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的打鼾声吵醒了我,但因为朝阳正面直接照射在脸上,也可能是阳光让我起床的。望月的棉被下空无一人。
盥洗完毕,换上衣服,下楼去看看,该不会是在休息室看报纸吧?然而却不见学长踪影,反倒是女老板出现向我道了一声早安。
“在找同伴吗?他和老板出去散步,顺便参观蕈菇的栽培,那地方不远,很近!”
离早餐用餐时间还有好一会儿,所以打听了一下位置想去看一看,而且今天天气也不错,到外面走走还可以吹一吹一年来没吹的口哨。
进入山林不久,眼前随即出现塑胶布棚搭的温室,里面有两个人,找到入口后,说了一声不好意思,便钻了进去。
“早安!”
老板神情愉快地打招呼。今天早上,他的嘴巴并未蠕动。望月则是举起手唷了一声。
“长得好多呀!这是栗树吗?”
几十根的粗大木干,像合掌一样地分从两侧架在一条木架子上,木干长约一公尺,直径约十公分。树皮都已扒光,但放眼望去并非都是蕈伞张开的画面,反而都是才刚开始生长的菌丝,木干上只能看到白色班点。
“不,是橡树,蕈菇的栽培一般都使用橡树、山毛择,以及其他橡树之类的树种。在这些原木上播下蕈菇的种子,然后等待发芽,换句话说,这些原木也就是蕈菇宝宝的摇篮。以电钻在原木上钻孔,然后再将育有菌丝的木楔子打入这些小洞里面,但真正栽种蕈菇的树种是一种叫楕木的树干。那么,这些原木使用过后就丢弃了吗?不,不会如此浪费。只要养分还足够供应蕈菇宝宝成长,大概还可以用上五到六年的时间。”
没想到(蕈菇宝宝)这样的字眼会出自眼前这位老板之口,不仅表情柔合了许多,而且还洋溢着一脸的幸福。
“知道吗?有栖川,当初所谓的蕈菇栽培,只是顺着奄美大岛吹来的风而带过来的种子附着在原木上,然后就这样等待蕈菇的成长,一切成果都要靠运气。至于现在这种栽培法,则是由森喜作博士开发出来的,让我们一年四季都有美味的蕈菇可以享用。”
接着,望月把刚刚听到的知识现学现卖了起来。
“没错,以前的蕈菇栽培根本就是在赌博,收入不稳定,天不从人愿。税务署也很顾虑到这种现象,所以菇农与小说家的课税基准就列为特别课税类别。”
就只有菇农与小说家列为特别课税类别。难道真有如此神奇的分类吗?以作家为志向的我,一听到此番说法:心头不禁与菇农有了一股亲密感。
“这可不只是兴趣或玩票,不仅收获那么丰盛,而且昨天我们享用的蕈菇每一个都是肉厚味浓,真的很好吃!”
老板因为这句赞美之词也露出了喜色,不知何故,连望月也是一脸得意地说道:
“等等,我看你只触及天川先生厉害之处的凤毛麟角而已。老板并不因为原木栽培的成功而满足,他还有更深入的研究哩!就是——过来一下,这里、这里……”
连天川昭彦先生都无法阻止,望月迳自拉着我到温室的一角,只见摆放着一套用途不明的机械。
“目前只是准备阶段,还无法实际示范,”老板跟着走过来,“就针对原理说明一下好了。这套设备主要是以脉冲放电的方式刺激段木,各位看到段木就这样排一整排,我在正中央那根的顶上钉了一根钉子,在钉子上放电三百千瓦后,若再浸泡于冷水中,就可以产出大量的蕈菇宝宝。”
“如此放电刺激,蕈菇就会长得很好?”
“是的,以前有个传说,只要落雷在某处,那个地方就会长出蕈菇,这并非迷信,而是事实。为何如此,至今尚未有科学上的证明,但类似的现象也可在其他生物上观察得知。其中一说是,由于电的刺激,受到惊吓的蕈菇感觉到了危险,为了保存族群,于是激增繁殖能力。为了确立这种栽培法的可行,所以我就研发出这套设备,而且打算拿这批冬天种植的菌种来试一试。”
仿佛变了个人似地,侃侃而谈了起来。他说本来没打算如此投入蕈菇的栽培,但人有个着迷的对象也不算坏事。
大致参观了一圈后,我们便步出了温室,只见老板在带回去的塑胶袋里,装满了香菇干和珍珠菇,大概是为今天早餐做准备!原因出在蕈菇,昨天思绪一直受困于怪异幻想,或许也是因为晚餐吃了菇类大餐吧!
“采了相当多的蕈菇呀!全都是给房客吃的吗?”我问道。
“这些是吃不完的,我还要分送给附近邻居和协会,让他们高兴高兴。”
老板和城堡的关系应该不错!经由他来发声,应该行得通吧!
“我想到总本部里面参观,不知能否由旅馆方面出面联系?”
“其实不必经由我们出面,您也可以直接去提出申请呀!连续假日期间,就有不少团体到里面去参访,但人太多的话,也有可能婉拒。不过,最近这几天参访的人应该不多吧!”
“若是不让我们进去呢?”
“到时候您回来找我出面,结果还是一样的。若遇上重大活动时,他们也会谢绝外人的参观,这种情况就无能为力了。”
看来这条路也没什么指望了,失望之余不禁叹起气来,而望月在一旁立刻搭话道:
“烟火让麻里亚吓了一大跳。怎么事前都不说一声,就带她到广场去呢?”
“只是想作弄她一下!”
“还真是爱恶作剧的有栖川呢!你这么做,是为了加深彼此之间的亲密程度吗?”
这种问法还是头一遭遇上,因此不免一阵慌张。
“我可没这么想,你这么说会让麻里亚很困扰的。”
“那干嘛偷偷摸摸的?实在搞不懂你!对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有关烟火的由来?”
“与你带来借给我的那本书一样,至于投射强光的部分就不清楚了。”
在她到我房间来之前,我正在阅读望月带来的那本书。每天晚上,会祖野坂御影与到访者培利帕利会面的时间,也就是晚间十一点十七分一到,人类协会就会施放烟火。主要是朝天空传达一个讯息,表示有人在此等待外星人的降临。
“灯光投射是最近才开始的,只在电视上看过,而且还以电脑控制投光器。其实当时也没什么人,结果却搞得像演唱会一样。还真是人类协会的作风呀!”
望月与织田二人在西侧的山上等待UFO,目睹两颗流星划过后,接近烟火秀表演时间时,便往广场的方向移动。
“不过,在深夜施放烟火,难道不会妨碍睡眠吗?我看这街村里的人很早就入睡了。”
我一提出质疑,老板昭彦就转头看着我。
“一直以来都如此,已经习惯了。其实,这么晚还醒着的人也不少,而早睡的人也不会因为那么几发烟火就被吵醒了。”
这样啊?那这个地方的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怪呀!
此时传来一阵摩托车声,才想是不是朝协会方向前进,立刻就看到荒木跨骑在那匹钢铁狂马上缓缓驶来,正在享受他的晨问散步。鲜红色防寒夹克自城堡的对向移过来,然后在我们身旁停下。
“骑到快接近比良野的地方,途中一处草丛里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我想那该不会是熊吧!”
