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北伐山戎,前后半年,远涉千里,历经无数艰险,然而作为齐国的亲密盟友鲁国,却在关键时刻没有出兵相助,按道理,齐桓公即便不找鲁庄公麻烦,也难免会有微词。
这很正常,换作谁,都会生气。
然而齐桓公不但没有责怪鲁庄公,反而亲自来到鲁国,将攻打山戎获得的一些宝物,贡献到了鲁国先祖的周公庙。按《春秋》上说,这是不合乎礼的,因为礼乐征伐都是天子专享的权利,各诸侯国即使对四夷用兵,也要向王室报告,捉到俘虏则献给天子,由天子来警惧外来入侵者,诸侯之间不能互相献来献去。齐桓公之所以违反礼法都要这么做,就是为了让鲁庄公感到愧疚,臊着他,让他又感动又不好意思。
齐桓公经常使这一招,百试不爽。只要让天下人都认为他胸怀似海,以至圣贤,他的政治目的就达到了。你看后世真正的大圣贤孔子,就称赞他这是“圣人报怨以德。”意思是说齐桓公有仇不报非君子,也非智障,那是圣人。
然而,也许是鲁庄公太感动太不好意思了,一年后,也就是鲁庄公三十二年,公元前662年的八月初五,鲁庄公在寝宫之中悄然病逝。这种死法,在史书中叫做“薨于正寝”,表示是正常死亡(这对于高危工种春秋国君来说太难得了)。一般来讲,只有天子与诸侯才能享受这种说法,不过后世把它给用滥了,无论谁正常死亡都能称作“寿终正寝”。
鲁庄公“正寝”后,鲁庄公之子子般即位为君。这时,鲁国顺应春秋潮流,爆发了连场内乱。
原来,鲁庄公的弟弟公子庆父,与鲁庄公的老婆哀姜有染,两人勾结起来,派人暗杀了子般,改立哀姜的妹妹叔姜(叔姜是哀姜的陪嫁滕妾)之子子开为君,这就是鲁闵公。
过了不久,庆父觉得鲁闵公也不好控制了,便与哀姜商量,要杀了鲁闵公,自立为君。哀姜表示,为了情郎的前途,那就杀死自己的外甥好了。
哀姜,又是一个为了伟大爱情不惜乱来的齐国女子。
鲁闵公二年(公元前660年),庆父又派人暗杀了鲁闵公。
真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啊,鲁国人再也受不了这无休无止的内乱了,于是愤然起义,群情汹汹,要除去这对奸夫淫妇。与此同时,齐桓公也派上卿高傒率齐军前来平定鲁乱。
庆父见情况不妙,也别啥自立为君了,赶紧逃往莒国,而哀姜则早在他之前就逃到了邾国。
鲁国人于是在齐桓公的帮助下新立了鲁庄公另一个儿子为鲁僖公,并从莒国要回了庆父,迫其自杀,鲁国的“难”终于“已”了。鲁国百姓很感谢齐侯与高傒,从此经常美谈高傒以为救星,曰:“犹望高子也。”
至于哀姜这个不争气的侄女儿,齐桓公心里那个气啊,他把哀姜嫁到鲁国,本来是为了统战鲁国共建和谐齐鲁联盟的,没想到事情竟闹到这种地步,丢人哪!
