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女人,杰克逊一直引以为傲的是自己的判断力。探访完第二个病人后,杰克逊返回停车场,发现她的车被孤零零地抛弃在那里,她有一种不祥的恐慌感。现在该怎么办?她的眼睛在光线充足的马路上搜寻,没有阿克兰的影子,汽车挡风玻璃雨刷下也没有什么信息能指明他去了哪里或者为什么。如果不是她挥之不去的那份怀疑——他头一天晚上都在做什么——她甚至不确定是什么吓着了自己。
她拨通了戴西的手机,“嘿……不,一切都很好,只是查尔斯好像又不见了。他和你在一起吗?”
“你的‘又’是什么意思?”戴西听起来很恼火,“他回来过吗?”她身边顾客的吵闹声很大。
“我出诊时他在车里等着我。他说他已经走了一夜。”
“啊,行行好吧!你必须阻止这一切,杰克逊。这很可笑。你对他没有责任!”
杰克逊叹了口气,“我们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在你那里,就这些。”
“我不知道……除非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你想让我去看看吗?”
“不用,”杰克逊气恼地说,“别管他了。”
戴西从酒吧出来,来到走廊上,声音变得清晰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这一次她的语气是疑惑的,“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担心他?你不是他的母亲,杰克逊……虽然我开始怀疑这一切。”
杰克逊看到50码开外,一辆货车后面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算了吧,”她简短地说,“以后再和你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戴西不高兴地说,“这些天你们几乎看都不看我一眼。”
杰克逊的表情是严肃的。“好了,别说了,”她厉声道,“我也讨厌这个样子,但是无缘无故这样,我也很心烦。”
“那么让他别再这样对我,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这也让我心烦……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
“你对他太肉麻了。他觉得受到了你的威胁。”
“他是这样对你说的?”
“是的。”
“你就相信了他?”
“我当然能够考虑到,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有着性感乳沟的女同性恋。”阿克兰朝这边走过来,杰克逊放低声音,“他回来了,我得一分钟内挂掉电话。”
“那么,告诉他,如果他认为我应该穿着只露出眼睛的布卡长袍,那他就大错特错了!”戴西气愤地说,“看在上帝的分上,这是我的房子。如果他不喜欢我做事的方式,他可以离开。”
“他之所以跟我一起出来,恰恰就是这个意思,”杰克逊压低声音说,“但你也不喜欢。”她合上手机翻盖,等着阿克兰走近,“我不是出租车司机,中尉。下一次,我可不会再等你了。”
“你这次就应该这么做。你的下一个病人只有两条街那么远。如果你不等我,我也会在那里遇见你的。”
“谢谢你告诉我,”她尖刻地说,“难道你不能留张字条什么的……省得麻烦我到处找你?”
他指了指货车,“我从那边可以看到你。如果你是直接上了车,而不是打电话,我会跑过来的。”
她打开后备箱,把包放进去,“为什么你没有跑?”
阿克兰的好眼四周出现了几根幽默的曲线,“也许我是在测试你。也许我想看看你能等多久。”
“废话少说,”她不耐烦地说,“我没有心情开玩笑。”
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手机,“戴西又让你难过了?”
“没有。”她把手机放进口袋,“那货车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只是用它作掩护。”
“掩护你做什么?”
“观察那个街区的一套公寓。”他用下巴指向货车对面的一栋现代砖石建筑物。
“太好了!那么,现在你不但是一个跟踪者,还是一个偷窥狂?”
阿克兰眼周的幽默曲线更深了。“那是珍的公寓,里面有些我的东西。我在想是不是还在那里。我们订婚时我搬到那里去的。”他对杰克逊摇摇头,“什么也没看见。拉着窗帘。”
她与他对视片刻,想起他一直坚持说他拥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旅行皮包里。她也曾有过与警察一样的质疑,一个人怎么可以靠这么点东西生活。“我没想到除了你背着的这些东西,在伦敦你还有其他财产。”
“我确实没有,不再有,珍据为己有了。我只是很好奇,她是不是还留着其中的什么。有我几年前从南非带回来的一些手工制品——”他突然中断,好像自己说得太多了。
“你确定你不是还想再看一眼珍?”杰克逊坐回到驾驶座上。
阿克兰摇摇头,“大约15分钟前,我看见她乘坐一辆出租车离开了。所以我决定上去看看。”他的嘴角略微撅起,“她和一个嫖客在一起……一个小胖子,大概这么高,”他把手掌举至肩部,“我看不太清楚,但可能是一个小日本。她以前总是说日本人最容易上当。”
“关于什么?”