昭彦以认真的表情对安全帽里露出笑容的荒木说道:
“那是熊没错!从冬眠中醒来,找吃的晃来晃去,要小心点才好。”
“真险!”荒木说着,牵走摩托车去停放。
这令人想起椿准一警官昨天谈话中提及的工藤悦史那件事,一会儿突然出现在村子里,一会儿又突然消失。有些说法指出,他大概是杀了玉塚真通,然后逃到山里去。但这片山林附近是熊的栖息地,那岂不危险?就算身上带了枪,但这么做还是很冒险。
返回旅馆时,见到织田与麻里亚在休息室,闲聊着昨夜烟火的感想。“当做是表演看看就好。”麻里亚的口气颇为沮丧,“也正好让我们知道,人类协会是以娱乐为导向的团体。”织田如此评断。原来如此,这种娱乐导向,或许就是人类协会受欢迎的秘密。所以,所谓的人类协会,乃是以宗教为号召而经常举办大型活动的组织,很可能其中多半是一些假内行、看热闹的狂热信徒。就算核心人物的态度很虔诚,但底下聚集而来的人对信仰是否也真的如此认真?
“各位,”望月将话题导入正题,“今天要如何安排行程?既然我们已经收到了江神表示‘各位请返回京都等待。’的纸条,如今若是硬闯要求‘会面’,我看大概也很难吧!而且,从城堡后门进入的可能性也不高。我的看法?大概是这样的,我们提出申请表明,在返回京都之前,我们想参访总本部,总而言之,就是先进入内部再说。进去之后,趁隙搜索整座城堡。”
此时,织田面露难色说道:
“趁隙搜索?说的倒容易,真行得通吗?我们又不是007,那座城堡可大的呢!”
“进不进得去都还是个问题。”
“那么(入城)之后,我们又没什么隐身术,而且这也不可能,到时候该怎么做?”
“有一招派得上用场,引起骚动。”
我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麻里亚笑颜绽开,或许她想到了类似的方法。
“这个办法……或许行得通!我们提出‘想与江神见面’的要求,如果对方拒绝的话,就趁势在(城内)撒野,引起骚动,而且闹就要闹到他们不敢随意动手的程度,如此一来,对方很可能就会叫警察来处理。”
我倒是没想到要闹到如此激烈的程度,织田则在一旁想要安抚情绪。
“冷静点,麻里亚。如果协会方面感到事有威胁,而他们又监禁了江神,应该是不可能叫警察来处理吧?到最后肯定是白费心机。更糟的是,万一他们比想像中更卑鄙的话,我们四个人很可能都会遭到胁迫强押,被埋到后山去呢!”
“你这么说也太离谱了。”望月在一旁插话,“先不论情况是否会发展到那个地步,主要的问题在于,我们有无足够的勇气去执行如此大胆的作战计划!尤其我们这个组合是由足智多谋的淑女与绅士组成的。”
“我不是淑女,所以办得到,而且也非足智多谋。”
“是呀!我总觉得不太妥,是否还有其他更好的策略呢?推理小说——”
“——好歹我们是个研究会,”麻里亚接着说,“应该要想个更有诡计的办法才对。这样好了,我和有栖川留在城堡捣乱,望月和信长就在城外观察情况如何。就像常用的桥段,十五分钟后如果没出来,你们就去报警。”
我不认同这个办法。
“这根本就是冒险小说的情节嘛!况且,为什么是我?别胡乱指派了!”
“其中若是没诡计的话,那就真的只有冒险的成分了。对正处于求职活动中的学长,是不可以有过分的请求,不是吗?否则履历表上就会有污点了。”
“我明年也要面临求职的问题。”
“有栖川,你是以作家为志向,别担心别担心!小腿上受点小伤不碍事的,那可是勋章一枚呢!”
“别胡说八道了,在成为作家前,还是得先找份工作混口饭吃呀!我必须留意我的履历表。”
我并非真的要拒绝,只是一时脱口而出顶了回去,但还是失败了。转头注视我的麻里亚眼里,很明显地有失望的神色。诚心要我帮忙,我却闪闪躲躲的。昨天施放烟火前,我还会说过:“明天一定要见到面!”结果我却……早餐似乎准备好了,作战会议就延后到用餐结束时再召开。到时若再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只好采纳麻里亚的建议了。
早餐餐桌上出现的是珍珠菇汤,而且一大早就端出了烤奶油香菇。因为才参观过栽种的场地,所以现在看起来倍觉美味。这时,望月又开始卖弄才刚听到的蕈菇小常识,织田与麻里亚在一旁听得很感动。另一张餐桌坐着椿先生与荒木,两人低声聊得很起劲。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谈论关于天川晃子的事。
“——那件事以后,听说她就一直维持单身了,随后就来到她姑姑的旅馆这儿来帮忙,我总觉得很可惜呀!”
“这就是人生,没什么可不可惜的。这个话题还真令人无限感叹呀!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很寂寞。”
“我想,倒不如干脆回名古屋去,开始另一段新的生活。或许吧,那就是她的命。”
接着陆陆续续听下来,也逐渐明白了一些原委。天川晃子会经有个交往的男友,但由于男女双方家庭之间多年以来的不睦,因此结婚一事自然无法获得双方家人的首肯。男方会经提起私奔一事,但到了最后关头,不知是晃子退缩了,或者是男方背叛了她;总之,这场婚姻最后终究是破局了。
“十一年前的事了,我想伤口应该也愈合了,所以昨天就试探性地稍微问了一下。‘晃子,如果一直待在这个村子里,那可是找不到老公的唷!难道你在等待外星人吗?’我这么问她,结果她回答:‘我不喜欢都市生活。’看来似乎还忘不了原来的意中人呀!”
“那个男的目前在哪儿?是干什么的?”
“一个人离开村子,到东京与友人一起开了一家小公司。当然,他已经结婚了。期间,神仓一变而成了宗教街村,他父母亲厌恶这样的改变,听说好像也到东京去投靠他了,因此神仓只留下晃子孤独一人。就算在这儿等下去,我看那男的应该是不可能回来了。”
“还真心酸。”
“是呀!尽管如此,命运还是不断遭到恶意的戏弄。那个男的离开村子的时间,正好是昨晚提起那起事件的当天晚上,时间上应该是偶然吧!”
他的行为会是偶然吗?荒木似乎也有此疑问。
“但怎么看都觉得可疑,不是吗?杀人事件发生当晚就离开村子,应该会被怀疑是凶嫌吧!”
“因为他白天的不在场证明交代得很清楚,所以确定他并非嫌犯,当时他前往木曾福岛的医院去探视住院的亲戚。偏偏他就选在事件当晚,而且还是三更半夜离开村子,这当然引起了注意。但在讯问过他父母亲之后,得知他的确是离家出走。后来,与抵达东京的他取得了联系,亲自向他本人确认了离家出走的原因,结果是与该案件无关。”
于是,案发后翌日,村子里出现了原先不在村子里的两个人,也就是一位男子与工藤悦史。如果这两人实为同一人的话,那就非常符合精彩推理小说的剧情了。但由于二人身分皆已经确认,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
此时,晃子一出现,椿先生与荒木便立刻改变话题。
“打扰各位用餐,很抱歉!”晃子对我们说道,“人类协会的由良小姐拨了电话过来,说是要找各位的,请问该如何处理?”
