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西悄然出现在阿克兰敞开的卧室门口。他正在收拾行囊。他所拥有的一切整齐地摆放在床上。像其他人一样,看到这么一点点东西,戴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个金属饭盒,一只圆筒水杯,在戴西看来,这是最让人辛酸的东西,它们凄凉地诉说着他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的生活。
她轻轻变换了一下姿势,以引起他的注意,“杰克逊不希望你走,”她的声音很轻柔,以免传到楼下去,“但我想她不会自己告诉你的。”
“她确实是这么说的吗?”阿克兰正在叠一件T恤。
“没有说这么多……但我确信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带着真诚、温暖的表情看了她一眼,“我不这么认为,戴西。杰克逊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她知道我不可能突然重新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无名的付费客人……也不可能让她永远看护我的偏头痛,让你永远照料我的吃喝。”他把T恤塞进皮包,“尽管如此,感谢你能这么说。”
“你会和我们保持联系吗?”
“当然。”
戴西不相信,“我知道你认为杰克逊是个意志坚定、个性强硬的人,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她从心底里关心、在乎一切。她会担心你的。”
阿克兰把T恤推到皮包底部,“她总能从警察那里找到我的。我需要每周报告一次。以防他们还需要我协助进一步的调查。”
“我看你也不会那么做,”戴西突然坚定地说,“你会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让每个人陷入疑惑中,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阿克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是乔克。”他说。
阿克兰的保释条件解除了,他又可以自由地旅行。星期一早上,阿克兰找到琼斯,告诉琼斯他决定第二天离开贝尔酒吧的计划。琼斯表达了与戴西一样的怀疑,“你是打算从这里溜掉吗,中尉?”
“不。”
“你说话算数吗?”
“和从前一样算数。”
警长点点头,“但我想确信你真正懂得这里的利害关系。没有你,我们也能定下某种罪……但我怀疑判决的公正性。如果你不出庭捍卫自己的话,珍选择的任何针对你的指责将不会受到挑战。”
“我不会是那个要接受审判的人。”
“但你的好名声会,还有珍的三个受害人的名声……而且,死人没有声音。她把你抹得越黑对她越好。”
阿克兰犹豫了,“也许没有我你们会做得更好,”他说,“让加西莫多与乌玛·瑟曼较量,陪审团更愿意相信的不会是加西莫多。”
琼斯被他逗乐了,“你的体形可不像加西莫多,查尔斯,吸血鬼德库拉还差不多。”
“同样的问题——美女与野兽的对决——我不确定我的名声对我有多重要,警长,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为我带来什么好处。”
“那么我们就在此分手吧,”琼斯说,“因为我非常尊重阿克兰中尉。”他看着年轻人的脸,寻找回应。看到阿克兰依旧面无表情,他摇摇头,“医生说得没错。你太热衷于殉道了,我的朋友……这是你的最不具吸引力的特点。你的特长是战斗。”
“我不再被允许这么做了。”
“剥猫皮的方式不止一种。挑起一场合法的战争,成为胜利者。”
“关于什么?”
“三名死者只是一个开端。正义不是自动来的,你必须争取。”
阿克兰想知道琼斯是否意识到他现在使用的语言,与那些政客们用来辩护战争的语言一样。到最后,唯一的满足感不过是报了一己私仇而已。“伸张正义难道不是警察的工作?”他淡淡地问。
“当然,”琼斯同意道,“但是不能光靠我们。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会被作为证人受到传唤。一旦我们选定她,你与她的联系就会受到监视。”
“只是因为我把她送给了你们。如果我没有回到柏蒙西,你们仍然在黑暗中。”
琼斯微微一笑,“我们最终会到达那里。我们在阿特金斯的手机上发现了一个叫‘卡斯’的人。”
“那也是我给你们的……还有那个行李袋。”
“你不知道是珍的。”
这是阿克兰所剩下的唯一的秘密了,他想最后一次保守住它,但是杰克逊敦促他要公平。她曾对他说:“你不能消灭所有的证据,至少给警方一个机会,看看哈里·皮尔的照片……即便你不太喜欢琼斯。”
对于这一点她是错的。阿克兰非常尊敬警长。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认识到这个男人身上的一种力量,就像他认识到杰克逊的力量一样。带着一丝将要失去琼斯的同情的遗憾,他摇了摇头,“当本抢走她的包时,我正在马路对面,”他承认道,“我一直都知道这是她的。”
警长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当时你知不知道本是谁?”
阿克兰点点头,“我认出他是那个唆使女孩袭击乔克的孩子。珍并没有呼叫,只是爬起身来,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这让我很好奇被抢走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说过。我说过好几次,我想还有一个袋子。”
“你知道有这么一个袋子,查尔斯。”
“不是很确定。本到达小巷子时我看不出他背的是什么。他几乎立即就昏倒了,天那么黑,我甚至都不确定他就是那个我要找的孩子,直到我把手电照到他脸上查看他的呼吸时才发现是他。我想就是那时候乔克把袋子埋到他自己的行李里面去了。”
琼斯的双手食指轻叩着,“你原本可以告诉我们你目睹了一起抢劫案。”
“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因为我以为本抢走的不过是一堆杂志。”他看到了警长脸上的恼怒,“我希望袋子里有我想要的东西,这是我去小巷的唯一原因,我想乔克也许能告诉我那孩子通常在哪里出没。”
“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阿克兰犹豫着,“这些。”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把两只U盘放到桌上,“并不是珍砸坏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是我自己。这就是为什么我两个星期后会回到她的住所。她下载过一些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照片。我希望一切到此结束。直到我去伊拉克的那天,她给我发来了一封信,里面装着其中的一只U盘。”他用拇指和食指按压着太阳穴,“她说在我毁坏笔记本之前;她已复制了里面的东西。”
琼斯看着这两个矩形小玩意,“你为什么觉得它们会在行李袋里?”