于是,齐桓公派人将哀姜从邾国抓回来绞死,以清理门户,维护齐鲁睦邻友好关系。
齐桓公再一次以行动证明,为了自己的霸业,他有足够的狠心大义灭亲。
数年后,齐桓公又将自己的女儿声姜嫁给了鲁僖公,以修补齐鲁婚姻之好。这个声姜就比哀姜守妇道多了,她在鲁国当了四十多年太平夫人,直到其子鲁文公即位十六年后(公元前611年)才正常死亡。
要我看,春秋时候的霸主,与其说是一个国际警察,还不如说是一个居委会大妈,“小区”里啥事儿都要管,不仅要配合小区民警(周天子)维护社区治安(尊王攘夷),还要处理业主们的家务事(各国的内乱)、邻里纠纷(诸侯混战)等等一大堆麻烦事儿,简直比忙人还要忙人,套句美国电影《蜘蛛人》的名言来说,那真是“能力越强,责任越大。”
这不,刚帮助宋、燕、鲁三家诸侯消停下来,那边,邢国、卫国又出事情了,而且很不好收拾,看来还得齐桓公亲自出马。
原来狼又来了。
这群狼当然不是山戎,山戎已经被齐桓公给灭了。
这群狼叫做“赤狄”,所谓“狄”,《疏》曰:“绝异壮大有力者,狄。”《注》云:“狄、涤,往来疾貌也。”可见这群野蛮人迅捷彪悍,马快刀狠,端的是厉害的紧。而“赤狄”就是“狄”中最重要的一支,活动在今天河北省南部与山西省北部一带,大概是匈奴族的祖先。山戎族覆灭后,赤狄族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了,齐桓公二十五年(公元前661年)春,赤狄大举侵入邢国(周公旦四子封国,今河北邢台一带)。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可真不令人安生,仲父啊,寡人该怎么办?
面对厌倦了征战而有些贪图安逸的齐桓公,管仲又发表了一句名言:“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鸩毒,不可怀也。请君恤邢之患,速速往救。”
管仲这句名言,很好地解释了我们常说的“华夷之辨”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它代表了当时中国民族意识的一次大觉醒。
齐桓公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去救邢了。
这一仗,没怎么打起来,狄人非常识时务地提前跑了,齐桓公无功而返。
然而正如管仲所言:“戎狄豺狼,不可厌也。”狄人对富足的中原垂涎已久,他们是不会轻易满足的,仅仅过了一年,也就是公元前660年冬十二月,狄人再次大举南下,去攻打比邢国更有钱的卫国,他们胃口越来越大了。
卫国也算是中原北方的一个大国,当初还曾为帮助王子颓造反而联合燕国攻打过周天子惠王(周惠王因而也派齐桓公率领诸侯讨伐过卫,事在公元前666年),军事实力不差,而且论爵位比齐还高,是公爵。齐桓公只当他们能应付得了狄人,所以没有出兵相救。
可惜,卫国的国君卫懿公(卫惠公之子)很不争气,这家伙好吃懒做不理朝政也就算了,他还感染了一种奇怪的病,叫做“恋物癖”。准确地说,卫懿公是疯狂地爱上了养宠物,比爱自己的子民还爱,甚至比爱自己的老婆孩子还爱。
卫懿公喜欢的宠物是什么呢?不是小猫小狗,也不是骏马灵猴,而是高雅的鹤。
喜欢小动物本是一种有爱心的表现,豢养鹤更是一种高雅的兴趣爱好,古往今来,很多文人雅士都写下了关于鹤的美好篇章,以凸显自身淡泊宁静的隐士风范。宋朝有个叫林逋的家伙,甚至将鹤视为自己的儿子,同时将梅花视为自己的老婆,因此有“梅妻鹤子”之说,传为千古美谈。这样看来,卫懿公貌似并无大错,反而显得颇有生活情趣,再提升一下境界,卫懿公甚至可以号称自己是保护珍稀动物的大社会活动家,屁民们哪里敢有二话。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是很变态的,同样是人,有的人就可以骑在其他人的头上,甚至那些人养的动物,都可以骑在别人的头上拉屎。被骑的人还不能反抗,还得夸那动物高雅趣致,动物的主人品味非凡,着实是有爱心的紧。
中国人的忍耐力是非凡的,其实这样大家也没关系,忍一忍就过去了。但问题是,卫懿公爱得太过头了。
史书记载,卫懿公的鹤不但好吃好喝,而且有车坐,有官位,有俸禄,待遇比卫国的大夫们还好。
百姓们穷得要死,禽兽却享尽了人间富贵,真是太超过了。如此“品味脱俗”的卫懿公,不应该做国君,他应该去做动物园园长或马戏团团长才对。
所以,卫懿公在卫国毫无威望,人见人厌,摊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领导,真是倒霉。现在可好,凶悍的狄人打过来了,怎么办?
国人们说:好办,派鹤去不就得了,它们花了我们纳税人那么多血汗钱,哪能光享福不干活?
