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荒木宙儿离席,椿准一也接着离开,麻里亚叹了一口气。
“荒木的谈话太枯燥了。好累喔!洗过澡后,应该很快就会睡着。如果都没事,那我要先回房间。”
“别太勉强,想睡就去睡,就算醒着也没什么重要事情。”
江神一说,麻里亚迟钝地回道:“好,那我就先去睡了,晚安。”
随后我们也返回房间,按年龄大小依序入浴。江神说他会洗很久,我们觉得那无所谓,反正漫漫长夜,闲着也是闲着。望月独自坐在椅子上翻阅记事本:心想聊一聊也好,便一屁股坐进了沙发,对面的沙发上躺着织田,一言不发。
“就算对我们说明案情,但这种程度的内容实在是……”望月说道。
“还不到调查嫌犯的时候吧!荒木虽然发表了他的暗恋心声,但臼井局长很可能隐藏了重大资料而不谈。我看就别再推理下去了。”
“停止推理呀——你说呢?”
“那就停止好了。”织田被问了之后回道,“刚才也说过,我思考的是如何从这里脱困。为了找出凶手而要求别人开门,这办法行不通。这《城堡》里某个地方一定有洞穴,我们可以找出那洞穴逃出去。”
“你是说‘大逃亡’吗?最近没看那部电影了,以前电视偶而会播放,尤其年终那段时间不是常常放映吗?”
“是呀!”我回应,“这么一说,每到年终时,都会分两个礼拜播放,几乎成了十二月份的惯例了,就像‘忠臣藏’那样。”
男主角史提夫·麦昆(Steve McQueen)真的很帅,和朋友之间常常讨论影片中谁会存活下来,气氛每每都很热烈。
“那部片是精彩剧情片的经典之作。小孩只要看过那部电影,应该就可以成为男子汉了——但这栋建筑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无法像电影里一样挖隧道。”
织田一脸感到无趣的表情。
“你说到隧道,倒是有一条现成的。潜入圣洞后,在适当的位置挖出一条竖井应该就可以通达外面,但待命室有警卫看守,只怕是行不通。”
望月应道:“行得通吧!只要溜进圣洞,协会的人员也不会追进去,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没有挖掘隧道的工具。”
“我认为隧道这点子不可行,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不过,那还真麻烦,我是说干脆直接来个大暴动,闯破大门冲出去!”
“大暴动啊?最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听起来很有气势、很威风!好比(暴动太鼓),听了也让人热血沸腾!”
“很多情况都能让人热血沸腾,像是跳台滑雪比赛中的跳远竞技也是如此。”
“那种跳法很有气势。有栖川,你也说来听听吧!”
“呃……‘新干线大爆破’……”
“有没有搞错?那不叫气势吧!可不要因为自己平常没搭新干线就随便胡说!”
“那是一出电影吧?”
大概是没人注意听他说话,织田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怎么了?有栖川在自我检讨了呀!”
“我要绕绕城堡,试着找出洞穴,我就最后一个洗澡好了。”
说完便走了,房间顿时静悄悄。望月继续翻阅记事本,但似乎不是很专注在找寻嫌犯,手指只是随意翻页。不一会儿——“我们只要一听到密室就会挺身向前,但其他人好像并非如此。在屋内上了锁的房间里杀人?重点是,在怎样的时机上锁呢?”
“你想说什么?”
“十一年前的密室。你和江神下楼时,弘冈与青田说了一些关于以前发生的事件。无论是他们的反应,或者村民的反应都是‘会是在怎样的时机锁上锁链的?’。但我认为,这应该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吧!”
“现实的情况是如此吗?应该是因为那个密室破破烂烂吧!毕竟又不是发生在银行保险库里的密室杀人。除了挂上锁链,门缝窄小之外……”
“但那绝对是个密室没错,甚至是精彩的谜团。尽管位处深山,是个牢不可破的密室,而且显得没那么尊贵。”
“说得没错,的确如此。”
如果表现得太冷淡,会让人感到望月很可怜,为了服侍学长,所以我开口问道:
“学长从弘冈与青田那儿听到了什么?椿先生没提到的内容是不是可以说来听听?”
“呃……首先是……”望月边回应边翻阅记事本,“关于死去的玉塚真通,虽然混黑道,但在小孩的眼中他并不可怕,反而具备了一种独特的魅力,是一般大人没有的气氛,对小孩而言反而很新鲜。玉塚也有喜欢小孩的一面,走在路上常有小孩向他打招呼,他则会叮咛那些小孩‘玩的时候不要大声嬉闹’,或是‘要好好听老师的话’之类的。但还算不上是小孩们心目中羡慕的偶像,尤其父母在得知他跑到东京入了帮派之后。青田说,他父亲告诫过他,那个凶恶的年轻人回来了,少跟他接近。弘冈也提到,当时只要到玉塚家去玩,就会遭到父母的责骂。其实他们偶而在那附近玩捉迷藏,玉塚的母亲就会招待他们吃别人送给玉塚家的点心,根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身为父母的却都大惊小怪。”
村里惹人厌的人大概都会有这种待遇吧!
“但尽管惹人嫌,却又刺激了小朋友对他的兴趣,想不注意他都难。反正那两人都说,他没什么好可怕的。这件事让我非常有感触。那种使坏的印象中带着坚强的特色很惹弘冈注意,青田也说,他母亲承受病痛折磨时,他应该也会向母亲撒娇讨欢心才对。对了对了,还有比这两人大一岁的丸尾先生,好像也是他的隐性支持者,看来他很受小朋友欢迎啊!”
“听起来,他像是不错的一个人嘛!”