“我没有……只是有这种可能,就这么简单。珍来到医院时她的手提包里也装着一只存储卡。我取走了,第二天我在苏珊·坎贝尔的电脑上浏览了一遍。”他对着琼斯探询的表情摇摇头,“是些宣传照。”
“上周五你在她的公寓外面做什么?”
阿克兰的嘴角现出一丝苦笑,“研究怎样才能进去,如果她没有因为那次抢劫而变得容易受惊,我是可以很容易进去的。一辆出租车几秒钟后出现了,但是她没上去,又回到屋内。这让我更加好奇袋子里面的东西。”他停顿了一下,“我根本不知道还关系到其他人。我真的相信只是和我有关。”
琼斯不为所动,“当你在本的背包里发现凯文·阿特金斯的手机时,你一定有过疑惑。”
中尉摇了摇头,“那时还没有。我认为与那些iPod以及黑莓一样,都是本偷来的。如果他把电枪也转到了这个背包里,我可能会这样猜测。”他陷入了沉默。
琼斯盯了他一会儿,“也许你不愿相信这之间有关联?”
阿克兰摇摇头,但这到底是表示同意还是否认,琼斯看不出来。
出于习惯,他用笔尖把U盘拨向自己,“你从皇冠酒吧那里被带到这里时被搜查过吗?”
“是的。”
“为什么那时这些东西不在你身上?”
“我把它们放在卧室的床垫下了。在上交之前我需要看看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
“一个是空的,另一个有某个人的一些照片,这个人可能是哈里·皮尔。我想可能是在我毁坏笔记本之前珍复制到它上面去的,如果她拍过布里顿和阿特金斯的照片,那肯定在她自己的电脑上。”
“我们还没有发现。”琼斯再次无所事事地把玩着U盘,“你本应该信任我的,查尔斯。我们是不会公开你的照片的。如果你破坏了证据,这些东西一点用也没有。”沉默。
“你是用谁的电脑下载和删除你的照片的?杰克逊医生的?”
阿克兰摇摇头。
“你是要逼我向她发送传票吗?”
“你是在浪费时间。你绝对不可能再找回什么东西来,无论是从U盘还是从硬盘驱动器上都不可能。这一点你相信我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阿克兰说:“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照片,长官。你绝对不可能看到它们。我要的是你的尊敬,而不是怜悯。”
“你可真是个难缠的人,中尉。不管怎样我都会尊敬你。”他突然站起身,伸出手来,“你能向我个人承诺你会出庭作证吗?”他看到阿克兰脸上的犹豫,“你告诉比尔督察你从不背叛朋友。如果你不拒绝与我握手,这表示我们是朋友了吗?”
“不一定。”阿克兰抓住琼斯的手,“我更喜欢敌人。至少与他们在一起,我知道该站在哪里。”
杰克逊叉开双腿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低头看账本。当中尉背着旅行皮包出现在门口时,她带着愉快的表情瞥了他一眼。看到她并没有为他的离开而表现得很伤感,他舒了一口气。
“你还欠戴西5镑的早餐钱。”她轻轻拍了拍首页,“否则你要被记账了。”
阿克兰掏出钱包,“她强行让我饱餐了一顿,生怕我会饿死。”
“这是她的告别方式。”杰克逊说,把他递过来的钱折起来。
“那么你的呢?”
她伸手打开装钱的抽屉,“我不得不格式化我的硬盘来彻底清除你U盘上的东西,因此,50镑罚款。你很幸运我是电脑高手。”她看着他整理剩下的钞票,“再仔细考虑考虑,也可以罚你100镑。整个周末我几乎没怎么睡觉,因为这之后我不得不重新整理自己的数据。”
阿克兰拿出五张20镑的钞票放到那沓钱上面。他想自从上次挨罚后,这个抽屉的钱还没有被动过,“你计划把这些钱送给谁。”
“我是一个商人。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把这些钱当礼物送出去?”
“直觉,”他笑了,“我发现我也有女性的一面。”
“有进步。”她看见他把旅行皮包甩到肩上,“你要我到门口送送你吗?”
阿克兰摇摇头,“你只会纠缠我,问我是不是会保持联系。”
“不是我的风格,”她坚定地说,“联不联系都在你……但我绝对不会问你这个问题来讨好你。”
他的笑容更深了,脸上的伤疤因此被拉一长,与眼角幽默的笑纹连成一体,“据戴西讲,如果你时常听不到我的消息,你会担心。”
杰克逊把5镑纸币放进抽屉,“你最好相信。”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