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要员曾给过拉莫茨维小姐一个电话号码,可以随时直接打电话找到他,不必惊动他的秘书或助手。这天下午,拉莫茨维小姐第一次试着拨通了这个号码,果然找到了他。政府要员听起来很兴奋,他很高兴拉莫茨维小姐开始调查此事。
“我想下周去农场,”拉莫茨维小姐说,“您跟您的父亲联系过了吗?”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政府要员答道,“我对他说,你为我拉了不少女性选票,我欠你个人情;现在你要来农场住一阵子。他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两人商定了具体的调查步骤,拉莫茨维小姐得到了农场的地址:弗朗西斯敦公路以外,皮拉内以北。
“我相信你会找到犯罪证据的,”政府要员说,“我的弟弟就要得救了。”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不置可否地说:“走着瞧吧。我不敢保证什么,一切都得看情况。”
“这是当然,”政府要员赶紧补充道,“但我绝对相信你的能力,你会查出事情的真相的。我知道,你肯定找得到那个恶毒的女人的犯罪证据。让我们祈祷吧,一切都来得及。”
通话后,拉莫茨维小姐坐在办公桌前,凝视着墙面。调查大概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那么有很多别的事情就要等以后再处理了。目前,车厂的事务倒不用她操心,侦探所的事务也不用管,玛库兹会搞定一切的。如果案子应接不暇,两个学徒会帮忙接接电话什么的,他们应付得很好。
但是,马特科尼怎么办呢?这个问题最让人操心,得抓紧时间想想办法了。拉莫茨维小姐刚刚读完一本关于抑郁症的书,对如何改善抑郁症患者的情绪略有所知;但书中也介绍,有的抑郁症患者有疯癫倾向,他们常常会做出疯狂的举动,她可不想让未婚夫的病情发展到如此严重的程度。她必须带他去看莫法特医生,只有这样才可以开始治疗。但是,每次她提起看医生的事儿,马特科尼都会断然拒绝,真是拿他没辙儿。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想到,也许可以用点儿小花招,骗马特科尼先生吃药。说实在的,她也不想欺骗未婚夫,但如果一个人的思想已经混乱,那不论采取任何手段都是丝毫不过分的,只要能让他好起来。就好像一个人被坏人绑架,还要索要赎金;那么只要能救出人质,用点儿“阴谋诡计”也绝对合乎情理。在她看来,这完全合乎博茨瓦纳的传统道德观和其他道德观。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曾设想把药片混在马特科尼的食物里。如果她总为马特科尼做饭,这个主意倒是可以试试;可问题是事实并非如此。马特科尼早就不来她的寓所共进晚餐了;如果她突然自告奋勇,去他的寓所给他做饭,这未免太过突兀。无论如何,拉奠茨维小姐怀疑,情绪低落的马特科尼恐怕吃不了多少东西——那本书里提到过这个症状——近些天来,他的体重下降得很快。这样的话,药食混杂的办法虽然听起来还不错,但不可行。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叹了口气。呆呆地坐着、盯着墙壁考虑问题,可不是她的风格,她甚至怀疑自己也会得抑郁症的。不过,这种怀疑转瞬即逝,她绝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病倒。一切都得仰仗她:车厂、侦探所、孩子们、未婚夫、玛库兹及其在邦伯农的亲友;她怎么能病倒呢?于是,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来到房间另一头的电话机旁。她取出通讯录,找到了孤儿院的博托克瓦尼小姐的电话。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到达孤儿院时,博托克瓦尼小姐正在接见一对希望收养孤儿的夫妇。坐在候客室里,拉莫茨维小姐仰头观察着天花板上的一只猎食飞虫的苍白的壁虎。壁虎和飞虫都倒挂着,壁虎的爪子和飞虫的刺是它们各自的吸附工具。壁虎突然发动袭击,可飞虫的反应更灵敏,它“嗖”地飞到窗棂上,逃脱了壁虎的追捕。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又低头浏览着桌上零零落落的杂志,其中一本是《政府画册》,封面上是一位高级官员的照片。拉莫茨维小姐看了看画册里的官员照片和介绍,有那么一两个人的情况她相当熟悉,比画册里介绍得多得多。她的顾客——政府要员的照片也在其中,照片上的他面带自信的微笑,真是难以想像,这个人正在整日为他的弟弟和谋杀阴谋而忧心忡忡。
“拉莫茨维小姐!”不知何时结束了谈话的博托克瓦尼小姐来到拉莫茨维小姐面前,低头叫她。她说:“真抱歉让你等这么久,不过我刚刚给一个孩子找到了收养家庭,真是不容易啊。我必须为孩子负责,看看那位太太能不能做个好母亲。”