“到底是不是好人,没见过我不便置评,但听说也很受小女生欢迎。一位高年级的女学生就说,身材高大,走路慢吞吞的玉塚很像童话里的大熊。猜猜那个一局年级女学生是谁?——正是野坂公子!”
应该可以猜到的,但之前怎么都没想到?对于同样生长于神仓的他们而言,野坂代表当时也只是一名小学的高年级学生罢了。
“喔……这可有趣了。在当时,弘冈先生、青田先生与丸尾先生都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入教加入人类协会这种UFO教。甚至作梦也不会想到,野坂公子会成为如神明一般的(女王)。”
“我不这么想。公子当时就已是天命开示会教祖的侄女了,她会登上宗教团体的最高地位,一点儿也不令人感到意外。”喔,说得也是。“较令人感到意外的反而是,天命开示会竟然会发展成为今天如此大的规模。弘冈会说过,野坂公子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仿佛活在遥远的地方……”
“遥远的地方……对我们来说的确很遥远,连瞄一眼都万难如愿。”
“明明近在咫尺,发生了命案也不去通报,就任她在塔顶上闭关?真不晓得当她得知这起杀人事件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思考的方向与织田完全不同,我真的很想道奔西塔顶亲自告知野坂代表。虽然会打扰到她的修行,但如果是明智之人,她应该会斥责臼井、吹雪等人,数落他们为何不报警!但望月并不赞同我的看法。
“我是不清楚野坂代表会有何反应,但要想登上西塔应该是不可能吧?没去过西翼,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绝不可能一路上没人盘问我们就直接搭上电梯登塔,困难程度与逃出城堡几乎一样。而且,身为代表,肩负的是保护组织的使命,或许她有异于一般干部的想法。”
“现在就下结论会不会太早了?还有其他事吗?我想开始进行侦察了!”
“住手!喔……我看是制止不了你了,反正最后你也是白忙一场。去就去吧!我要等信长回来,他大概想绕个馆内一圈,如果可以绕的话。”
“我还有一些讯息想传达给代表……”
仿佛一阵风切过的声音。
我们直觉地往窗外一探,夜雾中先是闪了一道光,接着传来烟火的爆裂声。两发、三发,接着又是几响。不一会儿,飘来浓烈的火药味。
“这是例行的烟火发射吧!”
“还真是华丽的报时方法,没错——但迟了两分钟。”
心有未甘的望月看着手表对时。荒木如今在何处眺望这阵烟火?
突然问,射向天际的光柱同时熄灭。
我想起了昨晚十一点十七分的事。
回到十一年前发生的事件。
“对神仓这地方的人而言,比起密室,他们反而对工藤悦史消失一事更感兴趣。竟然在神仓突然失踪,没留下具体的事证,我想大概已经死了吧!经过玉塚家再往前走三百公尺左右,那儿有个大水塘。有传言说,那水塘没围栅栏,他该不会是一失足跌进水塘里了!把水抽干?若真要劳民伤财花精神,警方应该也不至于如此瞎猜吧?”
“假设工藤并未沉入水底,那么他一定是费了一番工夫翻山越岭离开此地的。当天,天命开示会正好举办活动,他混进信众里的可能性应该很低!”
“听说警方也彻底搜查过,毕竟弘冈、青田这两人并未参与调查行动,所以他们也只是说:‘好像没混在人群里面。’——哦,对了,刚才和信长闲扯时,忽然有个很妙的想法,就是关于工藤消失后的行踪:基于某种原因,天命开示会让工藤躲进圣洞里,怎么样?妙吧?”
“不可能吧!那地方是无比神圣的场所。”
“嗯。原则上是如此,但有没有可能通融一下呢?教祖他们将工藤隐藏于圣洞内而在搜查过程中过了关。就算警力要求搜索洞内,天命开示会方面也会告知那地方是圣域,恕难照办。换言之,警方根本就连一步也没踏进去搜索。”
“喔……?等风声过后,工藤再走出圣洞,悄悄地离开村子?”
“虽然无法证明,但一些比较讽刺的说法是,如果当时会发生这种事,为了以假乱真,所以事后就订出任何人绝不可进入圣洞的禁规。”
“又或者,工藤到现在还住在圣洞里没出来!饮食起居都由协会人员负责照料。”
“案发当晚,旅馆的……那个……晃子小姐的男友也从村子里失踪了。不知道这件事与工藤的消失是否有关?”
“关于这个疑点,椿先生不是明确否定了吗?晃子打算一起私奔的那个男的是什么来历,大家都很清楚,他不可能协助工藤逃亡。因为那个男的趁深夜悄悄离开村子时,被几个熟人看到了,确定是一个人离开的,没有其他人跟着。”
这个说法应该错不了。
“那男的和工藤之间有何关系……”
“彼此无关。他并非害怕工藤而趁夜逃走,而且远在案子发生前,他就已经打算与晃子私奔了。”
“所以那是有计划的。但当天那男的是否真离开了村子,至今没人清楚。今天早餐时,椿先生就说过,‘到了最后关头,不知是晃子退缩了,或者是男方背叛了她;总之,这场婚姻最后终究是破局了。’如果说,真是男方背叛而独自一人离开村子,这说法也不通。”
“喔,大概是椿先生的资讯不足,弘冈他们倒是有不同的说法!”
由于天之川旅馆被视为会员住宿设施,协会对旅馆有很重的依赖,因此双方关系紧密,旅馆也备受重视。在这层关系下,晃子出入本部的机会并不少,与弘冈他们这些会务人员碰面交谈的情况也很多。
“当时,话匣子一打开就都把实话说了出来。话说某天,他们其中一人直接问她:‘对那个逃掉的男友还很不舍吗?’换做我是晃子,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轻许多的家伙这么问,不生气也难!结果晃子却说出了没对别人说过的话。”
——我想,他没逃离我,也没抛弃我。原因不是很清楚,反正他就是消失了,但我猜想是因为一点点小意外,造成了无法弥补的过失,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不是很想知道。
“她说的一点点小意外,会是什么?”
