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里·斯米洛坐在写字台的一角。与刑侦科里所有写字台不同的是,他的写字台显得很整洁。档案和文件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多亏斯米迪一大早给他擦过皮鞋,他那双系着鞋带的皮鞋在吊灯的照射下熠熠发亮。他的西服上装一直没有脱下。阿丽克丝·拉德镇静地坐着,十指交错紧握着两手,双腿端庄地又开。斯米洛认为,对于至少表面上看与侦探办公室格格不入的一个人来说,她的镇定是异乎寻常的。
有半个钟头时辰,他们一直在等待律师到来,因为她的律师答应过要上这里见她。如果说她对这种久久的沉默以及斯米洛的密切观察感到不自在的话,她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来。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恐惧和紧张,只是对眼前的不适表现出勉强的忍耐。
弗兰克·帕金斯律师匆匆忙忙赶到时,满面通红,一脸歉意。除去防滑鞋以外,他的全身穿着都是专为打高尔夫球准备的。
“对不起,阿丽克丝。接到你的传呼时,我正在打第十个洞。我以最快速度赶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斯米洛?”
帕金斯享有过硬的口碑和极佳的职业记录。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被众人视为品性正派的人,他的正直是无可挑剔的。斯米洛很想弄个明白,这位辩护律师过去是以什么身份为阿丽克丝·拉德效劳的,于是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问得很失礼,”帕金斯答道,“不过,如果阿丽克丝不在意,我倒是不在意回答的。”
“请便吧。”她说。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是社交场合的好朋友。我们是几年前认识的,当时她和我太太马吉一同在斯波莱托委员会共事。”他解释说。该委员会指的是在查尔斯顿县远近闻名的五月艺术节筹委会。
“那么,就你所知,拉德医生以前从来没有接受过刑事指控吗?”
“直截了当地说吧,斯米洛。”帕金斯的口气表明,为什么检察官们会把他视为法庭上的强硬对手。
“我是想询问一下拉德医生有关卢特·佩蒂约翰被杀害一案的情况。”
帕金斯惊讶得张口结舌。他呆望着他们,就像是在等待笑话的关键词语出现一般。
“你准是在开玩笑吧。”
“很不幸,他不是在开玩笑。”阿丽克丝说,“谢谢你赶了过来,弗兰克。搅掉了你的高尔夫球赛,实在是抱歉。你赢球了吗?”
“嗯,是啊,是啊。”他心不在焉地回答,依然在琢磨斯米洛刚才那番话的含意。
“那样的话,我就加倍抱歉了。”她望了一眼斯米洛说,“这一切太荒唐啦。实在是在浪费时间。我只想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就离开这个地方。”
她冲着斯米洛点点头,仿佛以这种方式示意他可以开始。他朝写字台俯下身子,“咔哒”一声打开磁带录音机,然后报出他们的姓名、时间以及日期。
“拉德医生,东湾街一处公共停车场的看守根据画师的素描认出了你。由于这个停车场没有启用自动计费系统,他记录的是每辆车的牌照号码和进场时间。”
斯米洛感到遗憾的是,车辆离场的时间未做任何记录。收费是依据进场时间计算的。停车不足两小时的,收费标准是五美元。超出一百二十分钟以后,才增收停车费。收费睛况均有记录,但不记录确切的离场时间。
“我们是通过你的停车账单找到你的。周六下午,你把汽车放在停车场多达两个小时。”
帕金斯一直在仔细听着,失声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惊天动地的发现吗?这就是破案的重大突破吗?”
“这是个开端。”
“是个冗长的开端。停车场的事怎么能把拉德医生与谋杀案扯在一起呢?”
“我付了小费——”
帕金斯抬起手以示告诫,不过她一挥手,示意说不要紧。
“没关系,弗兰克。我给了停车场那个年轻人一张十美元钞票,那是我随身带的最小面额的钞票。就是说我付了五美元小费。我相信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对我记忆深刻,能向素描师描述我的特征。”
“对我们提供描述的不止他一个人。”斯米洛告诉他们,“有一位来自佐治亚州梅肯县的丹尼尔斯先生。他下榻在查尔斯顿城市广场饭店时,他的房间就靠着过道,而过道的一头便是卢特·佩蒂约翰在周六下午短暂占用的豪华顶层套房。你认识他吗?”