她们走进主任室,一个残留着水果蛋糕残渣的盘子放在桌子上。
“你是来告诉我有关那个男孩的事儿吗?怎么样?调查有结果了吧?”博托克瓦尼小姐问。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摇摇头说:“很抱歉,还没什么结果。我目前还没空调查那个男孩,最近的事儿太多了。”
博托克瓦尼小姐微笑着说:“你真是个大忙人。”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说:“我是来请你帮个忙的。”
博托克瓦尼小姐高兴地说:“是吗?真高兴能帮上你的忙,一般都是我请你帮忙的。”
普雷西萨·拉莫茨维小姐说:“马特科尼病了,我想他得的是抑郁症。”
“噢,天哪!”博托克瓦尼小姐说,“我听说过这种病。那时候,我在罗巴特茨精神病院当护士,见过这种病;现在这种病是可以治好的。”
“书上也这么说,”拉莫茨维小姐说,“但治病就得吃药,可马特科尼拒绝就医,他说他没病。”
“简直是胡说!”博托克瓦尼小姐说,“他必须立即就医,你得告诉他。”
“我试过,”拉莫茨维小姐说,“可是他说他没有任何问题,我得找个人劝劝他,比方说……”
“比方说我?”博托克瓦尼补充道。
“是的,”拉莫茨维小姐说,“他一直很听你的话,他不敢拒绝你的任何提议。”
“可是他必须服药,”博托克瓦尼小姐说,“我没法儿时时刻刻都盯着他啊。”
“如果让他到你这儿来静养几天,你就可以照顾他,让他天天服药,慢慢好起来。”拉莫茨维小姐提议。
“你是说,让他来孤儿院住?”博托克瓦尼小姐问。
“我就是这个意思,”拉莫茨维小姐说,“让他来这儿休息一下,直到他的病好转。”
博托克瓦尼小姐敲敲桌子,说:“那万一他不肯来呢?”
“他是不会拒绝你的提议的,”拉莫茨维小姐说,“他挺怕你的。”
“哦?我有这么可怕吗?”博托克瓦尼小姐说。
“有那么一点点,”拉莫茨维小姐说,“不过只是对男人而言,男人们对有地位的女士总有那么一点点敬畏感。”
博托克瓦尼小姐想了想说:“马特科尼先生一直很照顾孤儿院,他为孤儿院做了很多事,我愿意帮这个忙,那我什么时候去见他呢?”
“就是今天,”拉莫茨维小姐说,“带他去见莫法特医生,然后把他带回这儿。”
“好的,”博托克瓦尼热心地说,“我就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还不去看医生,真是胡话!我会搞定的,相信我。”
商定好一切安排,博托克瓦尼小姐把拉莫茨维小姐送到车门口。
“别忘了那个男孩的事儿!”博托克瓦尼小姐提醒道,“记得有空想想。”
“别担心,你刚刚帮我卸下个大负担,我也会帮你的。”
莫法特医生和马特科尼先生在走廊尽头的书房见面,而博托克瓦尼小姐则与莫法特太太在厨房饮茶。莫法特太太是图书馆馆员,博览群书,博托克瓦尼小姐不时向她请教问题。夜幕渐渐降临,飞虫在书房的灯下没头脑地乱撞,灯光的热量灼伤它们的翅膀,它们就飞快地飞走了。书桌上摆放着听诊器和血压计,橡胶球垂在桌边;墙上挂着一幅描述十九世纪库鲁曼人传道的雕版画。
“好久不见了。”莫法特医生对马特科尼说,“我的汽车一直没出问题。”
马特科尼勉强笑了笑,开口说:“我一直不……”话没说完,他就停住了。
“你感到不太舒服,是吗?”莫法特医生问。
马特科尼点点头说:“我感到很疲劳,睡不着觉。”
莫法特医生道:“真是糟糕!睡不好觉,白天就没精神。你有什么心事吗?”
马特科尼思索了片刻,他的下颚颤抖着,似乎竭力想说点什么,然后他说:“很久以前,我做了一件很坏的事,我很担心有人会旧事重提,我会名誉扫地的,人们会朝我扔石头,这就是我的下场。”
“那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跟我说说,我会保守秘密的。”莫法特医生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太坏了。哦,不,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也不行。”
“你就想跟我说这些?”莫法特医生问。
“是的。”马特科尼答道。
莫法特医生仔细端详着马特科尼,他的扣子系错了位置,鞋带散乱,眼睛黯淡无神,充满哀怨。
“好吧,”他说,“我给你开些药,会让你感觉好一点。博托克瓦尼小姐说她会照顾你。”
马特科尼默然无语地点点头。
“你得向我保证每天服药,”莫法特医生接着说,“你能保证吗?”
马特科尼低着头,静静地说:“我的保证没有任何意义。”
“你的保证很有意义,你是病了才会这么说。”莫法特医生安慰道。
博托克瓦尼小姐给马特科尼打开车门,让他坐好。她朝站在门口的莫法特医生夫妇挥了挥手,目送他们回到房里。博托克瓦尼小姐开车返回孤儿院。路上,他们经过了车厂,夜幕中,被人弃之不顾的车厂静静地伫立着,而马特科尼竞连一眼都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