“两人说好要私奔之后,便因受到监视而无法见面,被管得很严——之前由于双方父母随时都很注意,连电话都遭到禁止,所以男方这才提出这个想法。”
——计划在人群出入众多的教祖诞辰活动那天晚上逃走。向朋友借了车,暂停在村外,若是无法掌握离开的时机与地点,那么一切行动就都无法定案。我何时可以成为自由之身?是半夜凌晨?或破晓时分?我不是很清楚,必须到当天等他通知。在通往天命开示会本部的道路上,沿途是一整排的方形纸灯笼,其中一只灯笼里会塞有一封信,如此一来应该不会有问题。那封信就压在灯笼之下,藏起来别人看不到。他问我,半夜之前没出来,应该就无法离开旅馆了吧?但在十点以前,一定会把信留在那儿。
“压在灯笼底下?那灯笼可不小呀!”
“根据弘冈他们所言,大概是可以抱在腋下的大小程度,并不是很大。不过,相连的灯座是铁制品,应该足以当作文镇的功能镇压信件了。柔和的灯光在街道的一侧等距间隔地散发出来,酝酿出一股幽玄的氛围。”
“那封信该不会……”
“是的,没看到那封信。十一点过后走出旅馆的晃子,依言前往村子东北角的灯笼下寻找,是不是记错时间和地点了?她这么思索,然后又抬起灯笼的一角查看,就是没发现那封信,当场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这个嘛……也只能说是‘因为一点点小意外’,那男的过了半夜开车离开村子。其实,他也一直在等晃子,怎么等就是没出现。然而,他也不能就这样跑到村子里去偷看晃子,计划也不能就此停止,这是不能走回头路的计划。”
“联系上出了差错,只好单独一人继续执行计划……私奔一途因此无法完成。”
“但其实那也只能算是离家出走,因为听说是那男的受不了家里人唠唠叨叨个没完,所以就干脆离开村子、远走他乡。”
记得椿先生在说话时,荒木在一旁叹了一声:“听了让人难过!”的确是很难过。
“人就是会犯错。别看大人可以成就一些大场面,有时就是会犯下小孩才会犯的错。”
“是呀!不过,两个当事人都不认为自己犯了错。晃子说:‘我没错,而且还特地到附近的灯笼察看了一遍。’而男方则坚信表示:‘我依言放置信件,是她慌慌张张搞错了!’至今真相永远成谜。”
无数类似这样的小谜团,散落于世界各角落。只要人与人有互动关系,就会不断发生这种无解之谜,我们不就是在这样的无解之谜大海中泅泳吗?
“对了,”忽然想到,“刚才提到说村子东北角,不就在通往玉塚家的小径附近?”
“没错,昨天和今天都走过那儿。但与十一年前相比,样貌应该改变不少。”
“果然如此!依望月的说法,可以想像晃子小姐在暗夜中偷偷抬起灯笼的情景,但当时大批警方搜查员不也在现场?”
“不,她避开众人耳目时,搜查员都撤离了,椿先生不是也这么说?他说当时夜里现场没有人。”
“喔……但另外不是有纵火引起的骚动吗?为何会发生,我也不明白。”
“怎么会不清楚?那是嫌犯意图湮灭证据呀!”
“什么证据?”
“我怎么知道?搞不好是要湮灭遗留下来的指纹。”
“就算当天搜查人员有多不足,应该也已经采集证物了吧!”
“警方调查时要格外注意的地方在于,嫌犯是否因焦躁而随手碰了一下天花板,也许还会有其他微物证据,例如隐形镜片、不经意随口吐的唾液,或者因紧张而扯下衬衫扣子之类的……”
“如果真有此类物证,警方应该会发现。”
“那为什么工作间会烧起来?听说并未发现有隐藏的门扇或密道。”
“这我也不知道呀!”
往窗外一看,已起了一层薄雾,而我们依然围困在这座城堡内,视线非常不好。
“那起事件也让弘冈和青田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当时两人都还只是九岁的小孩,警方应该不会怀疑他们:然而……“因为会进出命案现场,所以隔天采集到他们的指纹。于是警方告知:‘不采集非关系人的指纹的话,就无法区别谁是关系人,因此请你们配合调查。’小孩一听员警这么说,当然是吓坏了。因为接受调查,所以其他小孩与大人的十根手指指纹都由警方人员采样纪录。其中包括了天之川旅馆的人、吹雪奈央、由良比吕子、丸尾拳、稻越草介、佐佐木昌晴——还有野坂公子小姐。也许玉塚真通或他的双亲照顾过幼时的野坂,因此她也曾在工作间出入。”
难道野坂公子只是去了一下小屋,手指就必须沾上油墨采指纹吗?若是在现在,这么做大概就成了对(女王陛下)的无礼举止。
“吹雪、由良、稻越、丸尾以及其他当地居民,都对该案件并无所悉。”
“佐佐木医生也是本地人,只是听说案发当时他在福井县执医。人类协会的重要干部多为神仓出身是众所皆知的事,但他的情况却不一样。先加入会员的是他那位东京出身的夫人,后来受夫人影响也跟着入会而妇唱夫随,类似这种情况的例子好像不少,而且夫妻同是会员者,多半是由另一半相邀入会:至于会员之间几乎是很少结婚的——”
望月停止说话,朝浴室的方向看去,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还真的洗很久呀!看来吹干头发也要花不少时间了。”
虽然比不上江神,但望月也会经因为懒散和节省理发费用,留了很长的头发。上个月开始,却给人不一样的印象。
“望月,剪短了不少嘛!”