“乌玛·瑟曼和廉价妓女之间的差别。”
在去皇冠酒吧的路上,琼斯给比尔大概讲了一下他与本的交谈内容,“他准备好回答有关攻击沃尔特·塔丁的问题,很快就谈到为什么不可能是他的理由。”
“你认为他参与了吗?”
“不一定。他可能只是害怕自己被指控某种他并没有犯的罪行。这取决于他认为他需要为自己的哪方面辩护。自从他人院以来,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电视,沃尔特案肯定是周末的重要新闻。”
“除此以外,还有发生在里奇满公园的强奸案,利顿石区的持刀行凶案,以及发生在酒吧外的各类打架斗殴事件,”比尔合理地推论道,“为什么他会想到沃尔特,而不是其他袭击案?”
“这就是我们需要搞清楚的。如果他对袭击不负责任,他也许可以指出可能的嫌疑人。”
“你问过他吗?”
“没有,”琼斯突然疲惫地说,“我需要比猜测更强有力的东西迫使那个小家伙吐露实情。”他沉默了片刻,“乔克那里有什么好运气没?找到他的行踪没?”
“还没有。卡恩找到了查尔斯·阿克兰提到的那些女人,但是她们好几个星期没有见过他了。”
“哪些女人?”
“多克兰地区的五个女同性恋。”比尔告诉他。
“据卡恩讲,她们说如果乔克声称与她们间有什么友情,那是在撒谎。她们都尽可能避开他……他喝醉后的样子很吓人,没有喝醉时又总是恶语伤人。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那些旅馆和救助中心呢?”
比尔摇摇头,“同样的故事。我们已留下详细联系方式,也许他还会出现。但他们都表示,他从来没有在夏天来过。大家都说他不合群,喜欢独来独往。我们在流浪人群中找不到有谁承认曾与他一起呆过。”
“那条小巷呢?”
“巡警每晚都会查看两次,但是他也没有出现在那里。”
“他仍然在伦敦吗?”
“不知道……但是我们已经提请邻近地区的警察注意,但是目前为止什么收获也没有,他好像完全躲开了雷达。”
“你检查过医院吗?”
“只有伦敦的。我该扩大半径范围吗?”
那个晚上琼斯似乎过分悲观,好像长时间的压力终于让他撑不住了。“我不确定这种努力是否值得。即使我们找到了乔克,他会对我们说什么?他告诉杰克逊医生他只认识本一个月,本也没说认识多么久,最多六个星期。”
“假设其中一个人说的是实话。”
“他们为什么不说实话?本不知道乔克告诉过杰克逊医生什么。”
比尔耸耸肩,“我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一个反社会的醉鬼为什么会注意到一个孩子是不是在被同性恋纠缠?”他打开转向灯,从主路拐向皇冠酒吧,“如果反过来倒是更加合乎情理——是本可怜乔克。”
“为什么?”
“乔克是那个被小混混往身上撒尿的人。”
听到阿克兰称珍为“廉价妓女”,杰克逊吓了一跳。对于一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来说,这似乎不太合乎他的个性——有意为之?——就像上次他愿意谈论他的父母一样。她记起上次与罗伯特·威利斯的谈话结束时,他提到了苏珊·坎贝尔曾告诉过他的东西。
“据警方讲,珍是一名高级妓女。他们问过苏珊,查尔斯想与珍结婚的原因是不是想拯救她。”心理医生顿了一下,“我觉得是另一回事……查尔斯刚开始完全不知道珍的所作所为,直到后来才发现他一直在与嫖客分享珍,他不能够妥善处理这种情形。”
“没有多少人能够。”
“的确,”威利斯说,“我能想象得到,许多人在相同的情况下会采取像查尔斯那样的报复行为。性对他来讲是个主要问题——可能因为她随心所欲地给予或拒绝。”
“这并不能为他开脱,”杰克逊说,“如果是他已养成了强奸的爱好呢?”
