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弓弩兵是冷兵器时代重要的兵种之一,不管是春秋时代战车上手持长弓的车左,还是战国时代无敌于天下的秦国弩骑,或是三国时代蜀汉发明的诸葛弩,还有宋代大显神威的床弩,都因其杀伤距离远、面积大,而在战争中发挥了极其关键的作用。春秋末年,正是弩机开始大规模应用于战争的时期,而让它在越国全面推广的首席功臣,就是我们下面要讲的这位陈音。
据陈音说,弩机是从木弓演变而来的,木弓又是从弹弓演变而来的,而弹弓的发明起源于远古时代的一个大孝子。
传说在远古时代,有个孝子的父母死了,他十分悲痛,将父母的尸体用白茅包裹,投于荒野之中(当时还没有发明土葬),可是他又怕父母的尸体被鸟兽吃掉,于是发明了一把弹弓,守护在旁边,鸟兽一接近便一发子弹过去,既保住了尸体,又有野味吃,一举两得。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首远古歌谣: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意思是:砍断竹子,接起竹子,做成弹弓,飞出泥弹,射中猎物,冲上前去吃野味!
这就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首诗歌,恐怕也是世界上最短小精干的一首诗了,短短八个字,含义无穷,中国的汉语,果然精妙无比,再后来,咱们的老祖宗黄帝根据弹弓的原理,“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四方”,从而发明了木弓木箭。
再后来,木弓的威力在楚蛮和东夷处发扬光大,从楚国的弧父到东夷的后羿逢蒙师徒,再到楚国的琴氏,又到“没金饮羽”的楚国先祖熊渠和他的三个儿子,一直传到楚庄王时代的神射手养由基、楚灵王熊围,一代一代,到了陈音这一代,终于发明出了成熟的弩机装备。
弩机相较于木弓,其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第一,弩机张弦依靠机械的力量,所以比拉弓时间短,而且节省体力,能在同样的单位时间内射出更多的弩箭,从而弥补弩机比弓箭射程较短的缺点;
第二,弩机有瞄准器具(望山),比弓箭射得更准;
第三,弩机有分铢刻度,可以调整发箭的距离,灵活性好于弓箭;
第四,弩机张弦几乎不需要什么力气,所以一般的士兵都能胜任,不比弓箭手,还需要长时间的拉弓训练。
正因为这些优点,弩机在现代战争特种兵作战时也被广泛应用,而没有像弓箭一样,早已沦为一个奥运比赛项目而已。
陈音又说,使用弩机的方法跟射箭类似,都要站如青松,挺胸抬头,脚成丁字步,左手若附枝,右手若抱儿,举弩望敌,屏息静气,扣动扳机时,全身除了手指其他地方一概静如泰山,箭发气出之后,精神还定在弩机上,意识已经跟着弩箭射入了敌人的心脏。我恩师还曾教过我连弩之法,三矢连续而去,鸟不及飞,兽不及走,人不能防。王若不信,可在城北建一射浦,陈音愿尽悉以教国人。
句践听了陈音这一通长篇大论,心中大喜,看来此人的确是个会家子,我五万越军,当可无敌于天下矣。
于是句践立马任命越女阿青为越军剑术总教头,袁公为副教头,负责全军的剑术训练工作;而任陈音为越军弓弩总教头,主抓越国的弓弩制造和越军的弓弩兵建设;又命范蠡加紧对西施的才艺训练,尽快将这块糖衣炸弹送到夫差身边去。在吴越大战来临的最后时刻,句践很忙,但也很充实,如今所有的事态,都在朝正确的方向发展,夫差这只大蚂蚱,没几天好蹦跶了。
说句题外话,《吴越春秋》里记载的这个袁公在各种神怪小说和武侠小说里并不是一个人,而真的是一只猴子。比如《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先生的另一代表作、神怪小说《三遂平妖传》里面就说,那袁公本是楚国中多年修道的一个通臂白猿,因楚共王校猎荆山,他连接了共王一十八支御箭,共王大怒,宣楚国神射手养由基来射他。白猿知道养由基厉害,吓得忙一溜烟走了,从此躲入云梦山白云洞中,潜心修道,后来还被玉帝封为白云洞君,看守九天玄女(此书还说越女就是九天玄女下凡)的仙术秘籍,想象力真是够丰富的。
三个月后,在山阴城南的南林,一个别致的小院背山而建,院前一条潺潺的小溪,清澈见底。满天晚霞,映在溪里。溪旁的几株枫树,红叶满枝,秋意正浓。
小桥流水,一轮艳红的夕阳,正照着一群佩剑的武士。
他们正是越女阿青和她的九个徒弟袁公、阿大等人。
阿青率先推开院门,只见落日的余晖下,一个白衣少年正扛着把花锄,在一片雪白的菊花丛中忙活着,口中吟道: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晋·陶渊明《饮酒》
阿青欢快的叫声打破了山野的宁静:“老师,阿青回来啦!”
