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仓坂医生死去的人是我。那天我照常进入诊疗室,而等着我的,却不是戴墨镜坐在椅子上的医生,而是胸口淌血倒卧在地板上的医生。
“医生!”
我吓一大跳,跑到医生身旁,想要将他扶起,却想到电视剧的主角会经说过,随便移动受伤的人会使其缩短性命,又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仓坂医生全身都发青了,两颊却不协调地通红,满脸是汗,他急促地呼吸着,趁短暂喘息的空档呼唤我的名字。我记得当时体内充满了悲痛、错愕以及混乱的情绪,还夹杂了血腥味引发的食欲。
“这……这是什么?”我努力发出声音,看着地板上如火山熔岩般流动的鲜血。
“这是什么?是血啊。”说话的声音很无力:“连小学生都知道吧。”医生用力押着涌血的胸部,白袍跟手掌都已经被染红了。
“为什么会这样?”眼泪不受我的控制,突然就流下来。“为什么?为……呜,呜”
我忍不住哽咽。“呜,呜——”眼泪成串地滑落。“呜,呜——”
“别哭——”医生努力伸出沾满血的手,想要摸我的脸颊,手不停颤抖,在碰到我的脸颊后,轻轻抹去眼泪……温热的触感,浓稠的鲜血沾在脸上。
“医生……”
“不要哭,砂绘。”医生墨镜后的双眸直视着我:“对不起,我要不守信用了,你读取记忆的能力……”
“那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我大喊,紧抓住医生的手:“已经……呜,呜——”
“不过真伤脑筋啊,刺得那么用力。”他说得像事不关己:“你猜我被刺了几刀?十九下耶,十九下,太过分了吧:心脏都变成蜂窝了,就算再厉害的名医也束手无策……”医生的手无力地滑落,接着开始猛咳,从口中喷出来的鲜血飞沫,溅到我脸上。
“我、我……那个……”
“我死了以后……把桌子抽屉,上面数来第三个打开,里面有个信封——”医生的呼吸渐渐只剩下气音:“别忘记啊,桌子的抽屉,第三个,要不要……用血书写下来提醒你?”
“医、医生”
“砂绘,真的很对不起,我、我……咳——”他吐出一口血。“我……大概,是想要赎罪吧。”
“咦?”赎罪?他在说什么?是太痛苦了,脑筋失常了吗?我边哭边喊着医生,然而医生他并没有回应我,眼神已经涣散、已经看不到我,只能微微地晃动,又继续说话。
“让你遇到那么不幸的事……真的很抱歉,我想要帮你治好,可、可是没办法了——”医生开始咬牙,全身都在痉挛。“果然,那种事情还是不应该做的……虽、虽然不能当作藉口,但我是被骗的。”
“你在说什么?回答找啊——”我摇晃医生渐渐死去的身体,医生笑着说痛死了,我却不肯放手。
“我不行了……差不多快死了吧。”医生急促的呼吸突兀地安静下来,痉挛也减缓了,我看看他的脸,虽然已经满头大汗,表情却还是一如往常。“砂绘——”他抬望我的脸:“我真的很不想在临终前讲这么老套的台词,不过……能认识你真好。”
的确是老套又俗气的台词,仓饭医生是真的很不愿意就这样结束吧,所以他又张开已经闭上的嘴,叫我吃下他的肉,然后才像个孩子般安稳地呼吸了三下,随即就死去了。
我只哭了五分钟,就擦掉眼泪慢慢地站起来,有点头晕地走到医生的办公桌前,打开右边那排抽屉第三个。里面有一个信封,我抽出当中的纸张浏览,上头画着类似地图的东西,那是用简单的黑线描绘而成,在某个交叉点上只写着“仓库”两个字,纸片的角落则潦草地写着“2(÷)6”这个记号,全部都是像谜一般不体贴的情报。
我发现抽屉深处有一把摺叠小刀,于是拿在手上,将已经成为尸体的仓坂医生身上的钮扣扯开,抽出皮带,用单手押着他露出的腹部,把刀子插进去,一口气割开。红色的血混着白色的油大量地涌出,头一次进行解剖作业的我,当时对人体内流出的油脂大惊失色,之前咬下那个小女孩的手掌并没有流出这样的东西……
但我没有时间继续困惑,因为随时都可能会有人进来这间诊疗室,我把手伸进医生体内,抓住他的内脏缓缓抽出,幸好,腹部的器官并没有被刀子伤害到。我抽出大肠,可是怎么抽都抽不完,简直就像魔术师手中变出来的万国旗,只能不停地抽下去。
但是不管我怎么抽,肠子的尾端始终都没有出现,因为太累了,我暂时停下动作。肠子包围着我的身体,缠绕着我的手,我的脖子,有如一条蛇。我张口咬下去,沾满鲜血的肠子,有着温热的触感,但……我没有办法将它咬断、咀嚼,然后吞下去……我做不到,我害怕读取医生的记忆,而且也不想吃生肉。
泪水再度泛滥,全身颤抖着。医生他……死了,死了……今后该怎么办呢?我什么也无法思考,于是就睡着了,在肠子包围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