“是呀,为了参加就业活动。”
“你说要回老家,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准备要考公务员吧?”
他老家在和歌山县的南部,是一个面向纪伊水道的小镇,素以梅林出名,没有大企业。老家是个杂货店,由母亲一人照顾生意。还是一回生时,除了当时尚未加入会员的麻里亚之外,我和其他会员会旅行到过他老家去,他母亲既贴心又美丽。
“在机关里上班不算是工作,我打算充分发挥经营手腕,把我们家的店发展成为日本第一超市,这样的目标可与人类协会并驾齐驱了。你不是想当作家吗?在撰写推理小说期间,是不是可以帮我写写传记啊?”
“真的假的?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要继承家业。”把杂货店转型成超市?“怎么有逃避现实的感觉?”
“话说得真尖酸刻薄呀!……但似乎被你说中了,我说了可别告诉其他人。其实最近我失恋了,而且发生了一堆事,让我很迷惘。”
听完,让我哑口无言,一切的发言都交由舌头决定。
“你是怎么了?都已经是四回生的春天了。等到签妥就业劳动契约之后再慢慢处理失恋一事较妥吧!反正已是最糟的状况了。推理必须依靠逻辑,但事实上是最没有计划的。虽然望月学长是我敬爱的前辈,但这件事我还是直说不讳比较好。”
“你这是在鞭尸吗?如果不同情我这个前辈,只要把我的亲身经验当作教训,那我就很感谢了。我会诚实面对自己的感受,绝不会放掉任何机会。明白吗?”
他的眼神很认真,我也只能回应:“嗯!”
如果洗完澡来一罐啤酒,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事,但人类协会的服务里并没有这一项。只见江神穿着一套运动服,一口饮尽水杯里装满的自来水。
“想来一根烟吗?竟然突如其来地来了一道禁烟令!”
部长一脸的凉爽舒适。
“没办法。”
“为什么禁烟?”
“应该是这几栋建筑设置了火灾警报器,而且直接连线到消防队,万一有人恶作剧,也无法解除警报。”
“这……我们的敌人连这个都清楚?”
臼井的处世精明是显而易见的。
“信长呢?”现在已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还没回来。
“可能在哪儿被逮到,没挨骂就算万幸了!但应该不会是独自脱逃吧?”
“这我不清楚。”江神靠向沙发椅背,“搞不好真的会趁着监视空档冲出去,结果一个人逃掉了。最好是像巴士底狱那样,逃出后带领群众解放我们!”
“不可能。这座城堡之外并非巴黎,而是UFO崇拜者集结的街村。如果向不谙世事的人求助,对方很可能就会将此讯息通报协会……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恐怖。”
“关于这一点,他应该也有所警觉。按理,他会返回旅馆,然后开车逃离神仓。”
就算不这么做,至少也会向旅馆借电话拨打一一〇吧!协会该不会连电话线都剪断才是。若他们做出过度的反社会行为,这次的事件解决后,大概还是会出问题。
“你和望月说了什么?”
“另一起在神仓发生的案件。”
我便把刚听到的内容说了一遍。江神默不作声聆听,看不出来他是否感兴趣。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期也往前推了一天。杀人事件已是昨日发生的案子了。
“针对十一年前的事件玩起推理游戏,我们大概也没办法解决吧!”部长终于开口,“现在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脱离眼前的严峻困境。”
“信长会说,为达目的不惜引发大暴动。”
“我方有七个人,团结一致抵抗的话,应该就可以控制馆内某具电话一分钟左右,但这种靠蛮力的事,恐怕又做不来,恐怕会受伤。”
“我们不怕受伤!”
“很有气魄,但别说大话。”暴动太鼓、滑雪跳跃又来了。“若要说什么早知当初,应该是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就开始了,我可不能让你们受到一点皮肉之伤。”
“如此贴心,实在是很感激。毕竟昨天的杀人事件与江神学长无关,请勿把责任扛在肩上,或者——”
难道土肥宪作之死与江神到访神仓有关?一虑及此,我露出或许有关的苦笑。
“别担心,我不是杀人犯。”
“我当然知道不是,从头到尾我们都一起行动。我想问的是:…江神学长抵达此地时,协会内部是否发生了任何变化?因为学长刚刚说:‘应该是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就开始了。’这句话有很深的意涵。”
只见学长玩弄着垂在肩上濡湿的长发尾端,视线落在桌上的一角。
“毫无眉目。但就像你说的,我来到协会这里时,带给协会的影响也并非是零。到底是什么地方、以何种方式产生影响并不清楚,毕竟因果关系是无色透明的,肉眼看不出来。”
“我们是否问过江神学长为何来此的目的?”
“怎么会没问过?都问了好几次呢!”
“收集毕业论文的资料,是真的吗?”
“你是说我和毕业论文无法连结?”
“我不是这个意思——学长毕业后有何打算?”
“唔……大概比你先一小步当小说家吧!”
听说部长正在着手一部推理大作‘赤死馆杀人事件’的撰写,但我连一字片语都没读过。我开始想,会是其他成员在吹牛吗?
“啊?小说家呀?”
“我当小说家太傲慢?对于想当作家的你来说,这就太失礼了。写写东西这样需要有耐性的工作,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不适合我吧!”
也并非如此。江神这个人不仅给人优雅的印象,还带给人一股深不可测的强韧感觉。就算极其单调的作业,他仍然维持一脸悠哉的神色,更显现出那股强韧的毅力。这两样条件,我没有一样是具备的。
“想要像金田一耕助一样,闲晃到美国去——嗳,又来了!我的‘但是’似乎太多了。”
“战前或许办不到,但如今要想闲晃到美国应该是不可能吧?找个便宜的机票,一下就可飞到美国了。但最好是到陌生、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
“我想到西藏、尼泊尔、印度,或者是到中东、非洲,任由撒哈拉沙漠上的熟风吹袭。”
“会不会太夸张了?”