“你不用回答,阿丽克丝。”律师告诉她,“事实上,在我们有机会单独谈话前,我建议你不要再说任何话。”
“没关系的。”她重复道,这回面带着微笑。她回首望了一眼斯米洛,说:“我从没有听说过佐治亚州梅肯县的丹尼尔斯先生。”
她不仅沉着,而且机敏,斯米洛暗忖道。
“我刚才谈的是佩蒂约翰先生。你认识他吗?”
“查尔斯顿县的所有人都听说过卢特·佩蒂约翰。”她说,“他的大名总是在新闻报道中出现。”
“你已经知道他被谋杀了。”
“当然。”
“从电视上看到的吗?”
“上周末的部分时间我没有呆在城里。不过回城以后,我从新闻中得知了这件事。”
“你不直接认识佩蒂约翰吗?”
“不。”
“那么,在他被害前后的时间里,你为什么会站在他住的旅馆套房外面呢?”
“没有这回事。”
“阿丽克丝,求求你了,什么也别再说啦。”帕金斯把手伸到她的肘下,指了指门。
“我们这就离开。”
“这样似乎不妥吧。”
“探长,看起来不妥的是你。你应该向拉德医生赔礼道歉。”
“我并不在意回答他的提问,弗兰克,要是那意味着此时此地就能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她说道。
帕金斯久久地看着她。他显然不赞同她回答提问,不过他转向了斯米洛。
“在继续提问之前,我坚持要与我的当事人商量一下。”
“好吧。我会给你们一段时间单独在一起的。”
“你要保证离开以前关闭话筒。”
“相信我好啦,弗兰克。我是希望按规矩办事的。我可不希望因为技术细节而让谋杀犯漏网。”他用指责的目光望着阿丽克丝,关闭了录音机,让她和律师单独呆在一起。
“你能相信她的这番话吗?”斯蒂菲·芒戴尔站在室外的狭窄过道上,透过单向透明玻璃镜,注视着斯米洛私人办公室里面的情况。
“画师的素描是准确的。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难道你没有别的案子要忙吗,斯蒂菲?我一向以为,你们这些地方法务官助理的工作负荷过大,工资又太低。至少这是你们希望大家都信以为真的情况。”
“我已得到梅森的批准,减轻了工作负荷,所以能够全力扑在这个案子上。他要求我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协助哈蒙德。”
“那位神童在什么地方?”他注视着阿丽克丝·拉德对弗兰克·帕金斯的一个提问坚定地摇着头。
“他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从今天早晨我们离开医院以后,我就再没有见到他。我给他留了便条,告诉他我上这里来看一看嫌疑犯。顺便说一下,你抓获嫌疑犯干得很漂亮。”
“易如反掌的事情。哈蒙德愿意跟我们联手办案吗?”
“你介意吗?”
斯米洛耸了耸肩。
“我想测试一下他的反应如何。”
“面对拉德医生的反应吗?”
“看一看圣人哈蒙德是否能要求对一位漂亮女子执行死刑,这大概是挺有趣的事情。”
斯蒂菲听到他的话吃了一惊。
“你认为她漂亮吗?”
斯米洛还没来得及回答,弗兰克·帕金斯已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生硬地问候了一下斯蒂菲,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去。
博比·特林布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想控制住心跳频率。自从他望见阿丽克丝站在门前石阶上与警察谈话以来,他的心一直在怦怦直跳。
情况不妙。非常不妙。警方是不是已经了解到他陷害佩蒂约翰的阴谋呢?是不是阿丽克丝叫来了警察,为了保住自己而出卖他?
他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驱车驶过她的私宅。然而,他用眼角余光看到的情况足以让他感到惊恐——两名穿制服的警察,一名便衣警察,外加一位怀恨在心、毫不掩饰对他的鄙视的女人。连傻瓜都能看出大祸已经临头。
倒是有个不坏的迹象。阿丽克丝并没有告发他。她没有指着他大喊一声:“抓住他!”不过,他说不准那意味着什么,或者说它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局面。这个迹象也许仅仅意味着,她没有发现他驱车经过这里。
他驾驶着折篷汽车,迂回穿行于正午时分查尔斯顿闹市区那交通繁忙的街道,一边在仔细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昨天晚上他还以为大功已经告成。阿丽克丝在强大的压力下终于答应了他,按他的开价付他一笔钱。
“要是你以为可以剽窃我的思路,用它来谋取私利,你可又要倒大霉啦,小姐!”情绪一急躁,他又操上了原先的那副腔调。他讨厌自己那种乡巴佬似的哀叫声,便停下了片刻,以调和一下口音。
“可不要琢磨着怎样来欺骗我,阿丽克丝。”他用比较和气的、但威胁性丝毫不减的口气对她说,“那笔钱是我的,我要定了。”
阿丽克丝也净化了她的言谈举止。她的谈吐变得优雅了,穿着变得时髦了。小日子过得挺红火。然而,撇开那股目中无人的傲气,她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改变。同他一样没有什么改变。恰如她了解他的真实本质一样,他也了解她的真实本质。难道她还以为他是昨天刚出生的吗?他很清楚正在发生的事情。她是利用了他的锦囊妙计,企图骗取他的那一半好处。
当他指责她有所图谋时,她说:“我说最后一遍,博比:我没有任何钱可以给你。别烦我啦!”
