室来迟了。你们调查了吧?”
“啊……”唐突的问题让哥哥有些犯傻,但还是告知了结果。回答正如柚乃的预想。
“‘春日屋’的店主有点痴呆,说记不清了。”
“这样啊,谢谢。”
“巢鸭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哦……说到广播部,秋月有些可疑吧。”
“秋月?”
柚乃皱紧了眉。秋月美保没有出席社团活动,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朝岛对她有大恩。如果把针宫的动机当作NO.1,身为受害人的她应该处在另一个极端。
“结束完学校的调查后,我们去了她家。她真的是感冒在家休息,她的双亲说她昨天回来时就不舒服。因为她的病还没严重到不能说话,我们提出要和她面谈……但她说什么都不知道,把我们挡在门外。最终我们也没有见到她本人。”
“唉。”
如果自己听到前辈被杀,即使身患感冒、对事件一无所事,也会想和刑警聊聊,了解下经过吧。是因为她的性格按照香织的说法‘太老实’么,还是——
“啊,下雨了。”香织突然嘀咕道。
柚乃看向窗户,的确挂了许多水珠。不久后外面的景色中开始出现细线,传来了雨声。不是前天那般的瓢泼大雨,而是要持续很久的细雨。
“比预报的早了很多呢。”
“糟糕了,我没有带伞……哥哥,开车带我回家。”
“别撒娇,我要回警署了,怎么能在这里等到你下课。如果没带伞的话,找别人借吧。”
“唉,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伞。”兄妹的对话突然被打断了。是裏染的声音。
“伞……雨……”
“裏染?怎么了?”
“哇哇哇哇!”
随着一声怒吼,裏染的脑袋从枕头上飞了起来。双眼皮已经深到了极限,眼睛却瞪得溜圆。
“裏染?你没事吧?”
“我是个笨蛋!”
“什么?”
“伞!是伞!”
“伞?你难道是指落在男厕所的那把伞……”
袴田刚一开口,口袋里的手机振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似乎是收到了短信。
“是仙堂发来的。我离开一下。”
他急忙打开门,离开了房间。在此期间,裏染还在大喊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词句。
“是伞!伞!伞伞伞!我太蠢了!大笨蛋!和南家的次女一样蠢!东大通的parpuring!我产了错觉!被骗了!镜花水月!啊!混蛋!”
“天马,冷静一点。怎么了。”
裏染挠着脑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青梅竹马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散发出狂气的男生,制止了他。
“你发现了什么?”
“不是发现。是注意到了一件很荒唐的事。”
“是什么……?”
“你稍等一下,我还在整理。”
裏染伸出手掌挡在香织的面前,低下头又嘟囔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猛得抬起了头。眼神又流露出了疯狂。
他单脚跳到窗边,不顾外面还在下雨,打开窗户把脑袋伸了出去,然后大声吼道。
“原、来、是、这、样、啊!”
“你发现了什么?”
“密室!”
“密室?”
“对!为什么我连这个都不明白!这不是简单到家了么!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香织。”
柚乃自感控制不住他,于是向香织求助。香织哄着裏染,想帮他冷静下来,但此时袴田兴奋得回来了,场面越发的混乱。
“有情况,裏染!”
“的确有情况,哥哥!我们的眼睛全都瞎了!必须要进行视网膜校正,戴眼镜都来不及了!得戴姬宫安茜那种又傻又大的眼镜才行!”
“唉?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先听我讲!”
袴田没有理睬喋喋不休的裏染,大声说道。
“有新的目击者!有人看到那天放学后,秋月美保从旧体育馆右侧的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