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四天雨。每天下午,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倾盆大雨滋润着大地。原来那干旱而尘土飞扬的马路上满是雨水冲刷的沟沟渠渠,广袤的田野在风雨中摇曳。干渴的土地瞬间就吸收了所有的雨水,但人们知道,雨水已经安全地储存在堤坝和水井中。每个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怕旱灾来临了,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于忍受旱灾。人们都说,这里的气候正在发生变化,让他们觉得非常脆弱。像博茨瓦纳这样的国家,土地和动物离人们的生活是如此之近,任何细微的变化都可能是灾难性的。但毕竟上帝把雨水恩赐给了这片大地,这才是最重要的。
车厂的生意越来越忙,作为执行经理,玛库兹决定在最近的几个月之内再雇一个机械师。她在报纸上刊登了一个广告,一个退休的钻石采矿厂的机械师前来应征,并提出每星期工作三天。他即日起就开始工作,而且与两个学徒相处得很融洽。
“马特科尼先生一定会喜欢他的。”拉莫茨维小姐说。
“他什么时候回来?”玛库兹问,“已经两个多星期了。”
下午,拉莫茨维小姐开车来到孤儿院。她直接把白色小货车停在博托克瓦尼小姐的窗外。博托克瓦尼小姐总能从窗口看见拉莫茨维小姐,并在她敲门的时候烧上茶水。
博托克瓦尼小姐说:“你好,拉莫茨维小姐,好一阵子没见到您了。”
“我出去了一趟,”拉莫茨维小姐说,“然后就开始下大雨,道路很泥泞,我可不想让车子陷进泥坑里。”
“你的决定很明智,”博托克瓦尼小姐说,“我们不得不带着大一些的孩子把陷入附近的泥坑里的汽车推出来。那些孩子弄得浑身是泥,不得不在院子里用软水管把泥冲干净。”
“看起来今年的雨水会很充足,”拉莫茨维小姐说,“这对我们国家来说是件好事。”
电热水壶在房间的角落嘶嘶作响,水烧开了。于是,博托克瓦尼小姐站起身冲茶。她说:“真抱歉,没能为你预备蛋糕。昨天我做了一个,可人们像蝗虫似的把它吃得一干二净。”
“这些贪婪的人,”拉莫茨维小姐说,“有蛋糕当然更好,不过没关系的。”
她们俩静静地品了一会儿茶,拉莫茨维小姐打破了沉寂。她说:“我认为应当开车带马特科尼出去兜兜风,你觉得如何?”
博托克瓦尼笑了笑说:“他会非常喜欢的。自从他来到这里,他一直情绪平静;而且我发现他一直在做一件事,一件非常好的事。”
“是什么呢?”拉莫茨维小姐问。
“他一直在帮助那个小男孩,就是上回我请你查一查的那个小男孩,你还记得他吗?”
“是的,”拉莫茨维小姐有些犹豫地说,“我记得那个小男孩。”
“那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博托克瓦尼问。
“没有,”拉莫茨维小姐说,“我看找不到什么线索了,但我隐隐约约有种想法,只是一种想法。”
博托克瓦尼往杯子里加了一勺糖,用茶勺轻轻搅匀,然后问道:“哦,是什么?”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皱了皱眉头说:“这种想法不说也罢,没什么实际意义。”
博托克瓦尼举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小心地把茶杯放回桌子,说:“我想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有同感,只是太难以置信了,这不可能是真的。”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摇摇头,说道:“我也这么对自己说。人们经常议论这类事情,但从来也没得到证实。他们总说世界上有动物养的野孩子,今天发现一个,明天又发现一个,但他们证实过这些孩子是由动物养大的吗?有证据吗?”
“从未听说过。”博托克瓦尼答道。
“那么,如果我们说出了那个小男孩可能的来历,会发生什么事呢?报纸会长篇累牍地报道这件事;全世界的人们都会蜂拥而至,他们也许会把那个孩子带到什么地方供人参观,他们会把他带离博茨瓦纳。”
“不会的,”博托克瓦尼说,“政府不会允许的。”
“我不这么认为,”拉莫茨维小姐说,“他们很可能会带走他的,这可说不准。”
她们静静地坐着,然后拉莫茨维小姐说:“我想,有些事情还是听其自然的好,我们不需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答案。”
“我也这么想,”博托克瓦尼说,“难得糊涂。”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沉思了片刻。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看法,但她不敢确定这种看法是否总是对的,这需要进一步的思考,但不是现在。现在,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开车与马特科尼一起去莫丘迪,他们一起爬上山丘,俯瞰辽阔的平原。她敢确定,马特科尼会喜欢周围心旷神怡的景象的,这会使他精神振作。
“马特科尼先生一直在帮助那个小男孩,”博托克瓦尼说,“有事情做对他有好处。我见他教孩子制作弹弓,还听见他一字一词地教孩子说话,我想,这是个好兆头。”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想像着,马特科尼耐心地教会孩子说出周围事物的名称、教会他人类世界的语言、教会他非洲的语言。
在开往莫丘迪的路上,马特科尼先生没怎么说话,他只是坐在白色小货车的座位上,透过车窗瞭望广袤无垠的平原和匆匆的过客;但他毕竟还是问起了车厂的经营状况,这比上一次拉莫茨维小姐在宁静的孤儿院房间里看见他的时候好多了。
“我希望玛库兹管得住那两个学徒,他们很懒,他们的脑子里只有女人。”马特科尼说。
“他们还是很爱沾花惹草,可是在玛库兹的管理下,他们的工作很勤奋、很出色。”拉莫茨维小姐说。
他们首先看见了通往莫丘迪的路标,不久就开上了直接通往科考特拉医院的道路。远远的,可以遥望到医院后面的石头山丘。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说:“我们爬上去吧,上面的视野很好,让我们欣赏一下雨后美景。”
“我很累,恐怕爬不上去,”马特科尼说,“来吧,我们就坐在这儿。”
“不行,”拉莫茨维小姐坚定地说,“我们两个人一起爬上去,我扶着你。”
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登上山顶。他们伫立在一块巨大的、突出的岩石边缘,俯瞰莫丘迪全景:红色房顶的教堂,每天用有限的资源与可怕的病魔战斗的小型医院和南面的平原;宽广的河床上,河水又开始缓缓流动,在无边的树丛和错落的村落中蜿蜒前行;河边的小路上,一小群牛正缓缓前进,从山上望去像微型玩具,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多美的风中的铃声,多美的博茨瓦纳的土地!拉莫茨维小姐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细心体味着非洲女人的自豪和骄傲。
她说:“看,那是我和父亲的故居。”
马特科尼看着远处,脸上露出了微笑。是的,他笑了,拉莫茨维小姐看见,他笑了。
“我想你现在感觉好多了,是吗?”拉莫茨维小姐问。
马特科尼先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