我们会向她说过投宿地点是天之川旅馆,但协会方面为何会打电话过来?回神一看,发现望月、织田与麻里亚都正在大口吃饭,所以只好我去接电话了。
来到柜台后方的事务室,“在这里。”晃子边将话筒递给我边取消保留键。我则是生生吞下口水,“喂喂!”应了电话一声。
“我是人类协会的由良比吕子,请问您是?”
“我是有栖川。”
“昨天真的很不好意思,完全都是我们误会了。”
“啊?”
“我们误会了江神先生与各位,对此要为我们的失礼致上歉意,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对不起。”
如此的赔罪,真是始料未及呀!
“本来打算要过去当面说明致歉的,但又深怕出了差错给各位带来麻烦,因此决定今天早上打个电话过来。”
“喔……谢谢……”
如此完美地反转局势,我该如何回应?此刻,实在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江神先生想要与各位见面,我们非常欢迎,不知各位方不方便过来?”
这句话真是让我傻眼了,整个人道发呆,想发怒也不是,只是不停地回道:“谢谢、谢谢。”
“那么现在可以过去吗?”不,早餐都还没结束,“呃……大约卅分钟后过去,可以吗?”
“什么时候过来都欢迎,但江神先生现在还没起床,昨晚大概熬夜了,如果方便的话,接近中午过来,或许他正好也在休息。”
“他……只是……只是因为熬夜吗?”
“是的,江神先生凌晨三点多才就寝。”这倒是与他平常的作息一样。“当然,也可以到我们这儿等他醒来也行。或者,各位有兴趣的话,整个上午我们可以安排各位陪同参观协会的各项设施。不知意下如何?”
“作陪倒是不必麻烦协会了,我先与其他人商量之后再决定前往协会的时间,但一定会在中午之前到达,但不知可否拜会由良小姐?”
“没问题,就约在昨天那个入口处,比较容易找得到,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想问的问题一大堆,见了面之后再说吧!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将这件事向麻里亚报告。
“我想,到了协会之后再说,现在没什么问题。”
“我就等各位的光临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挂电话了。”
挂上电话,我立刻往餐厅快步走去,只见他们三人都站在那儿等我。椿先生与荒木对此都露出讶异的表情,但我没多余的时间去在意。
我如实转述了由良比吕子的说话内容,三个人无不感到惊讶。就连亲自接听电话的我都怀疑如此的内容了,无怪乎他们有此反应。
“协会方面到底有何盘算?故意开我们玩笑吗?”
“真的很怪!总觉得可疑。”
织田略显微怒,望月揉起颈子,麻里亚则显得很高兴。
“虽然完全不清楚他们有何意图,但总算可以见到江神学长,太棒了!其中有什么误会之处,等见面之后再说。”
“说什么现在过去会造成困扰,这句话我就很不满意!”
“不是困扰,信长兄。”我立刻解释,“我们到了城堡,是可以进去的,她是说,江神学长会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我不觉得这么说有何不对!”
“喔……嗯……”
一见有插话空隙,荒木立刻问我:“你们都要去人类协会总部吧?太好了,我也想加入你们,让我一起进去方便吗?”
如此亲切的一个人,我也想让他加入,但协会方面是特意欢迎我们前往的,万一其中多出了其他不相干的人,他们的态度很可能会再度转变。
“很抱歉,他们只邀请我们四个人,所以若要同行的话很可能不方便。荒木先生,您不妨也试着去申请参访吧!”
很明显地,这让他很不快,他一定认为我是个小气鬼。
“好,我明白了,我也试着去申请好了,但看来是困难重重。光是各位的参访许可能下得来,那就值得大大庆贺一番了!一般人想要进去可没那么容易。”
“呃……这个……应该是我们说得太夸张了,或许根本就没那么难申请,因为现在是参访行程的淡季。”
麻里亚也拼命附和安抚,而荒木只是回了一句“说的也是。”显得很消沉,真希望他别往坏处想。
椿先生与荒木用完早餐出去之后,望月开始发言了。
“什么时候出发?麻里亚看来很想现在就到城堡去等江神了!”
真的那么急着想去吗?但她却只是暧昧地说道:“这个嘛……”织田便率先提出想法:
“我看就等江神起床后再去好了,既然协会方面如此表示歉意,我们也不好意思说不去!我看这样好了,干脆先把广场上的地砖全都挖起来,与江神见面之前好好利用时间逛一逛。”
简言之,就是来一趟圣地观光。
我们依序浏览协会设置在街村里的四处设施。麻里亚一一分别形容为半成品机器人、融化的糖浆奖杯、倒躺的喇叭、巨型松球。
首先前往的是展示外太空坠落到地球上神圣残骸的巨型松球、宝物馆。从荒木那儿听来的金属片,就存放在水族馆也可能用得上的玻璃柜中。虽然不值得一看,但对他们而言,这可是无可取代的无价之宝,甚至要比埃及图坦卡门的棺木或蒙娜丽莎的微笑还贵重,真是到了敝帚自珍的程度。说明中不仅加上一些意义不明的方程式,还表示在地球四十六亿年的历史里,约有四千个人工物体从外太空掉到地球上。无论这数字是多是少,总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一旁有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男子在巡视,似乎随时准备为我们解说,但我们还是敬而远之为上。
融化的糖浆奖杯是协会为了街村村民建造的集会所,就算不是会员也可自行借用,所以一大早就有一些老人在里面喝茶聊天,其中也见到椿先生的身影,似乎在打探十一年前的那个案子。“椿先生还真执着呀!”大伙儿笑道。在这里,完全不见宗教色彩,令人颇有好感。看来协会方面也致力于融入本地的工作。
“多半是上了年纪的人。”
我一说完,望月便开始发表他的见解了。
“没错,这里已经蜕变成一座迷你宗教都市,神仓原本是个荒凉的小村,但由于人类协会的成立,带来了年轻信众的移居,但当地那些非信众的年轻人仍然持续外移,哪天协会的热潮不再,万一将据点迁往他处的话,这个村子的未来就堪虑了。我想,这是严苛的现实问题。”
原来还有这样的情况呀!