卫懿公闻言当场傻掉:鹤好看而已,哪里真会打仗,送去前线,那还不被狄人给烤吃了?
国人们说:不可能,您不是封了它们做大夫吗?现在无论官位还是待遇,鹤大夫们都比我们高,它们一定能打败狄人的,我们相信国君您的眼光。
卫懿公欲哭无泪:大家别开玩笑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国人们说:不是开玩笑,鹤大夫们如此厉害,我们这些屁民,哪敢犯上争功?
看来这些屁民们的觉悟太低,虽然国家让你吃不饱穿不暖,但领导不就是多养了几只宠物吗?一点点小兴趣爱好而已,就这么群情汹汹死抓着不放,实在太不给领导面子了。
卫懿公无奈,只得大哭着承认错误,国人们这才答应勉强出战。
结果,狄人将毫无军心的卫国人轻松打败,并将卫懿公和他的一帮“鹤大夫”抓起来,全部烤吃了。
卫懿公在死前大叹:焚琴煮鹤,狄人果然都是乡巴佬,太没格调了。
另外关于“吃人”一事,不见正史记载,但在《吕氏春秋》一书中却对此记载得很详细也很血腥。据说狄人吃懿公吃得很开心,却丢掉了他的肝。一个叫弘演的卫国大夫觉得国君的遗体不能曝于荒野,于是自己给自己做外科手术,剖腹将懿公的肝放进去,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棺椁,然后死去。
后世大儒们都对弘演的忠心殉主十分感动,我却一点儿不感动,反而觉得很恐怖很恶心很变态,这个故事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不久之后,齐桓公收到了两封求援信,一封是卫戴公写的,一封是许穆夫人写的。
原来,卫懿公死后,群龙无首的卫国很快就全部沦陷了,狄人在卫烧杀抢掠,将那里变成了人间地狱。侥幸逃脱了狄人追杀的卫国难民不足千人夜渡黄河,在宋桓公的护送下逃到南岸的曹邑(今河南滑县)暂时栖身,并拥立了戴公(卫懿公的堂弟,宋桓公的大舅子)为国君。
卫戴公在信中说:跟他一起逃到曹邑的卫国人,只剩男女七百三十人了,即使算上后来陆续从卫的属邑共、滕等地赶来的难民,也仅五千人而已。惨哪!
狄人果然是豺狼,一整个国家被屠杀得只剩五千人不到,这几乎相当于亡国灭种之祸了。
至于许穆夫人,她是卫戴公的妹妹,此女不仅天生丽质,而且聪慧无比,据《列女传》记载,早年齐桓公还曾派人来卫求过亲,许穆夫人欣然应允,可是卫惠公却自私地把自己两个女儿大卫姬与小卫姬嫁给了齐桓公,而把她这个侄女儿嫁给了小国许国(太岳之后封国,位于今河南许昌)的国君许穆公(男爵)。可惜,一段大好的姻缘就这么给破坏了。
当国破家亡的消息传到许国,许穆夫人又悲又急,她竟不顾礼教束缚夫家反对,毅然来到曹邑共赴国难,加入了生产自救重建家园的行列之中。
《诗经》中有一首名篇《载驰》就是许穆夫人在这期间写的,翻译成现代文后大意为:
赶马驱车疾奔走,回去吊唁我卫侯。只觉前途路辽远,我要快马再加鞭。
许国大夫跋涉来,阻我行程我心忧。纵使天下都反对,我也不能转回头。
比起你们心如铁,我怀祖国思难弃。纵使你们再相逼,我也不能转回去。
比起你们心如铁,我恋祖国情不已。故常登往高山上,采集贝母解忧伤。
女子从来多忧伤,也有自己的主张。许人却都责难我,实在幼稚也轻狂。
奔走在那荒野上,麦苗蓬勃正疯长。望向大国去求援,却靠谁人与何邦?
诸位大夫贤君子,请勿责我违礼仪。尔等刁难千百端,让我去趟又何妨。
许穆夫人为国为民,虽千夫所指而我行我素,保有独立人格,真不愧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爱国女诗人。
以许穆夫人之文采,她的信肯定更加催人泪下感人肺腑。
齐桓公看完两封信,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
没想到,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疏忽,竟然让卫国惨到如此地步!
