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莫白的房间出来,顾南逐坐在院子里的茶几前,看着树枝上叠着的一层薄雪默了好一阵。
他突然有了点儿私心,不想让师尊去揽云台了。
最难捱的,便是明知道稍后要发生什么,他却不知该不该去阻止。他不过是一个弟子,总不能一辈子跟着风霁吧,就算是依赖师尊,也总有一天要独当一面的。
顾南逐倒是希望风霁像拒绝魔君墨碌那般拒绝云莫白,但是转念一想,七曜山和药王宫还是有些交情的。若是因为这件事,云莫白恼羞成怒,从此不与七曜山来往了,那师尊的眼睛要怎么办?以后谁给她医治?
不管怎么想,都是为难。
眼看到了傍晚,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倾在了四季殿的屋檐上,宛若倾泻下来的碎金。
顾南逐搔了搔下巴,还是去敲了敲风霁的房门。
风霁刚换了身衣裳,此时听到顾南逐来了,便顺口一问:“南逐,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顾南逐去床边拿了鞋子,蹲下身给风霁穿好:“师尊,要么今天别去揽云台了,你眼睛还瞧不见,实在是不大好走。”
风霁摸了摸覆着眼睛的帛带:“瞧得见瞧不见于我来说没太大的干系,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和云莫白照看我么?”
顾南逐的嘴唇动了动,低下头:“师尊就不能不去么?”
这句话里带了点儿很容易叫人察觉的委屈,就像是撒娇似的,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忍拒绝,特别还是他这个平日里很让人省心的孩子。
风霁下意识的怔了一下,连忙伸手向前摸索着触到了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你不舒服么?还是谁欺负你了?有事可要告诉我啊。”
顾南逐不忍看风霁这般担心,只好扯谎:“我是担心花师伯会没人照顾,毕竟他受了伤,若是我们都不在,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闻言,风霁方才放下心来:“放心吧,花百染没什么事,只是身体里的浊息要散一散,很快就能醒了。你来开阳峰这么久,我都忘了带你四处玩一玩儿。今儿正好有机会,我便带你去瞧一瞧。”
见劝说无果,顾南逐也只好垂下眼睛,服侍风霁一起出了门。
……
上揽云台的石阶一路延伸到云雾之中,蜿蜒着不见尽头,宛若通向化外仙境。
准备上山时,云莫白对风霁伸手:“我扶着你?”
“我来吧。”顾南逐从中间挤过来,一把牵上风霁的手,没敢直视云莫白的目光:“平日里都是我服侍师尊的,这段路不好走,还是我来扶吧。”
风霁隐约感觉到气氛有点儿不对,但又不知道究竟是哪儿不对,便权当做是自己多心了。
她尴尬的笑了一下,握住了顾南逐的手臂:“七曜山统共就这么大,每一条路我都走的熟了,就算没人扶也没关系的。”
山路统共便两人宽的一条,顾南逐扶着人,倒是将云莫白挤到后边了。
而云莫白实在是学不来花百染的厚脸皮,只能在后面跟着,仔细着风霁的脚步,连一句话都没有搭上。
皑皑云雾绕过山峦,流过人的脚踝,打着旋儿盘桓在人的脚下。
顾南逐握着风霁的手:“师尊,你冷不冷?”
“修成仙体,便已经寒暑不侵了。”云莫白在后面说道。
顾南逐索性闭了嘴,三人一路上了揽云台,果真见此处月华如练,着实是只应天上有的仙境。
揽云台上,立着一座濯月亭,亭角下均是流转的流云。
顾南逐将人扶上去,擦了擦石凳让风霁坐下来:“今儿的月亮真圆,我还从未见过月亮离自己这么近,像是一伸手便能摸到似的。”
“那你伸手试试?”风霁道。
明亮的月轮映下柔和的光,顾南逐伸手,远远看去就像是真的摸到了月轮一般。只是伸手的瞬间,那种冰凉的触感顺着手掌一路漫到手臂,紧接着半个身子都凉了下来。
他连忙伸手:“这么冷。”
“流月当初便是在这儿煅的,我兄长捉了月光煅剑,又有揽云台的千丈流云,故名流月。”风霁道:“当初七曜山的开山祖师也是在此处悟道大成,可以说,没有揽云台,便没有现在的七曜山。”
“原来如此。”顾南逐喃喃道。
他还要接话,却被云莫白从后轻轻拍了拍肩膀。
顾南逐一回头,便见云端方一伸手指比了一个“嘘”的动作,比着口型:“我想同风霁说几句话,你稍后再回来,可以么?
隐隐暗香扑鼻而来,不知何时,揽云台四周的流云竟渐渐长出翠色的藤蔓,随即开出大朵大朵的花来,想必是云莫白用了手段幻化出来的。
顾南逐早已经在心里鄙夷他几百遍!
现在风霁的眼睛瞧不见,他这又是盛装又是花海,就算是真的将天上的银河搬下来,师尊也依旧看不见。拍马屁没拍到正途,师尊答应他才怪!
他看了一眼风霁,虽说心中不愿,但事到如今,也得风霁自己选择。
想到这儿,顾南逐也只好转身暂时离开了。
四下静悄悄的,风霁只当是那两个人在赏景,没人开口也不觉得有什么诧异。只是不知何时,鼻尖儿处像是嗅到了些许花香。
她小声疑惑道:“揽云台上怎么突然有了花香?”
风霁站起身,走到栏杆前伸手一探……没想到竟真的摸到了一朵花骨朵!
她顿时讶然:“南逐,这是开花了?”
“是我用法力移过来的。”云莫白走到风霁的身边,同她并肩而立,握着风霁的手又向前探了探。
他的手温暖干燥,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手背,倒是让风霁下意识的抽了一下手。
她不太习惯在自己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如此亲密的接触。
云莫白倒是没有在意,拉着她的手触到了一朵足有圆盘大的一朵花:“你摸摸?”
柔软的花瓣瞬间展开,一件东西应时掉在了风霁的掌心上,惊的风霁险些没有抓住。
四下皆静,风霁也不知这二人再搞什么鬼,她收手回来,指尖在那东西的纹路上轻轻摸了摸:“这花儿怎么还长玉佩的?”
“是我放进去的。”云莫白道。
他微微低着头,看着风霁微微颔首的侧脸:“这块玉是药王宫一代代传下来的,当初我祖母传给我母亲,母亲过身前又给了我……”
话没说完,风霁便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连忙抓住了云莫白的手。
云莫白眼睛一亮,便见风霁动作轻柔的展开他的掌心……然后将玉佩放了上去。
“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别随便乱放啊,揽云台这么大,若是一不小心掉了,怕是要不好找的。”风霁一本正经的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