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晚年,一直很害怕自己会精神失常。还有,他记忆中的母亲——总是默默坐在昏暗的室内用长烟管抽烟。如果有小孩缠着她闹,她就会在折成四折的废纸上画图给孩子看,只是她画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张狐狸脸——这些事你知道吗?天城小姐问。
我点点头。于是,天城小姐把黑色书本借给我。
这个时间不会再有客人上门。所以我打声招呼,走进第一会客室,坐在大大的长椅上开始看《顺序》。
看着看着,我渐渐明白天城小姐的话中之意。
幕启,是个没落士族之家。长男一郎因为发狂,被软禁在家中。三男阿丰很用功,次男二郎却花天酒地,把剩余的微薄家产挥霍殆尽。阿丰谴责他,他却说自己的浪荡冶游是有原因的。
“你忘了吗?木工来做大哥的牢房时曾经说过,那个房间本来就有加装过栏杆的痕迹。”
悚然一动的眼睛,死盯着书页左上方《顺序》这二个字。
一切毋庸多书。把二郎逼向恐惧与焦躁深渊的,就是“顺序”的预感。最后一郎拿花剪戳喉自杀。阿丰怀疑是某人给他剪刀;一郎谢幕的台词是“位置空出来了。”
如果光看情节发展大概会觉得是强烈的作品吧。但是,不好。最重要的是不适合舞台剧的形态。但是,这个《顺序》打动了芥川。
菊池后来主张,作品除了艺术上的价值之外,也有题材的价值、内容的价值,因此与里见弴发生争论。但就这出舞台剧而言,在论及作品本身的完成度之前,芥川的确已先被题材本身打动了吧。
说到大正八年,正是芥川离开海军机关学校,与好友菊池一起加入大阪每日新闻报社工作的那年。他怀抱着专心投入文坛的决心与自信,意气轩昂,势如日出东山。想到这里,“非常好”这句话,就如同当作人生伏笔所放置的小石子,渐渐看出惨淡的味道。
回到编辑室,我对天城小姐说“我懂了”。天城小姐点点头,“事情就是那样。”
“是。”
她说另外还有别本书可供参考,说着把永井龙男写的《菊池宽》递给我。我决定和全集第一卷的剧作集一起借走。
天城小姐还要继续工作。我向她说再见,她微微侧着脑袋,“我觉得那出戏应该写成小说,比较好。”
“我也这么认为。”
我俩意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