有时候随意说的话,江神很可能会让它们成员,因此不能再火上加油了。此刻,江神望向窗外。
“到了他方安定之后,我会写信给你们。信封上邮票的陌生文字,是你们都没见过的;拆开信封,从信封中掉落几粒沙子。”
“哇!诗人耶!你要到哪儿都无所谓,但至少每隔十年要回来一次,大家集合开同学会。”
“没问题,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到机场迎接我,但我说的日语会愈来愈怪,这一点还请原谅,搞不好还会用你们没听过的语言打招呼呢!”
“实在是很期待!那要麻烦学长留胡子,记得要留胡子。”
虽是开关玩笑,但现在总觉得比较安心些。江神一直被一句咒语所束缚,说他在三十岁之前会以学生的身分死去。而现在竟然约好了几十年后的事,实在很令人高兴;就算他脱口说溜了嘴,是在人们喜欢恶作剧的夜半时分,那也无所谓。
然而——我问他:“学长毕业后有何打算?”的意思是“要做什么?”而非“要去哪里?”结果他的回答却巧妙地岔开了我的问题。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之际,织田回来了,他花了近一小时的时间在(城内)到处逛。完全看不出有脱逃失败、遭人殴打的迹象。大概是逛累了,一屁股就坐在我身旁。
“怎么了?”
“没什么好说的,但这里的戒备真是滴水不漏,连蚂蚁想钻出去的缝隙都没有;当然,蚂蚁也无法钻进来!这不妙吧?”
“钻进钻出都是一样的——出入大门都一直有人看守,翻围墙大概也不能吧!”
“没错,夜间当然如此,所有出入口都放下了铁卷门。丸尾拳像警备队长一样,站在后门看着我说:‘请各位访客早一点休息。’态度恭谨但语带恐吓。我们年纪差不多,却一副傲慢自大的模样,看了真不知该不该哭!”
望月走出浴室,气色显得更好了,两颊晕红晕红的。“终于回来了呀!”然后问了织田来龙去脉。
“就算正面硬闯,我看是行不通,到时候可能会节外生枝惹麻烦。最好是摆出完全降服、非常顺从的姿态,这才是聪明的选择,否则他们会更加强警戒。”
“到西翼去看了吗?”
“没办法。入口处有三个人看守,监视着避免让访客进入西半区。可以在东翼自由行动,但有电话的房间都锁上了,他们一点也不疏忽大意。”
“也就是说,要上西塔是不可能了?”
“上西塔干什么?有栖川?直接向野坂代表投诉?我看是白费功夫了,她可是狂热教派的首领呀!”
织田完全将人类协会视为邪教异派。
“刚才望月也说过,”此时受到定时发射的烟火干扰,“他的说法或许值得思考。为何协会干部不向警方报案?是想要再拖延两天吗?想想其中的理由,忽然想通了。望月是说,协会正在计划颠覆国家的恐怖行动,出乎意料地,与事实很接近。”
“喔?”听了之后,提出此一说法的本人,也就是刚洗完澡的望月学长反而是最惊讶的一个。
“在这座城堡里,漂浮着阴谋的气味,那些干部一定有什么图谋。要说颠覆国家也未免沉重了些,倒极可能是组织内部的武装政变。”
望月与织田同时出声:“武装政变?”这和想像中的不谋而合。
“是的,没错。这是一场以臼井、吹雪两位局长为首谋的现行体制颠覆计划。由良小姐、或稻越先生、丸尾先生等人是否知情,目前尚不得而知。不过,依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看来,他们也许是知情的。这么一想,是不是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他们应该强调过,要再等两天才向警方通报。因为他们计划在野坂代表闭关于西塔不在的期间里,进行推翻现有体制的计划。但这毕竟只是假设,事实到底是否如此,我也无法判断——怎么样?”
接着,缓缓开口的是织田。
“说服力薄弱。”
“是哦?”
“内部武装革命的想法很有意思,但现实中不可行。何况野坂代表是人类协会的象征,并无强大的统治能力,年龄很轻,而且即位不久。就算勉强推翻了,其他干部可没那么容易控制,若真要将协会纳为囊中物,野坂公子倒是很理想的傀儡。”
“你的说法也算有理,”望月认同后又说,“但排除武装政变的说法也为之过早。我是认为,野饭代表从头到尾根本就是状况外,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闭关于西塔之上,专注地将心念传至宇宙。于是那些干部,就趁着天真无邪又无力的野坂代表不在时,彼此之间开始进行权力斗争。很明显,臼井和吹雪他们勾结串通。那两人和他们的支持者,想要踢掉其他干部。但不愿让天真的(女王)目睹这一幕,所以想要拖延两天,不是吗?”
“嗯,有此可能。”
他修正了自己的说法,我随之附和。他这说法该不会一箭中的吧?至于江神的反应——“还是太弱。”
“……还是太弱?”
“就算不愿让野坂代表目睹权力斗争的一幕这种说法成立,但有到拒绝让警方介入的程度吗?其实计划延期也无妨,是否有何原因,必须在这两天之内进行武装政变?”
“也许真的有原因。”
“或许吧!”
“实在也没办法,毕竟这只是笼中鸟的推测。”
“别生气。”并没有人生气,“就暂时把这想法放在脑子里。反正,要想去见她是很困难的。就算可以将政变一事传达给她,我们也不知道野坂代表有何办法可以处理。大概也只能搂着别人的肩膀,惊慌失措地哭诉‘该怎么办’吧!”
