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月去上厕所时,绘太郎便跑到厨房弄一些饮料。虽然夜已深,但讨论似乎才要进入高潮,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父亲大概会想喝饮料。
“哦,想得蛮周到的嘛。”
回到客厅的法月,立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伸伸懒腰,接着说道:“广谷和关口在梅之丘车站分手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差不多和你说的A子的故事一样了。”
“你说‘差不多’,是指……?”
“就是……虽然类似,但还是有点不一样。比如,凶杀案发生隔天,广谷并没有到松永住处察看。然后,被警方叫去问话时,听到凶案现场墙壁上有用血写的一句话时,广谷非常惊讶,脸色发白。只不过,她并没有像你说的A子那样当场昏过去。”
“她应该是相当震惊的。”
“当然。如果只是松永遇害还好,最可怕的是黑暗的房间中,杀人犯竟然还在自己身旁,任何人都会毛骨悚然,非常害怕吧。更糟糕的是,凶手可能是谁,不仅广谷,连警方也无法掌握,这就使广谷更加紧张起来,接受警方侦讯之后,还要警员陪她回家,不然她担心歹徒是否会向她下手。毕竟‘幸亏没打开电灯,否则你就没命了’这句话,很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那么,没办法从这句话中找出线索吗?还有,凶手另外有没有留下指纹或者笔迹之类的?”
“没有。凶手显然盘算很好,而且很冷静。”
法月露出犹豫的表情,又说:“根据鉴别人员的说法,凶器也就是冰凿子,以及用来沾血在墙上写字的香烟滤嘴,都已仔细清洗过,没留下任何指纹。至于墙上那排字,笔迹写得像小孩子,很怪。”
“是障眼法吧?搞不好故意用左手写的。是吧?”
“有可能。所以,这件事可能还得请你帮忙。特别是你刚刚提到A子的故事,是不是还有不同的版本?然后,那件案子凶手有没有什么特征?”
“有也没有用处吧?这类都市传说的凶手,几乎都是越狱囚犯或者神经失常的杀人狂。”
“我们之前也有想到这点。不过调查了一番,最近这个月国内并没有疑犯脱逃的状况。”法月补充道。绘太郎则接着说:“在犯案现场留下血迹文字的变态杀人者,我想他们很可能是受到美国类似案件的影响,才产生这种动机吧。美国方面最明显的例子是,1969年查尔斯·麦林及其党羽连续杀害了五个好莱坞明星,也就是所谓的‘沙龙·约会事件’。而凶案现场总会出现用死者血液写的一排文字‘幸好,你只有一个人’。”
“这我倒知道,好像刚好也是披头士某一首歌的歌名,是吧?”
“没错。如果时间再往前回溯,美国在1945年到1946年期间,总共有包括6岁儿童在内的三个女性被这种‘快乐杀人者’杀害。凶手竟然是年仅17岁、就读芝加哥大学的威廉·海因兹。他喜欢在凶案现场用被害者的口红写道:‘拜托,拜托,请在我继续杀人之前把我逮捕。我实在无法自我控制了。’”
“喔。这家伙真的很变态。”
“虽然海因兹不是用鲜血写字,但案情曝光后,还是给社会大众造成巨大震撼,甚至流传到国外。只不过,日本过去并不曾出现类似案件,这类变态杀人手法对我们而言,不过是一种都市传说而已。因此我们也很难推论,松永是否被这种变态杀人魔杀害。”
法月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绘太郎的推理。
“我同意你的分析。就时间来看,确实不太有可能是松永完全不认识的人,突然跑进去把他杀了。”
“你说就时间来看,是指什么?”
“就像我刚刚说的,他们一群朋友一直到11点过后才离开,而广谷亚纪摸黑回去拿行动电话并且差点和凶手碰头,时间是11点半。虽然松永忘了关门,但也不至于这么凑巧,就在半小时之间有陌生人闯入。是吧?这未免太离奇了吧?”
“是这样没错。所以,‘幸亏没打开电灯,否则你就没命了’这句话,很可能是凶手故布疑阵,想要假装自己是变态杀人狂。”
“我也是这么觉得。也许凶手行凶之后苦思脱身之计,突然想起这种流行的都市传说,就模仿其做法。大概是这样吧。”
法月把杯子放到桌上,用更坚定的语气继续说道:“从目前掌握的各种情况看,我想杀害松永俊树的凶手,可能就是那天聚会的朋友之一。”
“照老爸的语气,是不是有锁定的对象了?不在场证明呢?”
绘太郎大胆做了猜测,法月则接着说明:“目前照广谷亚纪的供述以及血字的内容看,11点半左右,犯人应该是在松永的房间内没错。至于参加宴会者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广谷亚纪和关口玲子应该没有问题。我们有问过咖啡店店员,确实她们那两张收据是真的。而且关口玲子在等广谷亚纪的15分钟期间,并没有离开店里。然后,两人一起离开咖啡厅,时间是12点25分左右。”
“嗯,这样可能就没问题了。然后呢?”
“野崎哲跟长岛百合花这一对,就像刚刚说的,两人在明治大学前的车站和准备回杜鹃丘的远藤章明分手之后,就坐井之头线电车前往吉祥寺长岛的住处。而且他们一直到天亮都在一起,这就是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照这么说,他们彼此证明对方不在场?这样可靠吗?……另外,远藤章明的部分呢?”
