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氏站在门外又听了她们说了几句话,这才调整自己的神情,面带笑容的走进房间,道:“见过大小姐,昨儿个将军回府,招不住你妹妹姝儿的求情,便命人接大小姐回府,这不,你妹妹非要亲自过来接你,我拗不过,又放心不下,这才跟着一起过来。”
“晏宁谢过姨娘,还有妹妹。”沈晏宁压着心头翻涌的恶心之感,淡声道谢,忽而靠着床头,面若凄苦状,说道:“这山中清寂荒芜,那些贱奴还经常欺负打骂于我,我实在受不了了,不若,我们现在就动身,出发回府吧。”
沈晏宁这么说,一来,是想试着避开明天即将发生的英雄救美的戏码。二来,也是试探,上一世她就怀疑殷少融在岖山出现的莫名其妙,只不过那时候她心思都在别处,并没有往深里想罢了。
樊姨娘现在在她面前极力装好人,听到她哭诉委屈,连忙轻叱道:“到底是哪些个奴才这么大胆欺负主子,等回了将军府,定要禀告将军,狠狠收拾一番,赵麽麽要记得提醒我。”
樊姨娘装模作样的让赵麽麽提醒她,不过是想在沈晏宁面前显摆一番:你看,任由你再怎么闹腾,我还不是在这一个月里获得准许,完全掌管府中中馈之事!
事情多而繁忙,总会忘记,所以才需要下人们提醒着。
沈晏宁低垂着头,压着嘴角,心里冷笑连连。
沈晏姝在房间环视一圈,面带难过之色,道:“我看姐姐确实清瘦不少,这里到底比不得府里舒适,爹爹这次也太狠心了些,姐姐回府后,再不能惹他生气了哦,不然又要罚你了。”
沈晏宁看她娇嗔模样,确实十分惹人怜爱,心头恨意翻涌,却只得捏紧袖底下的拳头,冷眼静待,只一瞬便收回利剑般的目光,淡淡点头,算是回应。
樊氏一直观察沈晏宁的样子,期望看到沈晏宁不甘心、委屈、感激涕零等表情,却是失望了。
她不仅没得到期许的感恩戴德,反而看到沈晏宁冷酷而锐利的眼神投射在沈晏姝身上,不由心底一惊,可那也只一瞬间的事情,等再看过去,又平常无事。
樊氏觉得,可能是自己还不够亲切和蔼,于是,压下心头疑惑,上前去,指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温柔笑道:“妾身体谅大小姐的苦衷,可今日未时已过,城门戌时便已关闭,就算急着赶路,只怕回到将军府也是半夜的事情了,山路颠簸,夜晚黑灯瞎火的更是不安全,不若再委屈些时候,明日一早,我们便走,啊!”
樊氏最后那声“啊”,带了些劝慰的意思,从心底上,她自觉自己是沈晏宁的长辈,如今又在老爷和老夫人的应允下掌管将军府中馈,虽没正名,但到底也算是主子了,所以才这样说。
若是以前,沈晏宁自是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在她们面前哭诉自己这些日子的委屈,更是保证以后不会再莽撞闹事。
只是如今的她,重活一世,彻底清楚这对蛇蝎母女的为人,只会对她们处处防备,再不会相信她们的话。
“可是……”沈晏宁露出害怕神情,迟疑道:“姨娘说的也是,山中赶夜路却有不妥。不过妹妹和姨娘今晚也要小心些才好,虽说别院有仆从打点收拾,可毕竟是建在半山腰上,外面到处是树林草丛,时常会有些野猪狍子、蛇虫鼠蝎出没,尤其是半夜,总会听见一些怪怪的声音,叫人害怕……”
沈晏宁边说,边装作真的害怕缩着脖子抖了抖,见她们露出狐疑不信的神情,继续比划道:“我就碰到过一次,一条手腕粗的蟒蛇窜进来找食吃……那肚子鼓得,那么大!若不是沈管事及时发现,指不定我如今……你们怕是见不到我了!”
“真……真有此事?”樊氏一想到蟒蛇那种湿湿滑滑又软又毒的畜生,还是没忍住,吓得有些结巴。
沈晏姝骨碌碌的大眼睛忽闪着,笑看沈晏宁,打趣道:“姐姐,莫不是在开玩笑?”
沈晏宁轻声哼笑,道:“是不是真的,你们可以问问王婶,那时候她还说,若不是那蛇吞了只鸡,撑得爬不动了,懒得理四周的人,否则院子里的人都要遭殃呢!”
樊氏抽了抽嘴角,挥着绢帕拂去身上的鸡皮粒子,吩咐赵麽麽:“快去叮嘱她们再仔细打扫一遍,务必要弄整洁,别让些恶心的脏东西四处乱窜,出来吓唬人。”
赵麽麽板着遍布褶子的老脸,冷冷瞪一眼沈晏宁,这才领命道:“是,夫人莫怕,老奴这就敦促她们仔细收拾,连条绳子都不会出现在夫人面前的。”
沈晏宁扯了扯唇角,心里冷哼:打扫得再干净也无事于补,到时候,她会给她们点惊喜的!
沈晏宁沐浴之后,睡了一觉,醒来听桃丫笑说王婶被樊氏狠狠的训斥了一番,这会儿还被罚在后院里劈柴,美其名曰:让她也锻炼锻炼身子骨!
“大小姐,自从您来这庄子里,可没少受她的气,现在有夫人帮着您,总算是熬着出头了。”桃丫一边收拾衣服包裹,一边闲话。
“是么。”沈晏宁站在窗前,盯着那盆兰草出神,落日金灿灿的余晖映在她如玉的脸上,似乎度了一层金光,不似真切。
她缓缓出声,像是问别人,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你又如何知道我在这里受的罪,不是她吩咐王婶这么做的呢?”
桃丫给包裹打结的手势一顿,满脸怀疑道:“这不可能吧,我看夫人和二小姐都挺好的,夫人收拾王婶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若真是大小姐说的那样,王婶怎么会现在都还在劈柴呢!”
不像是装的?呵呵……
沈晏宁在心里冷笑,樊姨娘最拿手的就是伪装,或许从她嫁进将军府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在伪装。
她父亲本是京中要员,她也是心气高傲的官家小姐出身,只不知道为什么婚事一直久拖不定,直到那年她父亲犯事被贬下放,她娘家跟老夫人攀着亲,正好老夫人有意给父亲找姨娘,就一拍即合,让她嫁进将军府。
想来,她是不甘心做妾的,所以一直伪装,在府里讨好老夫人,在父亲母亲面前伏低做小,在人前总是一副大善人好心人的慈善模样,却在背地里干着黑心勾当。
如今樊姨娘为了在她面前扮慈母,肯定是要维护她的,至少在外人面前样子还是要做足,免得惹来非议。
“或许吧。”沈晏宁神色懒散而浅淡,吩咐桃丫道:“一会儿送饭过来的时候,帮我把厨房里那把铁锹拿过来。”
“小姐明天就下山回将军府,再不会做粗活,要那东西做什么?”桃丫不明就里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