接着,我们前往倒躺的喇叭。昨天晚上在四周闲逛时,这个令麻里亚讶异的建筑,原来是协会的道场。入口有(冥想馆)三个字,但太暗了看不清楚。似乎有很多人在祈祷,因为从里面传来一阵奇妙的声音。因为无法入内,正打算折返时,忽然有人叫住我们。
“早安!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从旁观看一下,没什么好可怕的。”
仔细一看,原来是昨天在城堡后门遇见的那位很像商家年轻老板的男子,名字应该叫做稻越草介没错。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白服,一边客气地要我们进去,一边以双手示意入口处,像个接待顾客的商人模样。在他极为友善的态度之下,我们又回头走进去了。
“现在是会员的冥想时间,因为仅限会员,所以各位无法参加。不过,下午三点开始的冥想活动则是任何人都可加入。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各位抽个卅分钟的时间参加祈念,当作是来到神仓的纪念。我要说明的是,邀请各位参加并非劝诱各位入会的意思。”
祈念是什么样的活动?这时,馆内依旧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声音。当稻越一掀开像电影院里那种厚重的房门时,声音瞬间宣泄了出来。
Ooooooommm……
Ooooooommm……
Ooooooommm……
仿佛是一种从地底下涌上来的声音。大约卅名信徒清一色的白色装束,每一个人都直挺挺地站立,单调地重复念诵。听到就是一阵阵唵——姆、唵——姆、唵——姆,以及阿——吽、阿——吽、阿——吽。
虽然窄小却直达天花板的采光窗际,回荡着庄严的声响。
“只要发出声音就好了吗?”
答案并非如此。
“念诵Om的声音时,因为要拉长,所以听起来可能就像是唵——姆。Om并非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而是宇宙形成时发自根源的声音,是万物的声音,也是创世时的呼吸。在密教里,以声音来表示的话,宇宙起始时为(阿),宇宙终结时为(吽),二者合而为一则为(阿吽),这代表了宇宙最终具体的智德表现。寺院山门前的二大金刚或一对石狮子,嘴形必是一张一闭表现出(阿吽)的意思。在素有世界语言根源之称的梵语中,这是绝对崇敬圣神的声音。我们藉由念诵Om而与宇宙意识结合,进而更深一层地净化我们的灵魂。是否打动了各位的心?”
“啊?这……”麻里亚面露赧色。
Ahuuuuummm……
Ahuuuuummm……
Ahuuuuummm……
阿吽的声音不断传来。
“若以形状来表示的话,圣音Om代表的是一个圆。若是不断地将圆堆叠起来,即可上升到任何地方,或者往外扩散到任何地方,圆就是有这样的象征意义。这是设计师熊井誓的精彩创意。”
“原来如此。”望月颇为赞叹,“这么说来,The Moody Blues就有一首歌叫‘Om’,喔……根源的声音啊?——可是,对我来说还太早了。”
并不清楚他说的太早了指的是什么,但稻越却露出笑脸点头。这个人的反应似乎也怪怪的。
信众的男女比率约为各半,以廿几岁到卅几岁为主,也有一些外国人,与先前那个集会所正好成对比。
“他们都来自日本各地方吗?”织田提问。
“是的,没错,也有来自海外的。总本部内设有一些房间,可供长期留宿的人住下,但目前几乎有一半的房间是由本部值勤的人员在使用。很年轻吧?”
“如果告诉别人说,在这个位处深山又无娱乐的偏僻地方并不无聊的话,很可能会挨人臭骂一顿。嗯,但正因为如此,人与人之间反而会更亲密。在协会里,应该造就了不少情侣档吧?”
稻越眉根下垂,摇摇头回应道:
“外人或许会这么认为,但事实上……”
“稻越先生还单身吗?”
麻里亚一问之下,他轻轻仰起头。
“没想到还有人会问我这个问题——是的,没错。我今年三十一岁,单身,还没有可以共度未来的对象。一旦成了协会事务员,这样的缘分大概就愈来愈远吧!虽然夫妻同为信徒,而且都任职于协会的情况也有:至于其他人即使酝酿出了有志一同的连带情感,但那种感情毕竟与恋爱的感觉不一样。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与其和地球上的人交往,倒宁愿爱上宇宙远方的人。”
将信仰比喻成恋爱不见得不对,但这句话出自信徒之口,那就令人困惑了。
“对了,”他随即转为一脸严肃,“昨天对各位不敬之处,还请见谅。我从由良督察那儿听说了。”
我想问他是否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接到电话,说是向我们致歉的,因为协会方面对我们有些误解。但具体的误会到底是什么?”
“起先,我们怀疑各位的学长江神先生别有意图。因为协会这里会发生过一件事,就是有人脱离本协会,另外创立了一支派别,对本协会而言,这是很可耻的一件事,所以本协会就与该派别形成了对立局面。就本协会的立场来看,彼此已经断绝关系了,已是无缘的众生,然而对方却刻意无理取闹,说什么人类协会的思想不正确之类无谓的争论,还到处散播经过扭曲有关到访者降临的意义,甚至对本协会的会员进行挖角刨根。彼此的思想不同,那是没办法的事,但他们的手段也实在是太不光明正大了。他们会派出工作人员,佯装要加入我们成为新会员,所以我们就变得比较神经质了一些,因而误把江神先生……”
“以为他是间谍?”
“差不多就是如此。至于详细的情形,就麻烦各位亲自向由良督察本人询问。为了表示歉意,我想应该会致赠本协会的套装礼品给各位。如果真的不想收下,麻烦各位在归途中抛弃即可。”
终于露出笑脸了。虽然从他给我们的印象,无法推估人类协会的全貌,但的确可以嗅出一些社团活动的味道。同时,原本以为他怀有敌意想要打击我们的印象,此刻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并不是我在找藉口,但江神先生的好奇心也太旺盛了,在总本部里面很起劲地到处看来看去,所以才会让人起疑,想说他的行径似乎有违常理。或许是因为推理小说读过头了吧!”
我认为江神并非过度相信超越常识的人,所以应该是协会太神经质了,而且城堡的戒备似乎也太严密,针对这一点,我也提出疑问。
“戒备之所以如此严密,那也是情非得已之事,因为有太多东西要保护。或许我这说法有人不喜欢听,但在别人眼中,我们可是名气很响亮的团体。”
目前的确是很有名气。
“协会是否也在防备邪恶外星人的入侵?”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别受制于这种说法,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未雨绸缪,事先做好准备。对今后的人类而言,我们背负着重要的使命。为此,我们被要求必须好好保护我们自己的生命。”
这时,织田问道:“那么所谓的邪恶外星人是否已经出现在地球上了?我好想亲眼分辨出来。”说着竖起一根手指,“莫非重点是这个?”
“小指头?什么意思?——在我们协会里,的确有人认为邪恶外星人已经潜入我们人类之中了。另立门派的那些人,更是这方面的急先锋。当然,我也不完全否认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但我也不会因为这一切都是人类愚行所造成的结果而得意。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种胆小的逃避行为,我们的主体性还不至于欠缺到这种程度。关于辨识邪恶外星人的方法……嗯,真有这样的方法吗?恕我孤陋寡闻。”
“时间差不多了……”
在麻里亚的催促下,我们继续前往资料馆,稻越挥挥手目送我们,还一边说道:“祝各位玩得愉快!我们或许还会在总本部见面的!”
