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顾南逐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隔壁的开门声,想必是云莫白回来了。
他没放在心上,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一闭眼,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方醒,一起身便看到了院子里的小茶几上云莫白放着的辞行书。
不得不说,云莫白到底是个悬壶济世的仁心医者,就算是撂挑子走人也将风霁和花百染二人用药的剂量写的清清楚楚,还交代了花百染过不了几日便会醒过来。
顾南逐将信纸收了起来,转而到一旁继续看着药了。
开阳峰昨夜下了雪,清晨霁雪初晴,温暖的阳光倾泻下来,就像是洒了一层薄薄的碎银。
没过一阵,风霁也起身,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她皱着鼻尖儿嗅了嗅,径自找到了顾南逐的身边:“云莫白回药王宫了?”
“师尊怎么猜到的?”顾南逐顺手拿了个橘子给她。
橘子是早晨外门弟子刚送来的,说是南屏山刚摘来的柑橘,甜润可口。未子析念着风霁现在半瞎,特意着弟子送了一篮过来。
风霁靠着门框一边剥橘子,一边说道:“云莫白最是好面子的人,昨儿那事,他一定觉得自己丢透了面子,定要回去好好舔几日伤的。”
顾南逐:“那师尊还问我。”
“万一我猜错了,人家误会我是赶人,那多不好听?”风霁撕了一瓣儿橘子塞在顾南逐嘴里:“我去瞧瞧花百染,今年的橘子甜的很,你一会儿拿些吃。”
甘甜的橘子汁划过唇舌,顾南逐舔了舔方才被风霁之间擦过的唇角,飞快起身:“我给师尊拿药!”
……
自从不用去宋衍那儿上课了,风霁和顾南逐就像是两条晾在开阳峰山巅的咸鱼,躲在结界内过着舒心日子,每天无事可做却又咸的非常安稳。
风霁是懒散惯了,但顾南逐却还能咸鱼打挺一下,每天抽出一个时辰练剑。
剑为百兵之长,世间武修之中修剑的人便有十之六七。只是这种简单的兵器虽好上手,却不易学精。世间习剑的人那么多,真正修成金仙的也不过那么三三两两,说是万中无一也不为过。
晌午,给风霁的眼睛上过药后,顾南逐便一个人在院子里练剑势。
风霁很少真的手把手的教他,每一次给他演示了个七七八八,就让他循着记忆练了。今日也是如此。
而今风霁无事可做,便坐在门槛上吃橘子。她右手边摆着一只盘子,剥了橘子后尝过一瓣,有的全部吃了,有的便随手放在了一边的盘子里。
院子里落樱合着雪缓缓飘落,顾南逐练了几遍,掌心叠在阿瞒的剑身上:“师尊,我练的对不对?”
“你觉得对就对,你觉得不对就改!”风霁道。
举世便没有风霁这么佛系的师尊!
顾南逐走到一边倒水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凡间的话本子上都说练错了会走火入魔的!”
风霁笑了:“你听谁说的?”
“我小的时候和我娘亲一起住,白天经常在茶楼听书,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说的。”顾南逐远远的看着剥橘子的风霁:“书上还说,化外的神仙都像师尊你这么漂亮。”
风霁之前怎么没发现顾南逐的一张小嘴这么会哄人?
她起身,将那盘橘子端起来,递给顾南逐:“书上都是骗你的,剑法练错了也不会走火入魔。每个人对剑意术法的理解都是不一样,自然也不能照本宣科的全都扒着练。你听我的便是,想怎么练怎么练,有我替你瞧着呢。”
顾南逐下意识的将盘子接过来端着。
正如风霁所言,顾南逐相信她,愿意听她的每一句话,也只相信她。
只要她说一句安全,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顾南逐都敢义无反顾的向前趟。就算是万丈深渊,他也毫不怀疑的向下跳。
师尊给他的安心,是他这一辈子都奢求不来的。
“好啦,你先坐着吃一会儿橘子,我把甜的给你留下了。”风霁站起身,抬手将流月召出来:“我今天给你演一招新的剑势。”
原来她是在挑甜的橘子给自己留下啊。
顾南逐端着盘子,看着每个上面都缺了一个口的橘子,只觉得还没入口一颗心就要被甜化了。
开阳峰一脉的剑术,都以快准狠著称。流月剑锋所至,在意而不在形,一挑一刺之间却还都像是蕴着万分的力道似的。
风霁的性子练开阳峰的剑术,更是个中翘楚。
剑刃割风而过,震落一树的红樱花,荡着地上的薄雪绕着她的双足凌然而上,又在剑尖儿处打着旋儿的飘落下来。
云莫白不在开阳峰,风霁也不再拘着板着。自昨日顾南逐给她洗了一次脚后,她也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就连鞋袜都没有穿。
之前她坐在门槛上,双足被繁复的裙边挡着,顾南逐也没瞧见。此时方见她右脚脚踝上系着一截红绳,贴着雪色的踝骨,就像是雪地上落着的张扬的红樱。
剑刃挽风,游走在她的流袖间。就像是少年人心里藏着的绮梦,说不得,问不得。
鬼使神差之间,顾南逐已经伸出了一只手去捞风霁飞扬的裙角。
花瓣落在他的掌心上,风霁下意识的停下来,覆着眼的白绫叠着高挺的鼻梁,微微偏头望着她:“怎么啦?你要学么?”
顾南逐怔忡着望着风霁,听到她的声音才大梦初醒的恍过神儿来,连忙松手放开了风霁的裙角。
他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小跑到风霁的房间,将她的鞋袜捧出来。
“师尊,地上都是雪,你快别光脚站在地上了。”顾南逐扶着她坐下,动作慌乱的给她套上鞋袜:“若是受了凉怎么办?”
风霁越发觉得顾南逐像未子析了。
不仅管得多问得多想得多,还有些婆婆妈妈。
未子析这些年来统管七曜山,上到几个师弟,下到一众外门弟子,都要他去过问他去管理,唠叨一些也实在是有情可原。
可开阳峰就只有风霁和顾南逐两个人,他这婆婆妈妈是在哪儿练出来的?
风霁深觉,自己需要反省自身。
顾南逐替她穿好鞋袜,又小心的给她理了理裙角:“师尊就算是仙体也要仔细一些,我不是怕别的,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瞧见了……”
他话音一顿。
就算是有心怀不轨之人觊觎风霁的美色,估计也被风霁三两下之间给打趴下了。
美色不是谁都能觊觎的,除非胆大,命大,还抗打……
顾南逐恨不得在心里扇自己一耳光,刚要改口,偏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花百染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我怀疑你们两个在说我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