“他说他上了电车之后就直接回家。虽然没有人能证明这点,但11点25分左右,有个同学打电话给远藤,连续讲了10分钟。我们根据通话纪录,已经确认这件事。”
“唔,”绘太郎拍了下膝盖,接着说:“照目前的情况看,广谷进入松永房间时,凶手应该是躲在房间的暗处等广谷离开。所以,一直和同学讲话的远藤,不可能成为凶手。”
“对。至于最后剩下的三好信彦,他也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照他自己的说法,离开松永住处后,因为心情不佳,就在附近的网吧玩了一个小时左右的电脑,然后,坐电车回到用贺家里。他家里住着双亲与兄弟,家人作证说他12点出头就回到家了。”
“12点出头就回到用贺的家里?假如他11点半左右离开松永的房间,走路到松原站,搭乘车急世田谷线到三轩茶屋转乘田园都市线,按理说应该是来不及的。”
“为了谨慎起见,我们也查访了三好说的网吧,却没有说那个时间看过三好。所以三好的不在场证明人不算成立,更何况他曾在宴会中与松永剧烈口角,就犯案动机来看,三好蛮可疑的。”
法月以颇有自信的表情说道。
确实,根据到目前为止的讨论,三好信彦最可疑,绘太郎接着问道:“要说动机,三好因为在宴会中和松永剧烈口角,确实最可疑。而刚刚好爸爸你说,他们吵架以后还有一些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讲,就是这几个年轻人之中,有的习惯嗑药。”
“现在的年轻人嗑药的不少。你是说松永也是其中之一吗?”
“没错。”
法月把口中的香烟拿开,又说:“其实是这样子的。松永有个大他8岁、担任内科医师的堂哥,这位堂哥好像有把柄握在松永手上。我侧面了解,好像是松永知道堂哥有外遇,就要挟堂哥必须给他东西。”
“禁药吗?”
“倒也不是。是一种美国合法药厂出品的精神亢奋剂。松永拿到这些药品,就把它装在白色与绿色胶囊内,我们清理命案现场时,总共发现50颗左右。”
“大概是类似忧郁症患者服用的快乐丸吧?这种药好像蛮普遍的,难道松永也有忧郁症?”
“没有。松永蛮健康的。他好像也是偶尔吃吃,没有上瘾,只不过,他好像把这些从堂哥手中拿到的药品,偷偷卖给朋友赚小费。”
法月这番话让绘太郎既惊讶又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道……所以事情可能就很简单了,也许凶手和松永买药起纠纷才产生杀人动机。是吧?”
“是的,针对这点,我们做了一番调查,结果发现松永除了亢奋剂之外,手上并没有其它禁药。因此可以推论,向他买药的人,可能还不到毒品药虫的程度……对了,我们并没有搜到帐册之类的东西,显然,松永生意做得很小,贩卖对象可能只限于自己的朋友吧。”
“说的也是。”
“话说回来,其实这类药品现在蛮普遍的。比如,国产的SSRI就是处方药,也常听说有人透过网络,从海外取得。”
“照这么看,松永真的只是赚点小零钱而已了。是吧?”
“应该是吧。反正他有的药只有一种,而且不是违禁药品,所以谈不上是毒品交易。我们也猜测,可能买他的药,都是同学而已。”“有可能。目前好像许多年轻学生都有所谓‘五月病’的忧郁症。难不成刚刚老爸提到佐佐木惠,也向松永买亢奋剂?”
“没错。佐佐木据说非常内向,而这正是松永最好的推销对象。于是,佐佐木瞒着男朋友三好,偷偷向松永买药。根据我们的深入调查发现,佐佐木跟松永拿药并没有付钱,而是用上床作为代价。但药物服用一久,佐佐木产生了神经衰弱之类的症状,和三好的关系也濒临破裂。后来好像是佐佐木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就退出保龄球社并且进一步办理休学,在家静养。就这样,她完全切掉和松永、三好的关系。”
“那么,这些状况三好信彦都知道吧?”绘太郎赶紧问道。
“应该知道。”
“这也就难怪三永痛恨松永了。”
“所以,就杀人动机而言,三好确实值得怀疑。而且,从时间方面考虑,三好下手行凶的可能性蛮大的。”
“时间方面?你是说……”
“其实,三好离开松永家之后,很可能并没去附近的网吧玩电脑。愤恨难消的他,也许在附近晃来晃去,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又折回松永家,发现朋友都已经离去,而且松永房门没关,就进去找松永理论。”
“也许吧,是有这种可能。然后呢?”
“首先,三好把松永叫起来痛骂一顿,这是很容易想像的。当然,三好在这个阶段还没有杀害松永的念头,但很可能松永又用话刺激,让他更加恼怒,忍不住才拿起房间的冰凿子刺死松永。至于为什么广谷亚纪11点半回来拿东西时房间没有开灯。这也不难解释,比如,三好冲进门之后就开始大骂,而松永不用开灯就知道对方是谁。冰凿子可能刚好放在三好站的位置旁边,两个人产生争执之际三好无意踩到冰凿子,瞬间失去理智就拿起来杀人了。所以有可能广谷进来时,黑暗中的三好刚好呆呆站在松永的尸体面前。”
法月根据各项判断,把凶案发生的过程与现场状况做了生动的猜测。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吸了几口烟,想听听儿子的看法,绘太郎双手抱胸,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从时间方面看,确实有这种可能。而松永酒醉,被三好一刀毙命的可能性蛮高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我是觉得爸爸的推理蛮合理的。只不过,如果凶手真的是三好,应该没有必要写那排血字吧。”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