一行人站在半成品机器人之前,全都看得入神。金属作品,宛如建造而成的雕塑。冥想馆在设计上就比较有道理,但眼前这幢建筑则在大度气派的建筑师设计下,让人完全感受到一种奔放的气息。
协会事务员站在入口处,“随各自的心意即可。”示意我们那儿有个收费箱,因此我们依言各自投入几枚硬币。一踏进入口,眼前立即出现一面大牌,上面揭示了人类协会的崇高理想。光是看导览介绍,时间大概都不够吧?一大篇幅关于野坂御影会祖的生涯介绍——改为人类协会之后,就不再称教祖了——与到访者培利帕利相逢的再现、从天命开示会转变为人类协会的发展史、协会的现状与未来等等,就只是这些都快看不完了。上到二楼,似乎是所有蒐集而来关于UFO的情报,荒木宙儿对此应该会两眼发亮才对。三楼是个小型戏院,如果我们想看的话,可以为我们放映。
但难得来此一趟,我们还是想了解野坂御影自幼成长的过程。野坂御影成长于贫困的农家,只能在一片贫瘠农地上讨生活,丈夫过世之后,一个女人家独力守着这片田地;后来,两个小孩也因贫病交迫而相继早夭,备尝辛酸的她,在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那一天,终于与培利帕利之间有了改变命运的相遇。那天,她从洗手间的窗口往后院看去,发现有一团模糊的光影,为了一探究竟于是走了过去,结果发现通风口泄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光线。
接着——此时响起布莱恩·伊诺风格的电子音乐——是的,接着在另一个角落,命运转变的情景藉由实物大小的人偶与道具布景,以非常具有临场感的方式重现眼前。身材娇小的老妇人与出现在柔和光线中的到访者对面而立。培利帕利的剪影均匀完美,但那张中性的脸部五官并未表现得很明显,看起来总觉得很神秘。按下按钮,可以听到培利帕利的精神感召谈话,由于回音效果太强,很难听得清楚,大致摘要如下:“人类呀!要走向智慧之途,侧耳倾听来自上天的声音,等到实践之日,将可接受伟大的引导,而且到时候我亦将再临!”这些话语无法打动我的心。
“时间差不多了……”麻里亚再次催促,“是不是该走了?十一点半了。”
大伙儿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虽然入馆费还没吃够本,但我们仍决定前往城堡。终于要(入城)了。可以进来拜访是不错,但该不会又被协会以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给赶出来吧?心中不禁如此暗思。万一真发生了这种事,我可不会就此默默承受、乖乖退让了,一定要搞个天翻地覆不可!
穿越广场,往大门走去。警卫室里,已见到身材修长的由良比吕子站在那儿,一看到我们便走上前来迎接。
“我想这时候也应该到了,非常欢迎各位光临人类协会,仅以代表的身分向各位表示诚挚之意——请进。”
卡夫卡未完成的小说《城堡》里的主角K,站在城堡前并未到达城堡;不,他甚至只是望见山丘上像是城馆的建筑,连城堡外观都还无法确认。与之相较,我们得以踏进城堡,那真是无法比了。而且,昨天对我们那种蛮横不讲理的发怒举止,也已消失无踪。
穿越管状通道,一直往前走。入口的截断面呈方形,但一进入通道就立刻成了半圆形。仿佛要登上UFO的母舰一般,整个情绪很激动。莫非这样的气氛,也在人类协会的规划之中?颇有廉价趣味的效果。通道不算窄,足供四个人并肩而行。
管状通道出口处有一群制服警卫看守,只见他们分从左右靠过来,一时以为要对我们限制行动,结果并不是。
“在此要先向各位说声抱歉,虽然有点麻烦,但入馆前任何人都必须经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敬请各位配合。”
由良说完,低头致意。
只见两名男子手持金属探测器在我们身上来回移动,仔细检查我们身上是否携带任何含有金属成分的物品。虽然连手提包里面与内容都几乎无礼地逐一检视,但很罕见地,我们并未为此生气。与其说像是在机场登机前的检查,我倒觉得更像是即将搭乘太空船飞往另一颗星球的错觉。我猜想,这种刻意设计的管状通道,不仅提升了安全上的必要性,重点更在于此一设计所带来的戏剧性效果。过程中,只有织田的钥匙圈起了反应,最后我们四个人都安全过关。
原以为这样就行了,令人惊讶的是,没想到由良每次的进出都同样必须接受身体检查。这是否意味着,此地的戒备真的很严格?或许如此的戒备森严真的有办法阻绝任何武装人员的入侵,但邪恶外星人的攻击却极可能来自空中不是吗?
一踏进入口大厅,我们不禁都抬头仰望天花板。阳光自天窗洒落,整个氛围是开放、明亮的;回廊则是分向左右延伸,仿佛不知会延伸至何方。正前方是一扇看起来像电影院或剧场的大门,推开一看,竟是一座可容纳一千五百人的大礼堂。原先在周刊杂志上看过的空照图让人看得不是很明白,而现在柱子上有张平面图,因此脑海中有了城堡的全貌,尽管还有部分的结构不是很理解。
“江神在哪里——”
“请耐心等候,小姐。请往这里走!”
由良浅浅一笑,开启了正面那扇门。根据平面图的理解,在这栋平坦的建筑里应该有个大厅,但眼前出现的却像西武所沢球场一样,整个空间是向下挖掘出来的。虽然灯光未明、略显微暗,然而蓝色的座席,以及象征人类协会的标志绣在缎面布幕上所呈现的蓝色却非常显眼,让人感到很凉爽。空荡荡的大厅正中央附近,靠近走道的座位上有个人坐在那儿。那个人听到声音顺势站了起来,原来是我们的部长。
他身穿黑灰色牛仔裤,搭上一件白色麻质衬衫,这种极为日常的打扮以前也曾经见过。既非人类协会清一色的蓝色正式服装,也不是冥想用的白色装束。看到眼前这模样,还真令人感到安心一些。
我们一边叫唤他的名字,一边跑下陡峭的阶梯,跑在最前面的是那位大小姐。江神一动也不动,只是两眼盯着我们跑向他,该不会是变成化石了吧!
“啊,终于见到你了!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麻里亚兴奋的喊叫声响彻天花板。由于冲得太快,为了缓冲而撞上江神,只见江神的长发在肩上不停摇摆晃动。
“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嘛!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呀?真是的!”
他什么都没说。从侧面看着他,想观察他是否有何不良的变化,但他脸色并未憔悴,目光也和以前一样沉稳。看来人类协会并没有对他进行拷问,也没有因为遭到洗脑而在人格上有任何的变化。
“感觉上很久没见面了,这趟路程还真远。我还以为你上了火星呢!总而言之,看到你就安心了。”
望月边笑边说。此时,学长终于开口了。
“抱歉。”
我们一时呆住了。
“让你们担心,很不好意思。”
没料到他一开口就是致歉,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江神学长如此表示歉意的。
“这样让我们担心真是罪过,拜托你饶了我们吧!”