老说一些泄气话,都很悲观,完全看不到可以改变现况的方法。
“而且,我想你应该绕了一段不算短的路,途中一定会遇上协会的人,该不会和他们扭打成了一团吧!”
织田听了抿嘴一笑。
“那就成了大侠了!之所以花了较久的时间,是因为约好了本庄伽耶妹在那里密会。”
“密会是开玩笑吧!但你称她是妹,倒是引起我的注意。”
“嗯,戴副眼镜不是很可爱吗?”
“我以为你喜欢的是由良小姐呢!”
“由良比吕子?我和那个女头目谈得来吗?她只是个狂热信奉者。”
若说由良是狂热信奉者,那本庄伽耶应该也是。对了,应该先问问他和本庄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东翼逛时突然遇到的。因为今晚仍在加班工作的人很多,她负责食物的分送。我们在走廊上谈了一会儿,但她很担心是否会有歹徒从圣洞里跑出来,潜伏在馆内活动,所以边担心边分送寿司、茶水等点心食物,真的是一份辛苦的工作。”
“你只是想搭讪吧?”
“在那地方怎么搭讪?‘我们一起做握寿司,我负责卷海苔。’这样可能吗?当然是问她关于命案的事。我很想知道,昨天下午五点椿先生与荒木先生会参访人类协会一事还有谁知道。”
“那又如何?”
“不妨以嫌犯的角度来看。如果知悉访客将于五点到达,而且会参观圣洞的话,就会避免在那段时间杀死值班的警卫,因为风险太大了。会务人员理应多的是机会杀害土肥宪作,却宁可冒此次的危险,这很不自然。换句话说,嫌犯应该知道五点钟有参访者抵达。”
“原来如此。那么……谁是符合这种描绘的人?”
“嫌犯当中,一定脱离不了吹雪、由良、青田、丸尾这几个人。也许可以这么思考,嫌犯熟知参访者会先在馆内绕一圈,最后才参观圣洞的这种路线,并且在土肥值班后不久的五点钟一过,立刻动手杀人。”
“这么说来……无论知不知情,结果都是一样的?”
“别这么灰心气馁。若非如此,犯行为何发生在昨天下午五点过后?这应该也可以当成推理的重点吧?”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听我说,解开命案之谜的钥匙,或许就在这里面。”
对于协会消极缉拿嫌犯的作为有很多不同的看法,而在大脱逃论上,也各有自己的意见。然而,夜愈深,脑筋的状态愈是接近疲乏上限。平常会死缠不放的望月,这时也淡淡说道:
“我还是去洗澡好了。”
因为织田回来了,所以又依照先前决定的年龄顺序,我排在最后一个。昨天流了不少汗的两个人现在已是睡眼惺忪,而且麻里亚似乎也不会过来了,否则她会问:“如果还有精神,我到你们房间去。”应该是睡着了吧!
“要去睡吗?”望月站了起来,江神也忍住哈欠。
“我要去大厅一下。”
我一说完,拿着换洗衣物正要进浴室的织田回过头来。
“最好别乱逛,万一遇到协会的人,那可烦人了!”
“知道了。”我立刻走出房间,但是并无侦察的动力,只是想到观景交谊厅呆坐休息。
前方柱子传来人声,看来是有人捷足先登了。气馁之余,还是侧耳倾听,一听之下,回应男子声音的,竟然是麻里亚。
“我很清楚这座城堡里正在进行什么事。”
语毕,派崔克芳贺先是楞了一下,接着耸耸肩。日语虽然流利,但肢体动作却完全是美国人。
“我完全不知道有马小姐在说什么。你是说我们正在进行的吗?”
一时控制不住说溜了嘴,是太大意?但为时已晚。一旁的眼睛盯着他,咽了一下口水,说道:
“解剖外星人。”
“什么?”
“你们在解剖外星人吧!知道解剖的意思吗?英语就是……”
“解剖,我懂。因为父亲是军人,我从幼稚园到高中都住在调布——我是很惊讶你怎么会有这种说法!”
迅雷不及掩耳间,他盯着我看。虽然嘴角微启,但眼神却没什么笑意。走近一看,发现他睫毛很长,皮肤光滑。
“有马小姐不仅对推理感兴趣,连科幻也喜欢,想像力很丰富。我没听过有什么解剖外星人的。”
“是吗?在美国某空军基地,保管了外星人遗体,据闻是来自坠落的UFO,而且那些遗体被当成是研究材料,不是吗?拥有来自宇宙圣物的人类协会出现了相同的遗体,我是一点都不会惊讶的。”
说谎!真有的话,绝对会很惊讶!
“有些不同。”
他竖起食指摇了摇:
“有传言指出,一九四七年七月八日,一架飞碟坠落于新墨西哥州罗斯威尔附近的一座农场,陆军航空队将该飞碟的残骸与里面的几名外星人遗体带走,并空运到沃斯堡。另外,还有人证称,在俄亥俄州代顿市派特森空军基地的第十八号机棚,设有宇宙生物科学研究所,全美蒐集到的UFO残骸与外星人遗体,全都集中于此,而且都保存在冷冻库中。这些说法都让人觉得Unbelivable(难以置信),至于你的说法,则是这类说法的综合体。”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着,整个气势压了过来。
“……喔,没记牢,我把内容都混在一起了。”
“最新的消息都很灵通嘛!关于罗斯威尔事件,三年前美国会发表过MJ-12——Majestic 12,或者称为Magic 12的档案。据闻是由洛杉矶某匿名电影制作人主导之下送出档案,然后依此文件制作成秘密档案的。这是近年最热门的话题,但你会相信吗?”