“这种事压根不会发生,阿丽克丝。在没有拿到我要得到的东西之前,我是不会退出你的生活的。你想让我消失,就得付我钱。”
她厌倦地叹了口气,等于挂出了白旗。
“明天中午来我家吧。”
于是中午时分,他来到了她家,可你猜怎么着?她身边站的尽是警察。没准逮捕他的逮捕状早已发出。
不过,逮捕状也许没有发出,他暗忖道,竭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假如她和警方一道对他设下了圈套,为什么警车要停放在很显眼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出卖他而同时又不出卖她自己呢?
不管怎么样,在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对于博比·特林布尔来说,明智的做法就是藏匿起来。真是叫人厌烦。
他在红灯前停住了车,十指交叉着,搁在方向盘上,仔细考虑眼前该怎么办。他透过两眼的余光,注视到另有一辆折篷汽车停在了他的车旁。他转过脸去。回头望着他的那两张面孔被配有鲜黄色镜片的太阳镜半遮半掩着。那是两个年轻美丽的女学生。她们带着顽皮和挑逗露齿微笑着。这些宠坏了的富家女孩在盛夏的下午外出寻找着恶作剧。
换句话说,她们在寻找猎物。
交通信号灯变换了,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她们的车子疾驰向前,在下一处拐角来了个右转弯。博比变换了车道,同样向右转弯。肩膀裸露的女孩子们向后张望,意识到他在尾追她们。他看到她们在哈哈大笑。
那辆宝马牌豪华折篷车飞速冲进了一家时髦的餐馆前的停车场。博比跟了上去。他注视着她们走向餐馆的入口。她们穿的是很短的运动短裤,暴露出些许臀部以及看上去显得十分修长、晒成棕褐色的双腿。她们上身的三角背心给人留下极少的想象空间。她们的咯咯笑声和卖弄风骚的模样,使博比回想起他的拿手好戏。
他在拥挤的餐馆里穿行,发现她们坐在露台上一处有阳伞的餐桌旁,正在对女服务员点着饮料。女服务员离开后,博比便在她们餐桌的一张空椅子上落了座。
她们的嘴唇富有光泽,显露出十分洁白、整齐的牙齿,耳朵上的钻石饰钉闪闪发光,浑身散发着名贵香水的气味。
“我是处理伤害风化事件的警察。”他带着性感的拖腔说道,“你们两位年轻姑娘有没有达到饮酒的合法年龄啊?”
她们咯咯地笑开了。
“用不着为我们担心,警官。”
“我们早已过了合法年龄。”
“你们指的是什么合法年龄啊?”他问道。
“我们是在度假,所以几乎所有事情对我们都是开禁的。”
“我们的确指的是所有事情。”
他冲着她们猥亵地笑了笑。
“是这么回事吗?我原来还以为你们是巡回布道的传教士呢。”
他的这番话又引起了一阵咯咯笑声。女服务员端来了两份饮料。博比往椅背上一靠。
“我们喝点什么呢,女士们?”
他的计谋得逞了。
最后,接待小姐斗胆突破了那道看不见的屏障,走进了哈蒙德的办公室。
“你问的是素描画上的那个嫌疑犯吗?她已经被人认明是阿丽克丝·拉德医生。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她被清进了斯米洛探长的办公室,正在接受讯问。”
他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他逮捕她了吗?”
“芒戴尔小姐的说法是,她自愿去了警察局。不过她和律师呆在一起。你要动身上那里去,还是有什么打算?”
“也许过会儿再去吧。”
接待小姐退了出去。
这个消息可能意味的结果像回声一样在迅速回荡。哈蒙德为此苦恼不堪。斯米洛的审问技巧甚至能迫使德肋撒院长招供。哈蒙德无法知道阿丽克丝·拉德会做出什么样的应答。她会抱有敌意呢,还是会给予配合?她会有什么要坦白的吗?当她再次见到他时,会露出什么破绽吗?他又会露出什么破绽吗?
