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女皇——唐高宗李治第二任皇后武则天 第二十二节

并州城中发生的一切,毫不掩饰地向天下人宣告:经历了夫妻合力铲除旧臣的风起云涌,又有了夫妻父子水乳交融的情谊,武皇后如今在皇帝心目中已经拥有至关重要的地位。

武皇后所得的宠遇看在天下人的眼里,当然也看在废太子李忠的眼里。现在他已经二十岁,在房州做刺史(房州真是个好地方,是收容废太子废皇帝的首选吉地。若干年后,中宗李显第一次当皇帝,被老娘亲炒了鲜鱿,也被送到那儿)刺史。年纪越大懂的事越多,他对于自己的处境也越来越感到恐惧。联想到史册中历代废太子的下场,他每时每刻都活在风声鹤唳中。对于这位废太子,武皇后虽然情面上做得很足,但在李忠的眼里看来却是加倍的恐怖。他害怕继母会对自己采取非常手段,于是平日经常穿着女人的衣服生活,以随时防备他想象中可能随时光临的刺客;每做一个梦都要反反复复地卜问吉凶。更糟的是他还时常悼念柳奭与韩瑗,这样的表现,当然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还想当太子”这上头,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高宗和武皇后避暑之后刚刚从洛阳返回,就有人来汇报李忠的言行。经过御史大夫等人的调查,情况属实,李忠的命运可想而知。显庆五年七月,高宗颁下旨意,将李忠废为庶人,徙居黔州(贵州彭水),关进太宗朝废太子、高宗同胞亲兄李承乾幽死的那座宅子。这位年青的皇子与他的伯父同为废太子,最终命运却比前人还要不如。

同年十月九日,高宗将丈母娘代国夫人杨氏改封为荣国夫人,品第一,位在王公母妻之上。杨氏当年在诞下武媚时一定曾对女儿的性别百般抱怨,如今这位曾经因为没有生出儿子而被继子欺辱的老太太,却终于因为女儿而在八十三岁的时候,成为天下仅次于皇后的贵妇人。

做为锦上添花的内容,武士彟与相里氏生的儿子武元庆升宗正少卿、武元爽升少府少监,堂兄弟武惟良升司卫少卿、武怀运升淄州刺史。

这等皆大欢喜的事情,自不免要多多庆贺。荣国夫人便在家中置酒行宴,杯觥交错酒意微醺,老太太左顾右盼喜上眉梢,话儿也就说得轻佻了:“若等记畴日事乎?今谓何?”(你们这些人,还记得当年怎么待我们母女的么?如今靠了我们才有今日,感觉又怎样?)

荣国夫人满心以为眼前的武氏兄弟会象并州城里的武家亲眷那样猛拍马屁,谁知武氏兄弟中竟没一个肯凑趣的,竟然回腔道:“幸以功臣子位朝廷,晚缘戚属进,忧而不荣也。”——我们都是功臣之子,靠的是父亲的余荫,与你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就凭你女儿那样的经历),若说我们是靠她的裙带当官,只会让我们觉得丢人现眼忧心忡忡,一点光彩也没有!

其实,武氏兄弟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武士彟被高宗封为开国第一等功臣之首,按授功臣子孙官的诏书所云,“其家见在朝无五品已上官者,孙及曾孙擢一人授五品官;若先有四品五品官者,加授子孙第一人两阶;若三品已上,加爵三等。”然而由这番对答可以看出,当年武士彟死后,当家理事的武氏兄弟给杨氏母女的难堪该有多离谱,以至于养成的恶劣习惯直到妹妹当上了皇后、让他们进入士族,他们仍然改不过来。酒喝多了就是一定要误事的。武氏兄弟这次肯定是喝得太多,他们将要为这片刻的口头上风付出惨重的代价。

荣国夫人一团高兴,竟得了这样露骨的回答,而且还是在亲眷齐聚的场合,简直剜心割肺。怒火中烧的老太太立即进宫将整件事告诉武皇后。

武媚的反应可想而知。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虽说是正需要外戚信臣相助的时候,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更何况这帮人既没有“外戚”的自觉,那又谈何相助于己?只怕是不但帮不上忙反倒要找麻烦。

于是,武皇后向高宗上表,表示不想眼见外戚坐大,请求让自己的家人远离中央机关。表章一上,高宗大喜过望,不但照准,而且还进一步认定皇后贤德。随即,新的人事安排出台了:堂兄武惟良外放始州(今四川剑阁)刺史、异母兄武元庆外放龙州(广西龙州)刺史、武元爽外放濠州(今安徽凤阳东北)刺史。

武氏兄弟被贬斥,于他们自己固然是惨遇,但对于武皇后在高宗心目中的地位来说却是一个利好消息。皇后对外戚不假辞色,看在经历了长孙无忌事件后的高宗眼里,实在是颇令他欢欣鼓舞。

在高宗对武皇后的啧啧称赞声中,武氏兄弟怆惶离开了繁华的长安城。他们终于明白当年那个小女孩如今的能量。当他们终于有了这个认识之后,想起当年的薄情就更是心胆俱裂。武元庆刚到龙州就忧病而死。果然,武元爽在濠州任上工作不慎偶有挂误(高倍放大镜下哪有不误的道理),很快又被流配振州(海南三亚)并死在了那个荒凉的所在。

武氏兄弟的九九藏书一席话,毁了自己的性命前途,却也产生了一个另类的效果。高宗彻底地对皇后放了心,从此真正向她打开了权力的大门。

李唐皇族有一个家族遗传病,从高祖开基到哀帝被害,此病一直在困扰这个家族:风疾。事实上,风疾是一个笼统的中医称谓,从中风到痛风到风湿,都有可能被称为风疾,历史上东吴大帝孙权也是因风疾而亡。但从李唐皇族的症状表现来看,他们的风疾很象是出在心脑血管方面,轻者象典型高血压,重者象偏瘫中风。现在它也缠绕上了高宗。而第一次发病,正是在贬退武氏兄弟之后不久的显庆五年农历十月。虽不至瘫痪,却也晕眩耳鸣不能视物,严重起来恨不得拿头去撞墙。而高宗此后的人生,几乎一多半时间都不得不与这种疾病为伴。

病成这样,繁重的日常政务处理自然也就难以为继。八岁的皇太子弘去年监国是个啥光景仍然记忆犹新,外戚如长孙无忌都靠不住了又何况大臣?皇族宗亲就更是高危嫌疑。高宗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的皇后武媚。武氏兄弟被贬,兄妹如仇敌,他完全不必担心皇后会将大权交给外戚,对于武皇后的才干,在夫妻同心铲除长孙氏的过程中已经屡有闪现,做为太子的生母,她自然是一个极佳的人选。何况只是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实际上掌管军队的将领、朝中的宰臣又全是自己一手提拔栽培,只对自己这个皇帝忠心耿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百司奏事,上或使皇后决之。”高宗先是试探性地将一些事务交给皇后办理,结果武媚“处事皆称旨”,都符合高宗的意愿利益。高宗便放心地对皇后“委以政事”了。这时的武媚虽然还只是处理常务,但只能算是为皇帝分忧,并没有决策人事军政的大权。尽管如此,这些日常政务本也应是皇帝的权限,因此也足称“权与人主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