麻里亚像机关枪一样说道。
“是呀,大家都很担心。你就这样突然消失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你看,我们这不是都急坏了?因为完全不像江神学长的作风,所以还以为卷入了什么麻烦。真是的!因为去年那件事,所以我没资格说什么,但我还是要说。江神学长不像我那么幼稚会做出一些蠢事来,所以一旦发生这种事,就会让人感觉到恐怖,而且行踪极可能出现在神仓,那就更……”
“还不赖,能判断我在神仓,嗅觉愈来愈敏锐了。”
望月露出好久没见到的亲密态度,拍打部长的肩膀,说道:
“说这是什么话呀!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明明拥有名侦探级的推理能力,却说出这种话来,还真是怪!你在你住处留下了多少痕迹?一张影印不成功的神仓地图,电车与巴士的转乘规划笔记,还有两册以人类协会为专题报导的女性周刊。若当成推理目的地的资料,这些应该就足够了,几乎就像在新雪上追寻脚印一样,不是吗?”
“还有其他的,”织田接着说,“其间详情我不清楚,但在你从京都消失不久前,你会与比良野出身的石黑学长有接触吧?在行政区域上,神仓地区隶属于比良野村,再怎么想,总觉得你在神仓的可能性比较高。这么一点程度的推理,算是基础中的基础吧!”
“只有目的还是个谜。”我也被迫说些话,“如果是到神仓,目的不外乎人类协会的圣地巡礼,或者观看UFO,然而这些都不像是江神学长会做的事,尽管不像,但到神仓来的理由也只有这两样了。难不成江神学长是隐性的UFO崇信者,又或者是人类协会的隐性会员?——是不是要笑我猜错了?”
才咽下口水,江神立刻回覆道:
“这些答案是否定的。”明显地压抑笑脸,“有欠周详,有栖川。至少看一看这是什么场合,这里是人类协会的中枢,说话可不能太大声呀!”
“是不是过上什么危险了?”
我一慌张,江神学长却噗哧笑道:“放心,没事。就算我说我不相信UFO,也不会触怒站在那边竖起耳朵的由良小姐,当然也不会被她判刑。其实,人类协会是可以包容怀疑主义者的——没错吧?”
抬头一看,只见礼堂大门前的由良比吕子将双手高举在头上大幅挥动,脸上露出苦笑。如此的态度,似乎也显示了这位督察对于不怎么喜欢的麻里亚有些动怒。麻里亚此时也故意以轻浮的口吻说道: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位处深山,而且还是UFO迷的故乡呢?根据今天早上突然变得和蔼可亲的由良小姐的说明,江神学长是为了毕业论文研究而前来体验冥想的,听起来像是有那么一点真实性,但实际情况又是如何?”
按理说,当着由良的面前如此质问有些不妥,然而麻里亚却完全不予理会,或许是想当着本人的面揭发谎言。
“你们有太多的误解了,看来我也要负一些责任,这样下去会带给人类协会困扰的。这样站着说话不是办法,我看详情就——”
这时,有个声音自上方传来。
“各位大概还有话要谈,我带各位到安静的地方好了。另外,我们也想再次向各位赔不是,而且也快中午了,所以协会方面打算请各位一起用餐,顺便也可以当作是日后闲聊的话题!”
她边说边缓缓步下阶梯,快接近时,我低声向江神说道:
“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如果需要协助,现在正是时候,要趁早!”
昨天委托由良带出来的纸条中吐露出SOS的讯息,但如今部长却很干脆地回道:
“之前或许有危险,但已经消失了。尽管会善加利用时机,但最后未得到你们戏剧性的回应,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也没想到情势会突然改变。”
“今天早上发生的?”
“昨天晚上。到底是如何转变的,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由良走近了。为了不让她知悉我与江神的谈话内容,织田刻意提高嗓子说话。
“喔……不好意思,还要你们请客吃饭,实在是很感谢!这的确可以当成日后闲聊的话题。不过……话说回来,协会这里的午餐……该不会是什么太空食品吧?”
“这一点就大可放心,不会是装在牙膏管内的流质食物,而且也没有蕈菇料理。”
看来她也熟知天之川旅馆的菜单。旅馆老板会经很自豪地说,他们旅馆也曾将蕈菇料理供应给协会,但如今看来是不太有机会了。
麻里亚大概是反调还唱得不够,将正要走向礼堂大门的由良叫住。
“等一等!吃饭的事可以稍后再说,因为我们还想与江神学长谈事情,是不是可以借我们一个安静的地方?当然,这里也行。只要能让我们独处的地方就非常感激不尽了。”
总务局督察理了一下耳边的发丝。
“如果是这样的话……方便到江神先生的房间去吗?午餐方面可以特别采取客房服务的方式送过去,因为那个房间是VIP专用的大套房,我想就算五个人在里面应该还是很宽敞的。”
“江神就住宿在那个房间?”织田问道。
“昨晚半夜开始的。”江神回答。
“待遇不错嘛!我听说这里的VIP房间足可媲美一流饭店喔!那是有钱的会员或银行界的人专用的房间吧?”
“有钱人专用的房间这种说法并不正确。”由良提出纠正,“这与捐献的金额或社会地位无关,只要是本协会的贵宾,都可以在那种房间里休息:只是到目前为止,会经使用过的人没几个。”
看来还真该感谢协会的安排了。
“从外面一看就可以知道,人类协会总本部是由大小四栋建筑物所构成。也就是这栋称为A栋的主栋,加上呈椭圆形像围棋的棋子一样的三栋别栋。当然,那并非棋子,也不是象征天之舟之说。”
之所以说不像棋子,是因为底下的托盘与圆顶是结合在一起的。地板下方的托盘里,似乎容纳了变电设备。
“呈回力镖型的A栋中央有座地下大厅,右半部为办公室、会议室,以及部分干部的宿舍;左半部则是会务员的居住空间。”
由良边说明边穿越入口大厅,一行人来到回廊往东走去。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都和蔼可亲、笑容满面地点头打招呼。走了一会儿,来到升降机与阶梯前。
“三枚棋子之中,漂浮在大厅上空的称为顶栋,顶就是头顶上的顶,最小但位置却也是最高的建筑,里面是野坂代表的办公室与起居室。顶栋左斜下方漂浮在空中的是B栋,又称为研究大楼,顾名思义就是研究室:而顶栋右斜下方的大棋子为C栋,供作像各位之类的访客留宿之用,VIP套房就在那儿,这是直达电梯。”
(图二)
电梯来了。顶栋、B栋、C栋,都分别各自有专用电梯上去。支撵建筑并组成正三角形的长柱里设有紧急逃生梯,造型看起来很浪费。
“有几个人住在这里?”
电梯上升时,望月问道。
“住在这里面的有十五人,不少人在本部外面拥有房子。”
“住在外面的人上班时,都要通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还真麻烦。由良小姐在外面也有房子?”
“不,没有,我就住这里面。当培利帕利再度降临时,可以立刻冲过去。对单身者而言,这里是个方便又舒适的地方——到了。”
电梯将我们往上送达棋子的所在位置。电梯门开,往右手边看去,是一面南向的大片玻璃窗,有几组沙发也面朝玻璃窗摆放,整个空间成了观景交谊厅。我们往下走了一段阶梯,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过去。单向透视玻璃窗延展开来,因此整个神仓街村的全景面貌得以一览无遗。另外还设有三部望远镜,大概不是用来看风景,而是用来观测UFO的吧?