为安全起见,他想尽量久地拖延这场不可回避的会面。在他深入了解阿丽克丝·拉德以前,在他弄清楚她卷入佩蒂约翰一案的性质和程度以前,最好要与此案保持一定的距离。
通常,这样做是可行的。除了极少例外情况,在警探们认定他们已掌握的证据足以提出正式指控之前,或者足以让哈蒙德向大陪审团陈述案情事实以前,他所属的办公室是不会直接介入破案的。斯蒂菲并不理解耍手腕的意义所在,但哈蒙德与她不同,他在接手案件之前,听任警察局去忙乎他们分内的工作。
然而,这是一次罕见的例外。他被要求介入破案,而且正是出于政治原因而不是其他原因。市一级乃至州一级的官员——其中有些人是佩蒂约翰生前的公开仇敌,而另一些人是他的支持者——都在利用谋杀案作为一种平台,以达到其政治目的。他们通过媒体要求尽快逮捕和起诉谋杀犯。
为了煽动公众的兴趣,今天早晨的报纸上刊载了一篇社论,就像清晨打来催醒电话那样,提醒人们注意这一惨痛的事实:连卢特·佩蒂约翰这样貌似刀枪不入的人都无法免受暴力袭击。
中午播出的新闻里,有名记者进行了一次街头随访式的民意调查,询问人们是否对枪杀佩蒂约翰的凶手将会被缉拿归案并绳之以法抱有信心。
这个案子正在形成他父亲期望中的那种媒体狂热。
哈蒙德期望的却是,尽可能久地避免卷入这场磨擦。为此,他又忙乎了半个小时,给自己找了一些工作来打发时间。
门罗·梅森用完午餐后一回来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听说斯米洛已经抓到了一个嫌疑犯。”他那洪钟一样的声音,像壁球一般在哈蒙德的办公室里回荡着。
“新闻是不胫而走的。”
“那么说这是真的?”
“我刚刚才得知这个新闻。”
“给我简单叙述一下吧。”
哈蒙德就丹尼尔斯提供的情况以及那幅素描做了一番解释。
“附有恩迪科特的素描以及文字描述的传单在城市广场饭店一带广为散发。拉德医生被一个停车场管理员认了出来。”
“我听说她是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家。”
“那是传闻。”
“听说过她吗?”
“没有。”
“我也没有。我太太也许听说过她。她认识所有的人。你认为佩蒂约翰是她医治过的病人吗?”
“眼下,门罗,你跟我掌握的情况差不多。”
“看看你能够发掘出什么情况吧。”
“我会让你了解案件进展的。”
“不行,我指的是今天下午。马上。”
“马上?斯米洛可是不喜欢我们插手的。”哈蒙德争辩道,“他尤其讨厌我插上一杠子。斯蒂菲早已去了他那里。如果我也过去的话,他会感到一肚子怨气的。看起来那就像我们在检查他的工作。”
“要是他感到愤怒,斯蒂菲会把他摆平的。我必须掌握一定的情况,可以披露给那些打电话到我办公室来的记者。”
“拉德医生就是嫌疑犯这一点是不能记录在案的,门罗。我们并不知道她就是嫌疑犯。看在上帝的分上,她只是在接受讯问而已。”
“她显得十分焦虑不安,所以才要把弗兰克·帕金斯叫到身边。”
“弗兰克是她的律师吗?”哈蒙德很熟悉他,而且很敬重他。庭审时与他辩论总是一种挑战。她不可能找到比他能力更强的律师了。
“任何明智的人被请到警察局接受审问时,都会叫上她的律师的。”
梅森并没有被难倒。
“让我知道有关她的情况。”他雷鸣般地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让哈蒙德别无选择。
他赶到警察局,径直来到二楼,揿了下紧锁着的双层门上通向刑侦科的蜂鸣器。一个女警官开了门,问明他的来意后说:“他们都在斯米洛的办公室里。”
“为什么不在审讯室里?”