齐桓公仰天叹道:“卫之亡也,以为无道也。今有女若此,不可不存。”于是他赶紧派自己与大卫姬生的儿子公子无亏率战车三百乘,甲士三千名,去帮助卫戴公兄妹守卫曹邑重建家园。为了帮助卫国恢复生产,齐军还随军携带了大量救援物资,包括牛、羊、猪、鸡、狗各三百头,上等绸缎三十匹,建筑木材无数(搭建临时板房供难民居住),可谓衣食住行一应俱全。
然而,也许是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与折磨,卫戴公很快就病倒了,不久逝世。卫国大夫于是跑到齐国,请立戴公的弟弟公子毁(瞧这名字取的)为国君,当时公子毁正避难在齐。
齐桓公当然义不容辞,于是他亲自率军,把公子毁护送到了曹邑,立为卫文公。
这个卫文公毁,你别看他名字不咋地,他比前几任卫国国君好太多了。史书记载,卫文公授命于危难,与五千子民同甘共苦,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他务材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短短一年的时间,卫国仅军事实力就增强了十倍之多(从三十辆兵车增至三百辆)。《诗经》中有一首《定之方中》,便是后人追忆文公当年的中兴卫国之举。
齐桓公也对卫文公非常满意,于是在两年后(公元前658年)的春天,率领诸侯在楚丘这个地方(今河南滑县东)为卫国修了座大城,作为卫国的新国都。
这里又要提到《诗经》里的一首诗了,这首诗叫《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诗歌的大意是说:他送给我果子,我回赠他美玉,这并不是为了“还报”,而是为了表示和他永结同好。
据《毛诗序》解释,这首诗就是卫国百姓为了赞颂齐桓公感谢齐桓公,感谢他打击戎狄恐怖主义活动,为卫国提供军事援助与经济援助,并帮助卫国建城复国而写的。不过照我看,这首诗重重叠叠,缠绵悱恻,肉麻鼻酸,倒像是出自女子之手,联想前面许穆夫人的事迹,莫非它是这位才女写给齐桓公,也就是她那无缘的夫君的一首情诗?
呵呵,看来我也挺八卦的。
我们回过头来再说赤狄,当初,贪得无厌有如豺狼的赤狄人将卫国烧光杀光抢光后,转身又回头往北去攻打邢国,邢国抵挡不住,只得再向“居委会大妈”齐桓公求援。
狄人来来去去,打完了就跑,跑完了又打,典型的流窜型作案,真的很难搞。
难搞也得搞啊,于是,在齐桓公二十七年(公元前659年),齐、宋、曹三国联军救邢,大军驻扎在聂北(今山东聊城境内),未及救援,狄人已将邢国攻破,邢国难民遂纷纷逃到诸侯联军中。
《韩非子》一书说,诸侯联军之所以没有救援邢国成功,是因为齐桓公故意想等到邢国被灭亡之后,再去帮它恢复起来,以获得更大的名声。这个说法史书无载,恐怕是韩非附会的。不过《公羊传》叙及此事有言:“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其语耐人寻味。
总之,齐桓公来迟了,邢国早已被狄人烧成一片废墟。无奈,齐桓公只能亡羊补牢,率军打跑了狄人,然后与诸侯一同帮邢人重建家园。
是年夏,齐桓公率领诸侯在夷仪这个地方(今山东聊城县西二十里)也为邢国修筑了一座大城,作为邢国的新国都,然后又大方地送给邢人兵车百乘,士卒数千,以保护他们的安全。时人感激齐桓公救患分灾、存亡继绝之功而赞曰:“邢迁如归,卫国忘亡。”意思是说邢人迁都就如回老家,卫国重建也忘记了亡国之痛。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齐桓公让各国人民深深体会到了华夏联盟大家庭的温暖。
正因为如此,据《国语》记载,这以后“天下诸侯知桓公之非为己私也,是故诸侯归之。”《管子》则记载:从此,齐桓公“令固始行于天下矣。”
之后,齐桓公又派人陆续在中原北部修筑起葵兹、晏、负夏、领釜丘等几个军士要塞,用以防御赤狄对邻近各诸侯国的侵掠。
然而,齐桓公做了这么多,都属于消极防守,赤狄族这个华夏之大患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怎么办?