那白衣少年从花丛中探出个头来,微笑道:“阿青,这次出门三个月,好玩么?”
阿青急速跑到那少年身旁,一把挽住他的手,欢笑道:“好玩,好玩得紧,我还收了一帮徒弟呢?怎么样?从前我都是当您的徒弟,现在我也成老师了,嘿嘿!”
少年道:“先别管你的徒弟,你师兄陈音呢?”
阿青突地面色转悲,脸上滑下两行热泪,凄然道:“师兄,师兄他病死了,越王把他葬在山阴城外西南四里的山上,并改称此山为‘陈音山’……”
少年将阿青揽入怀中,安慰道:“别哭了,这是他的命数,我,我也没办法改变啊……对了,你师姐夷光好么?她不会还在怪为师吧!”
飘扬的枫叶落下,落红阵阵,似血泪点点,带着纷乱的秋意,洒在他们头上,洒在花丛中,也洒在悲伤的溪水之中,流向远方。
阿青道:“西施师姐当然还在怪你,你为何不带她一起走呢?听说她最近就要起程去吴国了,想起师姐就要遭到夫差那个老头子的凌辱,阿青就好伤心……”
少年一声长叹,强忍泪水,喟然道:“你道为师想让她去吴国么?我心中的痛苦,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可是历史,我只能参与,不能改变。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悲哀……”
阿青一愣,老师好些话,她经常听不懂,从小就是如此。
这时袁公等人走了过来,稽首行礼道:“徒孙参见师公。”
少年笑道:“乖……阿青,这就是你收的几个徒弟么?”
阿青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眼中却透出喜悦的光芒:“是啊老师,这就是我的九个徒弟,以后有这么多人服侍您,好多事儿您就不用再亲自动手了!”
少年笑道:“你这个鬼丫头,年纪一点点,倒收了这么多老头子当徒弟,羞也不羞……”
阿青咯咯地笑。
这时阿大插嘴道:“这有什么,有本事不在年纪大么!我们也本以为师公一定很老呢,没想到这么年轻!”
袁公也道:“是呀,师公年纪轻轻,剑法箭术都如此厉害,没想到文采也极好,就像刚才那首诗,简直比《诗经》里的诗还厉害。”
少年笑:“这诗可不是我作的,我怎敢贪天之功,不过这诗的作者我倒蛮熟,从前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
袁公道:“即使如此,师公也绝对是个盖世奇才。只是不知师公为何要我等不辞而别,和你一起离开越国,想那越王,对我等也不错。”
少年道:“句践此人,阴险善谋,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还是早点离开他为好,再说吴越之战迫在眉睫,我可不想让你们去送死。况且鲁国的孔丘前些年邀请我去为他的学生讲课,我答应他很久了却一直没有履约,正好趁此机会走一遭。”
袁公道:“好,我们都听您的,师公的话,想来绝对是不会错的。哦,对了,师公尊姓,徒孙们还不知道呢?”
少年笑道:“化外之人,无名无姓,你们非要知道的话,就叫我江湖闲乐生吧……”