“我想审讯室被占用了吧。再说,芒戴尔法务官想透过玻璃进行观察。”
哈蒙德几乎感到庆幸的是,阿丽克丝没有在那间散发着陈腐咖啡味和汗臭味的、没有窗户的斗室里接受讯问。他曾经看到恋童癖患者、强奸犯、小偷、男妓以及谋杀犯在那间斗室里,面对严厉审讯的压力,精神上彻底崩溃,因此他不敢想象她会出现在同一间斗室里。
他一拐弯,走进了一条不太长的走道,凶案警探的办公室就在那里。他希望讯问已经结束,希望当他到达时,阿丽克丝已经离去。不过,哪里会有这等好运气。斯蒂菲和斯米洛正透过装有镜子的玻璃窗朝里面张望,看上去就像是兀鹫在等待猎物吸最后一口气。
他听到斯蒂菲说:“她在撒谎。”
“她当然是在撒谎。”斯米洛说,“只是我不知道哪部分是谎言。”
他们一直到哈蒙德开口说话,才注意到他的到来。
“有什么情况吗?”
斯蒂菲转过身,满脸的不高兴。
“好吧,你总算来了。收到我给你的便条了吗?”
“我一时脱不了身。你凭什么认为她在撒谎?”
他冲着那扇小窗户点了点头,眼下还缺乏勇气透过镜子朝里望。
“正常情况下,一个无辜的人会表现出紧张和急躁。”斯米洛说。
“我们的医生小姐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斯蒂菲对他说,“没有嗯嗯呃呃。没有清清喉咙。没有坐立不安。她回答每一次提问时都干脆利落。”
哈蒙德说:“弗兰克居然会让她回答问题,真让我感到吃惊。”
“他并不希望她回答。是她坚持要那么做。她挺有主见。”
终于,哈蒙德随着斯米洛那若有所思的凝视目光,转过头去。他只能看见局部侧影,即便如此,他也感到了深深的震撼。他的最初冲动是想把拳曲在她脸颊上的那束头发捋平。他的第二冲动是想上前一把抓住她,愤怒地扭住她转过脸,逼她说出她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
“我们都掌握了她什么情况?”他问道。
当斯米洛飞快地报出一长串令人信服的证明时,连他自己都显得深受触动。
“除去在《今日心理学》上发表过两篇文章以外,她还经常被邀请去讲学,特别是讲授她对恐惧打击的研究成果。她被公认为该课题研究的专家。就在几个月前,她说服了一个爬上窗台的男人不要轻生。”
“我记得有这么回事。”哈蒙德说。
“报纸上曾经做过报道。那个男人的太太认为拉德医生有救命之恩。”斯米洛看了看笔记本,补充说,“她的私人生活是不公开的。我们只知道她是单身,没有孩子。弗兰克很恼火。他认为我们抓错了人。”
“除此以外他还会说什么呢?”斯蒂菲不怀好意地说。
哈蒙德竭力显得无动于衷,说:“看上去她是一个沉着冷静的女人。”
“嗯,她是很沉着冷静,确实如此。”斯蒂菲说,“你甭指望她的屁股能把冰融化。只要你跟她交谈过,就会明白我们说的意思。她如此冷静,简直到了冷酷的地步。”
你了解得实在太少,斯蒂菲。
“准备好下一轮讯问了吗?”她和斯米洛朝门口走去。
哈蒙德踌躇不前。
“你们希望我进去吗?”他们惊讶地转过脸。
“我还以为你会急不可耐地要对谋杀犯进行你的第一轮审讯呢。”斯蒂菲说。
“她是不是谋杀犯还有待于确认。”他不耐烦地说,“不过那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既然你在这里,我们比斯米洛占有数量上的优势。我不想让他认为我们在监视他。”
“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嘛。”斯米洛说。
“好吧。”哈蒙德说道,一边望着这位探长,“正如你所说的,我们得把话说明白,我来这里是梅森的主意,并不是我的想法。”
“克兰局长同样告诫过我要和平共处。只要你能容忍我,我就能容忍你。”
“很公平。”
斯蒂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第一轮讨厌的竞赛到此结束。现在我们干点正事行吗?”
斯米洛为他们推开了房门。哈蒙德让斯蒂菲走在前头。斯米洛跟在他后面走进屋子,随手带上门,他把太多的人塞进了如此狭小的空间。斯米洛几乎无法从哈蒙德身旁挤到他的写字台跟前。
“拉德医生,你肯定不想喝点什么吗?”
“不必啦,谢谢你,探长。”
对哈蒙德来说,听见她的声音就像被她触摸一样令他心旷神怡。他几乎能感受到她贴近他耳朵时的气息。他的心在胸口沉闷地猛跳着。他几乎透不过气来。而且,真他妈的见鬼,他偏偏不能去触摸她。
斯米洛做了多余的介绍。
“拉德医生,这位是法务官特别助理哈蒙德·克罗斯。克罗斯先生,阿丽克丝·拉德医生。”
她调过头。哈蒙德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