“不,几乎不信。”
“那么你为何说我们本部有外星人遗体,而且解剖外星人?这不是很怪?你是在嘲弄我吗?”
“对不起。”麻里亚很没志气地道歉。接着,日裔美国人两手一摊。
“为何道歉?刚才只是开开玩笑!虽然不怎么有趣,但上个月本部会接到谎报有炸弹的恶作剧电话,警方也立刻进驻搜索。真要有外星人遗体,那还真会搞得天翻地覆呢!麻烦别再说什么因为有惊人的发现,为了不让全国人民恐慌,日本政府将该发现列为机密之类的言论了。”
“隐藏得很好吗?或者直到最近才运进来?……”
“这么珍奇的东西,有的话我也很想看看。但是,就算有UFO坠落在深山里,我们也不会解剖外星人。你在书中、电视上看到的飞碟故事,几乎都只是传言。讲白一点,都是骗人的!”
完全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人类协会的人员嘴里说出来。我总认为,他们应该全盘相信罗斯威尔沙漠中坠落的飞碟、飞碟里的外星人遗体被收藏、与飞碟坠落有关而设立了直属美国总统专门研究UFO的MJ-12组织、美国政府密会外星人并与之签订多项密约,凡此等等怪异事件。
“关于UFO的讯息非常杂乱,正如世人所认知的,其中大部分都是伪造的。不过,也有真实的案件在里面,因此有必要将真实的部分厘清出来,我们每天都被这些工作追着跑。”
“芳贺先生隶属研究局吧?”
“派崔克,请叫我派特。这位小姐可以称您为麻里亚吧?可以?——是的,我从事研究工作。与星际通信研究相比,看起来很无趣杂乱,但我们要求的是判断真伪的能力。为了揭发假资讯,甚至必须学习电影与摄影。如果我存够了五百万美金,我想拍摄比史蒂芬·史匹柏更精彩的电影。”
言谈间充满热情,很难摸透到底有多少真实的程度。
“史蒂芬,史匹柏的‘E.T.’是在美国政府授意之下,要求拍出有关地球人与外星人友好的电影吗?在那之前,电影里的外星人全是攻击地球人的剧情,导致畏惧外星人,因此才拍出这部电影改变形象。”
派特听了之后,上半身扭来扭去的,仿佛在说NoNo。
“那是为了让小孩看了高兴的家庭电影。就像‘大白鲨’一样,那并非警告人们在海边戏水时要注意鲨鱼的宣导片,而只是一部娱乐片。所谓的美国政府授意之说,也只是谣言。什么都相信,实在让人很困扰。你相信约翰·李尔捏造密约之说的那件事吗?”
“这个人是谁?”
“恐怕他说的是真话。美国政府在一九六四年与外星人进行交涉,并完成了多项决定。为了获得先进的科学技术,因此允许外星人肢解牛体与绑架人类,好对地球生物的基因进行研究。那批外星人长相矮小,呈灰色,所以被称为小灰人。应该知道吧?这图案在本部是使用于洗手间的图示,当然,那只是开开小玩笑。”
一九七〇年代后半期,发生多起牧场牛只等家畜在不明原因下死亡,遗骸上有多处惨遭切割的痕迹,离奇的是,那些遗骸的血液几乎被吸干了,因此有人怀疑那是否为外星人对地球生物所进行的生物实验;而该案件即为众所周知的牛体肢解案。至于绑架一事,则是针对人类而发生的绑架事件。当然,到底有多少人遭到绑架,到底有多少人返回地上,到底有多少人被当成白老鼠实验而遭杀害,具体内容仍是一团谜。
“外星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苦于他们的消化器官有缺陷,为了生存而必须摄取公牛或人类的生物物质,因此为了延续子孙命脉,只能与人类协商条件交换。美国政府回应他们的要求,于是在内华达州的马夫湖(Groom Lake)与新墨西哥州的达尔西(Dulce)设立了实验设施,而这两处所进行的实验,真是笔墨言词难以表达——这句话我还知道是什么意思。一九七九年,在人类与外星人进行交配实验的达尔西秘密基地里,恼怒于这种残酷实验的军队,最后与外星人起了武装冲突,结果有六十六名士兵死亡。之后,美国政府不再相信外星人,因而开始研究在战斗中能提供有效武力的武器——”
就算是杜撰的内容,听起来也很凄惨。虽然不喜欢这个话题,但一想到某件事,我就笑了起来。因为从刚才派特的描绘中,存在着很大的矛盾。
“达尔西空军基地的冲突,是在一九七九年发生的没错吧?如果从那之后,美国政府与小灰人的关系开始恶化,那么就没必要找史蒂芬·史匹柏导演拍摄‘E.T.’了,因为那出电影是在该冲突发生之后上映的。”
“八一年制作,八二年公开上映。麻里亚小姐似乎对拆穿UFO神话很得意,但是这并不值得夸耀,因为MJ-12很明显是一场骗局。不仅档案编号可疑,日期也让人觉得怪怪的,档案用纸是伪造的,甚至连总统的签名也是模拟他处的签名而来。我只能说,这是一出粗糙的科幻闹剧。”
原来是这样啊!
“美国政府与外星人,在其他方面也有各种的密约。马夫湖附近,在军方的戒备下,有某些区域是禁止进入的。UFO爱好者中,部分人士将该区称为51区。听说里面开发出了以反重力推进器为动力的飞碟、雷达无法侦测到的侦察机等等新武器,而且还有一大堆诡异的档案,里面甚至还有许多证据显示,地球已遭外星人窜夺了。这些全都是认真不得的谣传。”
“全都是假的?”