换做是从前的齐桓公,他一定会发动远征,攻入赤狄腹地,将其一举覆灭,就像他覆灭山戎一样。然而此时的齐桓公,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齐桓公了。此时的齐桓公,即位已近三十年,霸主也当了二十余年,他老了,累了,自满了,懈怠了,再加上小疾不断,身体大不如前,再次远入蛮荒,他力不从心。
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为此时在中国的南部,一个更大的蛮夷部族崛起了,它的实力不仅远超山戎赤狄,甚至还在齐鲁宋等中原大国之上,如果说戎狄只是华夏的肌体之病,那么它简直就是华夏的心腹大患。
这个部族,就是蛮夷中的战斗机,诸侯里的航母舰,所谓“南蛮”之领头羊楚国。
所谓“蛮”,即泛指生活在中国南方的各异民族,包括荆楚、三苗、百璞、百越、巴蜀等等,而生活在今湖北秭归一带的荆楚,便是南蛮各族中最强大的一支。
与戎狄不同,荆楚之文化虽与华夏文化迥异,但在名义上它也是周王室分封的诸侯国,只不过是打引号的诸侯国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就得从头说起了。
原来,早在商朝的时候,岐周与荆楚都是商朝属下的小部族,也是共同对抗商朝的盟友。周族崛起代商后,楚君暂时接受了周的子爵封号,位居诸侯的最末一等,负责看守祭祀的燎火,地位十分之低下。然而此时楚国先辈们显示了惊人的开拓进取精神,他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很快就脱离于周体系外而开始吞食融合周边蛮族不断发展壮大,周室衰落后,楚国更是自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而王为加位,我自尊耳。”从而自立为王(公元前704年),与周天子分庭抗礼,役属群蛮,骎骎乎似有侵犯中国之势。时至今日,湖北人说话,在遇到不服气或不甘心时,还习惯说一句“老子就是不服周”,“不服周”这个词,就源于此。
到了楚文王(公元前689年到公元前677年)时期,楚国羽翼渐丰,遂正式开始踏足中原,掀起了一连串的灭国狂潮。据《马王堆汉墓帛书》记载,楚国这时的政策是“兼人之国,修其国廓,处其廊庙,听其钟鼓,利其资财,妻其子女。”真的很黄很暴力。
据不完全统计,历春秋一世,楚灭国六十,超过灭国数排名二、三、四位的晋、齐、鲁三国的总和。光楚文王时期,楚就接连吞并了权国(今湖北当阳县西南)、邓国(今湖北襄樊北)、申国(今河南南阳)、息国(今河南息县)、贰国(今湖北应山县境)、轸国(今湖北应城县境),打败了随国(今湖北随县)、蔡国(今河南上蔡)、巴国(今四川重庆)、庸国(今湖北竹山)、绞国(今湖北郧县西北)、罗国(今湖北宜城县西)、郧国(今湖北沔阳县境)、州国(今湖北监利县东),并将这些部族与小国全部收作自己的小弟,从而形成了一个空前庞大的军事集团,其势力范围覆盖了整个湖北江汉平原,并一步步向中原推进,到了楚成王即位时(公元前671年),荆楚联盟的势力范围已经推进至河南境内的郑国地界,这里距离周之王都洛阳,只不过二百余里,华夏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可以想见,当诸夏之间内乱不止鸡飞狗跳的时候,猛抬头一看,却发现楚国这个地方千里,带甲十万的庞然大物已跃马挑枪在眼前,直逼天子脚下,这其间的心旌震荡,实在难以言述。
另外,与野蛮落后且无严密政治组织与领土野心的戎狄不同,荆楚民族拥有着极度发达的文明与国家机器,不管是政治、军事、文化,还是生产力水平,它都不比诸夏差多少。可以说,楚国完全拥有统一天下的野心与实力。如果中原各国还像从前那样一盘散沙甚至互相攻伐的话,华夏实在危险之至。
我们都知道,荆楚最后没能统一天下,反而被华夏给同化融合了。但是,如果没有齐桓公以及后来的晋文公,谁融合谁还不一定呢!