“怎么样?从这里也可以看到御岳山,整个景致很不错!”
由良的语气里充满骄傲,事实上也值得骄傲,要说是绝佳景色也说得过去。绿色群山环绕的街村,呈现出来的是他处没有的景观。老旧民家与新移入的信众新房舍,混杂在一起的画面到处都可见到。虽然熊井誓设计建造的四栋高层建筑显得颇具匠心,但综观整个视野,却产生一种前所未见的调和美感。或许在布局上,他是将街村以曼陀罗的结构为蓝本而设计的,真不愧是世界级的顶尖才能。
“南侧是交谊厅,客房则位于北侧,请往这边走。”
观景交谊厅的对侧有一排很像饭店的客房。一出电梯口,紧邻的是盥洗室与储藏室。正想问一问到底有几个房间时,由良就已开口说明:
“这个楼层有八间客房,除了最里面那间大套房之外,其他都是双人房,就算客满了,顶多也只能入住廿人左右。在希天祭期间,遇上众多信众聚集时,信众们可以在村里的道场休息。”
(图三)
“就算怎么挤,应该也挤不下一千五百人的住宿吧!一般说来,宗教团体的本山多半不是会建造大型的住宿设施吗?”
望月明知相关计划的存在,此时却装糊涂。
“我们有保留该用途的土地。现状则是,像是希天祭这类的重要活动仅限会员参加,因此这个问题必须解决。目前的情况是采取抽签的方式决定谁可以参加,所以经常饱受会员的批评,有人表示:‘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参加希天祭呀?’对此,大型住宿设施的兴建乃是当务之急。”
“原来如此。不过,对于只有八间客房的建筑下了如此大的功夫,还真是讲究啊!”
“毕竟是服务重要贵宾的房间。由于观景交谊厅也作为接待室使用,因此是非常重要的建筑。”
我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两眼也同时看着街村看得入迷。会受到招待进入城堡,尽情遍览如此的美景,是昨晚想都想不到的事。局势的忽然转变,至今都还令人感到有些困惑。
一行人来到一号房。因为位于最深处,似乎也比较宁静,但离电梯远了些却是个小瑕疵。
正当江神掏出钥匙时,由良后退了一步。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的独处了,什么时候用餐比较方便?”
“真要为我们提供客房服务?”江神说道,“那可就真有大人物的感觉了,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可以在卅分钟后提供吗?”
“好的,那就请各位好好休息!”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一会儿后,江神才用钥匙打开房门。虽然几经曲折,但总算得以进入城堡内部了。此时,握住门把的部长说道:
“由良这个人虽然严肃无趣,但这个房间平常只招待富豪会员,或是对协会推广有重要贡献的海外宾客专门使用。像我们这些穷学生能住进这里,应该还是破了先例吧!至今还晕头转向的,留意些!”
听学长这么一说,也鼓起了我的兴致,极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房间?
当房门一开启——立刻知道江神学长的开场白有一半是开玩笑的。不,的确是个豪华的客房,宽敞的起居间垂挂着现代感十足的吊灯,地板上也铺了一层厚毛地毯,就像是都会中的饭店客房装潢,然而并未到令人眩目的程度。因为没住过此一等级以上的房间,因此不免有了过度的想像。在富裕家庭中长大的麻里亚,倒是“哇!”了一声有些赞叹。
“一般宗教团体的住宿设施大概就像集训宿舍那样,而这个房间不愧是VIP房,很气派。那边大概是主卧室吧?这儿也有一个房间,对面应该是卫浴设备。宽敞的起居室里还有一套沙发组,壁纸采用的也是高档货,窗帘还是世界知名品牌Jim Thompson泰丝产品呢!”
若是能有装潢方面的眼光,评价大概还算不错吧!
“和我们投宿的旅馆相比,级数真是差太多了……”望月巡视着房间,“没有电视太可惜了,但到了圣地,应该也不会想看电视……有电话。”
织田则观察浴室,接着提出报告:
“浴室安装的是一体成形的,在这里大概算是奢侈品了,洗脸台虽小但很精致。嗯……住一晚要花多少钱?”
“主要是招待宾客用的,住宿免费。”
江神坐在沙发上,而坐在对面的麻里亚,两只眼珠还在不停地转。我靠在北侧的窗边,窗户是圆形的,像船舱的窗口那样。后山就紧挨在城堡后方,逼得很近,景观乏味无变化,与南侧相比实在差太多了。但是,对会员而言,这个窗户更靠近圣洞,或许他们更喜欢如此的安排。站在窗口,只能稍微望见东塔。
“参观够了吧?大家该集合了。”麻里亚说道,于是我过去坐在她旁边。望月与织田则把江神学长夹在中间坐下。
“接下来是讨论时间。江神学长是不是先谈谈关于你发生的事……我还是擅长当听众,所以望月,就麻烦你当司仪了。”
“好的,没问题。”望月回了两句话接下这个任务。江神则将手肘架在右膝上,撵起脸颊。
“现在就开始问吗?是不是先泡个茶?”
“泡茶啊?我来泡,你就开始说吧!茶壶……喔……在那儿。”
织田制止了学弟妹二人,自己站了起来。因为是个急性子,这时候比较坐不住。
“那就说来听听吧!江神,你拜访人类协会总本部是为了什么理由?听天之川旅馆的老板娘说,你一下了巴士,就直接往城堡的方向走来。”
部长停止托腮。
“是呀!印象中好像有跟人交谈几句话。当时是担心万一我跑到总本部要求投宿,结果遭到拒绝的话,那可就要露宿荒郊了:很幸运的是,顺利住了进来。”
这次再见面,总感觉有些别扭、生疏。我们亟欲想要知道的疑问,江神却不直接回答。如此迟钝的反应,完全不像他。我偷偷看了假装搔发的麻里亚有何反应,只见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望月则是扳着一张扑克脸。
“你的目的是为了能在总本部投宿?”
“是的,我想深入内部观察。如果只是想体验研究内容的话,留在旅馆就行了。”
“你说的观察……工作……江神,你是真的为了研究人类协会所以来这个地方?是真的吗?”
部长长叹了一口气,是那种非常疲累的叹息。虽然不知道他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得出来他在精神上承受了莫大的负荷。
“千真万确是真的,这就是目的。这么做很怪吗?还不是为了准备毕业论文。万一明年真的被学校赶出来的话,我还想保持好心情——喂,你怎么样?有进展吗?”
“潜入新宗教的总本部,为了观察与体验研究内容?然后是毕业论文?还真是社会学部的学生!”
望月毫不隐藏内心对此感到半信半疑的态度。
“是你认识不足,望月。你不知道人类协会多么有趣,虽然看起来像是一群UFO迷在玩家家酒的宗教,但事实并非如此,人类到了廿一世纪或许就是要依赖他们的愿景才能生存呢!”
“你还非常肯定他们嘛!难不成你也支持他们的信仰?”