“没错,而且还是粗糙的谎言。就像童子军打的结,轻易即可解开。但其中就产生了疑惑,也就是说,那或许只是美国政府为了掩饰真相而撒出来的饵。这些诱饵就是让UFO与外星人的相关讯息全都像是幼稚的、捏造的幻想内容,让外人认为不值得一提,而这正是他们的目的。”
这方法也真诡异。
“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秘密也如此,就算隐藏了主要内容,但接触的相关人员很多,风声总是会走漏的。因此,不完全隐藏是一项重点,美国政府也深知此事。这就是为什么会流出一些诡异的档案,隐约透露出若有似无的讯息来。然后藉由一些怀疑主义者去证实那些都是造假的,真相因而得以隐藏。”
漏洞百出的UFO谣言,真是狡猾的美国政府推展的阳谋?这么说来,美国政府到底隐藏了哪些真相?
“还不清楚。也许政府人员与培利帕利之间,或是与其他来访者之间相互交换了约定。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必须清楚他们所为何来,政府与它们之间有何协定,否则那个自以为是的国家,将会扭曲我们人类的未来。这不值得忧虑吗?”
“自以为是的国家……派特先生,你不就是美国人吗?”
“身为美国人,我更是人类的一份子,这是必要的立场。幸运的是,东方社会与西方社会的对立现象,如今已逐渐消弭了,而世界合而为一的时代也将来临。如今,在人类协会尊崇的理念下,地球人应该要凝聚在一起。”
经不起他的吸引,话题也开始偏离了。
“派特先生是在什么机缘之下入会的?美国不是有很多相信外太空捎来讯息的宗教团体吗?”
他噗地笑了一声。
“在旧金山街头拿到子母泽先生分送的传单时。如麻里亚小姐说的,那种新世纪宗教团体很常见,不过,我是因为传单所属的团体,是祖父母的祖国,也是陪我度过年少的日本团体,所以才被吸引的。由于我一直盯着传单看,子母泽先生便靠过来问我:‘要不要过来看看我们的聚会?’这个人的眼睛很美,一看也让我惊叹了一下,我个性喜欢讽刺人,所以就用日语开口:‘是要呼叫UFO吧?如果能告诉我UFO何时会在何处出现,那我就参加。’子母泽先生听了回道:‘不是呼叫,而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然后等待。’于是就在人群中你来我往地,巨细靡遗地谈了许多协会对于未来的想法,而我心中的乌云,也在当时瞬间豁然开朗。虽然我父母是新教徒,但并非热诚的信徒,只是经常去做礼拜,就是形式上到教会走走打发时间。至于我,则是偏爱重金属风格的恶魔主义,对宗教没兴趣。然而,就在大约三十分钟里,却完全改变了我。不算短的时间,但他沉稳、谦虚的态度,让我感受到凛然崇高的日本深度:心头不觉一颤。没错,在这源发于日本的思想中,我看到了希望,感受到万物皆有灵,自古以来就极重视大和心灵的日本人,孕育了人类的未来。不认为如此吗?”
是吗?真是如此吗?泡沫经济国家的大学生露出浅浅一笑,暧昧地点了点头。
“日本古称大和,也就是大和二字,英语里的意思为‘伟大的和谐’,还有其他国家有如此美妙的国名吗?因此,这就是宇宙的睿智。”
我没说出口的是,那不过就是个名称罢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这样下去,会一直聊到早上,不拦腰停下不行。
“雾终于散开了,看得见星星了。”
窗外再现星空。刚才连影子都看不到的神仓街村,此刻也在窗外展开。
“今晚的雾气很浓——啊,这么晚了,让你熬夜不好意思,应该累了吧?那就请好好休息。”
话说完,他就在我右手背上轻拍,极自然的肌肤接触,却吓了我一跳。看起来心地善良,交谈之后发觉,他比外表还绅士。不过,他仍是杀害土肥宪作的嫌犯之一。一想到刚才与也许是勒毙死者的手接触过,心情就一直无法平静。
“怎么了?”
“没,没什么——晚安,派特先生。”
“晚安,麻里亚小姐,希望一夜好眠。”
他离去后,我注意身后的柱子。刚才总感觉有人躲在那儿,一看之下却无人影,是心理作用吗?
站在一号房门前,听不到里面传出的声音,是不是都睡了?
返回隔壁房间,房门已锁上:心中一直盘旋一个想法,就是在这个屋顶之下,停放着土肥宪作的遗体,而且愈想愈在意这件事。
与贵宾室相比俭朴多了,是个附有简单淋浴的卫浴设备单人房。头发还没洗,但因为太恐怖了,不敢去淋浴。
因为曾经失眠过,所以随身带了安眠药,但是却没从包包里取出药瓶,因为万一睡得太熟,很可能是关乎生死的。
睡不着也无妨,就算到早上都没入睡也死不了人。
灯就让它亮着。为了预防万一发生什么事容易逃离,我就穿着原来的衣服直接躺上床。闭上眼睛,想放空心思,却很难如愿,脑海中一直浮出小时候喜欢的电视卡通片——明明是我喜欢的卡通片,出现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外星人。
不行,再想想其他的——
感觉似乎有谁站在脚边。
映入眼帘的是闪烁光泽的灰色皮肤,像胎儿一样的大头,手脚很细,身高不足一米,就站在那儿。
我被掳走了。
被带入银色飞碟,躺在手术台上,被当作思心的生物实验材料,而派崔克脱口说出的“交配”二字鲜活地传来。
“睡觉前不要叫我听这些无聊的话题!”
让我惊醒的不是药物,而是自己的尖叫声。身旁,一片寂静。
这样的夜晚,野坂公子闭关于西塔,孤独一人诚心祈祷。就算对杀人事件一无所悉,难道她不觉得恐怖?
闭锁城堡的女王。
近在咫尺的女王。
我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