所以,无论齐桓公内心有多么的不情愿,身为华夏联盟的盟主与霸主,他必须带领大家去阻止强楚对中原的疯狂入侵,这是他的责任,也是诸夏的当务之急。
现在,中原最危险的两个国家,是蔡国(周文王子叔度始封)和郑国(宣王弟桓公友始封)。这两个国家都是周王室的直系宗亲,地位非常重要,但又都临近楚国,经常受到楚国的侵扰,他们一旦坚持不住被楚国征服,楚国的气焰将更为嚣张,华夏各国的抗楚信心也将受到极大的打击。
所以,齐楚争霸,关键的关键,就在蔡与郑。
楚国对郑国的侵伐开始于齐桓公八年(公元前678年),当时齐桓公因为郑国侵宋的原因也在对郑用兵,当知晓楚国也在攻打郑国后,齐桓公及时调整战略,与郑讲和,楚文王知难而退。
接着,在齐桓公二十年(公元前666年)秋,楚国令尹(掌握楚国军政大权的最高官职,相当于宰相)子元带领战车六百乘,大举侵郑,齐宋联军赶紧救援,楚军连夜遁走。
四年后(公元前662年),楚成王又率军攻入郑国,齐桓公与宋桓公联手,再次拯救了郑国。
齐桓公二十七年(公元前659年)秋,楚国人贼心不死,再次进攻郑国。齐桓公于是在荦地(今河南淮阳县西北)这个地方与鲁、宋、郑、邾等国举行了一次大型盟会,谋划对付楚国的大计。这也就是齐桓公“九合诸侯”的第四合——荦之盟。
第二年秋,比郑国还靠近楚国的两个嬴姓(虞舜之臣伯益之后)子爵小国江国(今河南正阳南)和黄国(今河南潢川)主动来找齐桓公,要求加入华夏联盟,这是因为楚国经常欺负他们,他们不堪忍受,故遣使来寻求齐国的保护。
远人来归,这是大好事儿啊,齐桓公当然答应。然而管仲却对此表示反对:“江、黄远齐而近楚。楚,为利之国也。若伐而不能救,则无以宗诸侯矣。”他认为江黄二国与郑国不同,江黄的实力太弱,又太靠近楚国,很容易被楚国吞并,如果我们当了他们的保护人却没来得及救他们,这对齐国的霸业有大害,所以千万不能接纳此二国。
可是,齐桓公终究没有听管仲的,他认为争取楚国的周边邻国,可以孤立楚国,并能为军事打击楚国做准备,他看不出这样做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齐桓公与宋、江、黄三国在贯地(宋邑,今山东曹县南十里)与阳谷(今山东阳谷县)接连举行了两次盟会,正式成为江黄二国的保护人与带头大哥。
齐桓公错了,大错特错,他第一错就错在太低估了楚国的野心,他以为举行几次盟会,拉拢几个小国楚国就会收手了?怎么可能呢?就在齐桓公忙活开会的时候,楚国又是连续两次攻入郑国,屡败郑军,并将郑国大夫聃伯俘虏,郑文公(郑厉公之子)支撑不住,差点就向楚国投降。
齐桓公错了,大错特错,他第二错就错在太高估了江黄二国的抵抗力,九年后,楚国伐江灭黄,齐国路远不能救,大失人心,霸业从此衰落。这是后话。
至于蔡国,楚国对它的侵伐开始于齐桓公二年(公元前684年),也就是齐鲁发生长勺之战的那一年,这一战,楚文王大败蔡军,并将蔡哀侯俘虏,改立哀侯之子肸为蔡缪侯。
蔡哀侯最终孤独地客死在了楚国。
四年后(公元前680年),也就是齐桓公“甄之盟”齐国始霸的前一年,楚文王借为宠妃息妫复仇,再次率军攻入蔡国,痛扁了小蔡一番。
没办法,蔡国就如它的名字般,太菜了,楚国揍它,就跟砍瓜切菜那般容易。
事情过后,蔡缪侯也知道自己菜得很离谱,于是将自己最宠爱的最小的妹妹蔡姬嫁给了齐桓公为三夫人,以结好齐国,寻求强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