“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恰恰相反,”威利斯说,“如果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舒服,他不会觉得那么羞耻。坦率地说,如果你告诉我他整天坐在酒吧里一言不发地盯着戴西,我会更加担心。掠夺性强奸犯有强烈的性欲,他们倾向于使用色情手段和偷窥行为来支持他们的幻想……但这种描述并不符合查尔斯。”
是的,杰克逊想,最贴切的描述是警长的“修道士”。她转动钥匙,发动汽车,“你是说珍是个妓女吗?”她问阿克兰,好像以前并不知道这件事似的。
“她是个名码标价的女招待,和妓女有什么两样。”他听起来漠不关心。
“她需要钱做什么?”杰克逊边说边开车上路。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挡风玻璃,“她失去了饭票。过去常常是由我来支付一切,直到我不再犯傻为止。”他轻笑一声,“我以为她是一个苦苦挣扎的女演员,负担不起房租。真是可笑。”
“她事实上把钱花到哪儿去了?”
“随你选。我最后一次去她公寓时,她正在加热精炼可卡因。”
强奸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她叫我也吸点可卡因,放松放松。”
“你吸了?”
阿克兰摇摇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9月底……我去伊拉克之前的那个周末。那是一种解脱,以一种可笑的方式。如果能归罪于毒品,事情更容易让人接受。”他陷入沉默。
“什么事情?”
“做白痴。一开始她是我遇到的最自信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担忧,就像突然发了意外之财一样……外表和个性全被包裹起来。”他喉咙里发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声音,“我应该意识到那么好的人不可能是真的。”
杰克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对吸毒成瘾了解多少,查尔斯?”
“它毁灭人。”
“它肯定会改变人的个性,”她平静地说,“它可以产生各种反应——极度快感,提升性欲,势不可挡的自信心——但你不会认识到这是药物引发的特征,除非他们告诉你。不利面是它产生的侵略行为和妄想狂,特别是那些长期吸食可卡因的人。”
阿克兰没有说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关于什么?吸毒还是卖淫?”
“随便。”
“我告诉她关系结束的那天。”
“在9月底。”
阿克兰摇摇头,“更接近月初。她不高兴看到由我提出分手。男人不会甩掉珍……在没有被当成傻子耍够之前不会。”
杰克逊在下一个病房前停下来。她发现他们婚约结束的时间和细节很混乱,“你为什么会在9月底回到她那里去?”
阿克兰又开始挤压起指关节,“去取我的东西。她不应该在那里。我们原本就约定好了,我用我的钥匙开门,离开时把钥匙留下。她违约了,就像她违背一切一样。”
“我很惊讶你以为你可以信任她。”
他盯着自己的手,“我不信任她。我只是希望她能表现出更多一点理性来。”
比尔把丰田驶入皇冠酒吧前的停车位,俯身向前,看到一个女人从酒吧的一侧出现。“看到那个金发美女了吗?”他问琼斯,“那是珍·莫利……查尔斯·阿克兰的前女友……那天晚上我和卡恩一起去拜访过的应召女郎,那个幻想自己是乌玛·瑟曼的人。”
警长跟随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她向后梳拢的头发和高领紧身外衣。“今晚她的样子还可能冒充一下乌玛。我上次见到她时可差远了。”
他们看见她走向一辆等候着的出租车,一个矮小粗壮的男人从后座爬了出来,为她扶着门。
“她有案底吗?你查过吗?”琼斯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
“她两年前被逮捕过,在一次对伦敦南部一个出售强效可卡因的窝点进行的闪电式袭击中,她被归为吸毒者一类,挑错了时间来拜访毒贩。她受到了警告,但没有被指控。我没有找到别的记录。”
琼斯向酒吧一侧没有灯光的通道再次瞥了一眼,“那里有个毒贩的几率高不高?”
“高,”比尔实事求是地说,“那晚从我和卡恩看来,她毒瘾很大。我看没有什么辅助措施,她不太可能一连好几个小时都陪着嫖客。”
今天早上在伍尔维奇区的泰晤士河发现了一名男尸。死者大胡子,花白头发,普通身材,身穿棕色外套,身份不明。警方正在调查中。
——伦敦《晚间旗帜报》,2007年8月15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