“并不打算与他们有共同的信仰,因为我只是想保持一些距离,这样会来得比较有趣一些。迈入廿一世纪,人类协会的信仰将会是一大运动,而且极可能对既有的宗教产生极大的冲击。”
“这该怎么说?把外星人当成救世主,怎么看都觉得是老掉牙的戏码。教义都还写得不完整,大概又像那种廉价的新时代思想。喔,不,应该比较接近中世纪之前的神灵信仰。漂浮在空中的飞碟本身,都已经是令人怀念的传说了。”
“UFO就是未经确认的飞行物,所以无论经过多久都很难否定它的存在,真是不灭的传说呀!”
“是呀,的确如此,UFO和外星人大概会是永远的玩具了。不过,把这些东西当成是宗教对象的人,应该也只是少数。假设地球以外具有其他拥有智慧的生命体,我也不相信有任何生命体拥有的文明会比我们更先进。所以说,这也只能算是B级宗教。”
“这就是重点。那些人不可能停止在心中描绘出所谓的创造之神、至高之神,也不可能停止去探求超越性的存在、绝对者,或者是宇宙的根源等等问题。不过,在这些尝试过程中,必定会遭遇到挫折: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应该是隐藏在超越人类想像力的地方。因此,那些徒劳者心中原有的希冀便退而求其次,回过头来追求拥有更高层级想像力的存在性,并进化为比现今更得以看见的一种形态作为努力的目标。所以,人类协会便是接受这种观念的团体。”
在一旁耐不住性子的麻里亚插嘴抢道:
“人类协会的功过是非留待下次再讨论吧!江神学长,你说你是为了准备毕业论文来拜访总本部并要求留宿,这是真的吗?那我问你,为什么无法获得许可外出?这一点是不是麻烦解释一下?那么简单就可以进入城堡吗?”
“城堡?喔……因为这里叫做(女王国之城)——对于贸然闯进来的我而言,协会的态度算是很友善的。正好会员参访圣地的活动告一段落,所以运气好,空房间多的是。他们说:‘我们这里无法像旅馆或饭店那样提供服务,如果不介意的话——’对了,非会员住宿的话,一晚两餐收费三千五百日圆,我登记要住三个晚上,他们就安排我住进七号房。”
端上五人份茶水的织田问道:“冥想是你自己要的吗?”
“他们说:‘如果没钱,不想参加也没关系。要不你就混在会员里面,一起进入冥想馆参加活动。’因为态度亲切,而且又愿意让我混进去,所以就参加了。内容就是一些独特的声明以及轻量体操的组合安排,并未体验到真正的冥想。”
“态度亲切的人是由良?应该不是吧?”望月问道。
“是住宿设施管理单位的承办人说的。我在四天前傍晚登记入住,那天还有其他三名住宿客,都是会员,所以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听到关于协会的总总。到昨天为止,我参观了资料馆与冥想馆,陆续和不同的房客交谈,同时构思我的论文架构。”
情况开始有异样是从昨天下午开始,也就是大约在我们开车往开田高原前进的时候,江神被叫到会议室去。进去一看,由良比吕子与其他几个人已在里面等候了,接着便是接受连珠炮似的质问。
“先是一个不怀善意的声音问我:‘你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过程中一时意会不过来而发呆的话,立刻就会被反呛:‘不便说出来是吗?’一开始,我照实回答,但他们完全都不相信。后来,整个态度突然转变,我才感觉其中有异样。”
“没猜到是什么原因?”
“没有。”
“如果你好奇心发挥过度,在城堡内四处徘徊打转,那不是会遇上麻烦?这件事我大概耳闻一些了。”
“我也没打算做出一些超乎常理之事,但这样莫名其妙被剥夺自由,总感觉自己完全就是小说‘审判’里的主角。”
又搬出卡夫卡了。
“大概你都到处转来转去吧?举止看起来很可疑。”
“在此待了第四天,也实在很无聊。所以只要看到门,手就自然靠向门把拉开。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招来麻烦。”
三名学弟妹面面相观,学长这行为难怪会让人觉得可疑。我们的部长一脸泰然自若,状似长老的神情,其实他比任何人更拥有赤子之心的另一面。尽管个性惹人疼爱,但这回恐怕是卷入了灾难。
“当然会惹上麻烦!”织田数落他,“你说‘审判’是怎么回事?表面上一副有礼、友善的气氛,但别忘了这里是崇拜UFO的宗教团体总本山!不,就算只是一般的公司,看到外来者到处探头探脑开门关门的,一定也会对此人的行径起疑!实在想不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年轻吧!我想。”
不年轻了!四人同声回呛。
“稻越这个人还说,江神先生或许是因为推理小说读过头了!为了不损及全国两万名的推理迷,请谨言慎行。”
望月一直坚持,全日本只有两万名核心推理迷。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就算我将来当上了推理作家,大概也与畅销作品无缘了。
“对不起。”部长向我们道歉,但我们还是想不通。“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倒是没对我怎么样,只是我无法理解,他们为何要调查我?为何要近乎软禁我?”
近乎软禁的意思并非将一个人押入监牢里关起来,而是受命在自己房间里守规矩。尽管如此,还是会因为不知何时才解禁而感到不安。
“或许……”织田表情认真地说,“他们认为你是邪恶外星人派来搞破坏所以才入侵的!除此之外,还做了什么怪事?我是说悖离常人会做的事。或者,你在这里找对象?”
江神手掌置于胸前。
“完完全全没这回事。邪恶外星人?有何特征?”
“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或许已有一套处理准则。”
“这么说来,”麻里亚将话题导回地球上,“我们到城堡来要求会面时,江神学长在房间里吗?我们联名签字的信件看到了吧?”
“他们是把信件转交给我了,但由良却问我:‘这些人真的是你学弟妹吗?他们是不是也像你一样,打算到我们协会来刺探消息的?’她这么说真是把我给吓坏了。即使我拜托她:‘为了化解误会,可否麻烦请他们进来,并且听听我的解释?’结果还是遭到拒绝,同时要我写下回条,他们当然不准我写‘目前遭到拘禁,请救救我’之类的内容,所以我也下了一些功夫。”
“故意把木更村写错,写成更木村?那你应该要好好夸奖我,而且我还很清楚《中国橘子的秘密》隐藏的意思,你上面写的内容意思都完全相反。因此,一定要想尽办法潜入城堡营救你,感觉就像每个人都在为你而努力。”
“让你们这些可爱的学弟妹冒险,并非我的初衷;但由于督察的强势态度,所以就把心里的意思也写出来了,或许应该说那是我心中的期待。心想,你们大概会身穿黑衣,趁着夜色摸黑前来搭救我——真糟,竟然忘了重要的事!”
只见江神正襟危坐,双手紧抓两膝。
“各位为了找我专程前来神仓,非常感谢!”
任何人向我说出“感谢!”这句话时,都不及此刻胸口所感受到的热度。不知麻里亚是否因为太激动,或者因为放下一颗沉重的心而产生的虚脱难过,只见她取出一条手帕来。
记得当时见到她从木更村返回时,我的眼眶也是一阵温热,但并没听到她说声感谢,只是嘴唇动了一下,做出“谢谢”的嘴形。
我只稍微哭了一下。并非因为放下心的那种虚脱难过。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我就是无法说出“谢谢”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